破鬼 第28章

作者:萧有钱

  就这么静默地走了好一会儿,邬子平有点按捺不住:“秦哥,我一直算着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走出三公里了,前面还是什么都没有,我要走到什么时候呢?那口钟到底是干什么的?”

  秦以川:“小邬同学平时打游戏的时候,应该听说过一个上古神器,叫东皇钟吧?”

  邬子平一愣:“真有这东西?”

  秦以川:“当然没有——嗯,也不能说没有,只不过这东西不叫东皇钟,所谓的什么十大神器都是骗小孩玩的,远古时代虽然的确有这么一口钟,但是因为见过它的差不多都已经灭绝了,所以没人知道它的本名是什么。你现在身处的,只是一个复制品,内部塞了一个空间阵法,与另一个镜子相互通联,营造出一种独立于世界之外的小世界的即视感。”

  邬子平:“这……我不太明白,制造这么一口钟出来,有什么作用?总不能就是勾魂的吧?”

  荀言:“不是勾魂,而是为了承载灵魂。你可以把这口钟,和鄢陵江底下的那面镜子,都看作是一个人工制造的幽冥地府,钟是大门,那面镜子才是真正的‘房间’。要想人死后不被地府拘束,不入轮回,就可以先将灵魂纳入这里。只要法术够强,就乐意制造出一处与现实世界无二的新世界。”

  邬子平沉默了一下,幽幽道:“那这个人的法术,可能还不怎么高,这里除了一条石阶路,什么都没有。”

  秦以川:“那必然吶,钟的主人都死了,里面的世界没崩溃就已经算他天纵奇才了。”

  邬子平好不容易按下去的好奇心又被他勾起来了:“秦哥,你和我说说呗,那个被封在钟里的人,到底是谁呀?”

  秦以川:“哦,你上课的时候,学过历史吧?三皇五帝那段,还记得吗?”

  邬子平:“记得记得,当然记得。”

  秦以川:“五帝之中,有一个叫帝喾的,有印象吧?”

  邬子平大惊:“您是说这个人是帝喾?尧舜禹中那个尧的他爹?”

  秦以川:“想得美,就他那德行,连帝喾一个手指头尖儿都比不上。帝喾是个称号,他也有自己的姓,就和黄帝的本姓是轩辕一样,帝喾姓姬名俊,他有几个儿子,其中最不成器的,就叫契——契约的契字,不过那时候读音不太一样,音同感谢的谢。”

第57章 镜子里的阎罗殿

  邬子平沉默了好一会:“在我有限的知识里,好像记得这位姬契是商朝开国国君商汤的祖先来着,这都算是不成器?”

  秦以川不以为然:“那都多少年之后的事情了?有一个牛逼的后代也不算他的本事,在上古时期,他只是个管烧火的,闲来无事的时候夜观星象,悟出了什么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自学了些剑术,就开始觉得自命不凡,管天管地管人……那啥和那啥。”

  身处大黑钟内部的邬子平捂住额头,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多少有点受到冲击。

  毕竟在他看来,这位尧的弟弟,已经是非常特别极其的天纵英才了。

  可是听秦哥的语气……不仅和这人十分相熟,而且还十分看不起?

  秦哥不可能是疯了,那么只可能是他自己傻了,理解错了秦哥的意思。

  正这么想着,他就听秦以川接着说:“至于他为什么被封在钟里,是因为他小时候,被我……咳,我听说的一个人物,打了一顿,为了赔礼道歉,给了他一张结构图,他仿照这张图,制造出了一口钟,不过后来那钟因为某些原因,被打碎了。刚才你看见的,应该是用那口钟的其中一个碎片,重新仿制的。”

  邬子平由衷地敬佩:“秦哥,你知道的好多啊。”

  荀言在身侧没忍住弯了一下唇角,什么都没说。

  秦以川:“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吗?”

  邬子平:“为什么?”

  秦以川:“差不多了,看看你周围,有没有多出来什么?”

  邬子平一头雾水,四下扫了一圈:“没什么东……等会儿!秦哥我我我我看见了一队人!”

  秦以川:“跟在他们身后,但是别靠太近,放慢呼吸,别被发现。”

  邬子平的声音立刻变成了气声:“秦哥!这些人好像不是活人啊?”

