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三爷来信?说啥了。”
“三爷信里说了,打开京,让我来。而跟着李成桂去全州的,得让燕王来。三爷话都说出来了,我能不听吗。”
事实上,蓝玉还是有些不怎么情愿的。
虽说,带着朱棣一块儿过江,蓝玉也有此意。但再让朱棣带兵,一路往南去全州时,蓝玉就有些不愿意了。他开始不解,为什么朱允熥这么急着,要让燕王带兵呢。
正在中帐口,吹起长角,三军齐动。
蓝玉眼中,几次闪过的将士和战马,还有背上的长弓,手上的火铳。
“好儿郎,打下了开京,老子保你们一辈子的富贵。”
第一百六十四章 疙瘩
“砰砰砰!”
急而促的敲门声,把赵氏吵醒。她揉一揉眼睛,回过神时,脸色立刻变得十分不自然。
家里没了男人,赵氏近半年来,甚至不怎么出门。平日里,家中所需,都是开国公府派人送来。除此之外,赵氏就很少能见着外人。
“谁呀!”赵氏叫了一声,声音不大。
外头没有回应,依旧是急促的敲门声。
赵氏急忙吹灭刚刚点起的灯,稍稍有了点光亮的屋子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赵氏抱紧宁儿,不敢出声,只敢小声的嘀咕,“太平盛世的,谁敢随便闯到别人的家里。”
赵宁儿眨着大眼睛,贴在母亲的耳边,“母亲,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一句话,点醒了赵氏。
她蹑手蹑脚的凑到门口,借着微弱的油灯,透过门缝,小声发问,“谁呀。”
“我。”
赵氏脸上一喜,拿开门栓,把门打开,“当家的,你咋这时候回来呢。这大晚上的,也能让你们进城?”
赵思礼笑道,“大军要进,谁敢拦着。若是不给进,永昌侯咋能放过他,说不定还能打城。再说了,今儿城门的值守,是常二爷家的人,咋能不给永昌侯开门呢。”
这是一句玩笑话,蓝玉当然不敢打城。若是边城,倒也罢了。可这是京城,再怎么的,蓝玉也不敢在这儿放肆。
但蓝玉之前,征讨西南回京时,也是硬要直接进城。
如此目中无人,即便是赵思礼,也是略有耳闻。只是,朱元璋一直不闻不问。赵思礼不明白,为何朱元璋这样放纵蓝玉。
说完,赵思礼把门推开,嗅一嗅鼻子,“有吃的没。”
“军中,不管饭咋的。”赵氏刚刚还沉浸在赵思礼回家的喜悦之中,恰恰才注意到赵思礼的腿,失声尖叫,“你腿咋了,走之前不是只瘸一条吗,这咋打一次仗,两条腿都瘸了呢。”
赵思礼摆摆手,“声音小些,这打仗哪有不受伤的。”
手里捧着一碗自家的米饭,赵思礼心里头踏实多了。随军半年多,吃的最多的就是烧饼。
可说起为啥打仗,为的不就是自家能吃上白面大米嘛。
“我可告诉你,临走前,吴王许了我爵位。到时候啊,咱们再生个儿子。要是吴王再给个恩典,许我传个三代。祖宗保佑,赶明儿啊,咱们得回去给祖坟烧烧香。”
赵氏笑道,“你那祖坟在哪儿呢,都找不着,烧香有什么用。再说了,那么多人,凭啥就给你封这个爵位。”
正要说一句时,门外巷口,亮起火把。
赵思礼警觉起来,把手中的碗放在地上,筷子担在碗上,“你先进屋,我去瞧瞧咋回事。大半夜的,到底是什么人来了。”
到了门口,就要探头出去时,与常森撞在一起,“常三爷!”
