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闻声望去,只见刚依靠在码头的一艘大型洛巩客轮上,涌下了一大群身着深衣儒服之人,被众人所簇拥的是一个身材矮壮,精神矍铄的老者。
周允并不认识这些人,想必又是一些慕名而来的他国学子,现在他又不在吏员服务部了,自己又正被烦恼缠身,只是随便看了一眼,便转头望向了江面。
没一会儿,人声稍静,一道如洪钟之声传了过来:“但为苍生故,何惜身于名。我孟轲倒要看看,说出此等豪言壮语之人,到底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还是言出力行的伟丈夫!”
一阵喝彩声中,人群向洛邑行去,周允却呆住了。片刻之后,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耳光之后,立即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地向城中走去,不多时竟越过了那群人,先一步进入城中。
这一刻,他再无犹疑。樉子将这么重要的责任交托给自己。
不惜一切将其圆满完成才是唯一需要考量的事情,自己怎么能够如此肤浅,还在为那点毫无价值的虚荣和颜面而迟疑不决。
周允片刻不停地赶到国府管理中心,在接待处报上名后,出乎意料,本来此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却几乎马上就得到了朱樉召见。
又回到了那间印象深刻的办公室,周允一眼便察觉到那面人力资源墙上又新增了一部份,稍稍驻足看了看。
多出那部门赫然就是嵩县人力架构图,所涉及的内容详细程度与自己所知也没有多少差别。
这些本来就是周允及县佐部整理上报的,可他却没想到竟然能够被朱樉如此关注,甚至很多人的名字后面明显留有朱樉亲手标注的蝇头小楷。
周允克制住自己想要凑近看个究竟的欲望,径直走到沙盘旁边,向朱樉恭敬行礼。
“过来点,有事说事。”朱樉随意的招了招手,仍然在忙乎着,只不过这一次他忙的内容已经移到了汝水谷地一带,可嵩县这几日来的变化也同样在沙盘上有所呈现。
一想到朱樉竟然对自己所面对的一切洞若观火,周允不由完全放下了心中的顾忌,一五一十地将自己所面临的情况向朱樉尽数汇报。
等他说完,朱樉的事也终告收尾,拍了拍手,拉住周允的手腕向外而去:“你还没吃饭吧,来来来,我招待你吃一顿管理中心的工作餐,饭菜还算可口,只是没酒,你就将就点了。”
一入管理中心食堂,周允不由生出一丝亲切感,就好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回到娘家一般。就在不久之前,他也是这往来人流中的一员。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灯火通明的食堂里人居然还不少,一路上让周允发现了不少各部大佬的面孔。
朱樉三人的到来并没造成什么影响,很多人也只是点头打个招呼而已,一些明显边吃边想着什么的甚至连头都没扭一下。
朱樉显然也习以为常,跟着高鹤领了餐盘,带周允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或许是饿急了,他先喝了半碗汤,吃了几口饭菜之后,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
周允虽然以前也天天在这里吃饭,可与朱樉同桌却是同一回,初时的拘谨之后,最终还是被腹中的雷鸣打败,从早上到现在,他根本就没心情吃任何东西,早已饥肠辘辘。
狼吞虎咽地吃完第一份饭菜,又去添了一份,这才开始细嚼慢咽起来。
朱樉也同样在埋头用餐,并没有急着与周允交流,直到周允盛来第三份饭菜之后,这才抹了抹嘴道:“我先说一说,你继续吃你的饭,听我讲就行了。”
周允顿了顿,显然有一点不自在,最后还是只好依言行事。
朱樉轻轻地敲着桌面:“我不是在指责你,不过,你还是着急了点。”
周允抬起头来,正欲辩解,朱樉瞪了他一下,嘴边的话立即缩了回去。
“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三年时间吗?欲速则不达。义鹊的先例不可复制,这是你和杨有富都存在的误区,而你面临的问题还要更大一些。”
出乎很多人的预料,巩义生产区县正之争最终由原东一乡乡正杨有富胜出,原本最为热门的诸多子级人物反而早早地被排除在外.
