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的餐桌 第191章

作者:孑与2

  枣红马对于这个女子没有半分的感觉,径直从她身上跨了过去,马蹄得得,离开了晋昌坊。

  枣红马没有回头,云初也没有回头。

  因为,这事与他们两个都没有关系。

  云初抵达东市的时候,这里的坊门才打开,别看这仅仅是一个小事,却是云初跟刘仁轨两个人跑了无数衙门,才跑下来的,否则,东市,西市,只能到中午才开。

  缩短商业运营时间,这对商业来说非常的不好,虽然坊市的禁令跟军事防御有关,云初跟刘仁轨两人还是认为这过于苛刻了。

  尽量的延长市民的活动时间,才是城市繁荣的不二法门。

  然而,这对于长安城里的人来说,终究是一种奢望,皇城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就是因为有这么多的宵禁规矩,才能催生出晋昌坊那种繁荣的有些过份的大聚会。

  长安城中很多才高八斗的人在参与过晋昌坊的类似游园活动的集会之后,留下了很多脍炙人口的诗篇。

  并且,将这些诗篇带去了远方,成了长安城吸引外地人前来的新的噱头。

  走一路就要在马上不断地还礼,因为这一路上朝他施礼的人实在是太多。

  回到县衙,喊上张甲,准备跟他讨论一下悯孤院的扩建事宜,最近,狄仁杰跟温柔两个不知道干了啥,送来了不少的钱。

  云初总觉得这些钱的来路不正,他们两人其实没有一个是擅于赚钱的。

  可是,他们两个如果想要弄钱的话,却又非常非常的容易,云初宁愿相信这是他们劫富得来的济贫钱。

  可以把扩建悯孤院的事情提到日程上来了。

  从丘行恭那里置换来的好地,狄仁杰,温柔都没有要,铺子也没有要。

  温柔甚至还从自己家派来了一些管事接手了铺子,用云初给的一些钱,将这些铺子维持起来了。

  云初把这些土地跟铺子,全部划归悯孤院所有,这样一来呢,悯孤院就有连续不断的资金来源,可以长久的维持下去。

  云初根本就不相信人心,尤其是不想考验悯孤院管理者的人心,因为,悯孤院里的人全是弱者。

  在人性面前,弱者总是会遭到欺负的,哪怕以前这个管理者不欺负弱者,一旦这些弱者身上有利可图的时候,欺负人这种事一定会出现的。

  而且,只要出现,影响就会非常的恶劣。

  所以,他最近一直想在管理悯孤院的人群中,再弄一副骨架用来当太医署的教学工具,可惜,那里的人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不论他什么时候去检查,那里都跟往日没有半分区别,一段时间内,以至于让云初觉得悯孤院的六个管理者当中,一定有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恶棍。

  可以一边压榨欺负那些老弱孤幼,一边又有本事在自己面前玩耍瞒天过海的那一套。

  “悯孤院里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云初进了公廨直接问道。

  张甲苦笑一声道:“县尊,悯孤院一切正常,卑职几乎把悯孤院查了一个底朝天,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不论是物资,钱财,口粮,都与账簿上一致,也私底下问过悯孤院里的老人与孩子,他们都切实说,悯孤院很好,虽然说不上整日里大鱼大肉的。

  高粱米,小米饭,粥,这些东西还是能吃饱的,还有身上的衣衫,睡得铺盖,也能说的过去。

  这里是悯孤院,要是过的再好的话,就不怎么对劲了,所以,下官确认,那里确实没有什么看不过去的阴私勾当。”

  云初瞅着张甲道:“我对悯孤院的事情看的比较重,是因为那个地方是我万年县良心的底线。

  如果那里出事,就说明我万年县的良心坏了。”

  云初说着话似笑非笑的盯着张甲的眼睛道:“看好了,那里要是出了事情,本官不介意再弄出一些骨架送去太医署当教具。”

  云初的虽然在笑,张甲却觉得浑身冰冷,跟着眼前的这位县令时间长了,他知晓,自家上官从来不会空口白牙的吓唬人,说要弄成骨架,就绝对不会只杀人了事。

  “下官一定会钉死悯孤院。”

  云初拍拍张甲的肩膀道:“你从八品的职位许久没有动弹了,本官会上书清吏司为你表功,我堂堂万年县尉配备一个从八品县尉说不过去。”

  张甲噗通一声,就矮了半截,双眼含泪道:“下官愿为县尊效死。”

  云初笑道:“干好自己的差事就行,只要跟着我,一个正八品的县尉远不是你官宦生涯的尽头。”

  张甲听得浑身颤抖,他总以为,自己一介不良人能成为大唐正式的职事官已经是祖坟冒烟的结果了。

  全家从民变成官,就这一条,就算把命给县尊也是应当应分的,没想到,从县尊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上升的余地,这让他如何不感激不尽。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推开自己公廨的窗户,云初就看到了野兽一样的徐敬业,他的身体竟然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如今,赤裸着上身,正在练习射箭。

  可能是察觉到了有人偷窥,他转过身,就朝站在官廨里的云初射出了一箭。

  羽箭从云初颈侧飞过,云初没有理会,羽箭就携带着风声笃的一声,就钉在白墙上悬挂着的一副字上。

  看着徐敬业一副很欠揍的跃跃欲试的样子,云初就看了一眼怒不可遏的张甲。

  张甲咬着牙出去了。

  徐敬业笑道:“云兄,我的箭法如何?”