  秦以川:“阴兵你没见过,还没听说过吗?别担心,他们只是阴兵的一缕魂魄,只要你不在他们面前蹦跶着跳舞,他们不会发现你的。但是我估计柯尧柯舜这俩孩子,就是被他们带走了,只有跟着他们,才能找到这口钟和镜子的通道,你可别跟丢了。”

  邬子平哆嗦着应了一声,蹑手蹑脚且同手同脚地远远吊在队伍之后,不过几分钟,果然见前面多出来一个分岔路口,邬子平左看看,右看看,最终还是一咬牙,跟着阴兵残魂走了过去。

  还没等走出多远,邬子平就觉前方豁然开朗,周围不再是灰蒙蒙的一片,而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宽阔的圆台,像是宫殿,又像祭台,周围陈设的风格透露着古怪,正中央的地方竖着一尊怒目横眉的雕像,看着有点吓人。

  邬子平只把这雕像的特点简要介绍了一下,就听着泥人那头秦以川非常随意地答了一句:“啊,那是阎罗殿。”

  邬子平觉得自己的脑瓜子里顿时炸开了一颗东风一号,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

  秦以川:“不过是个仿制的半成品,那雕像是女娲捏人剩下的黄土泥做的,没成精,别害怕啊。不过你看到的只是镜子中的其中一部分,鄢陵江中历年淹死的水鬼什么的,也被封锁其中,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稍微打开一个裂缝,供一些道行不深的鬼魂出入。你如果一不留神去了这种地方,那泥人都救不了你。”

  邬子平觉得自己的这条小命迟早要折在这,欲哭无泪地应秦以川的要求往前凑了凑,果然看见那队阴兵避开这里,往另一个方向绕过去。大殿的正中央有两个穿着蓝色帽衫的小孩,像陶俑似的,一动不动。

  秦以川:“就是现在,瞧见那俩小孩没有?背也好,扛也罢,带上他们,立刻反方向往回跑。”

  邬子平对秦以川的指挥坚信不疑,听着这话立刻冲上去,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夹在胳肢窝底下撒腿就跑,身后本来已经转过一个大弯的阴兵听见动静,又统统折回来,手里的长矛一横,立刻也追过来。

  邬子平一鼓作气跑出来几百米外,渐渐觉得有点不对,眼前这路和来的时候似乎不大一样,可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却也说不上来。

  邬子平:“秦哥,这地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秦以川:“都看见什么了?”

  邬子平的声音有点发虚:“又看见了……一座阎罗殿,只不过这座阎罗殿里,没有那尊雕像了。”

  秦以川:“往身后看。”

  邬子平:“啊?”

  秦以川:“我说,你往身后看一眼,记住啊,就看一眼,然后抓紧时间,赶紧跑。”

  邬子平有些茫然,但还是依言下意识扭头往回看了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差那么一丁点就把他好不容易倒回去的头发又吓得竖了起来——不是别的,就因为那巨大的阎罗王的雕像,成了精,在一众阴兵之首,正往他这边大步追过来。

  邬子平算是明白秦以川后边那句“抓紧时间赶紧跑”是什么意思了。

  这要是但凡跑得慢了一丁点,阎罗王的石像一脚下去,他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大黑钟之外,荀言稍有担忧:“他就这么进去,你不担心他出事?”

  秦以川:“你以为他是什么省油的灯?上次他都被五瘟鬼套在麻袋里。差点拆吧拆吧吃了,可是回来之后,硬是半点倒霉的迹象都没有,这寻常吗?你我不怕五瘟鬼天生的晦气,那是因为我有九德之气,你有鬼主的阴煞命格,都是一等一的不好惹,可是他一个平平无奇的异控局新人,能扛得住五只鬼的晦气侵扰,这能是普通人吗?”

