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周延儒先双手端起茶杯虚请一下,然后揭开杯盖微微啜上一小口,等待梁廷栋也微微啜上一口,才轻轻放下茶盅。
这就算喝了一盅茶。
“阁老,适才收到蓟州急报,说是克复遵化,部里通晓奴事的要员经过勘验,确定是……真的。”
梁廷栋边说边从左袖的夹袋里把马世龙的请功文书掏出来,轻轻放在了小几上。
“哦,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本兵大人怎么不立即进宫向皇帝道喜?”周延儒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面上神色不变,可心里已经炸起了惊雷。
不久前家里的管事才来回报,说兵部并未查到那支楠京京营的下落,当时周延儒就觉得有些蹊跷,要知道他也是做过兵部左侍郎的人。
客兵到达汛地,不赶紧验证勘合等待安排就食、驻地,却就此不见了踪影,这事往轻说可以找无数理由,重了说是图谋不轨一点也不过分。
“也是当巧,阁老的管事刚离开部里,请功的文书就到了,在下打开一看,里面正好就说留都京营的兵马也合着一起克复了遵化。”梁廷栋说完伸手虚请周延儒,示意请他先看看文书。
周延儒一边看着马世龙主属的请功文书,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他从兵部侍郎的位置进位礼部尚书直到文渊阁大学士也不过才一年多.
第229章 了解=真相
大明各军都是什么情况他还能不知道?和梁廷栋的看法几乎一样,单西和宣镇兵马岂能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一举变得如此强悍?
既然不能,那把建奴打的近乎全军尽墨的是哪支兵马自然就一目了然,虽然已经被林兆鼎提醒做过心里建设,但周延儒还是安奈不住心里的震惊。
和梁廷栋不同,他自认要比兵部尚书了解的真相更多,即使一向不堪人下的大学士周延儒此时也不禁有些敬佩弗建李某。
虽然李某的信里说这支“留都京营”的兵马立志是要收复四城的。
现在看来,不论成与不成,就遵化这战,就凭着现在斩获的主将、纛旗、印鉴,一个奇功怎么也跑不掉。
真的是好算计啊,一南一北不说,还在留都下了这么一手棋,没得说,不出意外,崇祯朝第一将门必须姓李,怎么又是李?
周大学士从来也没想过反叛、造反这样的事情,因为大明实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在以文抑武大环境下,武将要成为军阀是非常困难的,在另一个地方朱樉坐拥几十万兵马,最终也没能摆脱文官的掣肘真正成为军阀。
当然南明小朝廷时期的江北四镇又是两说。
此时大明,甚至直至崇祯在煤山自尽,在大明的土地上也没有形成真正的军阀,军阀形成最重要的标志就是自行征税,因此在大明最多只有军头,比如李成梁之流。
军头有什么不好呢?李成梁称霸辽东的时候,努尔哈赤只配给他牵马,要是能平辽,就算多一家军头出来又什么妨碍?
就算平辽不敢想,哪怕只要能牵制住建奴,让他们再也不能西掠,这也是了不得的功绩。
眼睛虽然看着文书,可周延儒的心思已经飘到了远处,虽然李某号称富可敌国,但养几养支营伍和几十上百万大军相比,富可敌国就是个笑话。
这世上没有哪一家能独自供给一支大军多年,有多少家财也决计是撑不住的。
心思电转之间,周延儒不禁又对弗建李某生出了些嫉妒,将门一旦形成,至少能保三代富贵,可在大明有哪个文臣敢说能保三代富贵的?