第1247章 转变一下思路
这倒不是朱樉“排外”心理,而是综合评估之下,真正能够摆正心态做好服务的,还得是这些出身普通,从底层一拳一脚打拼下来的“新人”。
“首先有一点你一定要搞清楚,洛邑、义鹊、巩义、嵩县,四城的定位是大不相同的,已有的成功经验不是不能用,但必须因地、因事、因人而异。”
朱樉掌权之后,一改之前围道篱笆也被称为城的惯例,即使各乡闾驻地的居住、生活、防御功能远胜各国很多城邑,仍然只能算是城的附属建筑,而不能独立为城。
所以整个周地从其掌权前的三十四城,一下子只剩下四城,其中嵩县还只是一堆草棚木屋而已。
除了新设的嵩县外,其他三城的定位在国府早已相当明晰。
首都洛邑是一座综合性都市,主要是发展文化、教育、医疗、科研及人员物资的调度中心;义鹊则是工业中心,特别是高精尖的转化和批量生产。
同时也肩负着农业新技术的先行验证和推广;巩义则充当对外交流的桥头堡,以商贸和服务业为主打。
相比之下,嵩县设立还不到半个月时间,连朱樉都没有真正作出全盘考量,只有一些初步设想而已。所以他的话说得特别慢,很多东西还得临时进行整理归纳。
“嵩县的发展不同其他,首要任务是先让他们自己能够活下去,然后才是逐渐将周矩渗透每一个环节,彻底改变其原有的种种。
所以要求不要太高,你目前所做的已经很不错了,把轻重缓急排好序,再逐步实施就是。”
而财富的增长而减轻,反而会进一步加剧。
本想指出这一点,可一想起刚才朱樉所说的话,他还是塞了口饭在嘴里堵了回去,一边嚼着一边点头回应。
朱樉似乎知道周允在想什么,有点语重心长地道:“周允呀,黎返现在对我们肯定是不放心的。
要说起来,我们同样信不过他们,只不过我们的优势在于,无惧他们能闹出什么事来。”
“所以你这个县佐就得转变一下思路,暂时的低效和不公可以容忍,这是我们长期需要解决的目标。
一切以安其心为主要考量,这就像钓鱼一样,饵已经投下去了,没咬死之前,不要急于拉钩。”
周允咽下嘴里的食物,终于忍不住了:“在下不敢奢望其能有我们周人那样高效,可这,也实在太低了。
而且我还担心,若我们长期对此视而不见,毫无作为甚至纵容,其底层民众会彻底失望,以后要改就更难了。”
“毫无作为当然也不行。”朱樉理解周允的担忧,不论是他在周地的掌权还是“承包”的叶邑生产区,发展的重要动力都是四个字:发动群众。
在获得大多数人的衷心支持后,很多阻碍便不攻自破。
“这样。”朱樉想了想,给周允出了个主意:“主动性非常重要,我们不要让北黎觉得是在逼他们过上周式生活,而是要让他们自己愿意这样,同时了解怎么样才能这样。
我回头就给马槽打个招呼,安排一个分批次跟岗体验,分成十批让北黎人与到义鹊的农一乡和农二乡感受实地感受一下。”
“事实胜于雄辩,等他们亲身体验过后,清楚其中的差别,让他们求着我们,而不是我们去逼着他们,效果就会完全不同了。嗯,我再想想,还可以再用点其他办法。”
“对了,你可以试着说服黎返,先搞个试点,不要大,一坊甚至一闾就可以了。
先摸摸底,把那些被逼无奈加入北黎的人组织起来,甚至可以把他们愿意抛出的包袱接过来,进行全面周化管理。”
“闾坊乡是黎返的掌权基础和最后凭持,我也答应过全由他自己任命,你要去动他当然会遭到抵制。
先从无关紧要处入手,北黎内部也绝会不是铁板一块,由点而线,由内而外,分而治之,然后才能铺面一片。”
虽然只吃到了八分饱,可周允却已经没有心思吃下去了,放下筷子,站起来一揖:“在下明白了,这就回去。”
