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方白鹿不由得一僵——
这不是研究会的练气士“魁先生”么?
虽然生意不太兴旺,但这可不是他期待的客人:
“操,怎么是这个煞星……这老神棍突然来我这干什么?!”
方白鹿拍了拍脸,换上职业性的乐呵笑容:
“我说是哪位贵客上门呢,电闪雷鸣的!竟然是‘魁先生’仙师!好久不见,分外想念啊!”
方白鹿热情洋溢地鞠上一躬——自己现在穿着衬衫,也就不用脱外套了。
啪!
魁先生的一位小鬼掏出根纸烟,踏前一步。白布裹住的手掌摊开,将那卷烟摆在方白鹿的面前:
“方老板,不要这么客气。抽烟吗?来根好货?”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覆面方巾上的纯粹文字,可读不出语气——今天的魁先生,似乎格外友好。
事有反常必为妖……
自从观想之后,方白鹿看见这种纸烟就遍体生寒,肚子里都犯恶心。
他撇开目光,恶狠狠地咳嗽:
“咳咳!哎,我气管不太好,就不抽了。仙师您请自便——”
“那我也不在这抽了。在室内呆的太久,是会有这种毛病。我也有点气管炎,呵呵。”
魁先生无声地抽搐了几下,用手掩了掩方巾的口部;看起来就像哑剧中的咳嗽。
“什么嘛,这家伙明明也是在装咳啊?”
魁先生的奇怪模仿与附和,令方白鹿有种荒谬的感受:
“他这么一副学人精的样子干什么?跟我套近乎呢?”
方白鹿一边疑惑,一边却没忘记招呼自己店里的两位伙计:
“二妮,小新!你们先到楼上休息休息,我要招待一下这位客人。”
不管魁先生现在看起来多么友好,方白鹿也忘不了福义胜的那帮黑道是怎么被吃得字面上“干干净净”的。万一要是动起手来,现在是新晋残障人士的二妮可帮不上忙;小新又犯了相思病、满心暴躁,说不定反而激化了矛盾,不打也得打。
新低着头,像是机器版僵直地上了楼——自从得知了“阿塔拉”的下落,他都是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
二妮则在踩上楼梯前,悄悄冲方白鹿做了个动作:她用独臂的大拇指划过喉间,吐出舌头做了个断气的鬼脸,接着往魁先生的方向努了努嘴。不用出声,方白鹿也知道她的意思:
要砍了他吗?
“你都这样了还砍人?”
方白鹿连忙边做口型边甩手,将二妮赶上楼,重新转头面对魁先生:
“仙师难得大驾光临,有什么要买的吗?”
上次在老刘头药铺碰见的布施者告诉过自己,这家伙喜欢带着他养的几个小鬼一起做“多人运动”……或许是上门来淘哪种变态的古早模拟器?
方白鹿满脸堆笑,掩饰自己的狐疑。
魁先生抬起干瘦的手,挠了挠脖子。身上的T恤随着动作绷起,突出他干瘦躯体上的肋骨:
“这次来,是想找方老板你结个善缘。”
“……哈?”
这目的,方白鹿倒是没想到。
“仙师怎么这么说?我就做做小本生意,还能帮上你什么忙!啊,如果是打折买双修模拟器的话,打包——”
“方老板,明人不说暗话。”
魁先生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一副浑身不自在的样子:
“这两天,我养的小鬼已经换过三轮了。为什么呢?替我挡劫。”
方白鹿觉得今天魁先生面巾上的字样有些模糊:有些像毛笔的墨渍在宣纸上泛开。
魁先生似乎不知道该将双手放在那里:在将身上挠了个遍之后,他最终把手浅浅插进了裤袋,十指还在时不时地弹动。
这些肢体动作显得这研究会中的得道练气士有点——
局促不安?
“自从那天小巷一别,我回去开坛卜算了一下。”
……
卜算了一下?
“……啧。”
方白鹿忽地明白这连安本诺拉都要行弟子礼的家伙,为什么要摆出一副扭扭捏捏的小女孩儿模样。
他头也不抬,用娴熟之极的动作擦动着柜台;似乎这脏兮兮的台板也要比眼前的练气士重要得多:
“喔……你卜算了我,然后被天机反噬了。”
方白鹿的语气淡然,不复魁先生刚进门时的谄媚:
“最近事太多了,根本顾不过来!我都忘了这爱算命的家伙,没事时候可能会手痒……”
上次还算了个自己与方白鹿有缘,送了他个麻将牌也似的信物……
算“活死人”的时候天机被混淆;算方白鹿的时候,天机也是一团乱麻;最后连小鬼都为了挡天谴而死了好几个。
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知道两者间必然扯上了关系——更别说是这个精通卜算的练气士了。他失手的可能性有多大?
魁先生为布施者稍稍算了一卦,可就让她在老刘头的药铺那堵着自己了。
方白鹿甩动抹布的动作行云流水、熟极而流;满满当当的工匠精神。
只有手机悄悄地从裤子的后袋里滑出——它随时准备出手,将这练气士扎个对穿。
现在自己可不像在福义胜总部时那样,毫无还手之力:那些小鬼再快也快不过飞剑!
