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元璋,孙儿朱允熥重启大明 第138章

作者:寡欢太叔

酒性猛烈,入口如刀。

喝进去的是液体,燃起的是火焰。朱棣灌上一杯进肚,似有不满,“三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宫里的规矩,我知道的可不比你要少。你尽说这些唬人的话,咱们兄弟之间,还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朱棡冷笑道,“能不能兵戎相见,还不是看你。你老实了,自然是不能。你若是不老实,那就难说了。”

朱棣愣住,突然的一笑,“我怎么不老实了。”

接着,语气加重,咬牙切齿,似有抱恨之意,“举半疆之兵,征伐高丽。我北平大营,半数将士死于开京城下。高丽本不必打,他要打,那我去打便是。”

“收了我的兵权,夺了我的王爵。他让我去高丽,我就去高丽。他让我回京,那我便要回京。悉数几年,何曾有半点不服。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足。敢问三哥,你所言我不老实,从何而来。”

“呵。”

朱棡轻笑一声,“老四,除了大哥,属你脑子最好使。可单单这个,你为何想不明白。姚广孝能活至今日,你就是不老实。”

“那和尚是京城派来的,我岂能杀他...”

“十五年时,他与你在寺中说的那几句话,你那时就该杀他!”朱棡厉声打断,眼神犀利,“你既然不杀,那就把姚广孝送到你身边。人家能吃准了你,人家不怕了。”

“老四,你实话说。这些年,你又哪天没在打探宫里的消息。你既问心无愧,那你又打探什么呢。老爷子下了那样的旨意,你心慌什么。”

“我知道,你不敢去想。但那一天你没杀姚广孝,就足以可见,你心中有野心。老爷子他,就是要把你的野心,给彻底拔干净咯。”

朱棣双目无神,坐在椅子上,久久的不动弹。一时之间,他不知朱棡所言,对还是错。

朱棡把喝尽的杯子递出去,起身要走时,又留下一句,“大哥他先是储君,才再是咱们的大哥。到什么时候,咱们都是臣。”

“这事你别管,咱心里有数。”

朱元璋端着茶杯,闷闷的呡了一小口,有些不悦。

“你瞧瞧,个个都是人精。你若是给他们点甜头,他们能把奉天殿的顶给掀了。咱收了不少折子,都是说你德不配位的。李善长在后头不默许,他们哪敢胆子这么大。”

朱允熥笑着,小声说道,“那您也不能这时候生韩国公的气呀。您不是和他说好了,过些日子,韩国公寿辰,孙儿去给他祝寿来着。”

“您也说了,李祺和咱们是实在亲戚。再怎么着,他也不能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如今朝廷用人正紧,再说也不能丢了咱们皇家的脸面。”

“孙儿觉得,不如您宽宏大量,就权当这事儿没发生。临安长公主那儿,咱们也好有个交代。”

朱元璋闷声道,“跟她能有啥交代的。嫁出去的闺女,还能再回来不成。”

朱允熥继续劝慰着,“跟她是没什么交代的,可对天下人有交代啊。您想,若真因此,问了韩国公的罪。那您的脸面,可往哪儿放呢。”

“前脚说了,韩国公未列其中。后脚呢,又给拿了。天下百姓,也要说咱们皇家,出尔反尔。”

“哎,你啊。”朱元璋长叹一声,“这喝点茶,还给自己喝醉了。咱啥也不知道了,就照你说的去办吧。”

朱元璋掰起手指头,突然小声说着,“这李善长啊,比谁都要精明。这一回,要让他知道怕。不然,他不长记性。总觉得,咱奈何不了他似的。办好了,去给你爹复个命。”

“往后啊,朝廷上的事,都由你们爷俩决断,咱不管了。”

话刚一说开,朱允熥正要松一口气时,毛镶却不合时宜的进来了。

朱允熥立刻向毛镶投去不悦的目光,毛镶吓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原地,只能挠头。

“说吧,啥事。”朱元璋开口了。

毛镶几步向前,“皇爷,朴无用似与晋、燕二王有勾结。您早先下给曹国公的旨意,朴无用都转告给了晋、燕二王。”

说完,朱允熥的心,立刻揪了起来。

刚刚才和朱元璋说话,把李善长的事儿给挨过去了。现在,又来个朴无用的事。心底有抱怨,朱允熥还是轻轻的退到一边。

朱元璋叫住他,“站那儿,你这几个叔叔的事儿,咱来教你,再让你爹去管。”