他也是当局者迷,此前一再告诫县佐部要以现实为基础,制订具备可行性的方案,可一轮到自己还是难免苛责求全,想经一步到位。
经朱樉这么一点醒,周允心中的石头已然落地,阴霾尽扫。
朱樉连忙叫住他:“急什么急,反正现在也回不去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早再做班船走,若有任何需要,可以直接来找我。”
周允哪有回家的心思,丢下一句:“在下先去义鹊,在馆驿住一晚,明早就可以早点回嵩县。”话还没说完呢,人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朱樉莞尔一笑,自言自语道:“各忙各的吧。梦孜来了,我也得好好想想怎么给他挖个坑,不能让他跑喽。”
诸子大街,空梓府邸。
一袭粗布儒服的梦孜执弟子之礼,恭敬地拜谒空梓。
原本的时空里,这两个儒家大佬根本就不在同一个时期,空梓活跃在元朝末期,等到了梦孜的时候已经进入战国乱世,梦孜出生之际,空梓已经离世一百余年。
而在这个特异的时空里,两人相差不过十岁,梦孜也不再是受学于空梓嫡孙子思的门人,而是通过学宫之途一路打拼,成长为声名不亚于空梓的风云人物。
唯一没有发生变化的是,梦孜仍然深受空梓学说的影响,虽然在其基础上创立了自己的学说体系,却仍然是一名坚定不移的铁杆“孔粉”。
虽然这一次是冲着朱樉而来,可一到洛邑,梦孜第一个拜访的便是空梓。
梦孜以弟子自居,空梓却有点承受不起,连忙上前将其扶起:“礼重也,丘何能受之。”
这话倒还不是空梓谦虚,相比于空梓的温良恭俭,梦孜可是出了名的愤世嫉俗,不仅对自己严苛,对别人也同样如此。
当年杨墨两大学派风头正盛,几乎能够主宰天下之言,可梦孜却敢公然直斥其“无君无父,是禽兽也”.
第1248章 窜升速度
齐王给了他十万钟粟的高薪,可让他不满的时的候照样不留半点情面地怼回去。
梦孜雄辩滔滔,而且专门找诸侯权贵、学术顶流的麻烦,所以虽然成名要比空梓迟。
可声望的窜升速度却要远高于被逼游走列国的空梓,二者的境遇更足以证明其在诸侯心目中的份量高低。
手底下有子路、子我两个经常揭自己短的“逆徒”就已经够难受了,空梓哪敢再招来一个更加难以驾驭的梦孜。
梦孜倒也不是真要拜入孔门,毕竟他现在的弟子团规模也不比空梓逊色多少,特别是门中十八高徒也个个不俗。
当然,若要比质量,双方的差距还是相当明显的,毕竟空梓还要收取束侑。
梦孜很多时候却反而要拿自己的高薪去养弟子,收费才能加入与“买”来的粉丝团,质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稍作寒喧之后,二人分宾主入座,各自的弟子则在堂下左右而列。打量了一下屋内的陈设,梦孜微微皱了下眉头,揖手而问:“夫子安否?”
梦孜是出了名的节俭,空梓却比较“守礼”,反感的只是超过礼制的铺张,对于与身份地位相对应的待遇并不排斥。
周地多奇技淫巧之物,朱樉给他的待遇也不算低,再加上弟子门人众多,多少还要意思一下,所以居所的陈设布置在梦孜眼里,便颇有奢侈之风了。
更要命的是,其穿戴打扮竟然也与礼制不相符合。
一想到自己的偶像竟然也“腐化堕落”了,梦孜的心里不由有些失望,只不过因二人才刚刚见面,还算能够勉强压制了下去。
天气热了,空梓现在穿的是一件周地最新出产的“暑凉纱”,质地其实不如闻名天下的齐纨,只是由精细的麻纤维织成,因其轻薄透气,很快便在周地流行起来。
可空梓穿的,却是一件类似短袖衬衫的新周服,这就实在太有失体统了!
