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侯 第534章

作者:高月

陈庆点点头,“土地卖得如何了?”

蒋彦先笑道,“前段时间卖得非常火爆,沿街店铺已经卖掉一半,住宅地块也卖掉三成,甚至还有一些临安的商人拿着黄金白银来买,殿下这些店铺土地,每亩已经涨到一万贯,不过最近又有点冷清了。”

“为什么?”

“不就是大家担心殿下要迁去汴梁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陈庆点点头笑道:“等明天我发表声明后,估计又会开始热闹起来。”

雨下大了,陈庆和蒋彦先又上了马车,马车继续向太学方向驶去。

新太学占地千亩,南面是一片的湖泊,叫做南湖,一座座大型建筑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外面搭满了竹架子。

“现在太学遇到一个问题。”蒋彦先欲言又止道。

陈庆看了他一眼,不满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难道我还会办你一个妄言之罪?”

蒋彦先叹口气道:“我们招收了三届太学生,每届四百人,按理应该有一千二百人在校,但实际在校已不足四百人,只剩下三百八十八人,其他都退学不读了。”

“为什么?”

“殿下应该知道,太学不是读农学的地方、也不是读冶炼、不是读机关技巧,不是读军器制作的地方,它是学习诗歌经文的场所,虽然我们也安排了大儒授课,但时间太少,只是一种补充,学生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种茶养蚕,都是在辨矿冶炼,殿下,为什么不造两所太学,一所学工,一所学文?这样就不会出现大部分学生退学的尴尬局面了。”

陈庆摇了摇头,反问道:“考中进士者,有多少太学生?在我记忆中,一成都不到吧!而几乎所有的进士都读过州学或者府学,说明什么,说明各种经文在州学、府学读完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在太学继续深造,在太学再教经文有什么意义?不想读太学,自己在家读书不可以吗?还要占据名额,让真正想读太学的学生进不来。”

停一下,陈庆又道:“我很早就给大家说过了,我办太学是想培养技术官僚,懂农业当农业官,懂冶炼的当冶炼官,而不是一群只会读经文的人来管技术,他们不愿读太学,我不勉强,我们继续向愿意读太学的学生开放报考。”

“殿下就不想再办一所太学吗?”

“没有必要!”

陈庆的态度十分强硬,他对蒋彦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不是很多官员都有意见了?”

蒋彦先点点头,叹口气道:“光卑职记录,就有超过五十名官员有这个要求了,他们都在为子女考虑。”

陈庆沉思片刻道:“我不可能再开一所太学,它会占据现在太学的职官名额,不过我们可以用三个方案来解决,第一,我们可以在科举时再开一门明经科,可以适当扩大上榜人数,主要是用来安排文吏;

第二,可以延长州学和府学的读书年限,州学和府学三年的基础上,可以再增加一个州学上阶或者府学上阶,学制两年,学成后等同于明经科;

第三,可以学习朝廷的制科考试,对所有官员再进行一次拔优。”

蒋彦先着实有些无奈,官员们都盯着太学出来可以授官这一条,都想把孩子送进太学,但都不愿意读太学的专业技术课程,所以才不断找他,希望把太学课程改成和朝廷一样,或者另办一所太学,可陈庆却丝毫不愿让步。

怎么可能呢?读个太学就可以出来做官了,那考进士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官员打的都是如意算盘,以为是个漏洞,偏偏雍王就不让步。

其实蒋彦先也理解陈庆的想法,专业人做专业事,这是陈庆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懂技术的人去管技术,各种先进技术才会大量井喷式出现。

而不懂技术的人去管技术,结果必然是千方百计压制新技术出现,因为新技术代表风险,风险就意味着官位不稳,所以文官们宁可守旧求稳,也绝不允许出现风险。

蒋彦先只得叹口气道:“好吧!卑职再和内政堂商议一下,争取推行殿下的三个方案。”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震怒

离开太学,陈庆又来到了新市瓦肆,这里是京兆城四大瓦肆之一,新市瓦肆又叫城南瓦肆,位于城南的积善坊内,紧靠新开辟的南城。

四大瓦肆其实就是东南西北各一处,当然,京兆城可不止四座瓦肆,大大小小有十七座瓦肆。

所谓瓦肆就是后世的综合体,集吃喝玩乐为一身,既有各种密集的店铺,又有大大小小众多舞台,各种百姓喜闻乐见的表演,诸如小唱、嘌唱、傀儡、杂剧、小说、讲史、散乐、影戏、弄虫蚁、诸宫调、说诨话、商谜、叫果子等等。

