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养橘猫的惠安人
陈根生不一样。
他从不要船,也不用网。
每天清晨,他一个猛子扎进海里,等再冒出头时,手里总会提着几尾活蹦乱跳的大鱼。
村里人都说,李二疤的儿子,是海龙王转世,水性比鱼还好。
凭着陈根生这手独一无二的本事,师兄弟的日子总算安稳下来,成了给渔行供货的渔佣,虽依旧是贱籍,却好歹能吃饱穿暖了。
这天下午,海风带着咸腥味,吹得人昏昏欲睡。
李蝉正坐在石屋门口,就着昏暗的光线缝补渔网,手上的动作熟练又麻利。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
来人是尉天齐。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那姑娘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干净的藕色布裙,梳着乌黑的长辫,正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月明珠。
她一双明亮的眸子,越过自己的父亲,越过门口的李蝉,直直地望向屋里。
李蝉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习惯性地弯下了腰。
这五年,尉天齐倒是再没找过他们的麻烦,似乎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
“二疤啊,最近怎么样哦。”
尉天齐开了口,声音洪亮。
“倒也不用这么拘谨。”
陈根生正坐在窗边的一块礁石上,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悠远地望着窗外那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对屋里进来的两个人,视若无睹。
这姿态五年未变。
月明珠有些羞涩地跟在尉天齐身后,小声喊了一句。
“陈生哥……我今天来是……”
陈根生头都不回,搭理都懒得。
李蝉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打圆场。
“鱼首,明珠姑娘,家里脏乱,别嫌弃。这孩子脑子还是那样,一天到晚就知道发呆,别跟他一般见识。”
尉天齐摆了摆手,温和笑道。
“我今天来啊,其实是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明珠这丫头,你也看着她长大的,如今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陈生,是个好小伙。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个能担事、有本事的。我们海岬,就缺这样的后生。我想……把明珠,许配给陈生。”
鱼首的女儿,嫁给一个贱籍的渔佣?
这在海岬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意味着,他们父子俩,就能彻底摆脱这低人一等的身份,在这村里,乃至整个潮安郡,都能抬起头做人。
李蝉倒是也不激动,只是看着陈根生。
那个撑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的少年,幽幽地开了口。
“你爹……五年前……踹了……我爹一脚……落下病根……”
尉天齐脸上的笑容僵住。
李蝉亡魂大冒,是真的想冲上去捂住陈根生的嘴。
陈根生依旧看着窗外。
“你……欠我爹……一条命。”
月明珠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陈根生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大海上收回,缓缓转向尉天齐。
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有的只是让尉天齐这个海上霸主都感到心悸的寒意。
“让我……娶你女儿……”
“不够还。”
海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那盏昏黄的油灯火苗一阵摇曳。
尉天齐活了半辈子,被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指着鼻子说,他欠着一条命。
而那少年还是那副样子,单薄的身子靠在窗边。
黑沉沉的眼珠子,没有愤怒怨恨,没有波澜。
就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尉天齐整个人的气势都垮了下去。
“五年前那事,是我尉天齐不对,是我混账。”
“二疤兄弟,这些年,委屈你了。”
“我那天,也是有苦衷的。”
尉天齐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是……是渔政司的郑忠瑾,他吩咐下来的。”
“他说你们爷俩来路不明,让我多盯着点。我这人,你也知道,是个粗人,脾气差,脑子笨,盯梢的法子,就……就坏了点。”
“我知道陈生这孩子就是练家子。不是看你起势了才来巴结你,我是真觉得你和阿珠平时玩在一起,也已经到了能定亲的年纪了。”
月明珠几步跑到陈根生旁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拽住了陈根生衣角。
少女的眼泪,一颗颗滚落,砸在陈根生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上。
陈根生目光越过月明珠梨花带雨的脸,落在了尉天齐的身上。
“你的眼泪。”
“也还不清。”
李蝉见势不妙,也顾不得装死了,指着陈根生大骂。
“今日就给我订亲,我们大人的事情,你懂个屁。”
第169章 夜海惊闻仙屠村
陈根生看着李蝉那张沟壑纵横的烂脸。
这师兄,好像真的老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算是答应了。
月明珠没给他反悔的机会。
少女像一头灵巧的小鹿,几步就蹿到了陈根生面前,然后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可眼角余光瞥见李蝉那张瞬间放松下来的老脸,那只抬起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任由少女抱着,一动不动。
就当是被鬼压床了。
海风吹旧了石屋。
陈根生如今已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个子蹿高了不少,常年在海中搏杀,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每一寸肌理都蕴含着一种内敛的爆发力。
他依旧不爱说话,一头长发也懒得束,就那么随意地披着,活脱脱一个从画本里走出来的孤僻武林高手。
村里人看他的眼神,早就从看傻子,变成了敬畏。
没人敢惹李二疤家这个儿子。
这小子下海,比鱼还自在,简直就是一尊少年海夜叉。
而李蝉,则彻底成了一个糟老头子,莫名其妙的老的很快。
背更驼,脸上的疤痕更深,眼神也愈发浑浊,每日里不是缝补渔网,就是坐在门口晒太阳,活像个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老物件。
这天下午,尉天齐的女儿月明珠又来了。
姑娘如今出落得越发水灵,一身干净的藕色布裙,更衬得她肌肤胜雪。
她手里提着个食盒,人还没进屋,清脆的嗓音就先飘了进来。
“陈生哥,我炖了鱼汤!”
李蝉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黄牙,一脸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哎哟,明珠来啦,快进来坐,快进来。”
月明珠将食盒放在桌上,一边盛汤,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
“下个月就是好日子了,我爹都准备好了,到时候在村里摆上三天流水席,把咱们潮安郡的头面人物都请来!”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睛去瞟靠在窗边的陈根生。
陈根生望着窗外那片无尽的大海,对屋里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月明珠也不恼,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走到他跟前。
“喝点汤吧,暖暖身子。”
陈根生没接那碗汤。
“我答应和你定亲,可没答应成亲。”
“而且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还是少来这里。”
月明珠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天上的月牙儿。
“你看你又凶我。”
她把汤碗硬塞到陈根生手里,一点也不怕他。
“几年前你还拿刀子想捅我呢,现在不也老老实实的?”
“人的想法是会变的。”
“再过几年,孩子都得追着你屁股后头喊爹,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啦!”
陈根生懒得跟她掰扯。
他将手里的汤碗往窗台上一放,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朝屋外走去。
在月明珠和李蝉错愕的注视下,他走到海边的礁石上,纵身一跃。
一个猛子,扎进了深不见底的蓝色大海里。
再上岸时,已是深夜。
一轮明月高悬,给黑色的礁石和沙滩,都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边。
陈根生浑身湿透,水珠顺着他黑色的长发滴落,手里提着一条比人还高的大鱼。
他以为那个烦人的女人早就走了。
刚走上沙滩,就看到礁石旁,一团小小的火光。
月明珠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小小的身影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看到他,她立刻站了起来,脸上却不是往日的笑颜,而是挂满了泪痕。
“陈生哥……我爹……我爹他……”
她哽咽着,话都说不完整。
还没等陈根生问,村子的方向,一个村民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明珠!明珠啊!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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