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第一百六十五章 壮哉大明,壮哉大明将士!
天于晴时,朱允熥常升府中出发。
昨夜,从赵思礼家中出来之后,他就住在了常升家里。几乎是一整夜,他都没怎么入眠。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会不会适得其反。
朱允熥知道,即便是朱棣有心。但靖难,一半是被朱允炆给逼出来的。
若是朱允炆不那么着急,循序渐进。那天下归谁,还犹未可知呢。朱允熥也急,他越来越多的开始暴露出,自己的意图。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在提防藩王。
但与朱允炆不同的是,朱允熥有朱元璋撑腰。
可即便是这样,朱允熥的心里,还是有些局促不安。朱棣的性格使然,越是打压,就越是反起。可如果不打压,又不知道,会是如何。
只能说,朱允熥不敢赌。
坐下,还是那一匹温顺的小马驹。它悠悠然的走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丝毫不惧比它更要高大的马。
“殿下,咱们这边。”
常升在前头领路,他指着一条岔路,“咱们先去营中等着大军进城。永昌侯会先行派人,进城通报。”
朱允熥使劲的摇头,“不去营中,孤要出城迎接。他们是为大明朝打胜仗的勇士们,孤奉旨接军。哪有在营中,等着凯旋将士们的道理。”
说完,朱允熥自己调转马头,“走,直接出城。”
常升有些为难,自古尊卑有别,贵为吴王,哪有出城迎接的道理。可他又不敢忤逆,只能小声提醒,“殿下,这不太合规矩。”
朱允熥走在最前头,一听规矩两个字,不由得就有些愠怒,“今儿,没有规矩。”
一出城,就能看到城外桥帜连幡。
绵延几里的大营,整齐而有序。大营分于官道两侧,遇上庄稼地时,顺势让开。隔了几里,朱允熥仍然可以感受得到大营之中,肃杀之气。
“好威风!”朱允熥拍手叫好。
许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朱允熥十分尚武。
他的爷爷,是大明朝开国皇帝,征战沙场,几无败绩。他的外公,是大明朝开国武将之首。以勇为先,上阵杀敌,所向披靡。
在朱允熥的身体里,流淌的是武人的血。
他忘不掉,当年的蒙古铁骑肆虐中原时,百姓的涂炭。一百年,所幸天不绝汉民。朱元璋首建大明,与蒙古争雄!
常遇春,一杆长枪,踏足草原。他在长城,划出一条线,气吞山河间,怒喝百万蒙古雄兵,“此为汉人界,异族敢入,当戮之!”
“终有一日,孤也要向开平王那样,将蒙古人拒于长城之外。”
朱允熥迎向太阳,语气坚定,“长城,是汉人抵御异族的堡垒。但在大明面前,长城应该只是耕地与草地的界限,而非敌我。无论南北,皆为大明之土。无论蒙汉,皆为大明子民。”
耳边,是大营之中,传出的阵阵杀喊之声。朱允熥心潮澎湃,“常升,快走,咱们去看看。”
常升听着入神,脱口而出,“三爷,臣遵旨!”
营口,眼尖的看到高高竖起的蟒旗,还有那大大写下的“吴”字。霎时间,绵延数里,“万岁”之声,不绝于耳。
朱允熥策马在营前站定,蓝玉、李景隆、常森、朱棣,出营迎接。
蓝玉看见朱允熥威风凛凛,量身而制的铁甲,在阳光之下,阵阵反光。手中的执剑,以龙环傍剑鞘。小小的身影,地上的影子拉的老长。
“臣,讨逆将军蓝玉,参见吴王千岁!”
随着蓝玉单膝跪下,身后李景隆、常森跟着跪下。紧接着,数万将士,齐齐单膝,金属落于地,扎实且震撼。
“臣等参见吴王千岁!”
朱允熥握紧缰绳,双目炯炯,“孤奉旨,出城接军。临行前,皇爷爷和孤说,到了城外,要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的看一看。”
“出了城,孤看到了!当年跟着皇爷爷一块儿打江山的大明将士们,有你们在,大明何愁不安!蒙贼何愁不灭!孤敢言,洪武盛世,万国朝拜。一拜的是皇爷爷,二拜的是父亲,三拜的就是你们!”
“万国朝拜,因为他们怕!他们怕的是你们,怕的是大明朝无畏的将士们!”
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
一句话,三军高呼万岁!