撸起袖子在这个时代可是粗鄙之人才会干的事,梦孜虽然比空梓还要更加关注平民,否则也不会说出“民贵君轻”这样的经典名言。
可这并不表示他就要与平民们一样不注重仪表了。
再看看堂下的孔门弟子们,大多数也是奇装异服,有的竟然还留着不伦不类的短发,这就更加过分了。
一定是被那个人带坏了!
这一次梦孜倒是猜对了。自从朱樉因嫌热给自己剪了个寸头,上行下效,周地“断发”的风潮便愈演愈烈,初时的寸头风潮之后,各式各样的新发型也随之涌现。
周地现在持证上岗的职业理发士已经有上百人,专门的理发士考核评定条例也正式颁行,为应对越来越明显的理发士不足的情况,职业技术学院甚至已经在筹备专门的培训班了。
空梓开始对此也是持反对意见的,只不过朱樉最善于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他找不到什么合理的说辞来公然反对,只能约束一下门下弟子而已。
可惜时代的潮流之下,连孔门也难独善其身,很快便“沦陷”了。新的发型,新的服装,新生活方式,几乎没有多少人能抗拒这种以舒适、便捷为核心的潮流之变。
深衣儒服虽然看起来更加庄重,可在日常生活中到底有着诸多不便,所以空梓虽然保住了自己的头发,可还是没能抵抗住各种新式服装的诱惑。
只能在心里安慰一下:变化改变后的周礼不也是周礼么,自己循周礼又有什么错呢?
梦孜脸上的细微变化空梓其实已经读懂了,只不过他并不想在这方面多费唇舌,只要在洛邑住上一段时间,自然就不言自明了。
可梦孜的问题却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这就让空梓为之沉吟不已了。
梦孜虽然过得比空梓要风光一点,可二人的境遇在本质上其实极为相似:列国诸侯对他们两个人都是敬而不用之。
所以梦孜一句“夫子安否”,问的当然不仅仅是“安身”,更有“立命”之意。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个人的安危其实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
心中耿耿念念只有自己的志向能否得到实现,甚至梦孜还隐有“志向安在”的责问在里面。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过了好一会儿,空梓才缓缓说道:“初来洛邑之时,伯继曾对吾言:时代的滚滚巨轮只会向前,决不回头。
对先贤的崇敬,并不是要回到他们的老路,而是要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梦孜完全没有料到空梓竟然拿出朱樉当“挡箭牌”,更没想到还是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说起来,他们二人皆是“复古派”,空梓认为周礼就已经非常好了,如果大家都能克己复礼,那就自然可以回到三代之治的盛况。
梦孜对周礼并不留恋,认为要恢复到尧舜之时才是真正应该追求的理想社会。
和空梓当时听到朱樉这番“谬论”一样,梦孜实在无法想像,向前,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因为无法理解,梦孜也不急于争论,静待空梓下文。
“该怎么往前呢?”
空梓似乎也是在叩问自己,长声叹息之后才道:“这几年我也才逐渐看出一些门道,却仍无法看清彼岸到底是什么样子。子舆问丘安否?唯翘首以盼,何以能安也。”
梦孜不禁为之动容。
一般来说,人只要上了点年纪,多年的人生经历所逐渐形成观念便很难发生改变。
而往往学识渊博之人,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更容易生出“洞悉”的心态,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不过就那么回事儿,改变起来就更难了。
短短数年间,能够让空梓从心灰意冷躲到鲁地修史托志,到现在满心期盼,这变化对梦孜来说简直是一种颠覆。所以他的态度愈加恭敬:“敢问其详。”
空梓笑了笑:“我又能说什么呢?旧的东西已经过时,新的东西还没能完全理解,岂敢误了子舆。反正你也不急着走,自己多看看,远比我说的要清楚得多。”.
第1249章 传遍天下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梦孜也不好再多问,稍作盘桓之后便告辞而去。出门后,梦孜对自己的大弟子万章道:“夫子安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周地岂能不兴。”
离开空梓府邸,梦孜站在诸子大街上级,静立无语。
随着各国商旅往来频繁,周地的种种也随之传遍天下,梦孜门下弟子众多,自然也有不少消息随之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按原本的计划,梦孜去齐游魏的计划,便临时将洛邑作为一个中转站,准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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