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朱樉摇头道:“不,他们不想。”
“为何?”姬研惊异的面孔上甚至带着一丝恼怒。
朱樉毫不示弱,迎着姬研的目光:“做任何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天下从来没有不舍而得之事。
历代周王不肯舍,是以日渐而失,失至今日以至失无可失。他们想吗?不想,因为他们一点都不愿意付出,不愿意舍弃。”
虽然之前就听过朱樉数落过历代周王了,但现在的他是作为冢宰说出这番话,带给姬研的冲击又有所不同。
当家才知柴米贵,继位才七个月,姬研已经是深有体会了,否则哪会兴起托国的念头。
王室东迁到洛邑后,一味追求维持天子的体面,固执地坚守着周礼的虚荣,可是越是想抓住,反而失去的越来越多。等轮到他继位的时候,留下来的其实是一个“破产”的王国。
看到姬研许久沉默不语,朱樉轻声问道:“为有所得,天子可愿舍吗?”
虽然朱樉现在还只处在制定方案的最初阶段,但是他深知,要革除种种陋习,对周室那些几百年传承的制度必然会造成巨大冲击。
如果不事前做好姬研的思想工作,让他有所准备,自己必然会束手束脚,难以成事。
姬研自嘲的笑了笑,摊开双手:“若不是你,予一人都要寄人篱下了,还有什么不可舍的?嗯,莫非你反悔了,连乐师也不给予一人保留了?”
看着姬研那带着些警惕的目光,朱樉内心叹息,嘴上却反问:“那臣再问天子,是否除了乐师,余者尽可舍去?”
“余者?”姬研面露疑惑,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拥有些什么。不过只要能让自己保留乐师,其他还有什么好在乎的呢?“舍,尽皆可舍!”
“天子圣明!”朱樉击掌称赞,一点也不脸红的拍了个马屁:“对症下药之前,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卸其负重,休养其身,精力稍复之后,才可下药。”
姬研对于朱樉隐喻之词感同身受,周室的负担虽然他并不如朱樉清楚,但也在这段时间深有体会。
不要说其他,继位这么久了,自己连天子日常所需的仪仗都没制齐。“冢宰准备要卸掉哪些负重?”
对于周室沉重的负担,这几天来朱樉实在太有感受了,更认定不能解除这些弊病,自己绝对不可能有所作为.
第574章 受到极大影响
第一个想要削减的便是供养的宗室人员,虽然事涉敏感,但却不可能绕过:“宗室子弟耗费太多,可令他们自立谋生。”
姬研的反应倒是令朱樉有些意外,没有半点犹豫,直接答道:“准!”他都要沦落到看别人脸色吃饭吃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叔伯兄弟。
如何对待宗室在各国都是极为敏感的话题,大力变法的几个诸侯国甚至不得不因此对法令进行修改。
任何一个变法大臣,哪怕是被于芫视为近乎极致的洪辰仇,在对待宗室时都需小心翼翼,不敢轻易触动宗室的权益。
毕竟宗室与君权有着不可分割的密切关系,一旦处理不好,不仅变法大臣本身会处于极为危险的境地,变法的成效也会受到极大影响。
最敏感的部分顺利通过,朱樉也不再客气,第二刀直接削向天子了:“膳夫、包人等专职供应王室的机构人员臃肿不堪,可以稍作削减,令其还耕于田。”
还在他是小吏的时候,便深知天子及王后、妃嫔需要多少人来负责照料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简直是不能容忍的浪费。
“准。”姬研稍稍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予一人可以舍,但至少不能缺衣少食吧?
予一人只有王后和一位妃嫔,日子可以过得简单点。舍吧,还能坏成什么样呢?”