  云初跟着笑道:“身体恢复的如何了?”

  徐敬业拍拍自己黝黑的胸膛道:“虽然还有一些不稳妥,不过,已经无碍了。”

  云初笑道:“既然你的身子已经无碍了,那就开始准备逃亡吧。”

  “逃亡?”徐敬业有些不解。

  云初叹口气道:“被你葬送在吐谷浑,吐蕃的九十八个英公府部曲家人,他们没打算放过你。”

  徐敬业皱眉道:“保护我而战死本身就是他们的天职,有什么不满意的。”

  云初瞅着已经准备好的张甲一群人就对徐敬业道:“你是英公府的嫡子,嫡孙的时候,他们自然是百死不悔,可你已经不是英公府的嫡子嫡孙,他们就很不愿意了。

  而且因为是跟着你战死的,英公府把这些部曲家人要求赏赐,抚恤的要求给拒绝了。

  你也是知晓那些丘八的脾气,没有赏赐,没有好处,他们就要来要你的命了。”

  徐敬业愤怒的道:“他们敢?”

  云初摇摇头道:“这些天我一直在压制他们,不准他们来县衙闹事,现在,我也快压制不住了。

  英公府的很多部曲并非一般人,我能保护你到现在,已经竭尽所能了。

  你如果想活命,就只能往吐谷浑走,找到张柬之,就在吐谷浑混吧,千万别回来了,我保证,只要你踏上大唐的土地,绝对是死路一条。”

  徐敬业警惕的朝四周看看,对云初道:“我要不从呢?”

  云初叹口气,没有回话,就把窗户关上。

  随即,一阵呐喊声就在他的窗外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斗殴声。

  温柔捧着一个精巧的茶壶一边啜饮,一边推开云初官廨的门笑道:“开始了吗?”

  云初指着墙上的那支箭道:“原本还给他准备了一些钱跟一匹马,现在看来,他不需要了。”

  温柔点头道:“确实如此,你说谭春这个时候在什么地方?他真的不管不顾英公的脸面,也要为自己的哥哥报仇吗?”

  云初侧耳倾听一阵,只听外边传来一阵密集的爆响,点点头对温柔道:“上一次在吐蕃,论钦陵还真是把徐敬业给训练出来了,在几十个人的围攻下,竟然还能做到攻守兼备。”

  话音刚落,就听徐敬业悲愤的大喊道:“云初,你这个卑鄙小人!”

  声音转瞬间就消失了,看样子,徐敬业已经跑远了。

  温柔再啜饮一口茶水道:“这世上多的是这种不知好歹,不知感恩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该死的高句丽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昨日与今日看似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只要把时间拉长,就会发现,微小的改变其实已经让天地换了颜色了。

  农田里的夏粮早就收割完毕,就连秋粮如今也已经面临收割。

  云初的棉花地里终于结出来了累累硕果。

  碧绿碧绿的棉花地里,已经偶尔有几朵棉桃炸开,露出里面洁白的棉花。

  李治带着熊站在田埂上对眼前左一片右一片的凌乱棉花地非常的不满意。

  原本在他的设想中,自己应该看到一大片棉花地的,没想到亲自来了,才发现,万年,长安两县将他安顿下来的棉花地种的跟瘌痢头一样,一点都不整齐。

  刘仁轨从炸开的棉桃里揪出一撮棉花拿到李治面前道:“陛下,请看,这就是我们种出来的棉花。”

  李治看了一眼棉花道:“朕说的是一万亩,你们两县应该是两万亩才对。

  你来告诉朕,这里的棉田有两万亩吗?”

  刘仁轨笑道:“回禀陛下,万年,长安两县今年栽种的棉花有两万六千亩之多,陛下眼前的棉田,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李治听刘仁轨这么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分,继续问道:“为何将棉田种的到处都是呢?”

  刘仁轨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种棉花啊,它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拔除田地里的盐碱。

  万年,长安两县的土地已经屯垦了数千年,土地贫瘠退化,已经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而棉田的收益虽然很高,却不能与粮食争夺田地,所以,微臣与云初商议之后,就决定将棉田安置在低洼低盐碱的地方,把那些良田留出来种植粮食。

  毕竟,没有棉花,长安百姓冻不死,没有粮食,却是很要命的一件事。”

  李治毕竟不是一个何不食肉糜的主,略微思索一下道:“你们将,棉田种的如此分散,到时候,棉花的收割,运输,要增加很多本钱的,就你万年,长安两县,又能种出多少粮食来呢?”