  荀言:“怪不得你一定要让他去。”

  秦以川:“放心吧,这只是地府的一小块投影,别人接触不得,他却半点事儿都不会有。”

  身处大黑钟之内的邬子平听不到他们的对话,眼下简直被吓得肝胆俱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拖着两个失去意识的半大孩子拔腿就跑。他自认为自己在一直向前走,可不过两分钟,发现自己再一次站在了阎罗殿外,而阎罗石像和阴兵,距离他已经不到五十米,最前排的四位阴兵齐刷刷地将长枪往前一刺,阴冷的气息险些撞在他的身上。

  邬子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知道自己这可能是遇上了鬼打墙,索性眼睛一闭,也不管前面是哪,无头苍蝇似的,一头就扎进了灰蒙蒙的雾气之中。

  脚踩在地上的感觉一变,邬子平却仍没敢睁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似乎本能地感知到前方并没有障碍物,头脑放空地径直往前冲。

  嗖的一声破空响,邬子平心里一哆嗦,脚下不知道踩在什么东西上,一个狗吃屎就扑到了地面上,阴兵扔过来的长矛就这么贴着头皮刺过去,扎在半尺之外的地面上。

  邬子平睁开眼睛,瞪着差点将自己捅个透心凉的长矛,后脊梁上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但刺进地板上的长矛只是第一个,剩下来的阴兵不知被什么东西挡在外面,不得近身,便将长矛像标枪一样,对准他扔过来。

  邬子平心里有苦说不出,只好拼命躲闪,也许是阴兵的准头实在有点差劲,更或许是他的运气属实太好,十几根寒光凛凛的长矛,竟然连一个伤着他的都没有,到最后就连邬子平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用力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根,疼得龇牙咧嘴,才确定这不是自己死了之后的幻觉。

  秦以川:“怪不得不受五瘟鬼的影响,敢情这小伙子竟然有锦鲤的血统。”

  荀言:“跃过龙门的锦鲤,在五千多年前就已经灭绝了。他虽然只有稀薄的血统,但也算很难得了。”

  秦以川盯着大黑钟前邬子平的躯体,眼睛里渐渐浮现出几丝贼光。

  阴兵在几十米外徘徊好一会,确认自己无法前进一步,最终只能恋恋不舍地退走,邬子平眼看着阴兵和阎罗王的雕塑消失在迷雾里,才重重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泥人就传来了秦以川的声音:“小邬同学,你还剩下三分钟,三分钟内再不出来,你可能就要一辈子和这些阴兵一起,被封印在大黑钟里了。”

  好不容易能松口气的邬子平,心脏瞬间又提了起来,刚要抬腿跑,眼角余光无意中往身侧一扫,瞥见了一个被铁索捆成了粽子的人影。

  一身黑衣,长发委地,容貌清俊,眼底猩红。

  邬子平心里一跳:这不是秦哥的那个老对头,上古时期的火神契?

  自己这是无意中闯进来困住他的地方了,也怪不得那些阴兵不敢造次。

  邬子平迟疑了一秒钟,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往那边迈出了两步。

  被锁住的契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分不清眼珠眼白、只有一团血色的眼睛盯在他的身上,邬子平心里一凉,想退已经晚了。

  一股难言的煞气宛若实质,劈头盖脸地扑过来。邬子平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飞奔的非洲大野牛铆足了劲儿撞上,被掀到半空翻了好几个跟头,才重重地落回地上,三魂七魄都隔了两秒钟才重新摔回到身体里,疼得骨头都要碎了。

  这让邬子平这只菜鸟简直肝胆欲裂,缓了好大一口气,再低头一看手里的小泥人已经裂出了一条大口子,半边身子都快碎了。

  泥人里传来秦以川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声:“你没事招惹他那不是有病吗?还不赶紧跑,等着再摔你一下子,我给你收尸吗?”

  这下邬子平是半点迟疑都不敢用,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抓住柯尧柯舜两个孩子,没命的往前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屁股后面有疯狗撵呢。

  一团白莹莹的光不知何时出现在正前方,邬子平本能地加快脚步,百米冲刺地撞进光团里。

  额头抵着大黑钟失去意识的邬子平的躯体一震,像是刚从噩梦中惊醒,差一点就跳了起来。

  邬子平:“秦哥!我我我回来了!等等,那俩孩子呢?我出来的似乎还拽着他们呢——”

  秦以川按住耳朵:“别嚷嚷别嚷嚷,喏,那不是在你手里。”

  邬子平伸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两颗弹珠,半透明的珠子里,穿着蓝色帽衫的小孩正睡着了一样,躺在其中。

  秦以川:“去,送到柯老板家里。”

