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听完了陈圆圆的简单介绍,李自成便对着房内的统计司干事们说道:“接下来,你们继续收集本地商业、民情等情报。不过,可以先把重点放在各坊推举议员的事情上,虽然朕说过不会插手本地议员的选举,但是朕也不会允许有人在其中做手脚。
另外,卫所军、漕军和盐丁既然也在本地生活,那么让他们按照3000或5000推举一人的比例,推选出相应的议员,到时和各坊推选出的议员一起与会。议事会既是本地事务自治的机构,同样也是朕听取本地民声的渠道,不可不慎重。”
几位干事都点头应承了下来,就在他们要告退离开的时候,何兑吉却又停下向李自成表示还有事情要汇报,李嗣宬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走到李自成身边和李自成小声交谈的何兑吉,这个距离上他也听不到什么,这才转身慢慢的离开了嘉树轩。
当何兑吉说完离开之后,为李自成泡了一壶清茶上来的陈圆圆,见房内再无其他人,这才稍稍放开了些对李自成说道:“陛下真的觉得议事会能够为您所用吗?
妾身觉得,南人过于柔弱,好大言而无行动之力。路大人督漕淮安时,为了让淮安乡绅能够出人出钱保卫自己的家业,可谓是煞费苦心,但依然有乡绅试图逃出城去,想要往乡间去躲开兵灾,若不是城外乱兵太多,乡下也颇受骚扰,他们恐怕也难齐心协力听从路大人的指挥。
至于那些淮安百姓,听风就是雨,妾身看了京城被陛下所破的那段时间的淮安日常。百姓们听到一点风声就想着出城跑路,结果往往都只是谣传,甚至是听差了话,逼得路大人砍了好几个人头,才算是让淮安城的百姓镇静下来。
在路大人的重刑威慑之下,这些人都如此慌张,让他们放开了讨论,难道不会更加的引起混乱吗?”
李自成一边喝着茶,一边坦然的说道:“朕曾经听说人说过,我们恐惧的只是恐惧本身而已。实际上,如果大家真的知道了自己将要面临的处境,就会知道单独的跑路其实是救不了大多数人的,相反他们如果愿意互相合作,反而能够让大部分人都活下来。
当然,也有这样的可能性,因为过于恐惧反而丧失了理智,转而想着早点投降以摆脱屠刀落下前的煎熬时间。不过如果淮安或南方的百姓都是这样柔弱的话,那么朕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对他们发号施令了,因为朕的刀比建奴的刀距离他们更近。
朕让他们进行公开的讨论,不是想要期待他们能做些什么,而是想要知道本地的人心究竟是怎么想的。淮扬一线,很快就会成为我们的大后方,如果我们连这里的人心都没掌握,还谈什么让他们出力呢?现在混乱起来,总比建奴南下时再混乱起来要好,至少我们不用同时面对两个问题。”
对于李自成的解释,陈圆圆若有所思,很快她就点了点头说道:“陛下说的确有道理,倒是妾身看的浅了。路大人这边想要请陛下接见本地的乡绅和士子,不知陛下想要如何安排?”
李自成看着手中的茶盏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路振飞啊,终究和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想要我走的道路和我想要走的道路相差的有些远。我只是想用他安抚一下淮安的官绅,让这些人能够暂时为我所用,可并不想让他们继续过去的那种生活。现在同这些乡绅士子见面的机会还不够成熟啊,再等等,等本城第一次议事会召开之后,再见这些人吧。”
陈圆圆虽然很好奇,李自成想要走的路和路振飞想要他走的路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她还是忍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转而岔开了话题,谈起了轻松一点的话题。
8月20日,鲁王朱以海在王俊等义军将领的陪同下抵达了淮安城,李自成令路振飞及淮安知府周光夏等人出迎。时年27岁的朱以海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他听说太子对李自成执晚辈礼后,便在礼节上跟从了太子,以晚辈身边见过了李自成。
对于朱以海的谦逊,李自成是感到满意的。他虽然愿意给朱慈烺一个机会,但并不表示他要对着这些大明宗室也另眼看待。事实上,明末除了有数的几位宗室能够保全气节外,大多数宗室表现的和猪圈里的肥猪没啥区别,在大明覆亡的时节,还指望着满人能够优待自己。
至于另一位号称九山王的义军首领王俊,看起来就是一个习武之人。古语说的好,穷文富武,显然这位王俊并不是什么普通农民出身。
果然,李自成只是询问了几句,便知道王俊家里过去至少也是一个小地主,因为平日里好打抱不平,因此在乡里颇有声望。不过正是这点害了他,山东闹饥荒的时候,官府和本地乡绅担心他带着饥民闹事预备先把他抓起来,于是便带着全家上了山。
也因为这一点的不同,所以在顺军进入山东时,王俊所领的九山义军并没有立刻向顺军靠拢,反而把南下的鲁王朱以海保护了起来。显然,王俊一开始还是有些别的想法的。只不过随着顺军在天津打了一场胜仗,然后主力顺着运河南下后,王俊终于还是放弃了自己那些莫名的想法。