  刘仁轨拱手道:“陛下此言差矣,长安,万年两县每出产一斤粮食,相当于关中其余地方出产两斤粮食,比之河南地三斤,河北地四斤,若是淮南,将能达到五斤。”

  李治略微思索一下,就点头道:“不错,长安靡费奇重,如今已然到了拖累我大唐的地步了。”

  一路上都是刘仁轨在跟皇帝对接,云初身为二百五,就要有二百五的自觉,闪远一些才是正途。

  至少一只手抓着巨熊的耳朵,看它胆战心惊,浑身发抖的模样还是很有趣的。

  李治已经把这头熊养成精怪了,刘仁轨过来的时候,它还会人立而起,扑击一下爪子,云初过来的时候,他就一个劲的往李治身边靠。

  或许是李治看云初抓他的熊抓的太用力,就皱眉对云初道:“过来说话,离朕那么远做什么。”

  云初立刻松开巨熊的耳朵吗,凑到跟前低声道:“微臣是二百五,担心靠的太近,陛下生气。”

  李治看着云初冷冷的道:“怎么,朕说错了吗?”

  云初连忙道:“英明无过陛下,自然是微臣错了。”

  李治冷笑一声道:“云县令好大的官威啊,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就敢带着衙役,捕快全武装进攻一个郡公府邸,你倒是给朕说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样做的。”

  云初拱手道:“自然是陛下您给的胆子,微臣身为我大唐六品正印县令,为陛下牧民五十万,既然是牧民,那么,治下的每一个百姓的冤屈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即便是胡人,进了陛下的地界,也就是陛下的一个子民,平白无故被人当街殴打致死,难道微臣连上门问一声的权力都没有吗?”

  李治怒道:“没说不让你问,只是没有让你统领衙役,捕快全武装攻打人家的府邸。

  你若是真的喜欢统兵打仗,就来跟朕说,朕给你一支兵马让你统领,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去天边为大唐开疆拓土,岂不快哉?”

  听了李治的话,云初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解释道:“当时人家把微臣的拜帖丢在地上,这也太羞辱人了。微臣如果不做点啥,这县令也就没脸干了。”

  李治拍拍巨熊,巨熊立刻就趴下了,李治坐在熊背上叹口气恨铁不成钢的道:“聪明起来啊,这京师之地,虽说是天下首善之地,同时也是天下首恶之地,各种魑魅魍魉层出不穷,鬼蜮伎俩,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朕知晓你能干,你这些年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也知晓你云初从不曾贪墨一个铜钱,更知晓你在万年县的法度是如何的森严。

  难道你就没有考虑到,你已经如此努力了,为何还有吐蕃使者团在你的辖地被灭门?

  把事情往细处做,做之前多想想,多衡量,莫要为奸人所利用……”

  一片硕果累累的棉田,一个循循善诱的皇帝,一个洗耳恭听的县令,一头打着呼噜的巨熊,在刘仁轨眼中,就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土地肥沃,皇帝英明,臣子聪明,巨熊憨厚,这一幕本该是盛世才有的图画。

  不知不觉,刘仁轨竟然泪流满面,哽咽的不能自已。

  云初看到刘仁轨被皇帝的行为感动的泪流满面,他知道眼前这种机会对一个想要往上爬的臣子来说,可谓百年难得一遇。

  假如他不是皇帝口中的魑魅魍魉,还对皇帝用了鬼蜮伎俩的话,他一定会感动的涕泪横流。

  最糟糕的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今天居然会展现出难得一见的温情,否则,他一定会在袖子上涂抹姜汁。

  好在只要屏住气息,长时间的不呼吸,他的脸色就会变得发白,眼眶就会变得发红,最后,眼睛也会因为充血变红。

  所以,他虽然没有像刘仁轨那样哭出来,却也让皇帝认为他的心灵遭受了极大的震撼,只是因为出身武将,轻易不会落泪而已。

  李治说的兴起,站在棉田里,指着眼前不算多的棉花笑道:“等这些棉花丰收了,变成了将士们身上的寒衣,朕,就决定与高句丽争锋,一血历朝历代的耻辱。

  并,迎接当年浪死辽东的中原百姓骸骨还乡,并且,朕要在高句丽的京城,修建一座从未有过的巨大京观。

  史书留名,千古华章烁烁,光耀千秋。

  刘卿,云卿,这才是我们君臣要实现的目的,不是在这长安城里干一些蝇营狗苟的小事能比拟的。”

  刘仁轨,云初立刻躬身道:“唯陛下之命是从,虽死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