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在朱樉一切以实用、便捷、宜居为主的思想主导下,洛邑民居的优越性实在超出列国太多。
唯有各闾密布的各种带着浓厚墨家风格的防御设施,稍稍有点影响这本该和谐欣荣的气氛。
除了每闾至少五架的风神弩外,墨家多年协助守城所设计的“十八般兵器”几乎都能见到身影。
身为墨家弟子,朱樉虽未参与到每一种器具的定型设计之中,可对由鲁墨两家顶尖工匠组成的制作团队极具信心。
更别说因自己的影响,此刻的鲁墨两家在物理的基础理论上有了极大的进步,在不断的实践改进下,使得这些器具更具威力。
每个闾坊都具备了极强的防御能力,这让朱樉稍感欣慰,看了几坊后,他便策马直奔最令他心忧的外围防线:城墙。
要大修城墙便无法兼顾秋收和秋播,几经艰难的抉择,最终还是保障民众的肚子要紧,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再坚固的城防又靠谁来防守呢?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修整,在空梓的强烈建议下,东、南、西三面主要用于进出的城门还是简单的修缮了一下。
毕竟此时往来商旅日渐增多,且不提存在的安全隐患,哪怕仅仅是作为“面子工程”,也不能继续保持原来的破落。
除此之外,基本上也就维持原样了,几十道豁口将严重风化的残墙土坯分割得零乱无比,倒是原本几乎被淤泥填平的护城河,趁着此前大兴水利的机会,进行了一定的清理。
主要还是为了引水入渠,大部分河段都可以轻松涉水而过,防御的功能就形同虚设了。
瘫坐在护城河边,朱樉静静地盯着哗哗流动的河水,发起呆来。
愁,真的愁!
时间真的太不够用了,要是再给他几年,哪怕是一年,他也会拼尽全力建起一座钢筋水泥的坚固要塞,再在上面摆满各种防御利器,到时看谁有胆敢来进犯!
可没人会给他这个时间,洛邑“暴露”得实在太早了点,他根本没能做到充足的准备。
他倒不是怕打仗,也非对守住洛邑缺乏信心,而是深知战争的危害。
一旦打起来,必然会有伤亡,而且首当其冲的便是青壮,好不容易稍稍减轻的“人力不足恐惧症”恐怕又得加深了.
第844章 忧虑而退
若是付出成千上万的代价才能化解这场危机,且不说交通列国的计划会大受阻碍,洛邑未来的发展也会遭到严重迟滞。
这都算是好的结局了,一旦U普真的准备不惜一切代价将周地扼杀,实在有太多的方法收拾差不多算是一座孤城的洛邑了。
到底该怎么办呢?缺乏战略纵深,缺乏战争潜力,这些可都是死结!
“来人,将罪人洪辰仇施以车裂之刑!”
朱樉正在愁肠百结之际,一阵童声传了过来,其内容更让他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河边,一个小孩子正蹲在地上玩着泥巴,嘴里不停念叨着,模拟着车马及各种惨叫之声。
不用猜,朱樉便已想到这孩子就是几乎被他遗忘的质子朱驷了。
送走时焦后,朱樉颇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安置朱驷,总不能真的收为弟子,天天带在身边跟自己去做事吧。
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可很多事情并不适合让他得以听闻,毕竟这也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大明国君。
若周地的一切都为其知晓,一待大明真的东出之日,自己就只能指望获其善待了。只要仍为掌权,列国都有可能成为潜在的敌人,这点觉悟朱樉还是有的。
随后事情越来越多,朱樉竟把这事给忘了,直到今天才想起,这个烫手的山芋自己还没处理。
这其实是符合“国际惯例”的,作为质子,除了在国与国之间发生纠纷时拿来泄泄愤外,其他时候基本都是个透明人,很少有人关注。
当然,也有例外情况出现:当一国国君突然离世,质子又有资格继承君位,那便会立即成为香饽饽,甚至不惜挑起战争也要助其登位。
朱樉却没有这样的想法,一想到大明将年幼的储君交到自己手里,自己却不闻不问,自然免不了心生歉意。哪怕自己教不了他术和势,也不能任其玩泥巴啊!
这会让秦君和洪辰仇怎么想?
更要命的事,朱驷玩的还不是一般的泥巴,居然要车裂洪辰仇,自己当然不能不管。
一念及此,朱樉哪里坐得住,立即起身走了过去。一旁的随从见是朱樉,正想提醒朱驷,见朱樉摇头示意,只能面露忧虑而退。
“哼!叫你这么欺负我,叫你割我大伯的鼻子,来人,把他的鼻子也割下来喂狗!”
朱驷全神贯注地投入到自己的游戏之中,根本没有察觉朱樉已经来到了的身后,仍然对着地上那个四分五裂的泥人念念有词。
这实在不应该是一个小孩子该有的表现,朱樉实在看不下去了,轻声问道:“你就这么恨洪辰仇吗?”
