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月十九
“吼!”
南皇双足猛地发力,稳住倒退的身形,然后步步重新回到了那枚残破的星辰面前。
它呼吸如破锣般嘶哑,皮肤重新变成松弛层叠的肥腻模样,微微战栗着,显然已经有些脱力,但在被汪洋重新撞出去的前一刻,它咆哮着再次举起了拳头。
“你记住,本座是——
“南皇!”
刹那间,倏然响彻寰宇的炸裂声中,残破的星辰终于如先前那几枚一样崩碎成了漫天齑粉。
而与此同时,折损过半的九曜旗终于无力再支撑幻阵。
漫天白云如幕布般被一只无形大手猛地抽离。
南皇身处汪洋当中,宛如一座岿然不动的高山,又好似一头湿漉漉的蛮荒凶兽,它佝偻着身子,死死盯着前方。
映入视线的,乃是一辆咆哮而来的火龙宝车。
浑身闪烁金光的六臂法相脚踏宝车,以势不可挡之姿横空而来,天火如红绫,伴他六臂,下一刻,六枚金火拳峰齐齐轰在了南皇的心口!
昂!
南皇翻滚着倒飞了出去。
直至落下,它趴在地上,原本胸腹上的豁口,此刻已经占据了整个身躯。
在如此重创之下,这尊肉山却是轻轻抖动起来,那是它在发笑。
“本皇……赢了……”
它裂开嘴,露出狰狞而森寒的笑。
双手发力,一点点的撑起身躯,从趴着到半跪,再欲彻底站起。
原来这九曜旗和那辆火龙宝车,就已经是对方全部的手段。
那接下来,该恐惧到夜不能寐的,就是这个畜生小子了。
“……”
琉璃府的衙门院落中,严澜庭的瞳孔已经微微震颤起来。
三位镇南将军亲眼见状了这尊大妖从头到尾经历了多少手段,而到了现在,对方仍然能站起来。
那些记载于古籍中的凶名恶迹,此刻仿佛从书页中活了过来,具象成了眼前的这尊肉山,让人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三人的眼皮齐齐一跳。
只见一袭墨衫摇曳,那看似手段用尽的青年,就这么缓步走上了南皇的颅顶。
下一刻,南皇起身的动作骤然止住。
“吼——”
它发出沉闷低吼,却始终无法抬起头来:“你要与本皇……角力?”
沈仪并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垂手而立。
只不过身上衣衫的涌动却愈发剧烈起来。
他白皙的手臂上,青筋如虬龙般鼓起,很快又蔓延到了脖颈上。
沈仪略微昂首,薄唇紧抿。
在其身后,雄伟遮天的菩萨法相再次抬起一臂,将那代表凶虎与大地的降魔杵,犹如匕首一般悍然掼进了南皇的后腰。
浑厚的嘶嚎声中,这头湿漉漉的凶物,身形却是猛然往上拔高了千丈。
它已经走了不知多少步,又怎能倒在这最后的一步。
嘎吱嘎吱的骨爆声中。
南皇的头颅寸寸昂起,故技重施,再次发出咆哮:“我是——”
嗤啦。
沈仪身上的墨衫倏然撕裂,肌肤间溢出血珠。
先前南皇随意的一个举动,就差点镇杀了三位手握相当于六六之数斩妖令的镇南将军。
而沈仪虽说坐拥九十一道本源秩序,但说一千道一万,终归也就是个六六变化之境的修士罢了,并没有完成蜕变。
但面对南皇的起身,他此刻却是毫无避让的意思,反而重重一脚踏了出去。
砰!
南皇刚刚昂起的头颅,又被镇了下去,连那句咆哮也是被一齐打断。
沈仪终于掀开了紧抿的薄唇,洁白整齐的牙齿间早已被猩红血浆占据,粘稠的血浆很快布满了下颌,打湿了衣襟。
“你记住。”
他探出手背,随意的擦了擦下颌,垂眸看向脚下的肉山,嗓音沙哑:“南洲,只有一个南皇。”
“那就是我南阳。”
伴随话音,沈仪滴血的手掌淡然而落。
在琉璃府苍生众目睽睽之下,那尊伟岸的金身法相缓缓抬起两臂,接过了身后的那柄朱雀长剑。
金身双掌紧攥剑柄,倒持修长剑身,剑尖直直的指着南皇的颅顶。
霎时间,剑身上浮现猩红纹路,然后狂涌而起,化作了四道接连天幕的火线,好似那神鸟展翼,又仿佛牵引着长剑的锁链。
整个苍穹都化作了血红模样。
下一刻,剑身倏然落下。
噗嗤——
整柄朱雀长剑悍然贯穿了这尊肉山的颅顶。
冲霄的燎天赤炎中,沈仪漠然立于硕大的剑身之前,残破的衣袂不再狂涌,只是在焰风的拂动下略微扬起,代表着这场角力的落幕。
南皇的身躯蓦的一滞,如遭雷击,暴戾的双眸渐渐开始涣散。
它脊背上的盘龙锏,后腰的降魔杵,再加上浑身的汪洋大水,似乎在这一刻和颅顶的朱雀剑之间产生了某种奇特的联系。
四件法器中的气息互相牵连,开始在它的体表浮现出一圈暗金色的光轮。
这是沈仪的天地。
他通过九曜旗和火龙车的牵制,成功将这轮天地送入了南皇的体内。
“嗬嗬。”
南皇整个身子无力的垂下,怔怔盯着澄澈的苍穹,居然出奇的没有反驳沈仪的话语。
就凭此人展现出来的手段,完全不足以达到奠定胜局的程度。
整场斗法过程中,自己拥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反败为胜。
但这些机会,对方一次都没有给过……
除此之外,这位南阳将军单凭谨慎小心,也是胜不了的。
该藏起来的时候藏起来,该凶狠果断的时候,对方也从来没有犹豫过。
没有任何失误大意的同时,还能做到不放过一丝机会!这便是最恐怖的事情!
