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他人呢?”
陈根生那张丑脸上,挤不出半点表情。
“回掌门,我与张长老在陨星涧,遭遇玉鼎宗叛徒萧白。”
“此人歹毒,我二人不敌,一番死斗后,张长老为掩护我逃离,已然身陨道消。”
“弟子侥幸活命,却也落得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美妇听完,不置可否,只是用那根玉簪,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理着小兽的白毛。
大殿里静了下来。
那引路的杂役弟子,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从门缝里滚出去。
“玉鼎宗啊……”
美妇幽幽地叹了口气,像是在为什么事发愁。
“那可真是个了不得的大宗门。”
“门下弟子,一个个都眼高于顶,咱们这种小门小派,轻易可得罪不起。”
她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陈根生身上。
“罢了,人死如灯灭,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她从玉榻上缓缓坐起,那一身松垮的宫装,随着她的动作,滑落了几分,露出一段雪白的香肩。
“我今日寻你来,是有另一桩事。”
“再过两个月,便是一百年一度的升仙大会。”
“青州地界,以玉鼎宗为首,连同金虹谷、百兽山、青云门、万法阁,五大宗门,会共同举办一场盛会,遍邀中州修士,名为观礼,实则是各家显摆自家新收的得意门生。”
她伸出另一只手,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一枚青色的玉简,随手抛了过来。
“咱们天阀真宗,虽上不得台面,可毕竟给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看门犬,这等场合,总不好缺席。”
“人家大宗门,派去的都是些筑基期的内门弟子,撑撑场面。”
“可咱们这儿,筑基的,便已是长老了。”
“你便代我宗走一趟吧。”
这差事一听就不是好活。
与五大宗门的精英弟子搅合在一起,他这副尊容,还有背后这口棺材,不被人当成邪魔外道围攻了才怪。
“不情愿?”
美妇的声音,又冷了几分。
“弟子领命。”
陈根生躬了躬身。
美妇脸上,又重新带上那副慵懒的笑,神情依旧散漫。
她朝着陈根生走近,身上的绣裙不知何时已滑落在地,那番风光旖旎,实在难以言说。
半透明肚兜撑起两点高耸轮廓,几分朦胧间更显难测。
即便陈根生这臭虫,也忍不住多打量了两眼,目光稍作停留。
“你瞧我这点心铺子里,还留着两颗糕点,不知你是否肯帮我,将它们吃下?”
眼前这美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掌门胸襟开阔,非寻常女子所能比,弟子不敢抬头多瞧,以免唐突。”
美妇听罢,掩嘴笑出声来,身子也跟着微微晃动,瞧着竟有几分娇憨的花枝乱颤之态。
“当真不吃这糕点?”
“弟子不敢。”
他躬下身,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弟子这副身子骨,乃污秽泥沼里打滚的浊物,怕脏了掌门的地界。”
“掌门交代的升仙大会一事,事关宗门颜面,弟子不敢分心。灵植园里新得了些草料,还需回去好生看管,免得耽误了喂养灵虫。”
美妇转身走回玉榻,重新懒洋洋地斜倚上去,顺手捞起那只雪白小兽,在怀里揉搓。
“你那小徒弟跑了的事,我也晓得。人各有志,不必强求。这修仙路上,师徒反目,父子相残,本就是常事。”
“弟子告退。”
陈根生如蒙大赦,躬着身,一步步退出了大殿。
直到后背接触到殿外那微凉的空气,他才发觉,自己那具虚灵道躯的背上,不知何时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杂役弟子还等在殿外,见他出来,一张脸比哭还难看。
“陈……陈长老,您……”
第78章 丰汁树化木骸蜂
陈根生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灵植园,站在丰汁树下。
头顶是遮天蔽日的树冠,耳边是宝贝虫子们嗡嗡的欢鸣。
此刻他才恍然,这便是结丹修士的手段。
神识一扫之间,整个宗门的大小事宜,皆无半分遮掩。
先前他还自得于养虫之乐,如今想来只觉可笑。
他养着那些虫子,而那位结丹宗主,竟在不动声色间,也将他当作虫豸一般观察。
陈根生叹了一口气,抬起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丰汁树粗糙的树皮。
胸口的那蟑螂位置的空窝突然有吸力,说不清道不明,像饿疯的兽闻见肉味。
他没琢磨过来,丰汁树就猛抖,树根被无形力拔起,泥土飞溅。
“什么情况?”
