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找死,也不挑个地儿。”毛镶又骂了一句,转身就走。看一眼门口围着的百姓,刚要骂一句,远远的见着朱允熥,骂人的话,硬生生的吞了下去。
“吴王,您来了。”毛镶扯着笑脸,屁颠屁颠的跑过去。
朱允熥轻轻的点头,眉头一皱,“这些,都是从郭木生家里搜出来的东西?”
毛镶答道,“回吴王,这些全是从郭木生家里搜出来的。这几大箱子,臣估摸着,光是也得有近万两。”
近万两?朱允熥反倒是疑惑了,“这不多。”
郭家原是经商,郭木生的儿子郭桓做官后,就断了这一生计。从此之后,以收租为生。但福州靠近泉州,商船不少。想来这些年,郭木生也该攒下些家业。
“回吴王,这些看着不多,但其中多是票据。牵扯到朝中不少的大臣们,还有福建的省官。其中金银往来,不下十几万两。其中,还不包括郭家搜刮的民财。总得算上,得四十万两白银了。”
朱允熥气的咬牙,“你毛镶,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大功一件。福建上上下下,都烂了,你还是啥也不知道!”
毛镶苦笑着,又跪在地上,“臣知罪,待此事过后,臣甘愿领罚。”
“哼,全都该死!”朱允熥冷哼一声,掉头离开。
李景隆把毛镶拉起来,“毛镶,你说你是拜的哪个菩萨。太子爷说了,毛镶渎职,以致福建,民不聊生,罪无可赦。旨意都要下了,吴王给拦着了,让你戴罪立功。”
说完,李景隆拍了拍毛镶的肩膀,“吴王让我和你说句话,回了京城,别让皇爷来找你,你要自个儿去找皇爷。”
毛镶面色凝重,“臣谢吴王指点。”
郭、李两家,所掠民财,朱允熥请旨朱标,除去朝廷漏收税额,其余皆还于福州百姓。因朝廷之过,福建罢税一年。
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斩立决,抄家。所没家产,悉数充公。家人发配海南,五世不得为官。
福州通判胡仁甫,斩立决,抄家。所没家产,悉数充公。家人发配海南,五世不得为官。
福建、江西、浙江三省,责吏部、都察院,派人严查。
所涉商人、士绅、豪强,凡是洪武十二年至洪武十六年秋,单凡一旬税款未交,三倍罚之。家中后人,三世不得参加科举。其家中所受减税、免税,一律取消,永不再复。
福州知府周宣,虽是狂妄无礼,却知替君买善,为民消灾,擢升为福建承宣布政使,传示百官。
福建、江西、浙江三省百姓,高呼万岁。
“皇爷,吴王在福建,可是出了大风头。百姓们,都站在城门口,喊着太子千岁,吴王千岁呢。”
朱元璋越听越高兴,眉开眼笑的问道,“张德保、张宣两人,真是咱大孙派人拿的?”
“真是,大臣们都被镇住了呢。”
朱元璋哈哈大笑,连说三个好,“好好好。这次去福建,文官吃了瘪,武将高兴了。把张德保、张宣拿了,让武将一并吃瘪。”
“瞧瞧他们,狂的没边了。要不是咱大孙,压着他们一遭。咱大孙说的好啊,文武就是扁担两头,不管加水还是放水,都得一样多。”
朴无用在旁边奉承,“吴王聪慧,奴婢瞧着,和太子小时候,一模一样,不愧是皇爷您的孙子。”
朱元璋笑道,“你这个没卵子的,知道有孙子是啥滋味?”
