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臊眉耷目
“那九个人,你请县丞帮我拟定职务,召入官署为用。”
“其他人呢?”
“暂缓。”
“可是,这些人似有些急。”
“急?哈哈,那就看他们如何表示了,某走到今天这一步,耗资近三千万,难道是专门为了他们当这个官?懂事的,自然会想办法。”
“喏。”
此事暂时定下,羽则又说起另外一事。
“还有一事,属下需禀明。”
“讲。”
“涿县市井,现有关于县君的传言,事关那日在官道上迎接县君的两位同窗。”
“哦?”
适才还是略显疲惫的公孙瓒骤然间来了兴致。
“说说。”
羽则遂将市井中所传的,刘备和刘俭百里迎同窗,路杀流寇,回县后又被家中长辈责令闭门思过的事大致向公孙瓒叙述了一便。
公孙瓒听完,竟开怀大笑。
“好英雄啊!竟直接耍弄到我头上来……如此说来,某能够如期上任,不为贼众所伤,还得亏了两位师弟勇谋兼备了?”
“县中小民胡传,本不足信,属下只是说于县君听,闲暇排遣而已。”
公孙瓒的嘴角轻挑,似乎想到了什么。
“市井之传中,可有太行流寇与鲜卑之事?”
“这倒是没有。”
“呵呵,如此,那就不是小民胡传了。”
羽则闻言,没有搭腔。
他也知道这不是小民胡乱传言的,定是有人故意为之,但在公孙瓒面前,说他两个同窗师弟的坏话,终究不妥。
这话,也只有公孙瓒自己说出来,方才无碍。
“明廷,那此事,应如何处置?”
“哈哈,这是我师弟特意给某留的台阶,我这做师兄的得下,况且知恩图报,对本县声名有利,何乐而不为?”
“县君是打算请两位刘少郎君入县署任职,以报其恩,彰显声名?”
“那倒不必,如此,某不就中了德然小弟之计了?”
羽则皱起眉,有些不明所以。
一个刘备,一个刘俭,县君为何独独认为这招是刘俭出的?
“小师弟想借此法激某起用,呵呵,但他忘了,报恩的方式,可不光是县署人事……还有财货!”
说罢,公孙瓒指了指羽则:“准备我从辽西带来的布帛,美酒……再备五块马蹄金,来日随我亲自去刘家拜谢。”
羽则闻言颇惊。
汉初所定,万钱一金,从无改变,但时至今日,五铢钱贬值,在民间一金大抵能兑两万钱,而一块马蹄金约合二百五六十克,即为汉制一金(斤),也就是说这五块马蹄金,可抵十万钱。
虽然也知道公孙瓒是为了名声,但给那两个姓刘的光是钱就送十万,这未免有些太便宜他们了吧?
望着羽则颇为不甘的神情,公孙瓒不由哈哈大笑。
“放心,送过去了,那刘俭也不敢要,还是得送回来的!”
听到这,羽则恍然了。
县君果然高明,既还了人情,也能堵住那俩货的嘴,让他们无话可说。
最重要的是……还不吃亏!
“对了,那鲜卑人可曾再审了?”
“属下昨日审了一夜,已经查明,那鲜奴叫扶落,乃是中部柯最阕的部下,这一次是太行流寇暗中联合中部,想要和他们合兵从山脉潜入幽州腹地为祸,扶落这些人只是先头查探的。”
“太行流寇……”
公孙瓒抿了抿嘴唇,道:“光是这两年,遁入太行的黔首,怕已不下数千户了,其中好像有不少人是那太平道信徒?”
“只是流言,未曾查实。”
公孙瓒长叹道:“唉,当今活祀,浮屠,妖祀众多,信徒亦广,连各地官员中也有虔诚信徒,于国不利。”
羽则似乎并未将太平道当回事。
“不过游方之士,何惧之有?县君过虑了。”
公孙瓒沉默片刻,遂道:
“檀石槐虽为外胡,却也是目光长远的雄烈之人,派少数探子配合太行中人入寇涿地,想来也不过是聊以试探,只此便使鲜卑大举进犯,殊无可能,不过这些太行流寇还有太平道的人,还应多加些小心,你派人将此事分别汇报给方伯和吕府君,看看他们的意思如何。”
“喏!”
羽则当即领命,随后又道:“不过,太行山俯览幽、并,流寇窜于诸县,绝非奇事,卑下恐方伯,府君及诸县君早就知晓,只是彼此默认,明廷若将此事提出来,恐怕会惹众怒……”
“我当然知道他们早有互通,但我不知便罢,既已知晓,若不有为,枉为边郡儿郎!你我皆是辽西善纵马长于弓的英豪之士,就算入了这混浊官场,难道也事事要与这些中原腐士同流合污吗?”
羽则的心,被公孙瓒说的心潮澎湃,当即拱手:
“愿为君驱使,虽死无憾!”
