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讲故事的Lazy
显然他理解错了——柳学冬说的“茶”和他以为的“茶”不是一个意思。
“乏了。”柳学冬把筷子一丢,起身道,“回去休息吧。”
千树老头紧跟着起身:“已经为您安排了房间,我让人带您过去。”
“不用了,”柳学冬摆手,然后指了指胧月暻,“她在山腰不是有自己的院子么,我喜欢清静。”
千树老头一愣:“您可能不清楚,自从出事后,暻子现在也搬来山顶了。”
柳学冬叹了口气:“我这句话的重点是,我喜欢清静,你还有什么问题?”
千树老头回过神,摇头道:“没有了,那我立刻吩咐人把暻子的住所收拾出来——今晚就让暻子随您一起,方便随时侍奉。”
离开山顶前,柳学冬和泉治打了声招呼。
泉治满面愁容:“渡鸦君,你一定要住到山腰去么,我很担心父亲的安危。”
柳学冬扫了他一眼:“担心老头子活得太久?”
“啊?”泉治愕然地抬起头,但柳学冬又改口道,“算了,不必担心,我住哪里都一样。”
“唉……”泉治叹了口气,“还有我的兄长,他的话,请渡鸦君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柳学冬挥了挥手:“走了。”
在泉治的安排下,柳学冬和胧月暻回到了山腰小院。
胧月家的效率很快,此时小院已经被收拾出来,完全看不出像是很久没住人的样子。
这座属于胧月暻的庭院面积不大,建筑整体呈回字形,回字形的中央是一个露天的院子,院子里有一座小池塘,池塘边缘立着一个竹制的惊鹿,每当蓄满水后惊鹿就会倾斜下来,撞击在石头上发出“咚”的空灵响声。
屋檐上挂着晴天娃娃,夜晚无风,晴天娃娃也一动不动。晴天娃娃下方,柳学冬坐在回廊边,望着池塘里的惊鹿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障子被拉开,胧月暻静静走出来,她把一套和服放在柳学冬身边,小声说道:“这是给您准备的衣服。”
柳学冬回头:“今晚我睡哪儿?”
胧月暻指了指身后的房间,柳学冬顺着看去,才发现房间里已经铺好了厚实的被褥。
胧月暻说道:“我就在隔壁,如果有需要……您随时叫我。”
柳学冬抬起头,默默看着这个自从回家后就仿佛没了魂儿的东瀛女人,他张口问道:“哪种需要?”
胧月暻咬了咬嘴唇:“……任何需要,只要您开口。”
柳学冬突然觉得很没意思,他摆了摆手:“去准备热水,我要洗澡。”
“嗨依。”胧月暻轻声应了,默默退下。
第050章 一障之隔
十一月,江户的夜晚已经很冷了。
但令柳学冬比较惊喜的是,胧月暻的庭院后面居然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天然汤池。
柳学冬在池边除去衣物,暴露出彪炳的身躯,让各式各样的伤疤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凶悍气息。
缓缓迈步走进汤池,柳学冬将胸口以下全部浸没到热水中,双臂搭在池边,他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惬意的叹息。
柳学冬扯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用水浸透后拧干,叠成方条状搭在自己眼睛上,最后仰头靠在汤池边缘,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脚步声。
脚步声走到近前,一阵窸窸窣窣后,水波荡漾,身边传来轻轻的入水声——柳学冬不用猜也知道,是胧月暻这个妖精。
柳学冬没动,他感觉到水底有一只柔软的玉足踩在了他的脚背上。
柳学冬依旧没有反应,他开口道:“胧月金太郎有儿子吗。”
耳边传来胧月暻的声音:“没有,大伯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很早前就已经嫁人了。”
“胧月岩介呢。”
胧月暻停顿了片刻:“二伯有两个儿子,今天没有叫他们出来见您,是因为他们还不够格。”
“……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女儿。”
交谈声停下,汤池内只有若有若无的水声。
