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其他人一时倒还没想这么多，毕竟当前的头等大事，便是从孙巫带来的噩梦中得以解脱。这支突然出现的大明军，几乎就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希望所在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众人祈祷灵验，大明军从营外开过不久，计冉便骂骂咧咧地带着弩骑兵回营了，根本不理会众人的询问，径直回营睡觉去了。
还是后面的弩骑兵给出了众人想要地结果：大明军一出现，孙巫几乎没有半点迟疑便脱离了与沈竹亮部的接触，全军直接跳进汉水游到对岸，就这么不急不慢地向东而去。
计冉本想趁着瓦刺军与大明军交战之际捡点便宜，可孙巫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蓄满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心里自然非常不满。
虽然有些遗憾让孙巫全身而退，可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捡回一条命的朱樉等人闻讯俱是一片欢喜。
不久之后，大明军开始在数里外扎营，面带愧色的沈竹亮也进入了营寨，一见朱樉便主动致歉：“悔不听樉子之言，以致今日之失，皆吾过矣。”
由于预料到会与瓦刺军遭遇，沈竹亮一直以战斗队形行进，可孙巫兵分两路优先袭击位于左右的两万领主武装，瞬间便造成了极大的混乱。
本来他以为这两万领主武装还算得上是各地压箱底的精锐，否则也不会带上他们去光复郢都，可临阵的表现却反而不那一万按周式管理模式组织起来的一万新兵。
论单兵素质，这些人还算不错，可由于各不统属，沈竹亮也只是简单地按渼洲惯例进行整编，一到了战场上缺点就完全暴露出来。
根本不管中军旗号，有的往前冲，有的往后退，互相之间没有一点默契配合，阵形很快就乱成一团。
这其实也是渼洲一直以来存在的致命缺点之一，打顺风仗倒还真的是人多势众。一遇硬仗，便很容易遭受败绩，甚至是不可抵制的大溃败。
幸好战斗刚刚开始一会儿，因大明军出现惊走了孙巫，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战争结束之际，看着遍野散布的渼洲军和自己身边阵形还算完整的一万战兵，沈竹亮这才意识到朱樉的作用。传令让各部收拢残兵后，他便立即赶了过来。
虽然朱樉此前对沈竹亮擅自出击，以至于让自己也陷入险境恨得直咬牙，可他又能责怪什么呢？说起来，还是他喧宾夺主在前，这支勤王大军的指挥权本来就是人家沈竹亮的。
自己是来求合作的，摆正位置尤为重要。所以他不仅没有怨色，反而感激地道：“沈公重情重义，冒险回援，足实令人感动，何言他哉。”
沈竹亮听了这话脸色却有怪怪的，憋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道：“吾……唉，樉子错看吾也，实在当不起这……”
说了半天，朱樉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1054章 不败之地
相比之下，沈竹亮在战场上比朱樉就要“理智”得多了，他根本就不是因为情义因素而冒险回援，实在是没有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朱樉所率的工兵大队遇袭，那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可当时他根本没有回援的意思，一心想先冲进郢都城后，再作打算。
所以在最初收到消息时，他不仅没有回军，反而加紧向前赶了数里才下令安营扎寨，打算天一亮就直奔郢都。
可惜到了晚上，郢都方面却派人来了，持王命让他不用进郢都，直接追击瓦刺军，务必令瓦刺军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这下子他就有点傻眼了，他不惜得罪朱樉甚至置孔德的安危于不顾，没想到还是被人抢了先，渼洲王竟然都已经回到郢都了。
再三检验，王命肯定是真的，容不得他推托。可凭他这三万人去追击瓦刺军，他还没这个胆子，这时他才想起了朱樉。
野战必然凶多吉少，可此前在白马山采用的战术却颇有斩获。也就是说，只有在大量工兵及周地技术支持的情况下，他才有可能在追击中立于不败之地。
明知瓦刺军就在后面，他却不得不返回来增援朱樉，以求合兵一处，增加对抗瓦刺军的本钱。
朱樉称赞之言让他如梗在喉，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只能坦承相对，毕竟这事瞒也瞒不住。与其事后再让人揭穿，不如主动承认错误。