“好了,我乏了,先去休息,你准备财货礼品,来日我亲自去刘家看我那两个师弟。”
第十五章 家中豪饮
一县县尊,前去刘宅答谢送礼,那自然不可能是突然杀上门的,这样太失仪了,他一定会派人送上名刺,提前知会,如此也比较符合规矩。
消息传到了刘家,刘周和胡氏自然喜不自胜,立刻屠狗宰羊,准备美酒,喜迎贵客。
但是在牛棚里思过的刘俭,得知这个消息后,显然就没那么好心情了。
不过他也并不苦恼,因为公孙瓒的厉害也在他的意料范围之内。
后人更多的看到的,是他失去部下信任,败亡于袁绍,被困高楼,引火自尽,往往却忽略了,在他四十余年的人生之中,败亡也不过迁延四年,而他人生中的七八成时光,还是成功的。
大汉数千万人口,你不能以为他输给袁绍一人,就觉得他比其他的数千万人都差。
这世道并不好混,公孙瓒尚且多智,曹操袁绍之流,又不知是怎么样的人精。
……
“师兄不愧是师兄,在官场混迹过的人,果然不好对付,人家一招就给我破解了,还偏偏让你一丁点办法没有。”
刘俭靠在草垛上,嘴中叼着一段秸秆,表情挺无奈。
刘备盘腿坐在他旁边,也是一脸愁容:“可不,本以为他会因为名声,好歹让你我入县署寻点事做,结果人家宁送十万钱酬义,也不荐你我为吏。”
“送?”
刘俭将秸秆拿下来,摇头道:“玄德兄你可是天真了。”
“不是送?”
“是送!”
“那我何处天真了?”
“你真敢要么?”
刘备一下子语塞了。
他认真地考虑了好一会,越想表情越纠结。
“好啊,这算是白折腾一遭。”刘备最终下了定论。
“算了,终归还是咱们势微,在人家眼中并无大用,既他铁了心不用,那你我也不需刻意攀他,再想办法便是,至于这位公孙师兄,呵呵,他早晚会因为今日而悔。”
刘备伸手拍了拍刘俭的肩膀:“吾弟有雄才,定叫他悔之晚矣!”
“莫夸我,有雄才的是你。”
刘备哈哈大笑,笑的脸上的肌肉都疼了。
“我给你当帮衬还成,雄才二字,可与我无关。”
刘俭皱起眉,仔细地打量起了刘备。
“你看我作甚?”
“玄德兄,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没有原先的锐气了?”
“我何时有过锐气?”
“你还记不记的小时候,在楼桑村,你嚷嚷着坐羽葆盖车来着?”
“嗨!你拿我八岁时候说事!有你在,我还要甚锐气,跟着你就足够了。”
刘俭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刘备,该不是被自己养废了吧?
……
次日,公孙瓒果然亲自令人前来登门,送上礼品,拜谢两位同窗的‘护送’之情。
自然而然的,消息在整个涿县中不胫而走,而他公孙瓒也正好可借着这次事件,和刘俭刘备一样,刷一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美名。
可以说,兄弟三人在‘声望’这一块,谁也没吃亏。
县君莅临,刘周和胡氏自是喜不自胜,当即设宴款待,并将自家那两个人惹是生非的小子从牛棚揪了出来,陪宴共饮。
汉朝不似后世的唐宋,酒楼遍地,夜生活丰富,一座大县中,一般也不过只有几间酒舍,且占地一般也不会很大,完全吃不出嗨的感觉,所以要想吃喝过瘾,一般都是在自家舍中嗨皮,俗称自嗨。
别看公孙瓒是比千石县令,刘周又自诩宗亲,这俩人一旦饮宴起来,那真叫一个疯。
别看是第一次见面,真就是往死里喝。
这绝非燕赵之风,汉朝人喝酒普遍就这德行:
知座次、能干杯、会跳舞——吼嗨呦。
相互敬酒是必要程序,同时敬酒和受酒也有严格规定,秦汉坐席间因为人与人间有一定的距离,不存在碰卮的可能性,所以喝酒的动作就有讲究了。
比如说刘周向公孙瓒敬酒,那就必须要‘引卮酒而上’,说白了就是捧着酒具,向前上方高举。
但若是公孙瓒向刘周敬酒,那就有些够刘周累的了,因为他地位低,又是白身,所以受酒时需要离开席位,伏地感谢,俗称‘避席伏’。
在这样的前提下,今日饮酒,就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场景。
公孙瓒一举卮,刘周就起身跑到过道伏地受酒。
公孙瓒再举卮,刘周又起身跑到过道伏地受酒。
问题是公孙瓒总提杯,刘周就得总受酒、总受酒……
几个回合下来,给刘周累的满头大汗,头昏脑涨。
酒没喝几卮,竟特么下跪了。
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喝酒时最忌讳的就是‘动’,动的越频,醉的越快。
果不出所料,刘周很快就醉了,说话变的磕磕巴巴的,也没有了一开始跟公孙瓒喝酒时的拘谨,操着大舌头开始吹嘘起来。
“明廷不知,这两个孩子,皆老夫手把手教出来的,他们俩的本事,每一样都离不开老夫亲授!”
“哦!”
公孙瓒做恍然状,瞥了瞥一旁的刘俭刘备兄弟:“难怪如此勇武,能杀强贼,真虎父无犬儿啊。”
“区区几个蟊贼,何足道哉?非老夫狂言,别看老夫年纪大了,若郡署予老夫一幅皮甲,一匹良骥,老夫持戟使弓,往渔阳上谷那么走一小遭,照样能斩他百八十个胡贼首级报国!”
公孙瓒乐的脸色通红:“刘公这般年纪,还不忘斩贼建功么?”
刘周的脸色潮红:“明廷觉得老夫欲杀贼是为了博取功名乎?”
“谁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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