朱驷闻声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朱樉,连忙慌乱地手脚并用“毁尸灭迹”,意图消灭自己的“罪证”。
“你……周相,求你不要告诉洪辰仇,好吗?”
看着脸色煞白的朱驷,朱樉心中暗叹,柔声道:“如果跟我说实话的话,倒不是不可以考虑。”
朱驷后退一步,一脚踩在“洪辰仇”身上,略有些警惕地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朱樉蹲了下来,让自己显得比朱驷矮一点,他也没多少和小孩子打交道的经验,只是印象中似乎这样做会让孩子觉得亲近一些:“我想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见朱樉离自己这么近,朱驷颇有些不习惯,想要后退,却已经紧邻河边。
到底是被朱樉抓住了“把柄”,只好老实答到:“我只不过说了新法不好而已,这又有什么错!”
就这?
朱樉一愣,他依稀记得自己看的小说里是杀了几个人,这才被处以重罚,不仅对太傅公子虔处于劓刑、太师公孙贾处黥刑,还将朱驷流放于野,直到秦君病重才找回来。
误把小说当正史,自己还是太年轻啊!
初时的惊讶过后,朱樉却知道这不仅有错,而且是死罪!
当初他去普京参加星官大会,沿途便已经见识过这一法令的威严了,不论韩魏,没人敢私自议论新法。洪辰仇以李悝的法经为基础在大明实施变法,自然也照搬了这条法令。
法令只能服从,不能议论。哪怕是赞美变法也要遭到流放,迁到边境荒野居住,更不要说批评了。
说实话,朱樉也觉得这条法令实在太不近人情,而且有违“民主”。可没办法,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即使他再不赞同,也没有办法进行改变。
这个结不好解啊!
他当然不能跟朱驷说这其实是对的,是洪辰仇太专横,那就只能起反作用了,只好走迂回路线:“新法哪里不好呢?”
这么小的年纪,朱驷哪里知道新法到底好还是不好,只能嚅嚅地道:“我……我是听人家说的,真的,好多人说新法不好,应该恢复穆公之政。”
很明显,这是被当枪使了,朱樉耐心地道:“那为什么这些人不去说,要让你说呢?”
年纪虽小,可毕竟是世子,朱驷似乎有些明白朱樉的意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太傅……他们说,公父受洪辰仇迷惑,只有我说的话公父才会听。”
果然如此。
朱樉叹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罪呢?”
“死罪。”朱驷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惧色:“公父他居然拿剑要杀我,要不是……呜……”回想起当日那可怕的场景,朱驷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每一条法令颁布之时,为了表示对洪辰仇的绝对支持,朱渠梁都会派专人向公室成员传达,身为世子的朱驷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还要求他必须得背下来。
非议新法会受到什么处罚他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自己作为储君,居然也不例外。一下子让他从养尊处优的云端之上,沦落到成为质子的境地。
朱樉一直等着他收住哭声才道:“你知道吗?若不是洪辰仇,你可能还要更惨。”
“才不是!”朱驷恨恨地道:“都是他害的,没有他,公父就不会拿剑要杀我,最疼爱我的大伯也不会受刑。”.
第845章 踏上回程
固有的成见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哪怕是个小孩子。朱樉有些束手无策,自己现在都麻烦缠身,洪辰仇的这个任务还是慢慢来吧。
“你愿意拜我为师吗?”朱樉伸手拭去朱驷的泪水,朱驷虽有些回避,最终还是没有躲开。
“那你会对我好吗?”朱驷满是期待地看着朱樉。一下子,他最亲近的人都不在身边,那种完全无依无靠的恐惧,实在不是他种年纪的人可以承受得了的。
更要命的是,他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此时除了朱樉,没有任何人可以成为他的依靠。
朱樉起身摸他的头笑道:“我对人一向都挺不错的,要不我们拉勾?”