过了好一阵,柳学冬才开口:“为什么不说完。”
胧月暻回道:“您明明早就查清楚了,为什么非要问我。”
柳学冬轻笑了一声:“只是想看看你对家族的不满到哪种程度了。”
胧月暻用沉默当做回答。
柳学冬继续说着胧月暻没有说完的话:“胧月泉治还有个儿子,是他和外面的女人生的,虽然私生子什么的并不好听,但对于胧月家的男人来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就连你爷爷胧月千树也有一大一小两个老婆。”
“巧合的是,胧月泉治就是你爷爷的小老婆生的,所以从小在家族里就没有他大哥二哥受宠。”柳学冬微微抬腿,把一只脚搭在胧月暻膝盖上,“但跟胧月千树不同的是,胧月泉治显然更喜欢自己小老婆生的儿子。”
胧月暻很自觉地伸出双手,替他按摩起小腿。
“也许这和他童年被区别对待的经历有关,也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柳学冬舒服地抬了抬眉毛,“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在东瀛这个国家,家族中的女人从来都没什么地位。”
像是被柳学冬的话刺激到,小腿上按摩的柔荑一僵,随后指甲在皮肤上轻轻划过,胧月暻的声音响起:“为什么不把毛巾拿下来,您不敢看我么。”
柳学冬笑了:“你瞧瞧,虽然回到这里你就一副死了爹的样子,但骨子里还是那个爱作妖的龙井茶。”
柳学冬一把摘下毛巾,戏谑看着坐在对面的胧月暻:“玩不起啊?”
对面,胧月暻自胸口以下裹着一张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
“失望了?”胧月暻横了柳学冬一眼。
哗啦一声,柳学冬破水起身,胧月暻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柳学冬已经把毛巾围在了腰上,正朝庭院走去,末了抛下一句:“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等胧月暻披上和服回到和室时,柳学冬已经躺进了被褥里。
胧月暻来到柳学冬身旁,跪坐下来。
柳学冬睁开眼:“又作什么妖?”
胧月暻盯着地面不说话。
“来,”柳学冬掀开被子,“你进来。”
胧月暻眼神中透着挣扎,可还没等她下定决心,柳学冬却又把被子合上了,他翻了个身,背对胧月暻:“活着累不累啊,累就赶紧去死,别来烦我。”
和室里灯光昏暗。
胧月暻的身影静静跪坐,良久后,她轻声开口:“万分抱歉……晚安了。”说罢,她独自起身,拉开旁边的障子,走进隔壁房间后再轻轻将障子合上。
夜色渐深,一切都归于寂静。
由于入冬的缘故,庭院里连虫鸣都没有,唯独惊鹿偶尔响起。
隔壁不时就会传来翻身时摩擦被子的声音,是胧月暻在辗转反侧。
很久之后,隔壁突然响起胧月暻的声音。
“渡鸦桑……”
“嗯?”柳学冬睁开眼,望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胧月暻声音轻柔:“您为什么不留在爷爷身边,这样您过来还有什么意义?”
柳学冬说道:“我现在住在胧月家,这就是意义所在。”
“……我不明白。”
柳学冬眨了眨眼:“两个月前,白头鹰和清道夫协会联手对苇原众开战,在胧月金太郎没有出事之前,胧月家就已经向苇原众提出过想要接受庇护的要求,但被苇原众拒绝了。”
“是这样没错,”胧月暻翻了个身,面朝障子,仿佛想要透过门看见隔壁的柳学冬,“所以后来大伯才出事了。”
柳学冬伸出一只手,做握枪状指着天花板:“金太郎是被枪杀的,暗杀者站在外面,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开枪射击,子弹穿透门板击中金太郎,导致他当场死亡。事发时金太郎正在自己住所的房间里跟人谈事情,而暗杀者逃进了山中,最终从容离开,并没有被你们抓住。”
隔壁,胧月暻叹了口气:“大伯的住所距离山顶不远,但那时毕竟谁也没想到暗杀者会来得这么快。事后调查,暗杀者应该是以藏在车底的方式混进来的。从那天以后,胧月家就加大了盘查力度,效果很显著,直到今天都没有再次发生胧月家的人被暗杀的事情。”
柳学冬停顿片刻,突然问了个无关的话题:“你了解你的父亲么。”