常森点一点头,先进了院子里。四下看一看,微微的皱眉,“东西收了,三爷来了,别让三爷看到这些胡乱玩意儿。旁的我管不着,三爷的眼睛,绝不能被污了。”
一边答应,赵思礼一边收拾东西,心里头却犯起了嘀咕:今儿是怎么了,怎么来来回回那么多的人。
从进城起,五城兵马司的戒严。已近子时,但大街上可是不少。
到处都能看到飞鱼服,或是那些手持弯刀的大都督府。在回家时,穿着五城兵马司的衣服,赵思礼也被处处的盘查。
“三爷,您请进来吧。”常森在门口招呼了一声。
朱允熥顺势进来,一眼看到赵思礼,余光瞥向旁边发亮的堂屋,“宁儿睡了嘛,这么晚孤到你家来,别扰了你们的好梦。”
赵思礼只得陪笑,“殿下您能到臣家里来,是臣的福分。”
只是,说完这话,赵思礼脸色变得古怪。哪有大晚上到别人家里,先问别人姑娘的。即使这么想,赵思礼也不敢问。
朱允熥走上几步,一脸的认真,“明儿,孤要在京城奉旨慰军。你们俩,都跟在孤身边。这次慰军,主要是对燕王,你们不必太过上心。”
“还有,赵思礼,孤要和皇爷爷请旨,给你一个伯爵。受爵之后,你跟秦王去高丽。打今儿起,驻防高丽,你为副。”
“不必你过去打仗,孤的那些叔叔们,也用不到你。到了高丽,你只管吃喝玩乐。军中之事,也不必你去操心。你去高丽,就是一条,跟在孤的叔叔们身边。朝廷换人,你也不走。”
“除非,是有新的旨意过来。”
说话间,朱允熥把脸凑到赵思礼跟前,小声说着,“记得,你是谁的人。于国,你为大明。于私,你是孤派去的。徐增寿和燕王走的很近,皇爷爷索性罢了他的官。”
“徐增寿不死,是因为他爹是大明魏国公。而你,若是走徐增寿的老路,可没人能救的了你。别想着,常家能在必要时,帮你一把。你若真走了徐增寿的老路,常家也就离死不远了。”
说完,朱允熥站直了腰,声音变大,“到了高丽,可别给孤丢脸。”
赵思礼早就已经是天旋地转,双腿发软。一件亵衣,一件甲衣。后背已经是,被冷汗浸湿。
“臣,知道了...”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一次战功,是伯爵。再往后,你就是侯。放心去吧,你的家人,孤会好好替你照顾的。”
转过身,朱允熥的脸,重新变得冰冷。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趴在墙上的锦衣卫。
从朱元璋开始准备由藩王驻守高丽时,朱允熥就意识到,当初将赵思礼放在朱棣身边的决策,十分的正确。
同时的,朱允熥也开始注意自己的身边。
为何百官们,都害怕朱元璋。最主要的是因为,他们一言一行,总能毫无保留,都传到朱元璋的耳朵里。
因此,朱允熥知道,在任何地方,有一个自己的耳目,很是重要。
而且,赵思礼的作用,完全不限于此。一个大头兵出身,朱允熥压根没指望赵思礼真的能看出什么。
但赵思礼,他就是一个疙瘩,能够一直扎在朱棣的心里的疙瘩。
正如,徐家兄弟于朱允炆一样。
第一百四十五章 老子姓常
朱棣走在最中间,他是没想到,自己还有跟着一块儿去高丽的机会。他想去,他不想窝在后头,当一个太平王爷。
“过了这道江,那边就是高丽了。”
李成桂主动做起了向导,手执马鞭,遥指鸭绿江的对岸。
与往常不同,此时的李成桂,激动不已。他甚至想着,现在就能到开京城下,架起攻城梯,打下整座开京城。
“啥高丽,天底下,都是大明朝的。只不过,皇爷仁义,没想着征伐你们。怎么,还真把自个儿,当作一个国了。在大明面前,你们算个屁。”
蓝玉嘴里叼着翠绿的麦秆,啐了一句。
在他看来,高丽(朝鲜)压根算不得一个国。普天之下,能称为国的,只有大明朝。周围的那些,只能算是一个番邦。
李成桂苦笑,也不去反驳,“燕王殿下,到了全州,你我合军一处时。拿下全州城,全城百姓,定会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刚几句,蓝玉就停住脚,面色凝重。
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而那里,别人去看时,什么也没有。而蓝玉,却看的入神。
他把缰绳扔给身边人,自己从马上跳下来。
蓝玉把耳朵,紧紧的贴在冰冷的地面上。碎冰碴轻微的晃动,一点一点的往西。如此肉眼可见,蓝玉迅速的跳起来,面露兴奋之色。
“儿郎们,打仗啊,蒙古人追上来了。”
目光所及处,明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但脚下冰碴有规律的跳动,蓝玉知道,只有蒙古马,才会有这么大的脚力。
抽出刀,静静的等着。
