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看着常升走远,高信收起笑容。
“旁的不怕,就怕吴王尚武。也亏得太子圣明,不然大明朝,长此以往,那还了得。穷兵黩武这么多年,钱花了不少,匪患却一直不平。”
言语之间,高信充满了担忧。
“咳咳咳。”
高信猛烈的咳嗽,脸色涨红,“不成,老夫今日,定要死谏!食大明之俸,君有过,下不纠,绝非为臣之道!”
文武分站,左以徐达打头,右以李善长打头。
待在下头,偷眼去瞧朱元璋阴晴不定的表情,李善长心里犯起了嘀咕。
“户部。”
户部尚书左新卯,是一个七十四岁的老头子,原是蒙元的户部侍郎。本来他已经告老归乡,可张鹤被杀,朱元璋又想起他来,半道又让他回去。
左新卯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跪下去都有些费力,“臣参见皇爷。”
朱元璋冷眼横扫下面,沉声问道,“咱问你,十五年时,福建一省,那些个士绅、地主啥的,欠了朝廷多少的税银。”
他出身贫苦,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还有地主们。
小时候,朱元璋给刘地主家放牛。见过了太多的人情冷暖,在地主眼中,他甚至算不得一个人。
朝廷的税官来收税时,对刘地主总是笑脸相迎,对他则是冷脸相对。
朝廷会少收或是不收地主的税,反而加大对如同百姓的税收。因此,朱元璋一家,一直都活在随时被征税的恐惧之中。
朱元璋,亲眼见着自己的父亲、母亲,如何被税官逼死。
他也清楚的记得,他恳求刘地主几块木板做棺材时,刘地主丑恶的嘴脸。若不是税,都帮着地主交了,朱元璋家也不至于落到这样的光景。
本以为,元亡之后,便无了。
可没想到,短短的十六年,这一幕,又死灰复燃。
左新卯掰起了手指头,他确实不知道。接手户部以来,左新卯日夜赶公,也没弄清楚张鹤留给他的烂摊子。
朱元璋黑着脸,等不及,“吴王,你说。”
“是,皇爷爷。”
朱允熥走出一步,清了清嗓子,“皇爷爷,父亲,诸位大人。十五年时,福建所交税银为八十四万石,福建各州、府、县,给户部的文书,也是八十四万石。”
“可孙儿查阅福建各府、县,总计税银应为一百一十三万石。除去交给户部的八十四万石,福建本该给朝廷共一百零二万石。福建地主、士绅,还欠着朝廷一十八万石。福建官员,又多收了百姓十一万石。而所欠这一十八石,恰好是浙江、福建两省水师的饷银。”
刚一说完,底下一片唏嘘,为头的李善长,微微皱眉,扭头去看郭桓。
“吴王说的对不对。”朱元璋又问左新卯。
左新卯哆哆嗦嗦的跪下,“回陛下,吴王说的不错。吴王说的好,算的准,比臣还要强。”
朱元璋冷哼道,“咱再问你,这十九万石的税银,啥时候能到你户部。”
“这...”
短暂的迟疑,惹得朱元璋勃然大怒,“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你户部还有个什么用。福建百姓,怨声载道。百姓们,都在骂户部,骂咱这个皇帝!”
这个罪名可太大了,左新卯咋的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吴王,你再说!”
朱允熥舔了舔嘴唇,和李善长一样,看向了郭桓,“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福州通判胡仁甫已问斩,福州富商郭木生抄家,斩监候!”
“所没家产,共计一百五十三万两白银,即日可运抵京城,由户部清点。”
人群之中,郭桓脸色苍白,快步走出,“陛下,臣万死!”
朱允熥冷笑道,“你是该万死,你家被抄时,福州数万百姓,齐呼万岁。再有几千人,跑到妈祖庙里去还愿。你家强塞给佃户家的驴,吃的比百姓还要胖。”
“福州百姓,在你家人眼中,不过是草芥。你家查抄的白银,足够福州百姓,所用一年。”
郭桓冷汗不止,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失力,竟趴在地上。
朱元璋不耐烦的摆摆手,“拖走拖走,和他爹一样,斩了。一大家子,一个也别留。斩首的时候,让福州百姓都去看。”
“陛下,依大明律,连坐之人,不以同罪。郭木生斩监候,郭桓就不该同罪。”
朱元璋怒极反笑,“哟,还真有出来说话的,咱还以为,你们都是哑巴呢!”
