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哈哈,贤弟这是话中有话啊?你不买我的马,却能为它找好了买主?不知这买主几日可来呀?”
刘俭神色轻松,语气笃定。
“最多一日,或不过两日,必有人来问价,苏兄若不差这一两日,便再等等。”
苏双的表情颇为玩味:“刘郎君如何就肯定,我与你所言之人就一定会成交?”
“这买卖骏马可非小事,非得买家买家双方都满意才行,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谈成的。”
刘备听到这,脸上露出几分怒气。
“你既知晓买卖需得双方满意,为何今日还张嘴要我们四十万钱?难道胡乱要价,买卖双方便满意了?”
苏双端的是笑面虎,面对刘备的指责也不生气,就是能耐心解释。
“买卖买卖,你买我卖,我张嘴漫天要价,你大可执理还钱,偏你不讲价,光恼我,是何道理?”
“你若真心想买,自然邀我去僻静处商讨,你若不是真心只是闲来探价,我若是报的低了,旁边若有真心的买家听着,回头我如何跟人家谈去?”
刘备闻言感慨道:“你这驵侩,真是做大生意的料!”
苏双一伸手,对刘家两兄弟道:“今日这最大的买卖,便是你们两位兄弟了,市楼上有上好的蔬果和煮茶,苏某诚邀两位郎君上亭楼一叙,不知可赏光否。”
刘俭心中暗道苏双果然是个明白人,三两句话中,就嗅出了自己话中的意味。
“既是苏兄诚意邀请,那我们兄弟就却之不恭了。”
……
一县闹市中的市楼,本为市官居住的地方,方便管理市场而建,普遍也是闹市中建的最高的。
因为建的高,可以居高临下,俯查市场。
但没有哪一个市官,会闲来无事,每日十二个时辰都在上面俯查。
如此,偌大的市楼长时间就会闲置,时间一久,县署就会在特定时间,将市楼腾出,用于市场中的商人们歇脚和磋商买卖用。
但在这个社会,就是一县中的市场,也有阶级之分。
能够有资格进入市楼的商人,毫无疑问都是本地或临县的大豪商,财力雄厚,那些寻常的小商小贩连门板都摸不到边。
至于谁是大商人,谁是小贩走卒,那自然全凭市官根据商人缴纳的租赁费用来进行划分了。
今日,苏双请刘俭来市楼中谈话,一则是因为这里面安静人少,二则也是通过侧面向刘俭证明其实力,毕竟能够进入市楼中谈买卖的,都非寻常人。
三人在一处较偏的室内就坐,早有苏双手底下的随仆,将准备好的枣子奉上。
“唉,二位少郎君赶的不巧,若逢好季节,我招待贵人时皆用上好的柿子和奈果,可如今这个月份,别说果子了,花期都还未到,只好凑合用些我家去岁末存在冰窖里的冬枣了。”
他这话说的客气,实则又是在侧面向二刘展现自己的财力。
毕竟这个年代,建地窖容易,但取冰存运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非得耗费大量的人力不可,便是刘俭家中也未建造冰窖,太奢侈了。
刘备伸手拿了一个枣子,放在嘴里咀嚼。
这不是鲜枣,而是经过处理风干后的干枣,虽不及鲜枣水脆,但也有甜头。
好几个月没吃上水果的刘备很是开心,对苏双的不满也一扫而空。
“这时节,能吃上这个,甚属不易了,在咱们县内,能有这口福的,想来也超不过三十户。”
“哈哈哈,刘兄喜欢,一会我再命人回家取些,给你送到家中。”
“不必不必!”
“哎,要得要得!”
寒暄之后,苏双笑着看向刘俭,问道:“这几日,我在市井多有耳闻,听说二位少郎君与新任的县君相识?”
刘备又拿起一颗枣子咀嚼着,颇为得意地道:“苏兄消息倒是灵通,实不相瞒,我兄弟二人与明廷有同窗之谊,往日脾气更是投机,关系甚佳……”
“兄长,兄长!”