第三个要削减的便是官吏、禁军系统了,他之前就是其中一员,自然深知其弊端:“王城官吏、军士大多有职无事,虚耗人力,需大量削减。”
“准!”前面两个姬研都应承了下来,这一项对他来说更没有什么了。
第四个要削减的便是自己最在意的工匠系统了:“玉府工匠技艺娴熟,却丝毫不能发挥其价值,请准暂停制作王室所需器物,另谋他务。”
大量工匠一生都只为王室制作生活器物和陪葬物品。
在朱樉看来实在太过浪费了,而且为了满足这些工匠的制作所需,维持其运转的物资原料采集、运输更耗去了数量巨大的劳动力。
为了完成这个艰巨的项目,朱樉不得不对手中可供使用的人力资源精打细算,坚决杜绝任何浪费行为。
“准!”老周王的丧礼已经让他深有体会,姬研此时年纪尚轻,并不急于准备自己身后的殉葬品。
虽然大多数君主都会在登位的第一年起便开始营建自己的陵寝及陪葬物资的筹备,可受到老周王被盗跖冲击事件的影响。
姬研已经顾不上准备自己的身后事了,如何活着才是头等大事。
朱樉向姬研恭敬一拜,将自己今天最主要的目的留在了最后:“数百年积弊非一日可以革除,其间更会有险阻重重。
臣虽有涤荡周室之志,但天子若不能对臣深信不疑,不受挑拔,不受离间,始终如一,则一事不能成矣。”
姬研长声叹息,扶着朱樉的手臂道:“予一人已经舍无可舍,除了你还有谁人可以信任,就算让你专权又有什么损失?
你大胆放心去做,予一人将国政尽托付于你,纵使真成亡国之君,也是天意使然,绝不后悔,绝无改变。”
终于达到自己的目的,朱樉卸下心中的负担,开始大力着手自己的初步计划:为周室“减负”。
接下来的几天里,王宫里一片喧闹与混乱。
先是被断绝供养的宗室子弟前来大闹、哭诉,姬研狠着心肠一律不见;求告无门,一伙人又去围攻朱樉的宅院,却被清领着禁军乱棒赶走。
不甘之下只好去投东周公、西周公,可是两个周公也不是什么大善人,收留他们可以,但只能享受流民安置的待遇,必须耕种交税服役。
只能当个普通国人,什么王室嫡亲之类的提也别提。
比较了一下朱樉许诺让他们自食其力,还不用承担任何赋税,实在有困难的还提供半年粮食作缓冲的条件,一伙人只好灰溜溜地回来,再不敢摆宗室子弟的谱了。
宗室子弟闹腾过后,那些负责王室衣食住行的官吏们又慌了:朱樉竟然放他们大假回家秋收,而且还听传言说他们这些人会遭到大量裁汰。
这些人累世都为王室服务,别看平日多有抱怨,可相比于要交纳赋税,承担徭役的那些自由国民来说,日子还是要过得宽裕一些的。
一旦真的被辞退成为自由国民,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祸。
对于这些“技术人员”,朱樉当然不会一裁了之,只是后续安排还没有完全考虑好,为了安他们的心,便以放假为由,并且放假也只是秋收这段时间。
其后国府会对每个人进行合适的安排。费尽了唇舌才总算安抚住了他们,安心地回家收割粮食。
先前那些翘班的官吏和禁军也听到了裁减的传闻,纷纷回城打探消息。
他们的境遇相差不大,绝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舍弃这份免赋除役的职位。
朱樉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个个应付,只好安排专门的人手接待这些人,并贴出公告,以国府的名义明确表示,绝不追究这些人擅离职守,并同样享受秋收假期的待遇。
玉府的工匠们因为与朱樉比较熟,倒显得淡然得多,老老实实在朱樉的安排下回家秋收,并约定秋收完后返回。
每年的秋收是王城匠吏们最人心思动的时候,毕竟自己未来一年的生活全都指望在这上面了。
本来分到的田地就不好,家里又尽是些老弱,秋收再有个闪失,直接影响到自己的切身利益。
这样一来,整个洛邑城彻底冷清了。
朱樉的秋收假放得非常彻底,除了极少数必须留下来的,余者一律放归,王宫里负责照顾天子生活起居和守卫安全的人加起来也不到五十人,其他的各部门更空无一人。
眼看着与王宫沾点边的人都放假回去秋收了,国人们也蠢蠢欲动。
最开始的时候,国人也是不承担赋税,只需响应征召参战而已。只不过随着周室的六乡、六遂之民逃散殆尽,他们就成了承担赋税的主力.