第九十一章 洪武之威
“陛下,朝中若无人敢言,此乃败亡之相。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
说话时,高信抬起头,直视朱元璋,“臣请陛下,收回成命。”
朱元璋眯眼瞧着高信,慢慢开口,“吴王,你说,郭家该不该死。”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正色道,“郭家该死!孙儿看不到郭家的半点悔过之意,却见得福州百姓,如何的水深火热。国有诤臣不亡其国,确实不假。但孙儿以为,劝谏君主,也要看是为公而谏,还是为私而谏,”
“臣为公而谏!”高信急忙为自己说上一句。
朱允熥丝毫不让,“既然为公,你见得天下百姓了?从京城往福州,不过千里之路。沿途,却是数不尽的灾民。”
“这郭桓,是户部侍郎,本主天下钱粮。为官却不为政,大明的灾民,他又何曾见着。高大人,你又何曾见着。你是礼部尚书,却不知何为大义。孤若是你,深以为耻,不敢苟活于世!”
堂中,鸦雀无声。
只见朱允熥一口气说完,拂袖转身,“皇爷爷,这高信替郭桓开脱。其中缘故,还请详查。”
高信憋红了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朱允熥怒道,“只心为国,又怎会不顾天下百姓。郭桓在一时,天下百姓便苦一日。你苦读圣贤,殊不知民为天下之本。圣人云:惠民者,广泽。误民者,同误国,此为小人也!”
“好!说的好,吴王说到咱们心坎儿里去了。”蓝玉拍手大叫。
“皇爷,这郭桓该死,谁都开脱不得。”
“殿下此言差矣,滥刑者,不久天下。君子当以仁治国,以义治天下。”国子监祭酒张怀平,这是一个老夫子。得宋濂举荐,入国子监。
平日里,常与朱标开学讲经,两人互以为师傅学生。
朱允熥深拜,“先生所言不假,却也是祸言。何为仁,何为义。君子居其位,却不思天下,此为不仁。不思以救天下苍生,此为不义。”
“皇爷爷首建大明,救万民于水火。日月之国,皆起于洪武,天地之间,尽归于大明。如此德政,这便是天底下最好的仁义治国。”
人群里头,蓝玉着急的很,几次都想出去,为朱允熥说上几句。
詹徽慢慢走出来,“陛下,臣觉得,吴王说的不错。诸位大人,怕是在朝廷里待久了,看不到百姓的疾苦了。肚子里的圣贤书,可不是在这个时候,用来诡辩的。”
接着,詹徽提高音量,“臣,请斩郭桓。”
朱元璋坐在最上头,瞧过了热闹,便也开口,“还有谁,有话说的。想说啥,就出来说。憋在肚子里,可别憋坏了。”
“詹徽说的对啊,你们那些个圣贤书,都用在应付咱这儿了。”
接着,朱元璋缓步走下来,紧盯着每一个人,“咱是老了,可咱还不瞎,咱也没老糊涂。咱这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谁忠,谁奸。”
“谁真忠,谁又是伪忠。”一双大手,重重的拍在龙椅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你们都给咱记着,咱没死,咱活的好好的。只要咱在一天,你们就给咱安分一天。这大明朝,姓朱!少他娘的,跟咱扯啥子士大夫共治天下。在咱这儿,没这玩意儿。”
“谁活的不耐烦了,就过来和咱掰扯掰扯。咱这辈子,杀的人太多了,想杀咱的也不少。你们,大可去问问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问问他们,哪个斗的过咱了。”
目光如炬,炯炯的眸子,花白的胡子一上一下,“咱再说一遍,你们有些人是前元的,咱还留着你。但你若是,还把前元的那一套,带到大明朝来,咱这朱家的天下,容不得你们撒野!”
最后,朱元璋再缓缓的开口,“咱再问你们,吴王说的对还是不对!”