朱允熥笑道,“来,孤同你们一块儿进城。让大明百姓们都看一看,他们安居乐业,靠的是谁。皇爷爷说了,只要你们在,他就可以在京城高枕无忧。”
“任何人,也冲不破你们的防线;任何人,也踏不平应天的城楼。孤于皇爷爷请旨,论功行赏。不够的,孤拿出孤的私银,给你们赏赐!”
说话时,朱允熥与朱棣,两人眼神碰在一起。
朱允熥不紧不慢,语速平缓,“常升,传旨意。凡随军出征者,赏银百两。负伤者,再加百两。为国捐躯的,家人得银五百两。凡负伤不能再战者,分地一亩,耕牛一匹!”
“随军征者,无论京城大营还是北平大营,尽皆封赏!”
“万岁!万岁!万岁!”
直到喊声降下,朱允熥才继续说道,“常升,开国公府出钱,在京城以北三十里处,修一巨碑。将此战未能生还将士,姓名刻于碑上,供后世瞻仰。”
常升没有丝毫的犹豫,“臣遵旨!”
朱允熥下马,扶起蓝玉,小手放在蓝玉冰冷的铠甲上,“永昌侯,皇爷爷说了,此战蓝玉居功至伟,当为大明第一猛将!”
蓝玉大喜,“臣谢皇爷,谢三爷!”
转眼看去,半数的将士,没有铁甲穿。身上只一层布甲,且不耐用。
布甲之上,尽是刀痕。布甲之下的血肉之躯,又都是伤口。虽已结痂,仍然触目惊心。一多半,整个后背,竟无一块好皮。
朱允熥看着心酸,“天地寰宇,无一而归。人神同嘅,壮哉大明,壮哉大明将士!”
直到最后,朱允熥才看向朱棣。
叔侄二人,似乎都心知肚明。朱棣拍一拍腿上的土,嘴角微微的勾起。
“四叔,皇爷爷有口谕给您:老四,你出息了,没咱的旨意,你就敢私自带兵回北平。怎么着,咱治不动你了是吧。咱手上一根打你的竹条,能给你大哥,也能再往后传。这竹条,比圣旨好用,都能打得你。滚回来,仗有你打的,心里头别再犯浑。”
朱棣跪着听完,表面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
朱允熥把朱棣扶起来,拉着朱棣的手,“四叔,皇爷爷这是生您的气呢。您肯定比侄儿清楚,皇爷爷最忌讳的是什么。做错了,咱们就改。”
“就怕,一错再错。国法当头,父亲他也不能,总护着你不是。”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密而不报
长灯下,屋里屋外,斜桌上的影子,拉的老长。在夕阳之下,朱元璋映在墙上的影子,更显斑驳。尤其是那一缕一缕的头发,映出来的影子,清晰可见。
笔杆,在桌上不停的晃动。虽偶有放下,但更多时,都是动个不停。
一老、一小,两人都不说话。
一个看书,一个看折子。小的那个,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的朝外头瞥。
耳朵动了动,果然不错。
朱允熥抬起脑袋,闻声去看匆忙脚步过来的方向。尤其是木门“咯吱”作响时,朱允熥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陛下,永昌侯的折子。”
太监几乎是快把头垂到地面了,躬着腰走过来。无论朱元璋出声与否,折子都被安安静静的,放在了御案的一角。明黄色的颜色,在夕阳之下,倒显得更加耀眼。
“上头,写的是啥。”
朱元璋瞥了一眼,又迅速收起目光。他的心思,全在手上的这一本。
太监停住脚,站的老远,扯着公鸭嗓,“回陛下,上头写的是兵部两个字。这也是兵部的房大人,送来的八百里加急。”
在外大将,送到朝廷的折子,不一定全是给兵部的。
若是别的什么事,朱元璋也懒得去管。除军国大事外,朝廷上吏、礼、工、刑、户,几乎是都放在了朱标的手里。
而兵部,却是个例外。
从建国开始,朱元璋就将兵部事,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与再后的建文朝不同,朱元璋时期的兵部,可谓是朝廷各部之首。若不是被朱元璋所信任,是做不得兵部尚书的。
因此,从建国开始,兵部的尚书,一直都是朱元璋的心腹之人。
“拿给咱看看。”朱元璋与往常一个样,伸出一只手,就这么半悬在空中。一动不动,直到接到折子。
太监依旧是低着头,几乎是半跪着,把折子送到朱元璋的手里。
朱允熥伸长脖子,偷偷去看。
打高丽(朝鲜),是他力主的。整个朝廷,恐怕没人比他更关心高丽(朝鲜)战事如何。