第一百七十五章 老公爷的归命

绯衣金鞶,肃客于门。

主家过寿时,鲜有被祝寿之人,始终如一站在门槛处。李善长扶着门帘,忧心不已。

朱元璋的话中之音,李善长清楚的很。这分明就是让李善长,急着站队。

本是寿宴,家中却是门可罗雀。

以北诸向,坐满了客人。这些人皆是淮西一族,褪去平日里的身上的杀气,几人之间,乐语不停。

而以南,却是空无一人。

那日在奉天殿,李善长已经失去了整个文官集团。刘仲质被问罪入狱,李善长成了众矢之的。弹劾的折子,如同雪片。只不过,这些折子,都被朱元璋当着李善长的面,给烧了个干净。

六部之中,只有吏部詹徽、兵部唐铎,其余之人,完全不见踪影。

“詹大人,你学问多,你给说说,皇爷那啥嫡子、庶子啥的,是个什么意思。这是不是,就是给咱们三爷,把名分定下来了。”

詹徽笑着点一点头,“不错,所谓嫡子管天下事。陛下此举,无异于立太孙了。”

曹震一下子来了精神,另一只腿翘在凳子上,一副豪迈,“我就说嘛,咱们三爷,日后指定是这个。”

手里竖起拇指,詹徽赶紧按住,“景川侯,旨意未下,可不能乱说话。”

这边说着话,李善长心思全无。

自己的寿辰,却过得很是无奈。并非大寿,原本就没想着过寿辰的李善长,只因朱元璋的一句话,在家里摆起了寿宴。

“爹,轿子来了。”李琪眼神好,远远的看到朱允熥的轿子。

李善长拄着长拐,追出门外,“老臣参见吴王千岁,殿下今日登门寒舍,臣心中感念不尽。”

朱允熥笑吟吟的把身子探出来,“应该的,去年魏国公大寿时,孤就说今年给老公爷您也过这一次。再说了,这次孤可是领了皇爷爷的旨意来的。”

再转头去的吩咐,“来啊,把皇爷爷给韩国公写的字,拿上来。”

亲笔提的一个“寿”字,响当当的字。浓重的笔色,再加上厚实的笔锋。李善长颤抖着手,双手捧着接过,“臣,谢皇爷隆恩,谢吴王千岁!”

朱允熥看着李善长满头的白头发,鲜有的几根青丝,并不受发箍的束缚。

从发箍中跳出来,随风而飘。

整个院子里,都是李善长压抑的哭声。他伏在朱允熥面前,放声痛哭。朱允熥也不去扶,就这么任凭李善长趴在自己的脚下。

朱允熥不动,其余人也不敢动。

李琪只得干着急,小声提醒,“爹,您快把殿下给请进去啊。”

这时,李善长才止住眼泪。被李琪扶起,往院子里走。满院子,都是朱允熥熟悉的人。南边墙下,空荡荡的一片。看到这儿,朱允熥心里也明白。

“老公爷莫哭,孤在这儿呢。”

李善长抽动身子,哽咽道,“臣罪该万死,几次放任各部尚书,去说殿下您的不是。如今想来,臣深受殿下厚恩,不思图报,反而做任不管。”

朱允熥面无表情,任凭李善长把自己往院子里领。

这一出苦情戏,在来之前,朱允熥就已经是能够猜出几分了。

如今的李善长,在朝廷之中,没有了倚靠。原先文人诸官,与李善长也划清界限。一夜之间,李善长成了孤家寡人。他也只能,陪着朱元璋,把这出戏给唱完。

“嘿,咱们三爷就是威风。这年头,还没人能让韩国公哭成这个样子呢。”曹震拍手称赞。

等到朱允熥到了院中时,詹徽带头站起来,“臣参见吴王千岁。”

昨日,詹徽还只是个吴王府属官。一夜之间,就成了吏部尚书。自幼饱读诗书,詹徽知道,自己已经是被朱元璋,起为朱允熥的班底。

朱允熥笑了笑,“起来吧,今儿的寿星可不是孤,要拜,也得该拜韩国公才是。”

李善长连连的摆手,“不敢,不敢。”

“应该的,老国公为国操劳半生,几不得歇息。从建国伊始,直到今年。皇爷爷说了,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如此操劳半生,孤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朱允熥拉起李善长的手,“老公爷,皇爷爷有口谕给您。”

“打今儿起,韩国公不再主吏部、户部事。吏部、户部,凡事直报与奉天殿,可不经韩国公。韩国公老骥伏枥,不辞艰辛,朕心甚慰。往后啊,您好好的歇息,大明朝养着您。”

李善长脸色一变,混浊的双眼更加黯淡。枯藤般的手指,拉紧朱允熥,怎么也不愿放开。

“殿下,老臣不老啊...”