“奴婢不知,但奴婢替皇爷高兴。”
朱元璋还在笑,“太子和吴王,啥时候回来。”
“回皇爷,已经启程回京了。”
朱元璋点点头,把笑容收起来,“走,上朝去。那个郭桓,还有毛镶连夜送回来的张宣、张德保,都等着咱去呢。”
“吴王把外头收拾干净了,朝廷里面,还得咱来收拾。”
第一百零一章 瑞雪
千里之外,应天下起了雪。雪花从天而落,铺满整座应天城。
百姓们纷纷拿出家中的雪杆,竖在自家的院中或是门前。用百姓最虔诚最质朴的方式,去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
瑞雪兆丰年。
“殿下,北平常三爷送来的。。”太监把一叠信,放在桌上,低头退着出去。
朱允熥打一个长长的哈欠,把信推给坐在对面的詹徽,“你看看吧,孤眼睛有些疼,不想看常森那些个字。”
常家兄弟,常升写字最好,常茂和常森,写字却是歪瓜斜扭。不仔细去看,都分辨不出,哪些是字,哪些又是涂抹的墨点。
“殿下,燕王给了些下马威,似乎是要把赵思礼给撵回来呢。”
朱允熥笑笑,“他不敢,三位塞王,都派了人去。单单燕王,把人给送回来。孤那个四叔,精明的很。这个霉头,他是不会碰的。”
怀里抱住暖炉,詹徽给朱允熥披上厚厚的兽皮,两人站在门口。
“姚广孝呢,他可还安分?这些日子,孤不去管他,他也不想着和孤说说。他架子真大,比孤还大。临了,还得孤屈尊了。”
詹徽笑道,“殿下,您就这么冷着他呗,何必去找他呢。”
朱允熥摇摇头,目光始终看着外面,“他是和尚,耐得住性子,孤耐不住。临近年关,皇爷爷和父亲,忙于政事。孤也得想着,替他们分忧才是。”
话音刚落,朱允熥就走进院子,“走,去曹国公府。他不来见孤,孤就去见他。”
太监小跑过来,再给朱允熥披上厚厚的御寒衣物,“殿下,前些日子,前朝的消息,曹国公病了。这几日,都是卧病在床。皇爷有吩咐,曹国公见驾,可不行大礼。”
朱允熥动作愣住,有些怅然若失,长叹一声,“对了,十六年冬了,曹国公病了。”
穿衣服的动作,也慢了下来,朱允熥扭头吩咐道,“孤记得,有占城国送来的几颗金药,给备上,孤去看看曹国公。”
脚踩在雪地上,呱唧呱唧。
朱允熥挑开轿帘,朝外面去看。不知不觉,已经是十六年了。再过几天,就是十七年了。这一年,又要死好多的人。
生死疾病,不可强求。可有些被冤杀的,朱允熥还是要保一保。
“殿下,到曹国公府了。”
詹徽轻声提醒一句,他们的这位吴王殿下,总会盯着一处发呆,久久的也不愿移开视线。
朱允熥回过神,点一点头,“走吧,进府,瞧一瞧曹国公。”
临近年关,各家各户都是大红灯笼,唯独曹国公府,一片的肃穆。偌大的府院里,鸦雀无声。只有从天空,掉下来的窸窸窣窣的雨点和雪花。
李景隆慌忙的从屋里出来,“臣参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连声提醒,“快把门关上,别漏了风。孤听说,曹国公病了,特地来看看他。”
把朱允熥迎进屋里,就能瞧见脸色蜡黄的李文忠,斜躺在床上,全身不停的发抖。眼睛斜看,嘴角流下口水。见着朱允熥,口齿不清。
“臣参见吴王。”
朱允熥把李文忠扶住,不让他下床行礼,“曹国公,您可别这样。皇爷爷说了,您不必行礼。再说了,咱们可是亲戚。亲戚之间,自然也不必那么多的礼数。”
又回头去问李景隆,“曹国公如何了,有没有请宫里的太医来瞧瞧。”
李景隆答道,“回吴王,皇爷已经下旨,半个太医院的太医,都住在了府中。每时每刻,太医轮流值守,不曾空人。”
朱允熥一脸的担忧,“前些日子,还好好的呢。这也没多久,怎么就这样了。”
“臣父怕是染了风寒,这日子,太冷。一个月前,还是穿着夏衫呢。这短短一个月,也没来得及添衣...”