“杀完之后,找安本看看怎么善后……妈的,实在不行就用备用计划。”
方白鹿正胡思乱想间,魁先生却忽然将两手交握,放在裆前——这种方白鹿从未见他做过的动作,透着一股诚恳:
“你……”
这个字刚在他的面巾上浮出,便被打上“叉”,换上了另一个代称:
“您看出来了啊。”
四位裹满白布的人齐刷刷地将手贴紧裤缝,微弓起身:
“您究竟是何方高人、为什么隐藏身份、又要拿‘活死人’布什么局……我不知道,但也绝没有插手的意思。”
“我不过是个闲云野鹤,绝不会干扰您的大事。如果之前有言语冲撞,还请多多恕罪。”
……
手机无声无息地沿着裤线缩回,重新钻进后袋。
“这……?这家伙是想太多了吗?”
方白鹿闭目不语,努力将又奇怪又好笑的尴尬感受忍回肚子里去。
他不知道这时候该回答什么,但肯定不能笑场怯了气势:
“也不对啊?我看他之前挺傲的,不像那种见到个什么‘高人’就软骨头的家伙;而且光天机被混淆了就把我当高人了,这么喜欢骗自己?唔,除非……”
除非还有别的契机,令魁先生把自己的形象往别处想了。
方白鹿皱起眉头,双手大张撑住柜台两侧,用肢体语言表现出侵略性;作为一个讨价还价的老手,装模作样的功夫也不会差:
“那个……小魁啊,你来找我,我也大概知道为什么。”
他先稍稍一顿,留给魁先生用想象力自我暗示的时间:
“你给自己卜算过了吧。兆头有多坏?”
虽然是疑问句,方白鹿却说得斩钉截铁。
一个简单的推测——就算魁先生误将自己当成了某位足以混淆天机的高人,也没必要贸然登门拜访来结什么“善缘”。如果方白鹿的道行真高到他想象中的那般地步,又有什么不知名的“幕后计划”,此时还不赶紧把看破身份的家伙灭口而后快?
结合上次被魁先生在小巷中截住、和布施者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过程,魁先生来这的原因便呼之欲出了:
这家伙要么在卜算他自己时算到了什么大好事,要么算着了以后要遭难……但不管是哪种,最终肯定应在了自己这间破店。
所以他才要来——这一来,可不就碰上方白鹿这老熟人了。
其中一定关联甚大,以至于魁先生要“冒着被灭口的风险”上门拜访。
这与被混淆的天机两两相加,也难怪魁先生自顾自地就把他当作什么“高人”——又是应了卜算,又能遮蔽天机……
这高人方白鹿觉得自己是不当也不成了。
加上萝卜永远没有大棒来得激励人:而魁先生怎么看也不像那种会被利益迷了心智的家伙;方白鹿便断定他算出的是件坏事,甚至是性命攸关的那种。
不然身为资历深厚的练气士,又何必因为好处对一个不知底细的五金店店老板摆出这么低的姿态?
“卜算什么的我是不懂……但是咱们涉及销售工作的,哪有不会看人的?”
魁先生没有动作,可颈后神经管线所连的四位小鬼却不约而同地颤动了一下。
“您都知道了?”
他后退一步,深深弯腰,将身体折得几近成圆。
这是对长辈施的“圆揖”,堪称极为谦卑的姿态。
魁先生重新抬起头,覆面方巾一字一字地跳动:
“大劫将至,还请前辈庇护于我!”
第127章 大凶(二)
当有人说些你听不太懂的话,要怎么办?
当然是想办法让对面继续说,直到自己能够跟上为止——方白鹿压根不明白魁先生在说些什么。
一个精擅卜算的练气士每次碰上自己便被“混淆天机”,用上“前辈”这词方白鹿还能理解……
但什么将至的大劫?还要自己庇护?
这些词中蕴含的不祥意味,令方白鹿不禁幻想出没扎好垃圾袋所散发出的恶臭:甚至鼻子都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
他拧起眉、眯起眼,从鼻孔狠狠地出气。这副老神在在中混杂着不耐烦的模样他已练习许久,实属砍价杀价中磨练出的真本领:
“……嗯……哼。”
方白鹿向前一摊手,示意魁先生继续。
这本是让客人进一步展示价码的动作,此时使起来还真带上了些考核后起之才的意味。
魁先生站起身,满布隐隐青筋血管的干瘦双手揪住覆面方巾左右。就像是正在打开一张画卷般,盖住五官的白布随着动作被扯展开。
本不过脑袋大小的方巾愈张愈大,转瞬间便长成“前世”时一面家庭电视的屏幕:
各种缭乱之极的公式、符号、数字星罗棋布地将其盖满。既像是学生毕业的论文,又带上了些醉汉酒后涂鸦般的痴态。
“操……”
这些东西方白鹿通通都看不懂,但他可认得沿着页脚标下密密麻麻的授权LOGO:
“火珠林卦”、“文王课”、“大六壬”、“玄石图”、“小衍筮法”……
这可都是价格惊人的专业版卜算程序,魁先生竟然通通拿来“合参”了。其中的技术难度与高昂成本堪称可怖,就像是被折去四肢后,再要在建筑工地垒砌起一堵墙。方白鹿忽地觉得自己之前还有些低估了魁先生——吉隆坡就算真有比他还精深的术数高手,恐怕也不超过一个巴掌:起码自己从没见过这种水平的卜算,甚至闻所未闻。
方白鹿将视线扫过一行行令人头大的运算,直接跳到最后:其中总结性的文字居多,该是这次合参的概括或结果。
他断断续续地挑拣着能够理解的语句阅读,只觉得心跳一次重过一次,几欲从嗓子眼里飞出来:
……
“吉隆坡预计生还消费者:23.7(±5)%。”
“离开吉隆坡:大凶。驻留吉隆坡:大凶。”
“生机:坐标(3.1516964,101.6942371)阿罗街乙庚路281号-3座A56-已注册个体工商户-方氏五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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