众人听了俱是一阵沉默，看向沈竹亮的目光皆有些异样。最终还是孔德打破了僵局：“沈叔，那目前郢都情况如何？你可曾探听到什么？”
当初郢都城破之后，渼洲王熊商乘船避进了云梦泽，令尹孙叔敖则顺江而下去了安陆，上柱国昭阳则去了上游，其他重臣也被分派到各自领地召集兵力，以图与吴再战。
除了几个公室子弟，再没有一个有份量的大臣陪在渼洲王左右。孔德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朝中有人好做官”，知道哪些人目前正位于权力核心，自然对接下来的事大有益处。
“问了。”沈竹亮愤愤不平地道：“目前是由白公胜负责郢都防卫。我曾表示要觐见王驾，使者却说什么一日不雪此国耻，一日不准返都。这是什么话！”
孔德也有些掩饰不住的意外：“王上怎么会带这个无勇无谋的家伙回郢都，情况怕有点不对。”
朱樉本来对这个白公胜没什么兴趣，毕竟在他脑海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一点痕迹，只是随口问了句：“有什么不对？”
孔德稍稍一解释，众人这才觉得事情恐怕还真没那么简单。
白公胜又称熊胜，能冠以熊氏，那就说明他与公室的关系相当的近。虽然只是被“发配”到大江以南的一个边缘贵族，可他的来头却有点不简单。
熊胜的父亲熊建曾是渼洲太子，因被费无极进馋言失去了太子之位，逃国而亡。熊胜一度在瓦剌国呆过几年，后来才被接回来并封在白地。
也就是说，若不是有此变故，现在的渼洲太子便会是熊胜。正因为有此顾忌，所以熊胜的封地远在尚被视为蛮荒的江南，在贵族圈里几乎就是个透明人。
现在熊商不仅把他带进郢都，还把城中兵力交给他来带领，而且不准各路勤王大军进入，怎能让人不起疑呢？
瓦刺军的威胁还没有真正解除，内部又可能有所变故，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对于阴谋诡计朱樉就不擅长了，正想趁机商议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应对，传令兵又带来大明大良造求见的消息。
竟然是洪辰仇亲自带兵？朱樉只好丢下一切，立即出营相迎。
因洪辰仇的要求，朱樉在一处面向秦营的寨墙上单独与其进行了会晤。
战争的阴云驱散后，整个营地再不复之前的紧张气氛，工兵们也停止了继续加固营地，而是帮着安置陆续回营的渼洲军士兵。
朱樉也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所以一见面便长揖及地：“大良造来得太及时了，此番援手之恩实令人感激不尽。”
这倒也不是什么客套话，若不是大明军出现，这场战争的结局简直难以想像。一旦沈竹亮部被击溃，谁知道孙巫会不会更进一步。
洪辰仇连忙侧身避开：“何敢当樉子如此大礼。辰仇此行只为君来，解围亦不过适逢其事而已。”
朱樉直起身子，略有些疑惑：“大良造不是为救渼而来？”
大明军出现在这里，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连孙巫也对此措手不及，只能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以求全师而退。
联想到此前计冉碰上秦使之事，朱樉还以为渼洲王接受了大明那苛刻的条件，可一听洪辰仇这话，显然又不是那么回事。
洪辰仇神情轻松：“本想在武关等樉子凯旋，可惜实在等不了那么久。错过这一次一，又不知何时才有再见之时，所以专程而来，就想跟樉子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瞧了瞧正在扩建的渼洲军营地，洪辰仇故作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略有些俏皮地道：“占了渼洲这么大便宜，渼洲王现在已经恨死辰仇了，说不定一会沈竹亮就会向我军发起进攻，到时就要靠樉子来救我了。”
确实是一场大便宜。
瓦刺渼相争，大明没花什么力气就夺取了商於武关一线和汉中盆地，甚至极有可能成为这场战争最大受益者。
若不是有这天赐良机，大明要想攻下这么大块地盘，不知得付出多少时间和人力物力成本，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一想到秦楚现在的关系，朱樉的表情不由有些怪异起来，还真担心两边现在就打起来，自己的处境将会无比尴尬。
反倒是洪辰仇了然于胸，宽慰起他来：“明日一早辰仇便率军返回武关，不会让樉子为难的。”
真的只是为了见自己一面？朱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洪辰仇，武关距此至少有五百里，一国掌权大臣就带这一万多人深入敌国，只是为了一场会晤，说出去谁敢相信.