南皇唇角多出一抹绝望的笑,待到体表光轮圆融的刹那,它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泽。
【斩杀三品肉灵芝,总寿万劫,剩余寿元八千两百劫,吸收完毕】
“……”
整个琉璃府中早已鸦雀无声。
三位镇南将军瞠目结舌的靠在椅子上,全程目睹了这场可谓是大南洲最顶级的斗法。
虽同为三品境界,他们却只能感觉到窒息。
巫山则是呼吸凝滞,视线中只剩下了那冲霄烈焰仙剑之中的墨色身影。
他日夜辗转难眠所想的那些豪言壮语,即便全部加在一起,都比不上南阳大人最后平静的随口之言带给人的冲击力要大。
曾经不可一世的南皇,那掠过天际的恐怖灭世身影。
如今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跪在了对方的脚下。
“三位大人。”
叶岚缓步走到了几位镇南将军身后,用手帕替他们拭去血浆,抬眸看向天际的沈仪,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发哑:“南洲活了。”
从南皇身陨的此时此刻,整个大南洲再也组建不了一批足矣影响到神朝安危的妖邪。
除非是大教亲自动手……但那又有违他们分食人间皇气的初衷。
无论是菩提教还是三仙教的教主,都不可能放任门众做那杀鸡取卵的事情,毕竟他们想替换的是人皇,而非真的要毁了这香火的根基。
换而言之,大南洲就这么靠着一人之力,成了整个神朝唯一不破的大洲!
“那他呢……”
严澜庭缓缓回头,这位身居高位的老人,此刻唇皮都在颤抖。
在接受了南皇陨落的事实后,他怔神的脑海终于是恢复了些许思绪,也大概想通了一些事情。
自家这位南阳将军,也做不到凭空造物。
对方之所以能拥有这一身睥睨南洲的伟力,乃是从那些大教中想法子夺来的。
就像先前南皇对其的称呼……菩萨。
大南洲是活了,那毁了南须弥大计的“叛徒”,又会落得何等下场?
“我不知道。”
叶岚发哑的嗓音里悄然多出了一丝哭腔。
上次感觉到如此无助,还是在多年前得知师门尽灭的那一夜。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一次,沈仪要怎么从这泥潭中抽出身来,那南须弥中的真佛菩萨们,如何能放得过对方。
世间真有人能从那些跳脱两界,不在五行的大自在之辈手中活命吗?
“……”
以沈仪如今的修为,琉璃府中的交谈声自然是一清二楚。
他脸上却并未显露出什么忧愁。
事情还没结束,远未到那感伤叹悲的时候。
沈仪迈步走下了南皇的身躯,然后回首,看着这座肉山渐渐萎缩,很快便从那高耸宽广的肉山,变成了一枚仅有他靴高的破烂灵芝。
唯有亲眼见证这一幕,才能感知到其中的震撼。
就是这么一枚小小的灵株,竟能一步步走到那名震南洲的位置上。
沈仪弯腰将其拾起,随即一脚踏入了太虚。
面板迅速展开。
刚刚到手的八千余劫妖魔寿元,迅速化作了漫天的黄雾。
沈仪从中攫取出最后的八道金丝。
所谓变化之极,便是补全自己的道途。
如今的护道菩萨法相已然接近完美,无论再往哪里添点东西,都显得有些画蛇添足之余。
这最后的一笔……
沈仪看向体内盘坐的金身法相,神魂不再迟疑,牵引着多出的所有金丝,将其抹在了金身法相的眉心。
他要为法相开眼,方才能亘古观察着这方天地的运转。
亲身参与到天地中去。
刹那间,金丝汇聚成流浆,在法相的眉心化作了一道光芒万丈的竖瞳!
与此同时,沈仪在法相的体表看见了一抹稍纵即逝的至简道纹,犹如稚童持树丫的随手一挥,仿佛毫无含义。
“不动……”
沈仪却莫名能将其念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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