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另一条路,那便是人道!力智不为少数人所有,而为天下之人所有,以人为本,以人人为本,人道治国,霸道自然亦如皇道、帝道、王道一般,可作古也。”
晏婴眼睛一亮,不由对这个年轻的狂士另眼相看。
第一次登上论战台,孔德并没有像朱樉那样遭遇群起而攻,也没有得到满堂喝彩,因为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种新思维模式所带来的信息冲击。
由生产力水平而不是某个圣贤来决定社会的治理形态,这扇大门一打开,足以引起众多有识之士的遐想连篇。
只不过要完全接受,并在此基础上深入展开,那就不是短时间内所能达成的。
没有得到头彩的奖励,可孔德很快就收到了晏婴的邀请,在其私宅进行了一次单独会面。
礼节性的寒喧过后,晏婴一礼赞曰:“左徒首创人道治国之论,仅此一言,足以留名史册也。”
以人为本最早可是管仲提出来的,作为其信徒,晏婴也有过不少研究,此前使周时更因在洛邑医院看到这个四字,才最终下定决心与朱樉合作,并以自己的封地为第一个试点。
如愿成为齐相之后,他却没有预想中的欣喜,反而被随之而来的各方面压力,压得有点喘不过气来。现在他终能够体会到当年管仲的无奈了,可他却并不愿意接受同样的命运。
如何打好自己拜相以来的首场,便成为其中其的关键,掌权数月不鸣,只为能够一鸣惊人。
打破学宫不涉政的先例,任由稷下诸子畅论各种治国之术的优劣,这只是他投下的第一块石头。引而不发,直至看清楚水面之下隐藏的一切之后,他才会实施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这首场将会关系到最终的成败,不容有失!
面对晏婴,孔德倒显得极为谦虚:“晏相过誉了,此皆为平拾老师之牙慧,何敢居功。况且晏相亦有访周之行,想必已对老师之励行有所体会,粗浅之言不惹耻笑已是万幸。”
所谓人道治国之术当然不是孔德自己想出来的。作为朱樉的小迷弟,虽然不能时时陪伴其左右,可孔德一直对朱樉的一切极为关注。其
首席家臣屈忠便长期驻扎在洛邑的渼洲大使馆中,不论有事无事,每隔两三日便会将一应消息派人传递到孔德手上。
再加上朱樉也对这个弟子极为宠爱,在不违背基本原则的情况下,各方面都大开绿灯,甚至不少内部消息也毫不避讳。
可以说,孔德对周地的一举一动比很多身在其中的人,还要了解得多。他的性格本不适合担任近臣,可为了助朱樉一臂之力,这才勉强忍受了下来。
无聊之际,他便只能以研究朱樉的举措来打发时光。
一来二去,倒让他给朱樉的治理模式总结出一套人道治国之术来。以提高生产力水平,谋求更多人的发展来作为治国的基本理念,这样的理论在这个时代来说自然是前所未有的。
晏婴显然不是找孔德来互相表扬的,一点也不想绕弯子:“左徒既为孔氏嫡宗,又得楚王信赖,他日成为令尹而执楚之政几为必然。
今日之言,恐怕会带来不测之变。可婴还是有点好奇,假如,假如左徒有朝一日成为令尹,如何在渼洲全面实施人道治国之术?”
实际上,晏婴自己也有一套建立在管仲基础之上的治国方略,甚至在受朱樉影响之后,某些方面与孔德的人道相暗合。
当然,由于各自的理念与出发点不同,在具体细节上面,也就千差万别,不可混为一谈了。
对于是否成为掌权,孔德的内心是矛盾的。
他当然有在渼洲掀起一番改变浪潮之心,可对于管理斗争却有着天然的排斥,而两者却如连体双生一般密不可分。
以他的性格而言,必然会在人心斗争之中败得一塌糊涂,由此而累及施政走向他不愿意看到的方向。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所以他一边学习朱樉的施政精髓,一边排斥计冉想要传授给他的那些阴谋诡计。
一边积极参与着渼洲的江南开发计划,一边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弃官而去,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这种矛盾让孔德备受煎熬,也使得他在自己人生的长远规划上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长长地叹了口气后,孔德略有些黯然地道:“老师曾言,越是美好便愈为艰险。人道至美,亦至难也。说出来恐令晏相失望,平略知其方向,然如何行而至之,却尚无成熟之虑。”
“既为新路,自然不可一蹴而就。”晏婴没有丝毫轻视之意,反而感同身受:“所谓人心思齐,却不知齐亦有万千之别,这方面,令师足以让人羡慕万分啊。”
话虽然没有明说,可大家心里都清楚,任何改变都会遭遇重重阻力,其中最难之处便是那些既得利益者必然的阻挠。
谁不希望自己的国家走向繁荣富强呢?但当牵涉到自己切身利益的时候,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渼洲存在着庞大的旧贵族阶层,U国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这旧贵甚至还包括国君在内,孔德的至难,同样也是晏婴面临的至难.