如果战事不错,那在此之后,朝廷就可以削减对北方的财政。朱允熥要的,不只是高丽(朝鲜)归顺。他更要的是,高丽(朝鲜)可以极大的分担,大明对北方边境的压力。
只有这样,这次北伐,才有意义。
若只是与原因那样,大明与高丽(朝鲜)只是上邦国与附属国的关系。那如此劳民伤财,只会让朱允熥,成为历史的罪人。
按着朱允熥所想,高丽(朝鲜)不是光接受朝廷的馈赠。最重要的是,高丽(朝鲜)应当充当起大明的哨所。
伸手接过,只看了一眼,朱元璋脸色就变得很差。
他左右各看一看,最后把蓝玉送来的那个,重重的拍在案子上。透着光亮,朱允熥看不太清上面的小字。而左下角,一方小印,这是朱允熥与詹徽所交代的标识。
“别这么瞅着,脖子酸不酸。”朱元璋扭动脖子时,看到朱允熥伸长脖子时,不禁笑道,“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咱这儿,有几个折子,是你没见过的。”
说完了朱元璋随手把蓝玉送来的那一道,丢在朱允熥面前,“看完了,顺带给批了。”
看完蓝玉送来的这一道,朱允熥心里也约摸着,有些不是滋味。
“你说,该咋办。”
朱允熥咬一咬牙,“罚!”
“罚了蓝玉,北边可没人带兵了。”朱元璋似笑非笑的,又反问一句。
朱允熥再看一眼,更加心烦意乱。
在给蓝玉的信里,他千叮咛万嘱咐,做事之前,要想一想朝廷的律法。万事上报朝廷,千万不可自作主张。
可在刚刚来的这一道上,蓝玉先斩后奏,做的可真是干净利落。
“蓝小二可咋呼,没人管他了。直接就让你四叔,跟着李成桂去全州。”朱元璋搓动着手指,显得有些烦躁,“不是礼部、不是兵部,他蓝小二,凭啥就自己做主了。那个李成桂,算是个什么好东西,就把咱大明往全州带了。”
朱允熥也是懊恼,他几次三番的和蓝玉说过,李成桂不可信。进了高丽(朝鲜),应该是由高丽人打高丽人。
而不似折子里说的那样,李成桂只成了个向导。打仗卖命的,还是大明朝。
可事已至此,朱允熥又不得不为蓝玉开脱几句。
“皇爷爷您息怒,兴许这只是永昌侯他表述不清。与他国人结盟,这么大的事,永昌侯他不至于连一道折子都不写。况且,孙儿也和永昌侯说了,莫要轻信李成桂为人。”
“永昌侯身边,四叔、詹徽,就是李景隆,也都是能看穿人心的。李成桂这些小伎俩,根本耍不起来。”
话是这么说,可朱允熥的心里,还是那么没底。似乎看来,完全的不奏报朝廷,这也是蓝玉能干出来的事。
在打仗时,蓝玉十分的固执,且不听人劝。
正是因为如此,朱元璋很多次,都不给蓝玉自己挂帅的机会。最多的,是傅友德为帅,蓝玉为副。可当蓝玉独当一面时,似乎没那么好控制。
“你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替他开脱。照蓝小二这么说的,大明朝岂不是成了别人手里的刀。做事不动脑子,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咱非得把他头给拧下来!”
朱允熥讪讪的笑着,不敢接茬。
看来,这些日子,蓝玉确实是飘了。他写了那么长的信,到了蓝玉那儿,也成了耳边风。到时候,真被文官们追究起来,怎么也是个欺君。
没有提醒倒也罢了,明明提醒了,却还是我行我素。
朱允熥掰起手指头,对着那一幅地图,心里念叨着,“按着大军的速度,再加上蓝玉速战速决的性格。恐怕,这时候大军应该是已经快到开京了。”
“照着信中,四叔跟着李成桂去全州。恐怕,也已经是半路了。这个时候,再去给信,也完全是来不及了。”
高丽(朝鲜)长弓军,素以侵扰见长。诱敌深入、迂回包抄,都是看家本事。
分军两处,就怕被逐个击破。
朱允熥最担心的,就是蓝玉轻敌。若真是这样,去全州的朱棣,反而是最危险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祸根
开国公府的常福,照例巡视一圈府中府外。看一眼刚刚还稀疏闪星如今却小雨淅沥的天,嘴里骂了一句,“真他娘的怪事了。”
正要把门关上,雨中,出现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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