陈根生惊退,六臂抬着防御。
接着他看傻了:巨大丰汁树连树根,瞬间变青绿洪流,直冲他胸口。
还没等他躲开,洪流就全钻进了他身体里。
很快一切都静了下来,原地只剩一个大坑和散落的泥土。
灵植园里静得可怕,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就算是平日里吵得最凶的尸蜂,这会也跟蔫了似的,半点声响都不敢发。
他那具新得的虚灵道躯,毫发无损。
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蜚蠊真身之内,多了一样东西。
那棵丰汁树,此刻正安静地扎根在他那丑陋真身的里万蛊玄匣,枝叶舒展,生机盎然。
仿佛它天生就该长在那里。
陈根生浑身汗毛倒竖,下意识拿出惊蛟火鱼旗。
自己这边的动静,定然是被掌门瞧得一清二楚。
就这么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雷霆一击,没有掌门那张宜喜宜嗔的脸。
他缓缓地,将那六只僵硬的手臂放下,心里的惊惧,渐渐被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疑惑取代。
难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风吹过空荡荡的灵植园,卷起几片落叶,打在他那丑脸上。
可陈根生甚至不敢去看主殿的方向。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他心里的惊涛骇浪平息了几分,被与生俱来的贪婪和谨慎,重新压了下去。
死好像暂时是死不了了。
那就要搞清楚,自己这身子里,到底多了个什么玩意。
他心念一动,神识沉入了体内。
穿过那具崭新而强悍的虚灵道躯,神识回到了那具盘踞在胸腔空洞里的、丑陋的蜚蠊真身之中。
那九百九十九个虫室,此刻安安静静。
而在虫室的最中央,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竟真的长着一棵树。
这树约莫手臂高低,枝叶俱全,通体青翠欲滴,瞧着活脱脱就是那棵丰汁树的缩影。
一股股纯粹的生机,从那小树上传来,与他那单一天木灵根,遥相呼应。
这玩意,竟像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陈根生试着调动一丝神识,去触碰那棵小树。
树叶落在虫室的地面上,便化作一小团浓郁的青绿色灵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
这树,与他那具虚灵道躯,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循环。
道躯源源不绝的灵力,滋养着小树。
小树则将这些灵力转化,提纯,再反馈出一丝丝更为本源的生命精气,反过来温养他的蜚蠊真身。
他又心念一动,将所有尸蜂,尽数挪移到了自己体内的虫室之中。
尸蜂们一进入这方熟悉的空间,便立刻察觉到了那棵小树的存在。
一只最为壮硕的噬魂尸蜂,迟疑地飞到了小树旁。
它绕着那片青翠的树叶飞了两圈,似乎还在确认什么。
最终,它那狰狞的口器,还是小心翼翼地,在那片树叶的边缘,咬了一小口。
陈根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只尸蜂的身子,猛地一僵。
紧接着,一股青色流光顺着它的口器,钻进了它的身体里。
那股子平日里萦绕在它周身的死气与腐蚀之息,竟被那青光中和了些许,转而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灵动。
那尸蜂愣了片刻,随即像是疯了一般,扑到那片树叶上,大口大口地啃食起来。
其余的尸蜂见了,哪里还忍得住。
一片又一片的树叶被它们吞入腹中,小树很快就变得光秃秃的。
可下一刻,光秃秃的树干上,新的嫩芽又重新抽了出来。
生长的速度,和他体内灵力消耗的速度,几乎持平。
那些吞食了树叶的尸蜂,每一只的气息,都在以一种极其夸张的幅度,飞速增长。
有几只本就处在二阶下品的尸障蜂,在吞下三四片树叶后,甲壳猛地一震,竟当场就突破了瓶颈。
是这虚灵道躯的作用放大了这丰汁树?
他体内那专属尸蜂的虫室,此刻正上演剧变。
噬魂尸蜂与尸障蜂周身所裹死腐之息,消退之速超乎常理,转瞬便淡去大半。
继而有草木生机自蜂群体内勃发,浓郁几欲凝实,尽数取代先前死气。
而其体内,噼里啪啦脆响接连不断,声密且脆,恰似架火爆炒满锅豆子,喧闹不止。
一只又一只的尸蜂,体表的漆黑甲壳,自内而外地崩裂开来。
从那破碎的黑壳之下,钻出了一具全新的躯体。
通体青翠,宛如上好的翡翠雕琢而成,薄翼近乎透明,振动间竟带起圈圈淡青色的灵力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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