第1304章 考虑其影响
区别只是孔德年轻气盛,说起话来毫无顾忌,晏婴却不敢在公开场合随意发言,一字一句,都得考虑其影响和后果。
所以在这方面,朱樉掌权时面临的局面,足以让其他有心推动改变者忌妒地发狂:一个几乎没有旧贵族,君主的自信和自尊皆被打落谷底,完全可以任由施为,无所顾忌。
当然,这一切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弱小,极致的弱小,由此也极大地限制了掌权者可以施展的上限。
要让体量如何巨大的齐楚完全复制朱樉的治国模式,显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晏婴心里非常明白,自己必须另辟蹊径,否则结局恐怕将远不如管仲。
本以为可以从更为相似一点的渼洲身上汲取一点经验,可孔德却无意再深谈下去。
毕竟针对此的江南播种计划才刚刚开始,实在不宜过早地暴露出来,对内都仅有极少数人知悉,更不要说晏婴这个外人了。
于公于私,这些话题都不便进行深入交流。
又稍稍谈了一些关于人道治国方面的话题后,晏婴便有意结束这场会谈了,直至孔德起身告辞之际,他才故作不经意地道:“渼洲之请,U国愿意接受,然,不是现在。”
孔德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才提及公事,稍稍愣了一下之后,旋即明白过来:U国恐怕要打退堂鼓了,渼洲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来夺回江淮之地。
只不过齐魏两强必有一争,只要时机一到,U国并不介意与渼洲一道将普荆拉下霸主宝座。
凡事皆以利益为考量,这正是孔德最为排斥之处,所以他并不想多说什么,只说了句:“多谢晏相盛情款待,渼洲已明U国之意,本使明日便返国。”随即默然而去。
晏婴又呆坐了好一会儿,这才出门去了管仲私宅。管仲的家里一片忙碌,仆人们正在将各种物件打包,似乎在做远行的准备。
二人在书房相见,晏婴脸上略有些担忧地道:“相邦真的不打算向王上辞行了?”
晏婴早就猜到管仲要走,甚至在几年前便已察觉出来了,只不过此前无处可处,现在却有了明确的目标。
恢复了自由之身,管仲似乎变了一个人般,穿着打扮极为平常,特别是眉宇间透出异样的神采:“接下来是你的时代了,一个将死之人,何必去自找没趣呢?”
