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拉着朱樉在另一间屋里坐下之后,许星便直奔主题:“为师发现,同样是稻子,为何有的一方只能一年一熟,有的地方却能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这大概……”朱樉略有些心虚,努力回想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植物学知识,好一会儿才以试探的口气道:“或许与光照和温度有关也说不定?”
许星却并没有注意到朱樉并不十分肯定的证据,一拍桌子道:“对呀,当年我在渼洲的时候,一年两熟是很正常的;等到了滕国,按两熟进行耕作,第二季便总会大幅减少。”
略一思虑,新的问题又出现了:“那这光照和温度为什么就会有差别呢?又该如何衡量呢?”
温度计自己还没做出来呢,若要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就不是这一时半会儿所能达成的了。至于温度差异,朱樉的地理学得还算凑合,可同样非三言两语的事。
自己一会儿还得“赶场”呢,可不能被困在这里。朱樉只能含糊地表示,自己也不清楚,顾不得许星的失望,连忙道出了此行的目的。
听朱樉说要让空梓在周地普及识写教育,使洛邑人人都能识文断字,许星并没有立即表态。
说起来,农家和儒家算得上是“老冤家”了。
不比墨家是因墨子而起,农家却并非许星开创,而是已经有了相当的历史渊源。因为从一开始就是走的“底层路线”,对于围着贵族转的儒家,两者差不多属于“阶级”敌人。
长期身处社会底层,所以农家对各种不公平的现象有着切肤之痛:为什么农夫终日辛劳,到头来连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求。
贵族们只管吃喝玩乐,不仅要夺取农夫的劳动成果,还要颐指气使、生杀予夺!
儒家改良社会的措施是希望贵族们自己觉悟,控制好自己的欲望;农家要求的却是让贵族和劳动者享受一样的待遇:想吃饭是吧,自己种呗!
两者天然不可调和。
当然,走底层路线的农家传到许星这一代后,几乎就绝迹了。
除了追求公平的思想越来越极端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恐怕也是因文化传承跟不上了,毕竟会有几个识字的人会愿意信奉并传承这一套思想。
这一点,许星现在也是深有体会。
别看农家的弟子也有几百上千,可在编写生物全书这样的大事面前,连能沾得上边的人没几个:绝大多数都是大字不识的农夫。
所有的事全都压在了许星肩上,这才让他察觉到农家存在的致命缺陷,别说创新,连传承都是问题!
若不是有这样深切之痛,只怕一听朱樉有亲近儒家之意,许星立即就会抽身而走,哪有可能与其共事。
沉默了许久之后,许星才缓缓说道:“若你还认我这个老师,那么,我只有一个要求。”.
第806章 一言堂乎
朱樉郑重一礼:“老师尽管吩咐,弟子岂有不遵之礼。”
农家是洛邑目前的重要支柱,不仅居功至伟,论民意基础恐怕也仅次于朱樉本人,甚至还要高于墨家。察言观色,朱樉已看出许星有松动之意,内心不由暗喜。
许星一字一顿:“唯求公平!”
朱樉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农家那“变态”似的公平可早就“臭名远扬”,为天下所有贵族所嫌恶。
这两年多来,许星一直没有向他提出这方面要求,只是默默地提升周地的农业水平,他还以为其已不再追求这样的目标了。
许星似乎知道朱樉心中所想,不等他回答便继续道:“你是冢宰,要用谁自然由你做主,他人无权干涉。以孔丘为师,同样也是你的自由;顾问之,亦是职权所在。”
这话让朱樉听得有些心里发慌,正欲辩解,许星并未停止:“唯有两点,其一,孔丘教授识写者,不应该算是孔门弟子吧?”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朱樉连忙点头附和。
说来说去,还是担心“抢人”啊!
许星这个担忧完全可以理解,这两年多来,农家在周地不知教会了多少人耕种技巧,却从未将这些人按农家弟子对待。
其后的墨家和班门在保持自己相对独立的情况下,也同样遵守了这一默契。
“其二。”许星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迟疑,好一会儿才道:“上级组织会,可是你的一言堂乎?”
“当然不是。”朱樉毫不犹豫地回答。
设立上级组织会这个机构,虽然为的进一步集中力量干大事,可朱樉并无揽权之意。
真的让他大权在握,反而会有些难以适应:什么都自己说了算,除了威风之外,更多的可是责任。
“那好。”许星点了点头,极是坚定地道。
“既非一言堂,何人可为委员当非你一言而决。反正你喜欢搞定士授爵,何种资格才能进入组织会,当有标准可依。只要公平,我不会任何意见。”
一句话,你想让孔门一来就把其各种殊荣占尽,没门!要想跟我平起平坐,拿功劳说话!