刘俭伸手拍了拍刘备的胳膊,微笑道:“含蓄些。”
“哦。”
刘俭接过话茬,对苏双道:“虽是同窗,但已多年不曾往来,今番公孙兄就任于本县,与我也并无交集。”
“最多也不过是执礼亲往舍中拜会严君,今日又召我入县署商讨些涿县要务,别无旁事。”
苏双正在咀嚼枣子,听刘俭说话,顿时一阵咳嗦,却是差点没把枣壳呛到肺管子里去。
仆役急忙上来帮他拍背顺气。
“咳,咳咳~!”
苏双一把推开仆役,用尽全力一咳,终于将那枣壳吐在桌上。
“咳、咳,少郎君说话,果然含蓄的很。”
说罢,苏双又把那枣壳捡起来,将残余的枣肉啃了两口,方才舍得扔掉。
刘俭看的有些皱眉,好歹也是家财千万的巨富,这也太节约了些吧。
“二位贤弟与县君实是君子之交,如某所料不差,适才贤弟在楼下与我所言,说不日之内,就会有人来我这里买马,莫非就是指……?”
刘俭神态自若,道:“官署中人来买马,可未必能给到四十万钱,苏兄舍得割爱?”
“舍得,舍得,自然舍得!多少钱都舍得。”
他此时心中已了然,来日若署中人来买马,那不用说,定然是送往刘俭处,不然刘俭不会到自己面前特意炫耀这些。
换个角度来想,公孙瓒肯出钱给刘俭买马,那就绝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同窗之谊了。
相马容易,相人难啊。
“恭喜两位少郎君,从此以后一脚进入官门,日后定然大有作为,唉,可叹苏某操劳半生,至今依旧不过一马奴尔,哪里有二位贤弟这般好的机会,实是羡慕的紧。”
他这话并非谦虚,而是实打实的肺腑指之言。
别看苏双有钱,但论身份,他终究不过是一马商,还是从驵侩堆干出来的马商,和张飞那样的家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张飞家也有钱,但人家既算屠户,也属豪右,苏双虽有钱,但他这钱是近年走商而来的,跟多年累积的豪门大族相比,苏双这样的人既少了底蕴,又少了靠山。
似这般暴富之家,必须要面临的一大困境,就是原本涿县的大中豪富,会联合起来对他进行围追堵截。
固本地豪强,时刻都在找机会,想将苏双的产业和钱财分而食之。
这位马商表面上看起来过的滋润,家境殷实,但实则每日都是在如履薄冰的过活。
第二十三章 刘俭的后勤保障
“苏兄不必羡慕,你身为涿县巨富,吃喝不愁,役隶成群,钱财逾亿,这县城之中,能比你日子过的好的人,屈指可数,又何必羡慕旁人?”
听了刘俭的安慰,苏双遂站起身,郑重地向刘俭拱手作揖。
“少郎君,以你之智,定能想到苏某眼下的处境,在这涿县之中苏某并非豪右之门,只是近些年来靠着做马匹生意,方才发达了些。”
“可是咱涿县之中,有多少人盯着苏某,又有多少人惦记着苏某手中的田地和马匹渠道,可我明知如此,却不敢反抗,终归还是根基太浅啊。”
刘俭暗道苏双聪明,并没有被这些年短暂的胜利而冲昏了头脑。
苏双短短十数年间在涿县崛起,看似风光,实则冲击了很多本地豪富的利益。
这些人哪是吃亏的主?他们像是一群饿狼一样,时刻盯着苏双手中所掌握的财富,但凡有机会,他们就会蜂拥而至,扑上去将苏双撕碎,不留下一丁点的肉和残渣。
想到这,刘俭叹息道:“小弟很理解苏兄的难处,只是我并非县署官吏,亦非望族,说实话,我家虽有宗亲之名,但在涿县诸豪富中,还排不上名说不上话,怕是帮不了苏兄了。”
苏双急忙道:“刘少郎君何必如此说?你若真帮不上我,今日又何必来此呢?”
刘俭颇为玩味地看着他。
“我来此,是为了告诉你,县署最近会有人来问你买大青駹,你忘了?”