这浓浓的怨气让晏婴不知道该如何去茬,只好讪讪地笑了笑。管仲从书架上取过一个木匣,极是郑重的摆在晏婴面前:“这算是我送给你最后的礼物了。
另外作为过来人,再给你一个忠告:想做什么就果断去做,不要顾虑太多,哪怕失败也总比抱憾终身要强得多。”
“多谢相邦,婴一定不负您的期望。”晏婴稽首而礼,恭敬地接了过来。
似乎最后的负担也随着这个木匣而卸下,管仲的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天不假年,若我能有你这般年轻,五年前必然会放手一搏,就算死了也比现在强。”
晏婴心中猛地一紧,五年前?管仲看似漫不经心,可这必然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斗争,可自己竟然毫无所觉。这个秘密,恐怕就藏在这个匣子里了。
好不容易才强行按捺住马上一探究竟的冲动,晏婴再拜:“婴之首场,还请相邦不吝指教。”
管仲眉头微皱,似乎想要拒绝,话都到了嘴边还是改了主意:“联楚制魏,时机还是不够成熟,可作长远之计。”
“相邦所言极是。”晏婴维持着伏地的姿势,缓缓说道:“所以婴准备加一把火,只不过这样一来,怕得要委屈一下樉子,故不敢有半点欺瞒。”
管仲静静地看着晏婴,晏婴却一动不动,两个人就保持着这样的宁静,隔了好一会儿,管仲才喟然长叹:“原本我以为你只是擅长于外交斡旋,却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你只管按你想好的去做,不过,削弱普荆本非根本之道,强壮自身方为正途,你既有主意,我也可以安心而去了。”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昆阳城邑府管理中心内,告子与十部佐团聚在一起,分析着当前收集到的各种消息,人人脸上都有些凝重。
背靠洛邑这棵大树,又拥抱着渼洲这么大的市场,这两年昆阳的发展可以说比初期的洛邑还要快得多。
新城建设快速铺开,城内常驻人口已达十二万,各种配套设施也一应俱全;包括水泥、冶炼、陶瓷、玻璃、木器等数种工业体系日趋成熟,不仅满足了自身需求。
还大量销往渼洲各地及临近的韩、魏各城邑;叶邑和昆阳之间的大片荒原的垦荒已经完成过半,每年生产出来的粮食足够全城吃上四五年。
仅用了两年时间,告子便提前完成了扭亏为盈的五年目标,在保持良好发展势头的情况下,开始反向回馈周地,将逐步上缴投资回报纳入日程。
叶邑、昆阳这个双城经济特区的发展,已经接近其天花板了,告子心里非常清楚,未来数年他的主要任务将是充当周韩楚三国交流的纽带,由此来促进治下的深入发展。
入冬之后,告子领着一众吏员忙着进行进年终盘点,同时也开始着手制订昆阳及叶邑在伊昆高速建成之后的“转型”计划,随即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
最开始发现问题的是商贸部佐,在汇总各项外贸数据之后,来自淮北郡的“掠夺式采购”引起了他的注意。
双城特区的发展方略是以制造业为基础大力促进商贸流通,以此来作为周矩推广的前进基地。
虽然主要精力都放在渼洲内部,但也会经常接到临近的韩魏各城邑的订单,特别是公孙晏治理的淮北郡,更是一个大客户,外销的农具、工具有半数都为其所获得。
入冬之前,也就在公孙晏即将离任之际,淮北郡派出了庞大的贸易使团,携带大量从瓦剌国那里得到的金饼、财宝进入叶邑疯狂扫货.
第1305章 核心的区域
凡是在叶邑摆上货架的东西,几乎被一扫而空,甚至还多番交涉购买了大量粮食,委托本地的运输船队一船一船地沿灰河、澧河运往下游的安陵。
两者之间本就有正常的贸易往来,淮北郡在执行坚壁清野的方案中损失惨重也广为人知,商贸部对这次史无前例的大采购并没有感觉意外。
整个双城特区除了预留自用的粮食之外,几乎全部被公孙晏给买去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可负责运送的船队却在无意中发现,这些粮食并非运往淮北郡,而是直接进了安陵城的粮仓。
安陵可不属于淮北郡,存那么多粮食干什么呢?
在这个时代,一国之粮大多会集中在以国都为核心的区域,又或是沟通四方的交通枢纽之地,安陵显然不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类。
那就只剩下一个最大的可能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即使在收到这个消息之后,也没能引起告子足够的警觉。
因瓦剌国骤然而灭带来的国际局势变动他也略有耳闻,可不论怎么看,各方争斗的焦点都应该是江淮一带,跟叶邑隔着几百上千里呢。
更何况在他出任邑宰之初,便早就宣告了特区将保持相对中立,不会主动参与进攻性的行动。
就算楚王发出征召令,叶邑也在吴楚之战中超额完成了自己的义务,得到五年免征特许的叶邑也有足够正当的理由不予理会。
自己完全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谁又会来找自己麻烦呢?