到了这时,周延儒不再犹豫,毕竟这两天他已经把这些都仔细思量了好多遍。
“本兵大人,说来见笑,留都决定派这支京营入援的时候,余曾去信南直父老,信中也直言建奴兵马之凶残,想要报国只凭一腔血勇是不成的。”
可家乡父老群情激昂,纷纷捐输矢志要报皇恩,最后竟募得善款二十万两,余谴家人四处采买兵甲、马匹、粮秣,这一路来并未耗费朝廷一文。
怎奈秦王朱樉到了京畿竟然不听劝解,执意要去克复遵化等四城,这不,这才闹出了这样的事情,有劳本兵操切,余甚为不安。
梁廷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论周延儒话里有几分真假,但至少他早就知道这支兵马来京畿要搞什么事情。
早晨听他的家仆说留都京营从居庸关入京畿,这本来就是非常奇怪的事情,按道理楠京入京即使不走运河沿岸,也该从大名府一带入京,从单西、蓟镇过来算个什么走法?
可周延儒一下就把这个漏洞给堵上了,自筹粮秣,自备兵甲,再顺道去单西采买些马匹就问你能挑出什么毛病?
在南直要筹集二十万两银子说容易也容易,毕竟那里富户豪族遍地,可要说容易,那请你去筹筹看咯!
这里面不论谁看都知道是周延儒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大明兵马出击,没有安家银子、犒赏之类的那就免谈,而且还得先发了再说。
甘肃镇的兵马就是被巡抚、总兵诓骗着先出发,结果才走到固原就一哄而散,巡抚梅之焕也因此惊惧暴病而亡。
可这事的关键在于,到了现在只要朱樉认这事,谁都不能说有问题。
话又说回来,一个小小的游击敢跟当朝大学士叫板?这话说出来谁也不能信。
建奴真不是好相与的,兵甲不利,粮秣、军饷不济,要和建奴对阵真是对付不了,这样看的话,周延儒牵头募捐的银两即使没有二十万,也不会是个小数目。
最最关键的是这仗打赢了,大胜!
等等,周大学士刚在说什么来着?遵化等四城……这意思是说?
“大学士,难道留都京营还要……还要继续打下去不成?”
“唉,本兵大人,俗话说:将在外,不受命,这张游击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余也未曾想到南直竟然派了这么一个莽夫,因此今早才派人向本兵探寻消息,现在只怕……”
周延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梁廷栋却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大学士,这可如何是好?遵化毕竟孤悬一隅,可迁安、永平、滦州却互为倚仗。”
“本兵,稍安勿躁,余请问一句,其余三城如若打不下又如何?”
周延儒微笑着左右提着袖角,右手虚请梁廷栋就坐。
还是城府不够啊!被周延儒这么提点了一句,梁廷栋顿时就明白了,现在遵化已下,纛旗、斩获都已确认,大功已成。
打不打得下其他三城关系已经不大,打下无非功上加功,打不下也就罢了,当务之急是守住遵化,然后调动大军去给进攻的诸营提供助力,最好就打下了。
“还是大学士见解的深,在下醒的了,这就赶紧去安排!”
说完梁廷栋就准备起身,他过来也是带着一票随从的,得赶紧把事情安排下去。
“本兵且慢,余还有一个计较要和本兵商议。”
周延儒赶忙伸手虚按,请梁廷栋稍等片刻。
“还请大学士指教!”这会儿梁廷栋是真的服气了,他是没希望进位内阁了,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在地方任职过。
自成化年以后,一条荒谬但不成文的规矩就在大明实际形成,非翰林不入阁,不仅仅指翰林,还得是没有下放到地方去的翰林,必须是一直在中央任职的翰林才能入阁.