一家人天亮时过来玩耍,要玩到半夜才会回家。

瓦肆的店铺都很小,薄利多销,十几文钱就能吃饱,如果嫌档次低,瓦肆大门两边的大街上,还有很多占地很大的酒楼、茶馆,这些酒楼茶馆只能算中档。

真正的高档大酒楼不在街坊中,而是在著名商业大街上,比如东大街、西大街等等。

陈庆和蒋彦先都穿了便服,他早有准备,取出两片胡子贴在嘴唇上,皮肤抹黑一点,便拿着折扇大摇大摆走进了瓦肆大门。

现在还是上午时分,大多数店铺的门刚开,因为京兆没有宵禁,不闭城门,大多数小吃店铺都要经营到三更时分才关,回去睡几个时辰,次日上午又开门经营,非常艰辛,大部分都是夫妻店。

陈庆在一家陈记小吃摊上花了三十文钱,要了两碗肉沫馄饨,和蒋彦先一边吃,一边体会着百姓的辛劳。

“大嫂每天要营生到什么时候?”陈庆笑问道。

女店主很麻利地擦着桌椅,笑道:“要三更时才歇店!”

“每天都这样吗?”蒋彦先在一旁问道。

“差不多吧!要不然怎么养活一家人。”

“小店房租很贵吧!”陈庆不露声色问道。

女店主叹口气道:“现在南面土地一卖,全城的房价就拼命涨,租金也涨得厉害,我在附近租的两间房,原来一间五百文,现在涨到八百文了,这小店一个月租金三贯钱,现在涨到五贯钱了,每天累死累活,一个月只能净赚三贯钱不到,一家五口人只能糊口,好在官府不收税,再收税的话,饭都要吃不起了。”

蒋彦先满头大汗,却不是辣的,他知道雍王带自己来吃馄饨的意思了,南面地价涨得太猛,连带着全城房价和租金都大涨,底层百姓已经无法承受了。

趁女店主端碗去里面的时候,蒋彦先连忙道:“卑职明白了,回去和大家讨论一下。”

“不用讨论!”

陈庆用指节敲着桌子冷冷道:“瓦肆房子都是官府的,立刻将租金恢复原状,还有官府的出租房,也立刻降租,严禁跟风涨价,再有下一次,从上到下,都给我滚蛋!”

这一次陈庆真的动怒了,私人涨价,他没有办法,但全城最大的地主官府也跟着涨价,而且是大涨,完全不顾底层百姓的死活,甚至连临安官府都不如。

“还有,这次房租涨价是谁决定的,今天立刻给我引咎辞职,我马上派内卫查,被我查到了里面还有贪赃枉法之事,小心他的脑袋!”

蒋彦先连连点头答应,他坐不住了,索性叫一辆牛车,先回去官房去了,陈庆派了两名亲兵护卫他回去。

……

陈庆回到自己官房,他刚坐下,蒋彦先过来了,将一份辞呈交给陈庆,“殿下,这是矿山田宅署署令高昆请辞书,上调官房房租是他决定的,他已经下令全部恢复原价,然后引咎辞职。”

“田宅署署令就有权涨价吗?”

蒋彦先无奈道:“这件事如果再追究下去,内政堂参事都得辞职了!”

果然自己猜得没错,是内政堂的决定,让高昆背这个黑锅。

陈庆克制住怒火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涨租?”

蒋彦先苦笑一声道:“其实殿下也知道原因,归根到底,还是税收不足,军费压力太大。”

陈庆把高昆的辞呈放到一边,对蒋彦先道:“让高昆先把官房涨价之事处理好,他辞呈之事回头再说,另外,把几位参事请到我官房来,我们商议一下!”

蒋彦先心中松了口气,高昆不会被革职了,这明明是内政堂决定的事情,让高昆背这个黑锅,他心中着实歉疚。

“卑职这就去安排!”

