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半麻
……
方白鹿撑住柜台板面的手纹丝不动,但脚尖却不由自主地抠动起了水泥地。只是惊鸿一瞥,其中的信息已让他头晕目眩:
“生还的消费者只有四分之一左右?!那不是跟死绝了也差不了多少么?这是要发生什么事啊……等等,不管是跑还是留都他妈‘大凶’?”
唯一的“生机”却在自己的店铺,也不知算不算是个喜讯。
方白鹿本以为这本只“大劫”关乎魁先生的个人安危……但现在看来,这被吓破了胆的神棍恐怕只是将要被未来的风波所裹挟——有真正的大事将要发生。
“难道是某种覆盖吉隆坡的自然灾害……?不,不可能……”
这“画布”上只有推演出的结果,不曾阐述原因与过程:卜算就是这样。
那些复杂的推演从方巾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为了加重语气而放大的文字:
“我本以为,破局之处就在贵宝地。但现在看来,那其实不是地点,而是贵人!前辈您就是我的一线生机。”
方白鹿眯起眼,忽然发觉之前推演结论中不曾出现的关键:
时间。
这“大劫”会发生在什么时候,那方巾上可没说。
他吐出的气在柜板上染起一层淡雾:
“……你‘也’算不出大劫的具体日期么?”
方白鹿重重吐出“也”字——这是他谨慎挑选的套话方式:从现在看来,保持这阴差阳错得来的地位差绝对是最好的。
而通过部分附和对方来牵引话题的走势,他对这也驾轻就熟。
魁先生轻轻放开道冠上垂落的方巾,任其重新缩回脸庞的大小。身后裹紧白布的四位小鬼却点头如捣蒜;画面一时间诡异至极。
旧的文字隐去,新的字迹浮现:
“我道行有限,仅仅知道大劫将在四十九日内发生。”
四十九日?
这远比方白鹿想象中的具体——他本以为多半会得到一个更模糊的时间描述作为回答。
“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吉隆坡到底会怎么样?”
方白鹿纹丝不动,任狂跳的心脏渐渐安稳下来:且先不管这魁先生算得准不准……就算真要有什么滔天大难,天塌下来也有高个子顶着。而且在魁先生的卜算里,自己这家破店说不定会是安然无恙。
不然怎么叫“生机”?
微机道学研究会、泛亚军工、感应结社、偃师俱乐部……吉隆坡的大家伙可不少。
就算魁先生真像他自称的那般“闲云野鹤”,超级企业中精于卜算的人物或是机械,不可能只有魁先生一位。但消息还算灵通的方白鹿,却没有听到一星半点的风声。从阴谋论一些的角度考虑——
这所谓“大劫”或许已在它们的意料之中……甚至,就是它们策划的也未必不可能。
想到这,方白鹿差点笑出来——那答案明明就在眼前:
“仙人!多半是仙人弄出来的麻烦。”
还能是什么呢?
三年了,方白鹿也没碰到什么真正能影响到吉隆坡这台巨大机器运转的事件。
上一届“金瓶挚签”公布转世灵童时惹出了莫大的纠纷,甚至引起了泛亚军工与微机道学研究会的局部摩擦:但也没如何影响到城市正常运行。
自己这些“牙人”与福义胜那些帮会本都像是一条扯不断、捏不烂、浸满脏水的湿毛巾:大家伙们懒得问津,市民们也没兴趣对抗;因此无论怎样都能抓住一块足堪生存的立足之地。
就算是虫蚁,那也是难以杀灭的蟑螂。
但这次风暴刮起还没多久,就顺路撕烂了许多不巧位于动线上的虫子们。
如若分割成三的“伪仙”将要归一……那光景再可怕也不奇怪。
方白鹿侧过头,玩味地打量魁先生:
“算出这种玩意来,没有向研究会或其他人寻求帮助,反而直接按照卜算的指示来到我这了啊。”
虽然从结果上看,这绝对是个好消息。
但方白鹿看着那张透着忐忑的覆面方巾,愈发不顺眼:
一切按照卜算出的结果行事,和有自我意识的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就算生活真有一个‘最优解’,跟着走又有多大的意思……哎,跟小新说的那些有那么点像。”
这勾起有关“天命”的丑陋记忆,更令眼前的魁先生显得恼人。
“庇护?庇护个屁。”
如果连吉隆坡真要有这么庞大的动荡,方白鹿可没闲心思和本领来搭救这没丝毫交情、甚至还算有些过节的练气士。
但既然来了,不好好敲上一番竹竿可不行——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而方白鹿正缺着资源。
他在脑中搜刮着各色各样对客户进行敲骨吸髓的法门,精挑细选。这可不是等闲的销售套路就能打发得了的;既要维持“高人”形象,又不能露出马脚:
“保你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是——”
方白鹿忽地一歪头,两手怪异地抽了抽;好似忽然犯了什么脑部疾病:
“这具凡躯真难用,强度也低。从没上身过这么低劣的身体,经常就跟不上我的三魂七魄啊……这样下去,大劫里我也难护你周全。”
他盯着魁先生,意味深长:
我现在用的这身体不行,急需你出钱帮忙加强一下!你好好品一品。
这突发奇想的骗术灵感来自于苍阳子在天台上对自己的那番“纯情告白”:
既然自己在数字空间的电子身躯是个庞然大物,甚至能够混淆天机——那方白鹿装作是神魂强悍的修士,偶然上了“凡人”的身也并无不可。还能在露馅时多点掩盖与弥补的理由。
魁先生凝重地点头,带着头顶道冠上的屏幕不住晃动。四只小鬼则齐刷刷地竖起大拇指以表赞同:
“原来您是‘夺舍’了这具肉身么?这身体脚步虚浮、目生眼袋、还有点纵欲过度的迹象;也从未行气,确实堪称垃圾。遮掩身份是够,但可真是委屈您了。不如我为您选上几具体魄强健的——”
“妈的,我只是熬夜看店熬多了,又有点用脑过度罢了啊!”