郭桓如同一只臭虫,在地上蠕动。高信,大气不敢喘,趴在地上,一只手颤抖着擦汗。
国子监祭酒张怀平,直接昏死过去。
若不是朱标,抬他走的,就是锦衣卫了。
人精李善长,第一个走出来,“臣以为,吴王所言,甚佳。吴王心为百姓,大明幸甚,皇爷幸甚。”
百官们稀稀拉拉的跪下,“吴王所言,臣深以为然。臣等,谨遵圣旨。”
朱元璋回到座位上,面如常色,“都记得你们今儿说的话,咱也记在心里头。日后,谁若是做的不对了,咱就过来和你对一对。瞧瞧看,是咱记错了,还是你这脑袋不顶用了。”
“大孙,你说吧。”
朱允熥沉着气,悻悻走上几步,“户部侍郎郭桓,欺压百姓,贪税钱银,斩立决。其父郭木生,斩监候。家中其余人等,发配海南,世代为奴,遇赦不得还。”
“户部尚书左新卯,玩忽职守,免官,赐其归乡。户部侍郎、主事、堂官,所涉福建之事,一律问斩。刑部、大理寺同审,不得枉顾国法。”
说完,朱允熥回到自己的位置。
话音刚落,朱元璋怒视着刑部尚书宋天彰、大理寺卿陈囯,“咋,吴王的话,你俩没听着。”
刑部、大理寺主审的案子,一律报给朱标,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打洪武八年之后,朱元璋就有意把朝廷之事,都丢给朱标。对此,大臣们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这一次又加上一个吴王朱允熥。
心有猜测,却不敢想,
宋天彰、陈囯两个人慌慌忙忙的出来,“臣遵旨!”
朱元璋再微笑,“此后,太子吩咐下去的事,不必再报与咱。吴王所奏,也由太子定夺。凡是定下来的,视同咱的旨意。”
“太子妃常氏,加岁匹,与皇后同理后宫事。吴王,搬至永安宫,与咱同住。”
第九十二章 茶茗
朝会散时,宋天彰走的最慢,这个洪武四年二甲第七名,聪敏非常,此刻却是有些犯了难。
刚刚的朝会上,他似乎十分的不理解,皇帝是个什么意思。
在奉天殿门口,左右挪动,见着李善长时,两眼放光。加快脚步,赶紧跟上李善长,招呼一声。
“韩国公,您请留步。”
李善长脚步忽然停住,皱眉去看,见是宋天彰,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几分,“宋大人,您有何指教。皇爷有旨,诸官不得在奉天殿门口逗留,否则以欺君论。”
宋天彰笑道,拉住李善长,“韩国公,臣有个侄儿,在湖州府为官。昨儿,他差家人,送来了湖州今夏采摘的新茶。下官听说,韩国公您擅习茶道,特请韩国公到寒舍,共品清茶。”
若是放在往常,宋天彰绝不会与李善长相约。
为避嫌,宋天彰很少与同僚相会。
只是,这天的朝会上,宋天彰没明白朱元璋的意思。平时也就罢了,只是今日朱元璋在朝会上大发雷霆。临了,宋天彰也不敢再触怒龙颜了。
李善长是朱元璋近臣,朱标在监国时,也时常会和李善长共议朝政。
“宋大人前面带路吧。”李善长微微一笑。
一杯茶而已,李善长还不放在眼里。但李善长清楚,这个案子若是办好了,那宋天彰、陈囯,就难免会在朱标那里,混个脸熟。
在朝会上,朱元璋那句话意思很明显,案子给了朱标做决断。
而朱标,又十分的惜才。
往后,宋天彰、陈囯两人,若是成了朱标面前的红人。自个儿此时,与两人多走动走动,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李善长知道,宋天彰找他,可不只是这一杯茶而已。
既然你有求于我,那便妥了。
宋天彰的府上,并不十分宽阔。算上院子,也才一共是两进。家中下人也不多,端茶送水,都由宋天彰夫人亲为。
“宋大人,您好生清廉。”
宋天彰笑着摇摇头,“为官至此,不能不清廉啊。自幼苦读圣贤,圣人之训,常在心。再有当今圣上严旨,不敢贪,也贪不得。”
把手放在自个儿的脖子上,苦笑着,“韩国公,不怕您笑话,下官怕死。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也不敢死啊。”
李善长笑着不说话,掀开杯盖,轻呡一口。
“老狐狸!”
宋天彰心里骂了一句,脸上仍然笑着,“韩国公,今日朝会,陛下大发雷霆,群臣震动。这刑部、都察院,共审一案,虽不稀奇。只是...”
“只是,刑部主审,大理寺主判。你们审了之后,你怕大理寺,不判。”李善长轻笑着,把话接下。
宋天彰赶紧点头,“韩国公,要不说您老谋持国呢。下官是刑部尚书,审了郭桓,没法定罪啊。人要送到大理寺,才可定罪。而且,下官这案子,可不好审问。”
张德保、张宣二人被问斩,却没祸及家人。
而郭木生欺压佃户,位居侍郎的郭桓,被涉案其中。其家人,无一幸免,全都问罪。
不仅如此,整个户部,更是大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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