朱允熥有些不悦,“这就是你李景隆的不是了,曹国公的身子,哪是能和你比的。你穿着夏衫,哪能也让曹国公穿着。”
“臣知罪了。”
不再说话,朱允熥嘱咐李文忠,好生的歇息,就出了主屋。
李景隆陪在身边,“殿下,您慢着些。这雪天路滑,院子里不好走。臣父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殿下您也不必记在心里,”
朱允熥心中叹气,他知道,李文忠根本没熬过这场大病。
来年开了春,人就没了。
虽然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在这儿,他们都束手无策,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生歇息吧,孤从宫里带来了几粒金药,给曹国公试试。你爹病了,家里的事你要担待起来。似往日那样混,必定不成。”
李景隆点着头,“臣知道了。”
两人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与别处不同,这院子不大,却种着几株梅花。只到了院口,就能闻到梅花的香气。
“姚广孝,你这和尚,好生快活。曹国公一家,都乱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
姚广孝放下酒杯,笑呵呵的迎上来,“小僧给替吴王殿下您道喜啊。”
“孤何喜之有。”朱允熥伸长脖子去瞧,桌子上,不单单是有酒,还有一盘的驴肉,一盘的青菜。
姚广孝眯着眼睛,“殿下,给三位塞王身边,都派去了人,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往后,三位塞王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您的眼睛了。”
朱允熥冷笑着,“那又如何。”
“殿下,小僧猜着,去了北平的那位,已经被燕王给了一个下马威了。”
听了这话,朱允熥反倒是笑了,“不错,是给了。只是,你觉得如何呢。你唯恐天下不乱,但孤告诉你。四叔的下马威,只是心中的不服气。你以为,皇爷爷在这儿,什么人都敢像你似的,乱蹦跶。”
“四叔不服气,只是和皇爷爷怄气而已。他和皇爷爷父子之间,纯粹的很。四叔很傲,他也很精。他比你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第八十八章 赵思礼
“怎么了这是,慌慌张张的。平日里,也没见你对什么事如此上心过。”
“你一个妇人懂什么,今日太子和吴王回京,走的就是仪凤门。常家大爷一早就是来了信,不准耽搁。”
应天府西城,有一条东郊巷。
这巷子里,住的多是寻常百姓。在巷尾,有一户稍大的人家。这是一户官老爷,品衔不高,又是武官。
“吴王...”妇人自言自语,“这听着,指定是个大官了。”
男人笑道,“可不许瞎说,吴王是老皇爷的嫡孙,太子的嫡子。那是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也够不到的。”
这户人家,原是开平王常遇春帐下马兵。
打淮安府时,从马上摔下,腿上中了一箭,从此落下残疾。建国之后,在五城兵马司,寻得一份差事,勉强糊口。
“赵思礼,快着些。误了常大爷的好事,有你一顿板子挨。”
门外,又有人催促着,
赵思礼答应一声,手脚并用,穿上官服,“今儿许是不回来吃了,你们娘俩,随便对付一口就得。”
又从袖子里,摸出几枚铜板,放在赵氏的手上,“快发饷了,日子也不至于如此紧巴。”
建国之后,朱元璋定下规矩,所有官员的俸禄,都被压的很低。
武将,也不例外。
跟着别人打仗,赵思礼也没落下什么家业。倒是为了治这条腿,花了不少的钱。也亏得,开国公府常家,一直待他不薄。时常,也能从常家,带些吃食回去。
“当家的...”赵氏欲言又止。
赵思礼回过头,“咋了,说话。”
再看一眼赵氏的肚子,不由苦着脸,“你不能又有了身子吧,哎哟天老爷,这再出个不带把的,可咋养活。”
赵氏白了一眼,把赵思礼拎住,“胡说啥呢,我没有没身子,旁人不晓得,你还不晓得?每天晚上,跟那老公牛拱地似的,折腾的要死。”
“再说了,这地里出什么,还不是得看你种好不好,咋还能怪上我嘞。”
想想昨晚,赵思礼脚都不洗,猴急猴急的爬上床。吹灭油灯,拱了半天,也没能找对地方,便也没了兴致。半月之余,赵氏难得休息一次。
昨晚时,自己已经就范了,当家的确不顶用了。这身子,总有些不得劲儿。
赵氏脸色潮红,拉住赵思礼的袖子,“当家的,昨儿上午你不在家,东街的何寡妇找来。咱们家宁儿,今年七岁了。放在别的人家,都定好亲了。”
“何寡妇说,有家小子,比宁儿长三岁。也是和你一样,落了点残疾,可人家里有钱。能给宁儿,不少的礼钱呢。”
赵思礼微微皱眉,“旁人家,我管不着。可咱们家宁儿,还没到年纪呢。早早说了亲,那小子哪天人没了,难道还让咱们家宁儿守寡不成。”
那家的小子,赵思礼见过。是个读书人,却也病殃殃的。走路时,都生怕被风给吹走。
虽然盼着生个儿子,却也不想把自个儿闺女,往火坑里推。
“不成不成,我可告诉你,宁儿岁数没到呢,这事儿得我说了算。等哪天,我去和常大爷告个假,寻一寻祖坟。宁儿的亲事,还得敬告一下列祖列宗。”
话音刚落,门口又叫了一声。
赵思礼连忙戴好帽子,临关门前,脸色严肃,“我给算命的,看过宁儿的八字。算命的说了,宁儿有大富大贵的命。”
到了时候,应天府各门打开。
仪凤门边上,赵思礼歪戴着帽子,想着来时赵氏的话,想着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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