“才不要!”朱驷别过头去:“那是小孩子才信的把戏。”
火热的秋收终于落下帷幕,洛邑全城正忙着秋播之际,朱樉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朱樉在抢收诃萳和巩地的庄稼时,五国联军也正忙着“帮”渼洲收粮食,然后装到自己的车上开始踏上回程。
帮人收割向来都是历来多场战争的“例行任务”,这也是春秋以来战争大多会在冬季前结束的主要原因之一。
就连《孙子兵法》也有“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忌杆一石,当吾二十石”之说。
当然,除了中原各国,北方的游牧民族也拥有这一“优良传统”,每到秋冬之季便开始大举进犯,特别是刚刚完成秋收之后,更是其“黄金时间”。
其他时候来,抢不到什么东西,只有这个时候,收获才是最大的。
五国联军刚刚起程准备前往洛邑献俘,林胡和楼烦便开始在尚京北方边境集结。
为抵御这两个宿敌的进犯,尚京只好向U普“请假”,丢下大半收割到的战利品,全师直接返国备战。
不久之后,大明也传来义渠进犯的消息,刚刚走到函谷关的秦军也掉头返回。
好巧不巧,之前被于芫大伤元气的盗跖也跑来凑热闹,趁守军不备竟然攻破了亚加达的新密县城。接到消息的于芫只能带着驻扎在虎牢关的亚加达大军前往剿杀。1
五国联军一下子走了三个,只剩下U普两国各派出的两万“万献俘”之师,联合进驻巩地,随即派出使者向朱樉表达两国对天子的敬意和愿与周地达成的“友好协议”。
朱樉一边感谢老天让自己压力大减,一边单独接待了U普特使惠释的第二次造访。
经过上一次谈判,朱樉觉得自己看中的三个“谈判高手”皆有些不靠谱,虽然自己也不够专业,但也不一定马上答应,至少不会坏事嘛。
兵临城下,这一次的条件果如惠释之前所说,变得更加严苛起来。
第一条:天子移驾偃师城,接受U普两个“兄弟王”共同打败渼洲的进献—收获的渼粮十万斤、战俘一百人、渼酒五百坛、渼绣渼玉若干,另有渼洲贡品苞茅五十车。
听起来倒还不错,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如此丰厚的献俘贡品。至于为什么选在偃师城,这也是U普所释放的“善意”。
当年周武王以“息偃戎师”之意筑此城,在此接受进献,正好可以表达U普希望天下太平之意。
可接下来的内容就没那么温和了。
第二条:为示兄弟之间相亲无间,普京将与周王室“换相”,以普京商相白圭为周相,周相朱樉出任普京商相。
贵族之间互换家臣门客,这是关系相当亲近的表现。
诸侯之间互换臣子虽然不多见,可却是比互相质子还要令人信服的模式,毕竟质子什么都不用干,只是个摆设,大臣却要任事,甚至进入其朝堂核心。
而王这个级别互换大臣,换的还是群臣之首的相,这恐怕就是绝无仅有的了。毕竟从夏启私天下开始,还从来没有几个王并列于世的情况出现。
表面上看,朱樉好像还占便宜了:虽然普京以商相换他这个首席掌权,可人家毕竟是大国啊,相比于周地这么巴掌大块地方,朱樉可算是“升值”了。
可U普到底打的什么算盘,朱樉又哪会不知道。
这一次的协议里并没有要求归还诃萳和巩的领民及解除武装的内容,可一旦白圭为周相,要干这些事岂不是明正言顺?
果然,惠释提出的第三条里终于露出了尾巴:U普各派一师精兵,分别进驻诃萳和巩地这两国,拱卫洛邑,两军所需自然皆由驻地负担。
看完协议内容,朱樉盯着惠释:“惠相,这是何意?”
惠释故作不明所以,反问道:“偃师罢兵,永世修好,此意周相难道还看不出来?”
朱樉终于忍不住拍桌子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如此协议,恕我万难接受!”
惠释叹气道:“吾早有言在先,此前之协议已是足下可以得到的最佳协议,足下不听,为之奈何。”
见朱樉沉默不语,惠释又道:“好吧,抛开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我也曾经提醒过足下,大魏的底线在哪里。若足下果欲息事宁人,又愿付出何种代价。”
自己到底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左思右想,拿出哪一样朱樉都觉得肉疼,只好试探道:“愿与U普和平共处,互利共赢,如何?”
“哈哈哈!”惠释向来沉稳,此刻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樉子师从五子,却好生天真,竟想以空口白言为自己赢得生存空间。”
朱樉也是气极,忿忿地道:“U普不如此乎!成周之事,与尔等何干,横加干涉,借机勒索,其颜之厚也!”
惠释显然要老到得多,一点也不恼:“樉子到底是想我们一起讲道理呢?还是现实一点,解决当前的问题?”
朱樉这才暗悔自己不该“单挑”这个名家学派的代表人物,要讲斗嘴,连庄子都不一定说得过惠释,又岂是自己能够相比的。
“若是讲道理。”惠释显得极是从容,慢条丝理地道:“东西周公总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吧?归还诱拐的领民,不算要求过份吧?让其世子顺利继位,又有哪点不对呢?”.
第846章 已经是极限
朱樉本想拿出空梓那套说辞回应,想了想还是算了。还是计冉说得对啊,这世间哪有什么是非对错,每个人只会选择相信对自己有利的说辞而已。
讲道理,讲得清吗?
看到朱樉的表情,惠释笑了笑,继续道:“若不讲道理,现实就摆在眼前,U普强而周弱,嗯,不客气地说,那是相当的弱啊!
连令师墨子都言:以少间众,以弱轻强,身死国亡,为天下笑。君岂不明乎?”
朱樉被说得一点脾气也没有,简直拿惠释毫无办法。
这真的是弱国无外交,人家说得也没错,话语权不在自己手里,实力又比不上,你还不听话,这是不讨打么?还想得到同情,那还不是天真是什么?
闷了半天,朱樉忍不住冒出一句:“今非夕比,洛邑也不是好欺负的!”
惠释的表情立即变得严肃起来,正色道:“周相此意,是希望武力解决此事吗?若如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打完再说,一切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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