可偏偏麻烦还真就找上门来了。
公孙晏不仅在叶邑大肆扫货,还利用周的国府商队利用渼洲各地丰收,粮价便宜的机会,将能够买到的粮食全部买下装走。
连此前尚未引咎辞职的孙叔敖也不能幸免,夺取江淮郡的魏军军粮倒有大半都是向他买来的。
这些从渼洲买的来的粮食,大部分都没有用于赈济淮北郡和江淮郡的民众,而是囤积在两国边境的几个兵事重镇。
孔德在稷下学宫抛出人道治国之论后,坏消息就开始一个接着一个而来。
先是普荆宣布归还几座U国城邑,两国和好如初并再次重申互相承认对方霸主地位的坚定盟友关系,此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顿时冰销瓦解。
这一下子,魏楚之间的关系就显得更加紧张了。
没有了后顾之忧,普荆当然不会放弃已经到手的江淮郡了,大量的人员物资开始通过睢水和鸿沟向魏楚边境集结。
眼看就要入冬了,仗多半是不会马上打起来,可战争的阴云已笼罩在渼洲头上。
借着营建新都和南征沅湘扩大疆域,而勉强坐稳令尹之位的沈诸梁当然也不可能退让,通过王令让上柱国昭阳接替孙叔敖坐镇寿春。
调来长期负责进攻巴国的大夫薳固进驻白羽城,又派公孙宁驻军宛城,自己则率南征军进驻义阳三关,摆出一副三副攻魏的架式来。
这个时候,随着孔德回国,渼洲国内的情况又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没能完成外交使命,可楚王并没有丝毫责怪孔德,但其在稷下学宫的那番言论却开始不断被有心人加以解读。
特别是那些眼红其目前获得的地位和宠信之人,更不惜进行不断的歪曲攻讦。
原本的历史上,孔德所获的荣庞比起这个时空也不遑多让,还不到二十三岁就出任左徒,而且手握实权,专门负责变法改变相关事宜,制订并出台各种法令。
虽非令尹,但拥有权限已是实际的掌权大臣了。
孔德德才兼备,可最终他主持的变法却连半途而废都算不上,事情坏就坏在他的“大嘴巴”上。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孔德不懂人情世故,或者说他不屑于去经营人情世故,过于刚直而导致敌人越来越多,朋友却越来越少。
变法不到三年便遭罢黜,其后楚王又两度想要重新启用他,对他的喜爱和宠信不可谓不重,但因其性格的“弱点”。
最终还是没能将变法继续下去,而渼洲也失去了最后一次变法图强的机会。
而在这个时空里,因为受了朱樉影响,孔德不仅是原来的那个孔德,还变得更加“激进”和离经叛道,自然也就为更多的人所不容。
早就看不惯他的诸多势力,趁着这个机会群起而攻,说他藐视先贤、鄙薄君王、非议作为国家统治栋梁的贵族。
特别是其将封地交给周人打理,更是坐实了里通外国,心怀叵测之名。
正欲团结国内一致对外的沈诸梁,也不敢旗帜鲜明地替他说话。楚王虽是他的铁粉,但他这个人胸怀大志,性格却比较软弱,容易退缩。
面对群情汹汹,只好以有辱使命之名暂时罢免其左徒之职,打算等这一波风潮弱一点再行启用。
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告子终于知道情况有点不妙了。
已有迹象表明,安陵将会是魏军的集结地之一,再加上澧水上游的普荆鲁阳也有全面动员的苗头,昆阳想要独善其身恐怕已是不可能了。
叶邑本就是渼洲边邑,更是方城门户,一旦魏楚开战,必然会卷入战争之中。整个掌权团队很快便达成共识,一边派人将相关情报飞报洛邑,一边开始颁行紧急动员令。
昆阳几乎完全采用周制,叶邑旧城因为还有不少未“转化”的士级阶层,则是半周半楚,但同样处于邑府管辖之下。
动员令一下,大量的工业体系开始进行“民转军”生产,全城居民不论青壮妇细,均按闾里进行组织,整修城防,开展密集的御役演练。
第一场冬雪降临江淮之地时,整个昆阳已完全进入了战备状态。
随着各地战争机制开始运转,终年无战的美好时光也告下一个段落,可谁也没有想到接下来会是一场连绵数年的世界大战。
告子正在昆阳积极应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大战之际,朱樉也在洛邑频繁往来于各部门,准备着手解决一件大事。
自从孙巫和计冉走后,朱樉这几个月过得非常不痛快:不仅预想中的金融峰会八字还没有一撇,连此前强行摊派下去的产业转移计划也受到了严重阻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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