蓝玉的性格,他不允许留下任何有威胁的东西。一旦出了威胁,解决威胁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它除掉。
渐渐的,大地开始震颤起来,左右风林,也随着发出震天的树叶摩擦声。
蓝玉屏气凝神,静静的等待,猎物的上门。声音越近,动静越大,蓝玉就越是兴奋。他就如同是嗜血的猛兽,时刻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舅舅,来了。”
常森也紧张的握住手上的绳子,嘴里默默的念着,“布日古德旗。”
蓝玉呼吸加重,脸色潮红,“他娘的,老子寻你们几年,寻不得。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伸手指着远处的已经清晰可见的布日古德旗,蓝玉按着常森的肩膀,“你爹,打了一辈子的仗,就只和这个阿尔脱脱,打成了个平手。”
“你爹,他意难平啊。就是走的时候,都想着,把这面旗,给掀翻了。”
常森发出一声低吼,“舅舅,您说吧,怎么打。”
蓝玉回头去看朱棣,“燕王,如何。他可是元顺帝一脉的,当年给凤阳加税的,就是这人他爹。加了税,活活逼死仁祖。又逼的皇爷四处乞讨为生,入了皇觉寺。”
朱棣冷笑道,“父皇说过,这狗羔子,是朱家的世仇。此仇不报,孤有何脸面,苟活于世。”
布日古德,飞翔的雄鹰,奔跑的野狼。他们曾经都是草原的霸主,统治着草原的万物。无论到了什么时候,蒙古人,都想着打回元大都(北平)!
蓝玉看一眼蒙古人的阵型,只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就左右吩咐。
“马军居左,弓兵居右,火铳于中。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轻敌。这个鞑子,可是整个蒙古,最能打的鞑子。他们的马,不怕火炮。”
军令分下,马兵从右出,他们张弓搭箭,对准已经冲来的第一排蒙古骑兵。
而左弓兵,在盾兵掩护下,齐齐的向前迈进。每进一步,他们背后的火铳手,就会出来射击一轮。
蒙古骑兵,似乎丝毫不惧。
第一排倒了之后,第二排迅速的跟上。他们用小腿,勾住马鞍,手持铁钉,两人一组,左右散开。瞅准机会,将铁钉,重重的扎在土里。
而明军马兵,为掩护火铳手,需要不断往前进,直到马蹄撞到紧绷又贴紧地面的绳子。
明军马兵,马儿蹄下失利,将马背上的马兵摔下,重重的摔进土里。蒙古骑兵立马跟上,一把短刀,插进明军马兵的肚子里。
顿时,血肉模糊。
拔出来,再插进去。如此几次,一人就再也没活着的希望了。
这些蒙古骑兵,最清楚,如何与明军的火铳对抗。后者装填时间长,需要其他兵种掩护。而此时的其他兵种,多无心恋战,很快就会被冲散。
赵思礼混在人群里,无论他如何喊叫,周围的人,已经完全不听的的命令。
逃跑,似乎成了明军唯一能做的事情。
常森大叫一声,“再有后退者,斩立决!”
说完,常森自己冲了上去。他取下那件红色的长披风,披在身上。奋力的,往人群最中间冲过去。
显眼的披风,明军立刻就认出,这是主帅的披风。
但同时的,蒙古骑兵也看到这面披风,在人群中,不断的来来回回,进进出出。
常森伏在马背上,奋力的到处冲杀。一把短刀,砍在他的后背,暗红色的血迹,在鲜红色的披风上,并不十分显眼。但左右手臂上的刀痕,还有纸巾完全被划破的护腕。
常森大叫一声,几乎要从马背上摔下来。
但他用脚勾住马蹬子,血红的眼睛,就好像随时要喷出血一样。肌肉的绷紧,让他背上的伤口撕裂开来。鲜血从常森的背上,喷出、溢出。
渐渐的,常森视线变得模糊,手上也开始用不上力气。
嘴唇干裂惨白,双眼变得迷离。
耳边,是火铳手发射火铳的声音。还有那一声接着一声的“常三爷”。
常森笑了,重新握紧手上的刀,大吼一句,“狗日的鞑子,来瞧瞧你们的常爷爷。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姓常。常家就没有怕死的,皇爷手底下就没有不敢上的!”
一刀下去,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双目模糊之时,常森瞧见眼面前,举着布日古德的蒙古骑兵。常森用尽力气,跳向布日古德,和那个举旗的蒙古人,一起滚在地上。
四处,全是飞驰而过的马蹄,还有数不尽落在地上的四肢、头颅。
“老子姓常,绝不能丢了大明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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