第1055章 紧密联系
洪辰仇一揖，意味深长地道：“拜樉子之言，君上已封辰仇商於之地，食邑五千户。”
朱樉当然知道洪辰仇说的是什么，哦现在终于可以称洪辰仇了，他才不会解释自己为什么能够未卜先知：“恭喜辰君。”
“其实。”洪辰仇笑了笑，眼神却牢牢地盯着朱樉：“此前君上已有意封辰仇于西海郡，一念樉子当日之言，才力谏君上暂缓封邑之事，没想到果然机会就来了。”
见朱樉不愿提及这事，洪辰仇也不再纠缠，转向此行的正题：“樉子一意扶渼制明，说实话，辰仇很是不解。
直到得知冶义正在发生的一些事后，这才恍然大悟。天下卑秦，唯君识之，辰仇之荣也。”
朱樉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理说，大明对他算是相当不错了，不仅给予其足够的尊重，在人员物资方面也绝不吝啬，寻求合作的态度更是列国仅有。
可他呢，却在处处设防，小心地控制着与大明关系的发展。现在更不惜参与到瓦刺渼之战中，主动寻求与渼洲建立大明正求之不得的紧密联系。
换作谁来，肯定都会产生不满，洪辰仇也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罢了。
但自己又能怎么解释呢？难道要向洪辰仇说大明经这么一变法，最终奠定了统一天下的基石，而自己却对此，怀有另外的想法吗？
“樉子在怕什么？”洪辰仇没等到朱樉的解释，眼神逐渐变得凌厉起来，语气也有些咄咄逼人：“大明到底在哪里有得罪之处，以至于处处受到冷遇？”
“辰君误会了。”朱樉当然听说这话有点不对劲，连忙辩解道：“周明交好，明并无什么得罪之处，周亦无冷遇之心。”
“那樉子或许可以解释一下。”
洪辰仇毫不相让：“为何冶义，能在短短数日之内就能建好一套集冶铁炼钢于一体的工坊。凡其所缺，不惜拆掉洛邑正运行的工坊，亦要运来满足？”
这事还是在朱樉离开冶义后发生的，没想到洪辰仇竟然就已经知道了，不过动静这么大，想要瞒也确实是满不住的。
高子一口气订了那么多生产线，上级组织会在审议的时候不免起点了“私心”：洛邑旧有的工坊技术已经处于落后状态，只有义鹊新建的才充分利用了种种新技术和理念。
考虑到成本问题，洛邑旧有的工坊体系并没有及时的更新换代。既然要为冶义打造这么多生产线，何不趁此机会把旧的拆过去，然后自己全部换成新的呢？
这种既能保护最新技术不外流，又可将更新成本转嫁出去的主意立即获得了上级组织会的通过。
于是乎，大量旧工坊被整体拆除，然后装船运去冶义，安装调试之后便开始运转起来，洛邑方面则开始了第一次的“产业升级”浪潮。
大明寻求炼钢之法已经很久了，可周室一直没有松口，所以当知道冶义的炼钢坊已经在产钢了，心里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
“专利税。”朱樉不能否认这铁一般的事实，只好以此前争论未决的内容进行回应：“大明准备接受这一条款了吗？”
“可以。”洪辰仇竟然非常干脆的答应了下来：“那周是否也能完全满足明之需求呢？”
朱樉显得意外，这一条款不仅让明、亚加有所顾虑，即使是冶义也是打的领主自治的擦边球，由周室选派人员接受其治理权为保障。
大明当然不可能交出部分治权，可即使只是接受收税这种模式，也是非常不容易的了。
洪辰仇果然好气魄！
一念及此，朱樉不由试探道：“大明的需求有多少呢？”
据他所知，大明虽然据有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可不论铁还是铜，都相当稀缺。周围的山脉中仅有少量品质低下的铁矿，其中大部分还属于硫铁矿。
此前双方的钢铁互换协议，大明几乎倾尽其生产潜能，每年能够拿出来的铁锭也实在有限。难道经过这一轮扩张之后，大明竟获得了大量铁矿来源，这才胃口大开吗？
“暂且年产一万吨如何？”
一万吨还暂且，此前倾国之力才勉强能提供一千吨的铁锭，这变化未免太大了。看来自己的猜想果然没错，连亚加达的宜阳铁山也没有这么大的产量，大明就更不要说了。
朱樉心里暗想大明崛起的势头果然已经不可阻挡，要什么来什么，可他话已经说出去了，洪辰仇摆明着不惜一切要提升自己的钢铁产量，现在又哪能再提出什么新的条件。