第230章 感慨
这就很操蛋,别看周延儒也在楠京翰林院担任过掌事,不好意思,留都部院仍属中央。
也就是说,成华年以后,大明的最高决策机构几乎都是由一帮从没有地方经验的官僚组成的。
梁廷栋被几个健壮的内侍用软轿抬着快步向武英殿赶去,所谓软轿也不过两根竹竿固定在一张大官椅上,四个内侍几乎是在小跑。
紫禁城太大,文渊阁在东武英殿在西,走路的话差不多要两刻钟,得到太监报告的崇祯皇帝正在武英殿看奏折。
武英殿虽然离西华门很近,但有明一代西华门都是丧葬时才使用的,大臣、内侍们多从东华门出入。
为了表示对重臣、老臣的体恤,一般都要用软轿抬着他们来武英殿奏对。
软轿上的本兵梁廷栋还在感慨,太大气了,大学士周延儒居然把运筹帷幄的大功拱手让给了他。
正是因为那支楠京军营自办行粮、器械,所以很多事情就能说的过去,比如为什么不去通州就食,比如为什么自己就敢和侯世禄、马世龙的兵马去打遵化。
饷足兵利,年轻的小将立功心切,自负京营精锐,热血一冲就莽了上去。
没见周延儒之前,这些都不好解释,可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内侍们轿子抬的极稳,不过上下既有规律的颠着,梁廷栋安静的思考着等下怎么和皇帝召对。
武英殿里皇帝朱由检满脸兴奋,可又要刻意的保持威严的姿态,一双手不时的摸摸案几上的奏章、文书,身后曹化淳在左,王承恩在右。
一般臣子,皇帝都是在建极殿接见的,武英殿是便殿,只有重臣和亲密的臣属才会在武英殿召对。
“臣为陛下贺!”
梁廷栋先一揖到地,然后躬身双手捧着马世龙的请功折子举过头顶,等王承恩上来行礼接了折子放在皇帝面前的案几上。
“本兵平身。”
朱由检说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打开奏折看了起来。
“谢陛下!”梁廷栋又行了一礼,然后侧身肃立,除非跟皇帝说话,不然臣子都是要侧身站着的。
大明除非正式的朝会,皇帝平常接见臣子是不需要行跪礼的。
“好好好!”
朱由检今年到底才20岁,继位三年来几来乎没遇到几次痛快事,就算宁锦大捷也不过是挡住了建奴的进攻,说大捷其实牵强的很。
阵斩八百六十七级,这是自李成梁之后,大明对阵鞑掳从未取得过的战绩。
“本兵,快仔细给朕讲讲。”
“臣请陛下先治臣欺瞒之罪!”武英殿里大明兵部尚书一撩官袍下摆,噗通一下跪在了青砖地上。
“这是为何?”
朱由检心里咯噔一下,谎报军情的事他也不是没遇到过,有些军将的捷报还没经过兵部勘验核实,他们就私下买通内侍抢报。
有些小内侍不知道死活,以为能在皇帝面前搏个彩头,结果却害了自己的性命。
“陛下,兵部三月初九收到居庸关的报呈,说是楠京京营一部请入援京师,部里照例安排了去通州就食,可这里就出了岔子。”
梁廷栋把头伏在青砖上,也看不见皇帝的脸色,没听见皇帝让他起来,于是自顾自的继续说。
“三月初十,大学士周玉绳使人来兵部查问楠京京营的下落,臣惊诧之余亲自见了来人。来人说楠京京营入援的营伍是自筹的粮饷军械,请兵部妥善安置。”
“哦,怎么就和玉绳先生扯上了关碍?”皇帝终于出声了。
“陛下,臣当时诧异莫名,赶紧使人去查阅了通州发来的就食照计,发现并没有留都京营的记录,照理初九入居庸关,初十能到达通州,臣以为留都京营也许耽误了宿头,错过了也说不定。”
“不对呀,留都的兵马怎么会从居庸关入援,这是何道理?”自从建奴入寇以来,皇帝对京畿周边的地理以及军事部署也极为熟悉了,也发现了问题。
“陛下,臣也是这个疑虑,因此不敢怠慢,当场就问了大学士派来的书办,这才知道,原来这支留都兵马是自筹粮饷疾驰来援京师的,但南方少马,加之各路都在紧急调拨牛马供应入援大兵,因此这支兵马决定到单西置办马匹。”
“什么,自筹粮饷军械是哪一个发起的?”