方白鹿脸色一横,打断了还在逐字现出语句的魁先生——这倒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被魁先生乌七八糟的评价激得火大:
自己骂自己可以,他怎么也跟着骂上了?
“不必了!我要观想机的使用许可。当然还要一台观想机,最好的。”他指了指脏兮兮的天花板;“要立式的,吊顶扛不住。”
方白鹿顺着自己的手指抬起头,盯向天花板由各色污渍绘成的图案:那画面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纷乱了。
他摇摇头,重新转回视线:
“记住,越快越好。”
第128章 大凶(三)
魁先生急匆匆地离开,说是置办方白鹿索要的观想许可去了。
方白鹿自然也没有挽留:自己既需要时间消化那些信息,也怕再多交谈下去便要露出马脚。
大劫……到底会是什么样?
他用食指敲叩着坚硬的柜板,发出“得得”的清脆响声。
在方白鹿心里,魁先生卜算出的结果虽然详尽,但与“你印堂发黑,将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车轱辘话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一样指向某种语焉不详的暗沉未来。
可听者又该如何去应对这种不知底细的灾祸,却谁也不知道。
“算了,好歹还说我这店铺是唯一的破局之地呢!到时候只有我这里能安然无恙也说不定。”
他撑住柜台:店里弧光灯微微摇曳,射出的丑陋昏黄光线令人更添烦躁。
“实在不行,就关店跑路。既躲了什么大劫,观想里的未来也实现不了——”
“哎、哎、哎呦!”
砰!咚!锵!
高亢的惨叫与剧烈的碰撞猛地响起,打断了方白鹿的思绪:
他一转头,抄着环首刀的少女正从楼梯上骨碌碌地滚落下来。
蹭!
趴倒在地的二妮用握刀的手背狠狠撑动地面,一个鲤鱼打挺窜起身,却差点再次摔倒:
“头家!没事吧?我听到你敲桌子的声音,下来看看是不是给我打暗号呢。”
她用单臂踉跄着舞了个刀花,警惕地左右环视:
“那个练气士呢?跑掉啦?不好意思,这两天平衡感比较差。”
看着气喘吁吁的二妮,方白鹿忽地有些好笑:
“就是个客人,已经走了。没把伤口摔破吧?做事别那么急,要帮忙我会喊的。”
他从讪笑的二妮那挪开视线——门外的暴雨逐渐止歇,喧闹与鼓噪从巷外的街道上传来。
“差不多到饭点了啊,时间过得真快。”
店里的弧光灯的摇晃停了下来,莫名像是迷你的太阳般令人安心。
“唔,都忘了……我也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麻烦事了。”
方白鹿交叉十指,两臂向前抻去舒展酸痛的手肘:
“你把新叫下来吧,我们做顿饭吃。我来下厨,搞顿大餐!”
……
方白鹿将柜台的防弹合金板向外翻开,将它延展成一面坚不可摧的桌子;接着翻出平日里根本派不上用场的碗筷,仔细摆好。
从一袋营养液里砸吧出七八种味道,算是阿罗街居民的必备生活技能——
但总有手头拮据的食客并不满足于饭庄里的合成肉与平日的营养液,尝试着用各种方式满足自己的味蕾。
而随着时间的前进,吉隆坡的贫民窟里也逐渐发展出了一些根植于流质食物的独特菜色——五金店的前任店主便精擅此道。
方白鹿从柜台底摸出一袋积满尘灰的袋装营养液,放在灯下打量着。
外包装上有一块嵌入式显示屏里,用文字记录了保质期:
“‘速食水晶荔枝肉’,保质期七十五年……过期了十一年。”
这是从不懂门路的垃圾佬那收来的好东西——过了期的营养液,更口口相传的称呼则是“老罐头”。
如何用过期营养液烹调出美食,只在论坛的最深处与街头巷尾的老人间口口相传——那是最懂门道的老饕才明白如何享用的上品。
他轻轻拍了拍透明的外包装:
“老罐头”里的营养液已分离成了两层。袋底是粘稠成糊的沉淀物,其上漂浮着淡绿色的浑浊液体。
“嚯!火候刚刚好。”
他轻轻捏紧外包装的一角,将液体倒进准备好的汤碗,轻轻摇了摇:一股酸涩伴着腐味的恶心气息顿时冒了出来。
方白鹿抽了抽鼻子,将“老罐头”沿着边角撕开,将底部的糊糊挤在盘子里。
接着他又捏出一包纤尘不染的营养液——这袋是全新的,前段刚刚批发了一大箱——均匀地浇在盘中的糊状物与冒着恶臭的汤碗里。
差不多倒出500毫升装营养液的一半后,方白鹿拿起筷子,从中间往四周搅动起来。
咕!咕!
随着筷子的卷动,糊糊与“汤”像是烧开的沥青般,往外冒着气泡:
“120次搅拌……好了!”
方白鹿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其中——闻起来就像是醉汉的呕吐物……
烹饪得很成功!
“做的没有小东那么味道浓郁啊……好久没吃了,熟悉的气味。”
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调方式。
二妮的小脸皱成一团,惊恐地咧起嘴。她哆哆嗦嗦地伸出食指,点了点正咕噜噜冒着泡的盘子:
“头家……别说咱们要吃这个……这个东西……?”
方白鹿将碗筷、汤勺摆在二妮面前,恶狠狠地催促:
“啧,你懂什么!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快点吃!慢慢品啊,这玩意老贵了。”
上一篇:说好的正道仙子呢?
下一篇:阁下很强,但我的画风在你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