虽然用的是个新名词,可像许星这样的人,用不了几下就明白过来:组织委会员,才是洛邑最核心的权力掌控所在。
他既不能阻止孔门出现在洛邑,那就让自己在这场竞争中占据先手再说。
敌意,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消除的。
两个要求都合情合理,朱樉哪能反对。事实上,许星还真给他上了一课,按他的本意,确实有将空梓、杨竹甚至尹喜也列入上级组织会的打算。
按他最初的设计,上级组织会集中的都是各行各业最顶尖的人才,组建成他心目中掌权的“梦之队”,由此来统合周地各方面的力量。
初衷虽好,可这毕竟属于目前周地的最高权力机构,其他的因素势不可免地会掺杂其间。
看来除了论才这个标准之外,周地目前已经开始形成了“既得利益层”,论功的诉求恐怕也不得不考虑。
辞别许星,朱樉直奔工坊,也不知道墨子会不会再给自己一个“惊喜”。
相比于许星,墨子的爽快简直令朱樉不敢相信。
赶到工坊时,墨子和鲁颁正围着一辆机床,泰杉、高式子二人则埋头进行着最后的调试。一听朱樉表明来意,墨子连眼都没眨一下,直接表示自己没有任何意见。
见朱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墨子只好转过来道:“伯继啊,你虽也是我墨家弟子,可对我们墨家的义认识得还不够啊。”
朱樉面有愧色,自己拜师的目的确实有些“不纯”,不仅墨家,农家、道家、儒家他的了解也谈不上有多深刻,大多还是停留在纸面上。
虽然来到这个时空后,通过不断地与这些子们的接触,让他也长进了不少。可严格来说,对于任何一家,他都算不上是个合格的弟子。
面对墨子的质问,他当然要有所表示:“义,利也。我们墨家追求的,不正是摩顶放踵以利天下吗?”
对朱樉说出的这个标准答案,墨子并不满意:“若你真明白,就不该对我有此疑虑。”
朱樉恍然大悟,长揖而礼:“弟子何其愚钝,老师胸襟之广,岂是常人可比。”
墨子点了点头:“没错,我是看不起儒家,不论孔丘、孟轲还是荀康。你的想法也很好,我能理解。
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只要你不违背此时坚守的信念,念为师总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墨子的答案很简单,只要对天下人有利,墨家并没有什么固守不变的东西,为大义而弃小义这反而是值得赞扬之事。
在大义之前,个人的恩怨生死都得放在一边,他又怎么可能仅因不喜欢而排斥孔门呢?
“那敢情好!”鲁颁搓着手一脸兴奋:“樉子老师,先说好了,第一个就让孔丘,哦不,空夫子,教教我那些不成气的弟子。”
不论农家、墨家还是班门,其实都陷入了同一种困境:整体的文化水平太低。
对于工匠来说,要学会一门手艺,识不识字好像没什么,只要老师肯教,自己肯学,剩下的无非就是时间问题。
农家没几个会识写的人,班门也差不多,鲁颁自己也只不过勉强能过得了识写关而已,这还是为了挤进贵族圈逼着自己学的。
墨家情况倒是稍好一点,毕竟拥有自己的政治主张,还期望着找到一个贤明的贵族来得以施展,胸无点墨当然是不可能的。
可除了墨子的那些嫡传弟子身兼多长外,作为墨家主体的匠墨整体情况就堪忧了,稍次的武墨就更不用说,唯有辩墨大多还算有点文化,数量也算不上多。
若没有朱樉的出现,他们很难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毕竟能派得上用场的机会太少了。
可在朱樉大力提倡的系统化面前,君子六艺中的“书”和“数”都变得极为重要。
不会识写计算,要想系统地将自己擅长的技术整理总结,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的创新,其难度就太大了.
第807章 必行之事
别的不说,此前朱樉推动标准零部件和机床设计的时候,很多工匠明明有好的构想,却无法将其转化为有条理的文字或是直观的图形。
找人“翻译”吧,一来词不达意,工匠们的“行话”一转之后就变了个意思,很难真实体现自己的意图。
二来,有道是隔行如隔山,没有一定的匠艺基础,双方的沟通已存在极大障碍,更不要说其他了。
虽不至于像许星那样近乎独自承担,墨子和鲁颁已经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有文化的少,文化水平高的更少,而像墨子这样全方位的天才更是仅此一人。
所有的标准零部件不仅要有平面图、剖面图,还要以文字准备无误地描述出其规格、尺寸、材料、用途。
这可就不是一般的工匠能够做到的了!
在朱樉的构想中,以后需要生产哪种零部件,直接将标准下发到各工坊,各工坊再分发“说明书”给工匠。
工匠就得通过机床生产出公差在规定范围内的零部件出来。各工坊生产出来的零部件再集中起来,统一交给组装工坊组装成成品。
这才是周地工业化改革的初步目标,而仅仅要达成这一点,无论是设计创新还是读懂说明书,“扫盲”都已经成为势在必行之事。
周地未来需要大量的技术工匠和工程师,普遍低层次文化水平,这个最大的拦路虎,自然而然地露出水面,以墨子的才智,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可普及基础教育这样的事,就好像让陈景润去教小学数学一样,就不是墨子这样的人可以胜任的了。
不同的人还是需要不同的平台,其才华才有得以尽情施展的可能。
即使朱樉不引来孔门,墨子也会提醒其解决这个绕不开的拦路虎,谁叫他自称善于解决问题呢?