“嗯?”话题被岔开,胧月暻一愣,“我父亲……虽然他在家族里没有大伯二伯那么受重视,但他依然是个很随和的人。即便父亲更喜欢他的儿子,但其实也并没有故意冷落过我。”
“所以这就是他把你当做礼物送给我的理由?”柳学冬笑道。
胧月家沉默了一会儿:“这是爷爷做的决定。”
“但他也默认了。”柳学冬脸上的笑意逐渐明显,“你那个父亲啊……”
“……他其实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呢。”
第051章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清晨,鸟鸣,灿烂的阳光透过障子上的格栅照射进来,洒在被子上,把被子晒得暖洋洋的。
胧月暻睁开眼,她盯着天花板出了会儿神,然后掀开被子起身,披上和服,系紧束腰。她拉开隔壁的障子,发现被褥整齐叠放,却不见柳学冬的身影。
胧月暻转身推开门,顿时大片阳光洒了进来。
阳光下的庭院里,柳学冬正蹲在惊鹿旁,一只手用木棍逗弄着池塘里的锦鲤,另一只手拿着电话放在耳边。
虽然阳光明媚,但清早的温度还是有些低的,胧月暻感觉到了凉意,不禁把衣领收紧了些。她走到回廊上坐下来,头斜靠在柱子上,任由和服在地面上随意铺开——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柳学冬的侧脸。
打电话时,柳学冬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这样的柳学冬胧月暻也见过,只不过每次都只有虞红豆在场时,她才会看到柳学冬露出这种笑容。
就好比现在,虽然听不清柳学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她就是知道,电话那头一定是虞红豆。
没来由的,她竟然有些羡慕。
过了好一会儿,柳学冬打完了电话,脸上温暖的笑容瞬间消失。
『原来也是假的么……』
胧月暻歪了歪头想道,然后起身朝柳学冬走去。
听到脚步声,柳学冬也没有回头,继续用木棍“调戏”着池塘里的鱼儿。
池塘里的锦鲤不多,就两三尾,个头也都小小的——想来也是,自从胧月暻搬走后,应该很久没人喂过它们了。
“这些鱼是你养的?”柳学冬随口问道。
“是的。”胧月暻微微点头,“但没有精心照顾过,死了很多。”
“看得出来。”柳学冬也点头道,“瞧它们瘦的,跟你有的一拼。”
胧月暻瞥了柳学冬一眼,又悄然收回目光:“但其实大多数都不是饿死的。池塘太小了,它们总是会自己跳出来。”
柳学冬手上动作停顿了一下:“那把它们再丢回去不就行了。”
胧月暻沉默片刻:“我从未想过要这样做。毕竟这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它们也只是想要离开罢了……”
柳学冬索然无味地丢掉木棍,起身说道:“既然如此,不如把它们全部放生了吧,江户这么大,随便往哪条河里一扔就行了。”
胧月暻望着鱼儿出神:“有区别吗,它们依然困在这座城市里。”
柳学冬看了眼胧月暻,不答。
胧月暻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希冀:“除非顺着水流而上,拼命地游,直到逃进大海,才算真正的自由。”
“可是啊,小茶。”柳学冬默默看着胧月暻,“淡水鱼进入大海……会死的。”
胧月暻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
有人敲响小院外的门柱。
二人转头看去,原来是胧月泉治亲自提着食盒过来了。
院门没锁,胧月泉治得到示意后,推开门走进来。
他从房间里搬出矮桌摆在回廊上,将食盒打开,逐一摆放出各式早点。
“渡鸦君,请过来用餐吧。”胧月泉治恭敬站在屋檐下,招呼柳学冬。
矮桌上只摆了一副碗筷,显然,胧月泉治没有准备自己和胧月暻的。
“坐吧,一起吃。”这句话柳学冬是对胧月暻说的,说着,把碗筷推到了胧月暻面前,自己则随手抓起一块紫菜饭团咬了一口。
胧月暻安静跪坐在旁边,没有动筷。
“这不合适。”胧月泉治说道,随后用眼神示意胧月暻离开。
不管是亲自送饭过来,还是只准备了一副碗筷,胧月泉治的意思从一开始就很明了——他有事要跟柳学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