  邬子平现在对秦以川的话令行禁止,撒腿就跑,连问秦以川为啥不亲自去都给忘了。

  裂开了一个大口子的小泥人被遗落在大黑钟的旁边。

  秦以川走上前,伸手将泥人捡起来。许是他靠得太近的缘故,钟里的契感知到了他的气息,再一次不安地躁动起来。

  秦以川在钟前蹲下,看着被铁链困住的契的眼睛,许久后才叹息一声:“你当年不是嚣张得很?如今不是也落得了这样一副下场?还不如我呢。”

  契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用尽力气,挣扎着想要将锁链挣脱。

  秦以川沉默了一会,才用一种很平常的语气问荀言:“你在幽冥界见多识广,知不知道什么法子,能把它弄出来?恢复原样?”

  荀言静默片刻,才道:“只能引魂入体,但是这种法子并不是百分百能成功,要找一个和他的灵魂契合的躯体,非常困难。”

  秦以川:“算了,就冲这孙子当年做的那些事,就活该多被关几年。走,先把这里的事情料理完再说。”

  荀言:“这口钟怎么办?”

  秦以川:“好歹是十万块钱买的呢,花了钱的东西都不能浪费,回头把里面清理清理,刚好可以给仓库里那几位打造一个度假村,不然那些鬼只待在一个地方,时间久了容易抑郁。”

  他说着,脖子上的小黑石头红芒一闪,将整个大黑钟笼罩其中,这口一人多高的大钟,立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最终收缩到一个铃铛似的大小,被秦以川随手扔给荀言。

  荀言接过来,略带嫌弃地又塞回他兜里。

  秦以川笑了一下:“小心眼。走,去看看柯家那两个小孩。”

  他们俩到的时候,柯家的两个孩子已经躺在了床上,只是仍旧昏迷不醒,柯老板夫妇抱着一儿一女正痛哭不止,邬子平在一旁站着,尴尬地挠后脑勺。

  见秦以川两人过来,立刻迎过来:“秦哥,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两颗珠子一到这院里,就变出来两个小孩,要不是柯老板眼疾手快,这两小孩都差点摔在地上。”

  秦以川:“结界而已,没听说过?”

  邬子平:“听是听说过,不过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太神奇了。”

  秦以川:“我们仓库神奇的东西多了去了,有机会带你去看。”

  邬子平:“好啊好啊,秦哥你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前辈!”

  秦以川:“少拍马屁。柯老板,孩子既然找回来了,我们几个就先走了。”

  柯老板闻言,才终于从孩子失而复得的悲喜之中回过神来,拉着老板娘就要给他们下跪,被秦以川和荀言连忙拉住:“您二位这种大礼,我们可受不起。”

  柯老板:“您帮我们找回来孩子,就是让我们老两口以命相抵都受得起,我们这……实在无以为报。”

  秦以川:“如果您二位想谢我,就替我办件事吧。”

  柯老板:“什么事,您吩咐,刀山火海的我们都得给您办妥当。”

  秦以川垂下眼:“如果你们不介意,就在家里放个牌位,逢年过节的,烧两炷香就得了。”

  柯老板:“不介意不介意!就是这牌位上,要奉谁的名字?”

  秦以川:“就写……帝喾之子火神契之神位,其他的,没了。”

  柯老板:“我记下了,一定不会让这牌位断了香火。”

  秦以川点头:“这两孩子只是受了些寒气,静养几日即可恢复,但是半个月内不要让他们出门,也不要见除了你们之外的任何人,半个月之后,保证还是调皮捣蛋的健康小孩。”

  柯老板夫妇连忙答应了,千恩万谢地送他们出门。

  得知他们要去县城里,现在交通不便,柯老板本想租条船将他们送过去,不想还没等秦以川推脱,不远处就有人按了一声喇叭,一辆平平无奇的大众车摇下车窗,露出了贺文光闪闪发光的奶奶灰色的长发。

第59章 水神之祸|献祭河神传说

  秦以川:“哟,贺先生?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怎么,嫌弃你那辆迈巴赫不够档次,改开大众了?”

  贺文光:“秦先生说笑了。”

  秦以川一见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就知道这人分明是有话要说,但是眼下又不太方便直言,还得等着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