苏双闻言顿时愣住了。
少时,却见他苦笑道:“少郎君莫要玩笑我了,我不信你来此,是专程为了向苏某显摆你与县君的关系。”
刘俭乐了,他转头对刘备道:“兄长,帮我看看屋外可有旁人?”
刘备立刻站起身,到外面巡视了一圈,回来对刘俭道:“德然放心,并无旁人在侧。”
苏双也知道刘俭要说正事了,也起身出去巡查。
不一会,就见他走了回来,坐下道:“少郎君放心,楼上楼下,我已吩咐人仔细看管,短时间内不会有人靠近这里,今日之言,出少郎君之口,入苏某知耳,万不会让第三个人知晓。”
刘备在一旁听了这话,感觉好生尴尬。
苏双似乎回过味来,忙纠正道:“万不会让第四个人知晓。”
“好!”
刘俭收起笑容,猛然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对苏双道:“我先前曾跟我的亲信挚友们说过,天地迴薄,贵贱翻蹑,我辈何必长为民也?”
“今日,我也将这句话送给苏兄,你虽非豪富出身,但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这一步,无过于旁人,凭何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就算是一介氓首,若能活出个快意恩仇,率性而为,也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兄富甲一方,怎就活的这般憋屈?”
苏双似被刘俭的话给打动了。
“少郎君此言甚和吾心!可惜我一介低贱商贾,又苦于没有机会翻身,今番得遇少郎君,真乃平生一大幸事,还请少郎君指点于我!”
“指点不敢,只是我想问苏兄一句,你身家巨亿,奴仆无数,却依旧要看涿县诸豪脸色行事,为何?”
“根基浅薄,无有靠山。”
“那我问你,如果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有山可靠,有根可觅,你可愿意?”
“自无不从,纵倾荡家财,亦无悔矣!”
话说到这的时候,苏双试探着询问刘俭:“少郎君口中所说的靠山,莫非公孙县君乎?”
“我师兄虽是县令,却保你不住,试想他任期一到,走马换任,再来一任县君,你又当如何?”
苏双没有想到刘俭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颇为诧异。
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那少郎君所言的靠山又是何人?”
“你能靠的,只有汉室,只有朝廷!”
苏双心中将刘俭好一番损贬。
说了半天豪言壮语,我当你要说出什么,怎就给我甩了一碗大汤饼?
这不跟没说一样吗?用你给我这废话!
朝廷?我倒是想靠,让我靠吗?
似乎是看出了苏双的表情有异,刘俭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眼下,有一份天大的功劳摆在眼前,若是你能抓住了,十年可保无忧,这幽州之地,不论换几任刺史,几家郡守,几路县令,皆会牢牢记住你苏双之名,朝廷将当你立为民间表率,到时莫说涿县豪右,便是当任县令,想要拿你苏双也得在心中掂量掂量了。”
“有这等好事?”苏双闻言大喜。
“自然是有。”
“还请少郎君指点。”
刘俭压下身子,低声道:“此事可说于你听,但你切记不可外传,以免坏了朝廷大事!”
“那是自然!”
苏双见刘俭说的郑重骇人,不敢轻视,他甚至还伸手又拿了个枣子放在嘴里干嚼,压一压紧张的情绪。
“不瞒苏兄,我今日与公孙县君商议的,就是关于近期内,朝廷要调遣幽并两州诸屯,出塞讨伐鲜卑的事宜……”
“咳、咳咳!”
苏双惊的又呛着了,再次剧烈地咳嗦了起来,刘备则是走到他身后,为他抚背顺气。
好一会,苏双终于将枣壳吐了出来,他惊讶地看向刘俭。
“少郎君莫不是戏耍于我?”
“事关国运,边塞安危,我岂能与你玩笑?”
“这、这事也是公孙县君与您说的?”
“若非我师兄,如此天大的消息,我又岂能知晓?”
苏双愣愣地看着刘俭,心中突然唤醒了一丝清明。
难怪!
难怪,那公孙瓒昨日前往刘舍,今日又将这刘家兄弟召入县署,原来就是为了商讨这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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