第575章 产量进行收取
这些年周王室为了维持生计,征收的赋税也越来越重,如果说匠吏系统的可以勉强维持温饱的话,国人们几乎就是挣扎在生存线上了。
匠吏们不用承担赋税徭役,却必须把家中的主要劳力供王室驱使,往年秋收的时候,国人还能在收完自己的粮食之后靠打打短工补贴一点。
可朱樉这一放假,这点微薄的收入也没有了。
这股不满从街边闲谈慢慢酝酿起来,开始准备聚集起来向朱樉请愿,希望能减轻一点负担。国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之前还有过国人暴动驱逐周王的先例。
还没等他们开始闹事,朱樉的第二道政令遍传周地:免除所有国人之前欠税,今年的粮食收上来,每户留够一年之需,只需将多余出来的粮食上缴即可。
如果粮食仅够全家食用的,只要自己到国府报备,便可以享受最低纳税待遇:一碗粮食。
这个消息一传来,国人们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
国人们自由决定交多少,最低甚至只需要纳一碗,这和不交也没多大区别了,这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
短短数日,朱樉临时作为国府办公地点的家中换了三次门槛,搞得高式子都有些不满了。
听到消息同样坐不住的还有姬研。
本来随着王宫越来越冷清,他心里就有点发毛,得知朱樉这道几乎是让国人不用交纳赋税的消息后。
心里立即打起了鼓:国人要是都只缴一碗粮,那他吃什么,靠什么还债,要知道周室现在最主要的收入来源便是农税。
朱樉没有辩解,只是轻轻地问:“天子可愿舍吗?”
姬研闻言想起之间朱樉对他说的话,长声叹息:“舍吧,有舍才有得,希望冢宰早日让予一人看到得。”
阻止朱樉大减大免的竟然是高式子和方一志。
若按朱樉的本意,他是真的打算完全免除所有农税的。毕竟在他所处的时代,农业税不仅已经免除,种地甚至还有补贴。
周地的农业发展本就不如列国,税赋却反而还重一些,表面上是执行几百年的十税一,但这一成的标准却是按最理想状态下的一亩产量进行收取。
周室衰落已久,那点赋税用来维持王室的生活还远远不够,哪有什么精力去关心民生。
由此便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水利失修、工具落后,土地产量越来越低。所以这一成税,实际上占了农夫四成甚至更多的收成。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不收税,大量还在使用石制工具的周地民众辛苦一年下来也只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留不下半点积蓄。
这些年来,不仅周王室欠下了大批债务,每年国人们也有不少交不上赋税,经年累月之下,也是越欠越多。
一些欠下巨债的国人,要么低声下气的苟活,要么就悄悄逃离,投魏奔韩,甚至直接跑到两个周公治下的也有不少。
朱樉刚有此意,高式子就第一个反对。
墨家门徒只要有收入,不管多少,都需要按比例上缴成为公用资金。即使是工作的收入连吃饱都成问题,还需要接济的情况下,那也是不能避免的。
上缴“会费”是墨家的规矩,所有成员必须遵循,也是对自己身份认同的表现。而从公用资金里拿出一部分来补贴生活困难的成员,则是矩子的责任。
因此,在高式子看来,赋税是不能免除的,那是治权的象征。一上台就放弃治权,那怎么行。
互为师徒关系,方一志说话就没这么客气了,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你这不是胡来么?”
