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蓝薬
不消多时起了风,船已经扬帆,如老船夫所说,这几天风很顺,船夫父子不需摇撸。
起风后船更晃了,少有出门的殷听雪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新奇之后就有些怕了,另一只手用力拉住横栏。
青白色的大日横在天空,遥远的几个黑点是渔船,尽数泛在波光粼粼的大江上。陈易看出她怕,改成挽住她臂膀。
陈易凝望住对岸的山坡,隐隐有白色显露,那便是合欢宗的山门,心中不禁思量起来。
襄王妃因服用肉身舍利汤而死,魔教中人既然知道这一点,那是不是意味着,这是襄王告知魔教的?如果是这样,是否也意味着,襄王对王妃之死从始至终都知情?
想到这里,陈易不住转头问:
“小狐狸,你父王知道…你娘是怎么过世的吗?”
“我也不清楚……但父王好像把当年的郎中都遣走了。”
殷听雪说着,顿了顿继续道:
“我和父王在娘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疏远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殷听雪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那个时候襄王就已经与魔教勾结,知道殷听雪是魔教圣女了?而不是坊间传闻的,王妃死后,情深的襄王绝望下皈依魔教。
很有可能。
再进一步推导,凭魔教、合欢宗、肉身舍利汤三者的联系,可能王妃当年与魔教不一定有染,但起码是知情。
难道襄王妃是魔教信徒,希冀明尊出世?
想到这里时,陈易不由不寒而栗。
特别是,周依棠察觉到银台寺的异样,便辨识出其中魔教扶乩术的迹象。
风吹了不久便停了下来,船速渐缓,陈易眺望远方,忽见大船。
大船之上,刀光剑影交错,阵阵血雨腥风漫起。
只见一人又一人被打落,血染河水,而一人自水上跳起又自船上跳落,来去自如。
“还没到对岸就打起来了…”
陈易嘀咕一句,接着便看见殷听雪俏脸泛白。
“别怕,没事的,有我在。”
陈易轻轻攥紧殷听雪的小手。
少女微微往他那里靠了一靠,这种不自觉的依赖,连她自己也没能察觉。
陈易心思复杂。
大船之上,青黄色彼此交织,时而又爆出嫣红鲜血。
重重剑影刀光之中,陈易望见一衣衫褴褛、腰间挂葫芦,头无寸发的白须僧人游走于众高手之间,手中拐杖似是胡乱游走,一出手却撕裂劲风,脚步看似混乱,实则飘渺,一边念往生超度之经,一边用手中拐杖超度他人。
漫天杖影来回交错,嗡嗡震得整座大船在抖。
光是目视,陈易便判断其在四五品之境,乃非常之人。
“喂,公子,捞一条鱼上来,要不要看一看?中午就喝鱼汤了。”
陈易拉着殷听雪起身回到船舱,不一会老船夫就踏了进来,手里拎着条十二寸长的草鱼。
草鱼在他手中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觉。
殷听雪好奇地看着草鱼,却发现陈易既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心里不住疑惑,他还在等什么呢?
“公子,没事的话,等会就吃这条草鱼了。”
老船夫憨厚地挠了挠头。
陈易一步步走了过去,下一秒,腰间之刀竟骤然出鞘。
殷听雪呆愣了下,只见老船夫飞速后掠,松开了草鱼,险而极险地避开这一刀,而草鱼却在半空中被一分为二,并响起了金铁交击的爆鸣。
“这条草鱼不过十二寸。”
陈易踢了踢地上草鱼,里面冒出断开两截的足有十寸的匕首,
“为什么这根刺,有这么大一块?”
平静大河之上,悠悠小舟,瞬间危机四伏,
殷听雪俏脸微白,身后船帘风动,随后撕裂,那位“船夫儿子”一剑就自她的身后刺杀过去,要取她性命!
要将两人都杀于船上!
第163章 他为什么要抱师尊?
渡船推波而行,船边多了两具尸体。
陈易淡淡定定地摇着橹,让这条小舟朝着远方的对岸缓缓而去。
方才那所谓的船夫儿子一剑想袭杀殷听雪,致使自己分神,最后捕捉那一时机将自己也毙杀当场。
想法当然不错,一看就是老江湖客。
但那一剑并未刺中,在半丈之内就崩碎了。
袭杀不仅没成,反而害得殷听雪很慌,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个船夫儿子就被震杀当场。
一切只因周依棠临行之前,在她身上留了一道剑意。
她虽然跌境,无论是武道还是道法都一泄千里,但意不一样,意是人一悟到,便只进不退。
所以陈易估计,她眼下虽不过四品,但其能耐…恐怕甚至超越三品。
渡船缓缓靠近对岸,陈易和殷听雪下了船,方才所见的两个江湖客虽然老练,但并不认识自己,只不过是想趁着这个时机浑水摸鱼谋财害命,他们的身份并未暴露。
陈易从怀里取出字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平远客栈”四个字,就在合欢宗山门附近。
“我们在这边等周真人吗?”