自筹粮饷军械和编练私兵的罪过是差不多的,大明一向严禁民间私练兵马,虽然是给了官军,但不向朝廷报备罪过也是不小。
“臣当时也惶恐不已,但既然此事周大学士竟然知晓,臣急忙去见了玉绳先生后才知道,原来南直得知京畿被建奴入寇之后群情激昂,父老争相捐输军资,催促兵马疾驰入援。”
虽然大明律条严禁捐赠军饷、军资,可那是在财政充裕的时候,到了天启年间为了辽饷朝廷就一再加派了,崇祯年间更是如此。
现在要是民间有人愿意出资编练团练,朝廷明面上是予以支持的,只不过会收编为官兵。
梁廷栋前面一番话的重点是“南直父老”,在大明父老指的可不是百姓,能称的上父老的只能是有功名的缙绅家族。
这些人编团练,输军资皇帝是默许的,只不过从来没有缙绅这么干过。出自家的银子帮朝廷练兵打仗,这得是多高情操才做的到?
听着皇帝的语气只是惊讶没有气愤,梁尚书又接着往下说。
“陛下,起先,臣以为玉绳先生是想请臣关照这支留都来的兵马,可不曾想大学士是要臣严令约束这支兵马。”
“哦,这是为何?”
周延儒是苏州人,南直的兵马算是家乡的子弟,现在他高居文渊阁大学士的位置,家乡父老请托给子弟一些关照,这个事在哪里都说得过去。
“陛下,臣也惊诧啊,可听了大学士的分说才知道,原来领兵的游击朱樉是辽东籍人士,父母尽皆命丧建奴之手,和建奴正是不共戴天。
如今领命入京和建奴厮杀,正是报仇心切,玉绳先生告知臣,且不说什么优待了,就是担心小将热血冲顶坏了朝廷的部属,所以才来兵部查询下落,希望臣能严加约束.
第231章 欺瞒之罪
可此时兵部已经不知留都兵马的下落,刚发出急令要求驻防各处一旦发现留都兵马,当命其立即返回通州驻扎,可传回来的消息却是马世龙已经派人着留都兵马和侯世禄的团练去往遵化。
臣想着追之不及,这三人以不过万余兵马攻遵化,但遇挫折自然知道回返,因此又急令马世龙派大兵前去接应。
臣私心作祟,心想万余兵马但有折损也无伤大局,因此……因此就未曾向内阁以及陛下报知,不曾想他们竟然一举克复遵化,臣不敢居功,请陛下先治臣欺瞒之罪。”
“卿并无错处,平身吧!”
平常臣子召对,多中规中矩、就事论事,哪里想今天这样?简直就是挺梁廷栋说了一个故事。
仔细想想,梁廷栋说的并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一支兵马不尊号令,擅自向建奴发起了进攻,这事本就可大可小,但关键是打赢了,因此也就无从怪罪。
皇帝又问了梁廷栋后续如何安排,本兵大人也把已经和将要做出的应对措施一一向皇帝禀报,朱由检安抚了梁廷栋几句就结束了这次召对。
“大伴,你觉得本兵说的都是实情吗?”
等梁廷栋离开武英殿,年轻的皇帝突然出声问了一句。
“回陛下,老奴以为本兵大人说的大半是实情,只有一处倒是蹊跷。”
曹化淳可不是一般的太监,在被九千岁贬斥去了当时的信王府之前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太监。
司礼监和大明内阁是相互制衡的机构,相当于皇帝私人秘书、顾问团。
曹公公骤然从显贵位置被发配去了藩王府邸,也没有自怨自艾,在信王府一直兢兢业业,也因为之前做过司礼监秉笔太监,很快就得到了当时的信王朱由检的信赖。
“何处蹊跷,说来听听。”目前年轻皇帝对曹化淳甚为倚重,大小事务都要和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商议一番。
“本兵的意思,克复遵化似乎是马世龙领头,但老奴琢磨,三个月之前,单西及各处兵马几乎都不堪用,为何仅仅三个月这马世龙胆子突然就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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