……

不多时,在议事堂内,五名内政参事都赶来了,包括蒋彦先、赵开、关师古、周宽和张妙。

“昨天刚回来,今天第一天来官房,按理应该和大家谈点高兴的事情,但是……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关于房租大涨,已经让底层百姓难以承受了,估计昨天欢迎军队入城的百姓没有多少底层百姓,他们都在背后骂我陈剥皮呢!”

赵开叹口气道:“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提出的建议,想补充税收上的不足,我绝没有想到会影响殿下的名声,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陈庆摆摆手,“我召集各位不是来追究责任,连高昆的责任我都暂时不追究了,我要解决问题,各位,我希望和大家厘清一件事,我免税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为了赢得民心,但我不至于为了免税把自己的政权都搞垮了,所以盐税和酒税我不免,赵参事应该知道,盐税和酒税占了全部税收的多少?”

赵开点点头,“八成左右!”

“这就对了,我们确实免了户税、田税、商税和其他各种苛捐杂税,百姓得了实惠,但我们的税收并没有减少多少,相反,加上官府的各种收入,总的收入甚至比从前还高,我们免税了吗?其实没有免,我们只是取消了压迫在百姓头上各种苛捐杂税,大大减轻了百姓被压迫程度,仅此而已。

所以大家以后不要动不动就拿免税来说事,盐税和酒税不免,就谈不上真正的免税,只是减轻百姓的负担,而不是取消百姓的负担,大家明白我的意思没有?”

众人都默默点头,怎么会不明白呢?动不动就把财政不足的责任推到免税上,等于什么都是雍王的责任,这就让雍王不高兴了。

陈庆见众人都点头,又道:“那就说说房宅的事情,我今天去看了城南的新地,宅地都卖掉三成了,但我要求,必须留下三成的土地作为官租房来源,由店宅务出租给百姓,各位,现在城南土地大涨,大家都发了大财,我陈庆的土地价值两百万贯,我当然高兴,只是……钱虽然重要,可我们政权更重要,宅地怎么涨我不管,但必须把租金的价格打下来,那就要从源头上增加房源。”

周宽敲敲桌子缓缓道:“殿下说得对,最近地价涨得太疯狂,两间破草房都要卖几千贯,很不正常,我家里仆妇的意见都很大,我最近也在考虑这件事,我提个意见吧!

我们不光增加底层百姓的房源,还要增加中等百姓的租房需求,大大增加一亩和两亩的院子数量,签一个长租协议,比如十年租金不变,如果租客要转租出去,那增加的租金归官府所有。”

张妙笑道:“你这个办法一推出,恐怕两亩以上宅地价格会大涨,其他小房子的价格涨不上去,但会不会有人买几座小房子,拼成一块大地皮出售赚取暴利呢?”

周宽摇摇头,“别人也不是傻子,会让他占这个便宜吗?”

陈庆摆摆手,大家都安静下来,陈庆缓缓道:“具体怎么做,让田宅署来想办法,我们只提要求,第一,增加官租房的数量,店铺不用增加了,但住房至少要比现在增加一倍;第二,房租,不管是店铺还是住房,十年内都不准涨价;三,不准有二房东存在,租了官府的低价房,再高价转租出去,这种情况决不允许,租期太长可以改,可以退租,但就是不能转租;第四,便利,租房退房要像市场买菜一样便利。”

第一千零五十章 苦劝

增房源、降房租的提议没有任何异议,众人一致同意,具体由田宅署来实施,事实上,高昆已经下令,统治全城店宅务,降低全城官房房租,恢复到年初标准,多收房租一律退还,这才是不折不扣执行了陈庆的命令。

中午吃过午饭,晁清将一份声明交给陈庆,“殿下,您看这样写妥当吗?”

“这是什么?”陈庆微微一怔。

“就是雍王府不迁去汴梁的声明吗?上午您让卑职草拟的。”

陈庆这才想起他和蒋彦先说过这件事,当时他是想写的,但现在嘛……

“你说这篇声明登报后会是什么后果?”陈庆若有所思问道。

晁清沉默片刻道:“地价会继续大涨!”

陈庆摇摇头,“我就搞不懂了,明明地价很平稳,怎么会突然大涨?”

“殿下,这和您收复中原有直接关系,事实上,京兆地价大涨就是从西军收复洛阳后开始,这其实是天下拥有财富的人一种对未来的预期,而且据说临安的地价降了。”

“哦?临安地价降了,确切吗?”