殷听雪小声问道。
“嗯,她就在那里,我昨晚跟她约好的。”
陈易回答道,他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加快点脚步。
殷听雪自然不会耽误,她虽不知道陈易为什么要带她来这里,问过陈易他也不说,即便如此,可该跟着他还是得跟着他。
走过了不知多久的路,殷听雪额上已经冒汗,途中陈易说要背她,她怎么也不肯,被别人瞧见了多羞啊,陈易退而求其次说要不放慢脚步,殷听雪犹豫了之后还是说算了,她能跟得上。
来到客栈门外时,殷听雪发丝有些凌乱,衣领也松垮了些,陈易瞧见了便帮她顺好发梢,拉好衣领,殷听雪一动不动地乖乖等候,他做完这些时候,朝她笑了下,末了捏了捏她脸。
他不笑还好,他一笑,她忽然惊觉到一件事,自己是不是已经有点依赖他了?
殷听雪不想依赖他,对这事也一直都有点怕,也设了心房,可不知怎么地,自从去了银台寺后,她就是有些拒绝不了,还有点…心安理得的享受。
就好像…他是她最亲近的人一样。
陈易瞧见她小脸上的复杂慌乱,苦笑了一下,这到底什么算什么?
她还是怕自己,也还是恨自己,就像以前一样,可是,她竟已隐隐把自己当成了母亲……
真是别扭的关系,比跟安后的母子还别扭。
他们可是夫和妾,竟然又是…母女。
陈易想让她赶紧恢复回来,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自己毕竟不是她真正的母亲。
踏入客栈,内部已是空空一片,桌椅上积了层薄薄的灰。
陈易坐了下来,单手敲桌,耐心等人。
与周依棠可能只是匆匆会上一面,他的师尊似乎已捕捉到其中草蛇灰线,要循迹而查,追查到千里伏脉,直至解开谜团。
这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殷听雪。
那位性情寡淡的独臂女子,许已接纳了殷听雪的存在。
不久之后,听见跨过门槛的脚步声,陈易抬头时,那位独臂女子已来到面前,她简易地乔装了一番,取下了莲花观,挽了发髻,戴上了面纱。
“此行艰难。”
她平淡道。
“你是说我的,还是你的?”
“一样艰难。”
陈易微微颔首,分析道:
“这几日寻觅合欢宗传人的江湖客陡然暴增,像是有人幕后主使。
路上便会腥风血雨,而且合欢宗这宗门素来蹊跷,里面大小阵法极多,一不留心,就可能命丧当场。”
“不错。”
“但对于你来说,又何谈艰难?”
陈易不住问道。
周依棠闭而不语。
她总是这样,有些事,她并不会去谈,陈易明白她自有她的思量在,可即便如此,她的避而不谈就像一张隔在两人间的一层膜。
陈易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戳破这层膜。
但不论怎样,她好像还不属于他。
“我要走了。”
匆匆见过一面之后,独臂女子都未曾坐下,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
独臂女子微微侧眸,该交代的都已交代,她不知这逆徒为何要自己停留一步。
陈易缓缓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了她一下。
周依棠并没退后,但也没有回应。
“之所以抱你,是有点怕你…害我。”
陈易轻声凑她耳边道。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她嗤笑问。
“我确实天不怕地不怕,连师傅也不怕,不然不会欺师灭祖。”
他戏谑地触及那些回忆,独臂女子面已阴沉,眸光如剑。
“我只怕一样东西。”
周依棠倒是想听听,她冷笑问:
“竟有你这欺师灭祖之徒怕的事?”
“老婆还是怕的。”
陈易柔声道:
“所以我怕你。”
周依棠怔了半息,退后半步,深深看了他一眼:
“我知你不过花言巧语。”
陈易耸了耸肩。
殷听雪瞧见二人的这一幕,脑袋一歪,不知在思量什么。
独臂女子跨过门槛,缓步离去,气息逐渐消逝于山路之间。
山林之间,树木阴影之下,数人立在原地,默默望着不远处的客栈,她们停立于山坡,只要有心,可望见栈内情形。
“一个、两个、三个…他的红颜知己怎么这么多?”
东宫若疏掰着手指数了一遍,不由腹诽。
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看见身形立即辨认出那是陈易。
而她转过头,却见陆英一动不动,面容呆滞,眸光间的惊骇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