有了这样的认识,墨子对空梓要在洛邑普及基础文化教育这件事,不要说反对,举双手赞成还来不及呢!
满口答应了鲁颁的要求后,朱樉正欲离去,墨子却叫住了他:“你应该知道,你这个新老师可不是善茬,若是他想搞事的话……”
朱樉心中一凛,怎么感觉墨子这话说得竟满含杀伐之气。
空梓当然不是善茬。
当年在陆国刚刚担任大司寇,代理宰相才七日,就在宫门前诛杀了少正卯。更重要的是,少正卯并未有触法之行,空梓完全是以“诛心”之罪将其处死。
这在当时也是引起了轩然大波,空梓事后也不得不出面解释,认为少正卯拥有五种恶劣品性,有着惑众造反的能力,不可不杀。
不要说最讲证据的法家,其他各家亦不能接受这样的借口,认为空梓完全就是在公报私仇,泄之前被少正卯抢了学生之愤。
连空梓的学生也看不下去,问空梓:老师你一上台就把卯这样一个名人给杀了,不会是搞错了吧?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事纯属虚构,孔圣人怎么会干这种事呢?
这件事最早是出现在《荀子》之中,虽然荀子认为自己才是空梓“正牌”的传承人。
可在相当长时间里,他既入不了儒家五圣,也进不了孔门十哲,甚至一度被判为“异端”,被踢出了孔庙。
所以在儒家看来,荀子说的话,还是些不太好的话,怎么能够是真的呢?
且不论其真假,空梓的政治生涯虽短,可干的狠事还不止这一桩。
掌权第二年,他便开始着手“堕三都”,表面上是抑制三桓手下势大的家臣,实际用意其实也和于芫在亚加达大杀贵族差不多:加强国君的集权,整合国家可控制的力量。
作为陆国最大的三家贵族,三桓最初也是完全支持的,空梓也极是“生猛”,派人轻松击败叛军。
眼看进度完成了三分之二,就差最后一击,局面却开始发生了变化。
不仅一直对陆国虎视眈眈的U国,不愿见陆国就此强大起来,派出大军陈兵于边境,准备武力进行武力扼杀。支持空梓的三桓也意识到自己恐怕才是其最终的目的,开始进行反对。
空梓强大陆国公室的计划就此夭折,更因受三桓的敌视,不得不踏上周游列国之途。也因为他的这些举措,引得各国贵族极为忌惮,均将其视为敌人。
由此,空梓一生再没有得到出仕的机会。
对于空梓的这些“光辉事迹”,朱樉也是略有耳闻,自然也就明白了墨子的弦外之意:若空梓敢在周地玩诛心这一套,墨家也不会手软!
怎么一不小心,居然亲手在自己身边埋了颗雷?作为始作俑者,朱樉除了祈祷自己画的饼能够发挥神奇的任用外,一时再无他法。
既想兼得,便得付出更多更大的代价,这或许就是自己的宿命吧!
离开工坊回到诸子大街已是后半夜了,朱樉正准备偷偷“溜”回家,却意外发现隔壁老聃家里仍然亮着灯,好奇心驱走困意,忍不住前进查看一番。
院子里,老聃半躺着坐在一张摇椅上。右手一侧,计冉、尹喜席地而坐,皆聚精会神地望着老聃。左边则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一张椅子上,表情却有些不太自然。
正猜测此人会不会是道家七子中的某人之际,老聃已低声吟咏:“道生一……冲气是以为和。”
这好像是《道德经》中的内容,既然碰上了,极少听老聃论道的朱樉也不敢“逃课”,揖手一礼之后便径直走过去,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了计冉旁边。
尹喜和计冉根本连看都没看他,老聃也只是微微颔首,倒是那个中年男子不停打量着朱樉,双目炯炯有神。
朱樉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疑惑。
坐下后他才发现,此人竟是一副魏人打扮,腰间更佩了一把长剑,看其外观竟是普京武将特有的制式装备,宽松的袍服之下隐约可见一身劲装。
普京武将?此人显然不会是自己尚未谋面的那三个师兄,到底会是谁,连计冉也心甘情愿让出左首之尊?.
第808章 无计可施
用手戳了戳计冉,后者却者一动不动,显然不愿在老聃面前开小差。朱樉无计可施,只好继续听老聃“讲课”。
“祸无非就是因为不知足;咎不过是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老聃看着尹喜,眼中竟透着无比的慈祥:“痴儿,你还不明白吗?”
尹喜点了点头,伏地而拜:“弟子明白,可知易行难,不求其解,心神难安。”
老聃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大成若缺,其用不弊……非一蹴而就。事事皆求终极,圣人亦不为矣。留一缺,又如何?行半步,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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