毕竟没有任何执政经验,朱樉闻言也不恼,面容谦恭地道:“请老师教诲。”
方一志也是爱之深,责之切,见朱樉摆出这样的态度,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但语气却仍然严肃:“责权不分,义利不明,汝欲爱民,实为乱政矣。”
叹了一口气,他又详细地做出阐述,墨家的一些理论是从儒家发展起来,闻讯而来的方一志与高式子的论调也有些类似,不过毕竟是博学大儒,方一志的说辞就更系统一些。
儒家非常强调君臣的权利与义务。
为君者必须具备与之相应的能力与品德,才有资格行使君权;臣子应该尽到臣子的本份,才能享有臣子的权利。
在儒家的理念里,臣子对君主的尽忠并不是无条件的,只有能力、德行达到标准的君主才能要求臣子的忠诚。
同样的,臣子尽到自己的义务后,也理所当然的要求君主公正对待自己,尊重自己的权利。
推而广之,国府与国民之间也是这样的关系。
交纳赋税、承担徭役是庶民的义务,这也是国府为之运转的基石所在,所以要求民众完成自己的义务是国府当然的权力。
与之相对,让民众安居乐业便成为国府的义务,要求国府履行义务,保障自己权利就民众当然的权力。
现在朱樉要免去民众的义务,虽然出发点是爱民,但以方一志看来实则害民,且为乱政。一旦权利和义务不相对应,那这个规则体系又何维系。
责任、权利、义务,这三者是“礼”的核心所在,天下混战,便是因为礼制崩坏,诸侯们对自己的责任、权利、义务不再遵循。
作为周礼的制定者,周室绝不能随意破坏这一根本规则。
方一志的说辞与自己印象中的儒家观点大相径庭,朱樉却是心服口服:“弟子定当遵从。只是周地民众苦久矣,弟子执政的四大基本原则的第一条如不能实行,又何颜执政。”
朱樉之前将吃、穿、住、行定为自己的执政纲领,众人大多以为是儿戏之言,没想到朱樉还当了真了。
方一志虽欲劝阻,却也知道这四字与民生密切相关,改善民生也符合儒家“仁”的精神,便就由他去了。想了想,也做出了妥协:“完全免除万万不可,你可以适当减轻嘛。”
没想到朱樉果然非常“适当”,让庶民自己决定缴纳的数量,甚至直接把最低税额定为一碗.
第576章 更新武库装备
不过这一次他却不再与二人商议,直接张榜公示。看到朱樉如此减轻,而且木已成舟,二人倒也没有再说什么。
可得知这一消息后,清、连、槽、刻这四名“阁员”也委婉地表露出不同的意见。
清现在已经被朱樉赋予执掌禁军之权,虽然留守的数量已经大幅削减,但作为武官之首,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属下考虑。
禁军不比其他,别人可以放假,禁军却难有假期,别说这么大的洛邑城,就算只负责宫城的守卫,那也需要不少人手。
所以他的话也很实在,希望朱樉能适当考虑给禁军发放薪俸,还有就是更新武库装备,现在的禁军实在太缺武器盔甲了,除了少数装点门面的,其他人巡逻甚至只能拿根木棍。
连这段时间四处收集适合用来纺织的苎麻等原料,以便在秋收完毕获得足够人手进行生产,完成朱樉“穿暖”计划。
野生的数量毕竟有限,而且质量也好不到哪里去,还得耗费大量人手去采集,而民众家里种的或是商人那里都没办法白拿,总需要等值的东西来交换。
槽倒是没有多说,只是一个劲抱怨马太少,撒出去根本不顶事。
刻则直接表露朱樉应该考虑一下他们这些“阁员”的待遇问题,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忙着进行各种统计摸底,秋收也没有时间回去。
这种没有报酬的全职短时间还没什么,要是久了可连生计都维持不下去。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也很明确:职同下大夫了,待遇也多少应该有所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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