“是临安情报站的发来一份报告中所称,但报告完成时间是攻克洛阳之前,所以卑职认为有待继续观察,另外,临安情报站受扬州大火牵连,遭遇到朝廷的打击,胡云有一份详细的报告,在今天上午的一堆文书中。”

“我知道了,先退下吧!”

晁清犹豫一下,“殿下,那这份声明……”

陈庆摇摇头,“这种声明把自己捆住了,将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定,不用管它了。”

“卑职明白了。”

晁清行一礼,退了下去。

刚出去,晁清又道:“殿下,周参事求见!”

“请他进来!”

周宽快步走进官房笑道:“殿下,现在还是休息时间,去喝一杯茶吧!”

“好!”

陈庆欣然答应,两人来到斜对面的易安茶馆,周宽进门笑道:“煎一壶凤茶,记在雍王殿下的帐上。”

陈庆哑然失笑,他请客,却让自己买单,这个算盘打得不错啊!

两人由茶姬引到天福阁坐下,周宽笑道:“这里是京兆唯一有凤茶供应的茶馆,当然是沾了王妃的福气,只是价格贵啊!一壶凤茶要十贯钱,平常可喝不起。”

“凤茶是奢侈品,涨上天我都不管,但地价涨得太快,实在不是我想看到的事情。”

“殿下其实不用太忧心,地价上涨自有它的理由,实在觉得贵,难以承受,可以去城外买房子嘛!这样,城外也能繁荣起来,只要我们不宵禁,不关闭城门,我觉得住在城外和城内没有什么区别,关键是官府要能牢牢控制住底层百姓的租金问题。”

陈庆点点头,“城内的地价都很贵吗?”

“也不是,西城那一大片贫民区就贵不起来,每亩地也就百余贯,还不一定有人买,花百余贯去贫民区买地,还真不如买到城外去。”

“城外地价多少?”

“一亩宅地百贯不到吧!我家三郎就在东城外买了三亩宅地,每亩八十贯。”

“每亩才八十贯!”

陈庆有些惊叹道:“这个价格确实便宜,隔一座城墙,就相差十几倍的价格?”

“这就和贫民区的价格卖不上价是一个道理,宣和年间的汴梁不也一样吗?城内一座十亩宅数十万贯,但郊外村里的一座两亩院子也不过几百贯,就算城内普通小院也贵不到哪里去,千贯一座一亩的小院也买得到,所以我劝殿下不要太担心,这年头傻子不多,能拿出千贯钱的人家还是少数。”

陈庆喝了口茶道:“我听老蒋说,甚至还有临安的商人来京兆买宅地,他们拿什么买?”

“殿下,临安有没有人来买土地,卑职不知道,但就像殿下说的,拿什么来买?几万贯的宅地拿铜钱买,从临安跑到京兆来?显然不现实,拿黄金白银来买,需要多少黄金白银,就算两万贯的商铺吧!那需要四千两白银,两百五十斤,这倒是有可能,但朝廷对白银管制非常严厉,一旦被朝廷得知用白银来京兆买宅,那是要坐牢的,殿下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庆点点头,“就算真有临安人拿白银来买地,也不会声张。”

“对!财不露白,真有临安人来买地,他也绝不会承认自己是临安过来,只会无声无息购买,但现在满城都在说临安人过来买地,又是怎么回事呢?”

陈庆若有所悟,“有人在刻意造谣,推波助澜,想把京兆的地价推上去?”

周宽笑了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京兆地价上涨,涉及到太多人利益,尤其涉及到官府的利益,当传闻说殿下要把雍王府迁去汴梁,京兆的土地交易一下子冰冻了,整整七天,南城新地块没有卖出一块土地,大家都急了,内政堂五名参事去找王妃,包括我,恳请王妃写一个声明,破除谣言。”

陈庆明白了,土地上涨就是官府推动的,大部分土地都在官府手中,土地上涨,官府是最大的获利者。

他点了点头道:“所以是内政堂编造了临安人来京兆买房的谣言。”

“是田宅署编的,七天没有成交一块土地,高昆急得要吐血了,他手下就替他想了这个招,结果还是没有用,最后还是靠王妃的声明起了作用。”

陈庆沉思片刻问道:“东京汴梁官府的出租房有多少?”

“住房两万六千间,店铺三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