一想到大明将拥有这么庞大的钢铁产能，而且这还是自己造成的，朱樉心中不禁有些担忧，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原则让没问题，不过具体条约还需要上级组织会商议通过。”
洪辰仇这才露出开心的笑容，乘胜追击：“那不如我们现在就拟定好协议内容，明日就可发往洛邑？”
朱樉无奈地点了点头，后者却已经从怀里拿出草拟的协议递了过来：“辰仇仔细研究过周地的专利保护法案，樉子看看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连这都已经准备好了，朱樉终于明白为什么洪辰仇要冒着风险专门跑来见自己了，看来自己想要拖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仔细浏览了一遍这份《明周钢铁技术合作协议》，朱樉才知道洪辰仇果然没有虚言，协议的内容几乎与最新的专利保护法案完全吻合，甚至对大明的种种限制条款比自己所能想到的还要苛刻得多。
“樉子若无异议，不如现在就由你我二人联署如何？”洪辰仇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把笔递了过来。
朱樉感觉自己完全落入了洪辰仇的设计之中，根本无法挣扎分毫。
洪辰仇小心地吹干墨痕，将协议草案收好，这才如释重负：“樉子不要多心，辰仇此举也实属无奈，佼兄那边进展太慢，不能等了。幸好我和你本就是同一种人，谈起事来自然方便一些。”
同一种人？
朱樉对洪辰仇这种说法可不敢认同，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自己与洪辰仇都存在着极大的差别.
第1056章 出其预料
看到洪辰仇一副完成任务的样子，他不由提醒道：“辰君应该知道，这份协议并不是我同意就能生效的，我最多也只能代表国府的意见，可最终要化为现实，还会经历诸多环节。”
洪辰仇对此毫不介意，点了点头道：“辰仇自然明了。
说句可能有点冒犯的话，大明花周地上的精力，丝毫不逊于当前的头号大敌普京。当然，这并不代表大明视周为敌，哪怕潜在的敌人也谈不上，我们更希望与周成为精诚合作的伙伴。”
听到语带双关之话，朱樉不由有些尴尬。
从某种程度上，他还真有点把大明视为潜在的对手。若不是最为中意的亚加达一直心有顾虑，不肯敞开合作之门，恐怕根本就不可能与大明走到今天这一步。
公事告一段落，洪辰仇的谈兴却丝毫未减：“辰仇很花了些功夫去了解樉子，至今仍然迷雾重重，不知可否当面求解？”
一代法神对自己这么感兴趣，朱樉顿时有些紧张起来，他可不希望被人彻底“解剖”剖。
若是抛开穿越者的优势，他比这个时代很多杰出之士都要远远不如，要是真被“潜在对手”研究透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当然不可能直接拒绝，只好在心里暗自提醒谨慎应对：“不甚惶恐，辰君但有所疑，吾勉力而为吧。”
洪辰仇也不再客套，直言道：“适才辰仇言与樉子是同一类人，樉子似乎颇不以为然。可我们不就是同一类人吗？
都想做古人未曾做过之事，成就无人可及之千古功业，彻底终结这乱世。”
这么说起来，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朱樉不自觉的点着头，对洪辰仇又有了更新的认识。
见朱樉认同了自己的说法，洪辰仇似乎生怕别人听到，凑过来压着嗓子道：“宇宙厌恶重复。”
这六个字让朱樉愣住了，怎么也想不到会从洪辰仇口中冒出这样的话来。宇宙厌恶重复？这，怎么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该说出的话吧。
洪辰仇一直在观察着朱樉的表情，甚至还罕有地表现出一丝紧张。
直到朱樉满是疑惑的望向他，这才叹道：“这六个字就刻在硅谷秘库的门口，辰仇竟无法判断樉子是真不知晓，还是故作假装。”
朱樉那瞬间的反应并不止是疑惑，更多的是惊讶，但于洪辰仇预想中的却有着很大的不同。
为了这一刻，他准备了许久，预设了种种可能出现的情况，却没想到朱樉的反应仍然大出其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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