一句话,李善长再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去,“殿下,臣知罪了!往日所为,请殿下责罚,臣不敢有一句怨言。只是,臣忙了一辈子。突然的闲下来,这是要臣的命啊。”

朱允熥默默的看着李善长,抓着他的裤腿,几声的哀求。

这个老臣,对大明朝的功绩,几乎是胜过在这里的每一个人。甚至,没有李善长,朱元璋的夺得天下,也不会那么轻松。

只是,年纪越大,李善长就越是糊涂。越来越多的,开始居功自傲。越来越多的,分不清自我。

“您先请起。”

朱允熥弯腰去扶起李善长,“这是皇爷爷的意思,您与孤说,也无济于事。您对大明朝的功绩,孤记在心里。皇爷爷说了,李琪正值壮年,可堪大用,可到孤身边做个文差。”

“孤再和皇爷爷,讨一个恩典,封他一个轻骑都尉。往后,跟在常升身边,也能习得一门差事。”

“而老公爷您,继续做您的韩国公。只是,把吏部、户部事,让给了詹徽。您老谋成国,可再去大宗正院,帮着秦王,管一管藩王事宜。”

李善长半张着嘴,半天也没能闭上。

蠕动的喉咙,想说出一个字时,也十分的费劲。

让出朝中事,朱标主武官,朱允熥也要开始主文官。而詹徽,就是替代李善长的人。

“今日的事,这里都是信得过的,没人会传出去。也没人会知道,老公爷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往后啊,孤还有许多的事情,要仰仗您呢。”

说完,朱允熥的手,拍在了李善长的手面上,“藩王事,交给你,孤放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杯中无酒,苦在心中

打入夏起,天气渐暖间。徐达也不再似去岁今冬那样,如此的畏寒。今年初,徐达还下不来床。只能一整天,都躺在榻子上。

稍微的动弹动弹,就得气喘吁吁。

昔日老将,砍了一辈子的鞑子。如今,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临近。

入了夏时,徐达便勉强能下床走动走动。只是,刚能动弹动弹时,就得奉诏进宫。其中缘由,徐达心知肚明。可既然是为人臣,就没抗旨的道理。

换上朝服,徐达心中,远不如上回进宫时那般轻松。

近日来的种种,徐达都听徐允恭说过。徐增寿站错了队,差点给徐家造成灭顶之灾。也得亏,徐允恭一直随侍朱允熥左右。

“爹,少时孩儿去奉天门去接您。”

徐达张开双臂,让徐允恭给自己系上腰带。他眯着眼睛,呼吸粗重。听得徐允恭的话,徐达摇一摇头,“不必了,在家里这些日子,也闷得慌。出宫之后,我随便走走。”

徐允恭似有为难,徐达年纪大了,身子又体弱多病。

实在是不放心,让徐达自己出去走。

徐达摆一摆手,抬脚出门,“放心好了,能要你爹命的,只有皇爷一人。除了他,没人能让你爹丢了性命。能从宫里活着出来,今儿就死不掉。”

双脚刚刚迈出门槛,徐达又回头看了一眼。

似是留恋,又有不舍。

这间宅子,他住了将近二十年。二十年间,他从未似今天,想过生死。就怕,这回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你啊,闲着没事时,也进宫呆在太子身边。再不行,就呆在吴王身边。别总跟鬼似的,在家里晃悠。”

徐允恭愣住,有些不解,“未得奉诏,孩儿哪敢往宫里跑。”

徐达来了脾气,怒斥道,“放屁!老子是让你闲着没事时,呆在太子身边,让皇爷放心!你还真以为,老子愿意管你们这些破事。他娘的,砍了一辈子的鞑子,到头来还要替你们这些狗羔子玩意儿擦屁股。”

突如其来的这么几句,徐允恭也不敢再多说话,只得连声回应,“孩儿知道了。”

徐达深叹一口气,“也多去太子、吴王那儿,露露脸。李景隆都能舔着大脸过去,你咋不能。”

从魏国公府到奉天门,只不过千步的距离。

这几步路,徐达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一是身子有恙,二是心里有事。一路无人,直到临近奉天门时,才看到在门口等候迎接的朴无用。

“奴婢给魏国公请安了,前些日子,您卧病在床。瞧您今儿这气色,身子骨瞧着是好多了。”

徐达笑一笑,“烦劳公公引路了。”

“魏国公,您这边请。”

朴无用走在前头领路,边走边说,“皇爷和皇后,一早儿的,就在坤宁宫等着您了。皇爷说了,魏国公您这次进宫,一切免礼,恕您无罪。”

两人到了坤宁宫门口时,徐达有些迟疑,他离着门槛儿几步远,就尽量的放大声音,“臣,徐达求见皇爷、娘娘。”

里头没动静,徐达再要喊时,玉儿出来了,“魏国公,娘娘请您进去呢。”

院中陈设,一如以往。除了那座菜园子,去岁严冬时,空无一物。如今近临盛夏,地中作物,枝繁叶茂。其中几株,结出小果,压在弯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