天津一仗传开后,北方百姓便知道顺军对上建奴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而建奴的战斗力河北、山东的百姓还是清楚的。在李自成带着顺军主力南下后,山东、河北百姓基本就知晓,下一场大顺和建奴的战争应当就是在山东地界上打了。
王俊虽然没有读过几本书,但是作为一名小地主,他还是比那些完全是文盲的部下们理解天下的形势的。南北之争,首要就是先争山东,北方拿到了山东就有了绕开大运河的南下通道,甚至都可以从海上进攻江南了。南方拿到了山东,不仅掐住了北方的海道,也立刻威胁到了河北的安全。
大苍山位于蒙山腹地,东临费县,西靠泗水,南连滕州、山亭,北接新泰、蒙阴;这地方确实易守难攻,却也是连接泰山东西的中部通道。李自成既然占住徐州不肯南下,自然不会允许这条通道掌握在一个不友善的势力手中。
王俊和鲁王讨论了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投奔太子,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向建奴投降。李自成询问了一下王俊的实力之后,便向他建议道:“你把大苍山这条通道交给朕,朕把平邑、蒙阴、费县三县交给你管理。朕不会要你死守县城,这三县都在沂蒙山区,只要你能够拖住清军的步伐,并剪除清军在本地的征粮队伍就成。朕可以支援你一些铠甲、武器和军需,并在临沂以南驻军策应你们。”
虽然已经准备好被顺军改编自己的队伍,但是听到李自成给出这么优厚的条件,王俊顿时就忘记了身边的鲁王,向着李自成表明决心道:“小臣全听陛下的,除了铠甲、武器之外,陛下若是能够派一些军官教导我们如何作战就更好了。
说来惭愧,我等虽然号称是九山义军,但是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山上结寨自保,并不怎么下山去骚扰州县,因此和官军交战的次数并不算多。建奴凶残,几次入关都打败了官军中的精锐,小臣倒不是怕死,就是担心坏了陛下的大事。”
对于王俊的请求,李自成自然也是欢喜的。有了九山义军的加入,这样泰山东西两侧的顺军就呼应上了,赵应元部此时还驻扎在青州等地,也不知有没有按照他的命令把胶州掌握在手中,之后就能通过海道同淮安联系上了。
他之前之所以不提给王俊派出军官,就是担心对方会会错意,以为他想要彻底的夺走对九山义军的控制权,那样就会给双方留下一个心结。但是现在王俊主动提出要求,他自然是希望能够加强一下九山义军的力量的,毕竟太弱的义军可是挡不住日后建奴南下的偏师的。
李自成于是向着他说道:“也好,朕调一队熟悉山地作战的人给你。不过王总管回去后,可以派一些年轻子弟来徐州,朕在徐州办了一个军校,正是为了培养军官的。九山义军既然已经是我顺军的一部分,自然也当按照顺军的规矩整编,朕觉得让义军子弟学成之后再行整编,也许更加的妥当一些。”
对于李自成呼喊自己的新官名,王俊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显然他还是蛮在乎这个三县总管的头衔的,毕竟这代表他已经成为了大顺朝廷的官员了。
和王俊交谈了一会之后,李自成这才向着朱以海开口问道:“之前朕不清楚殿下你要来,因此让刘泽清前往徐州去迎太子和烈皇南下了,那么殿下你是打算去徐州见太子呢?还是在淮安等候着?”
朱以海自然不假思索的回道:“自当前往徐州拜祭大行皇帝,并拜见太子,不敢在淮安多加停留。”
李自成见状便点了点头说道:“这样,你今晚便在淮安休息一天。明日朕让人送你去徐州…”
路振飞和坐在一旁的淮安官员注视着李自成拉拢王俊和对于鲁王的应对手段,路振飞也不得不承认,和传闻中阴沉执拗的李自成形象不同,他所见到的这位永昌帝很健谈,也相当的灵活变通。假如南都的大臣和皇帝继续这么内斗下去,恐怕顺军收取江南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杨御藩的侄子杨衍,带着几个家丁护送着一位文官抵达了淮安西门。他们这次来,也是为了向太子投诚的。
第136章 开会了
杨衍的到来,让李自成非常高兴,而他护送前来的是日照人苏京,这意味着新泰以南,泰山以东,胶州以西,海州以北地区内,较大的几股势力都投入了顺军这边,泰山以东的防御圈总算开始成型。
李自成赦免了苏京从北京逃离的行动,早在顺军攻下宁武关之前,苏京已经被顺军俘虏并投降过一次了。只不过在顺军攻破北京后,他又选择了逃亡回乡,但苏京并不是认为顺军没有前途才跑的路,而是觉得对不起崇祯才跑的路。
逃回日照家乡后,苏京就过起了乡居生活,直到南都立了新帝,向他发出了征召,他才考虑要不要南下重回官场。只是,李自成的行动比他的思考要快速的多,还没等他决定是否南下时已经拿下了淮安。到了这个时候,他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家族安全考虑了。
对于李自成的宽宏大量,并任命其为胶东道道台,负责从胶州到临沂地区的民政,并监管日照港的修建,苏京立刻向李自成表态效忠,并表示自己可以不去见太子,先回日照整理当地的民政。
李自成于是答应了他,并决定派人护送其回日照。至于杨衍这边,同样不是代表自己而来,而是代表着临沂杨氏及几个地方豪族对于李自成的投诚,杨衍向李自成请求解救被南都关押的叔父杨御藩,李自成同意了杨衍的请求,并把杨氏训练出的三千莱州鸟铳兵交给了他带领。
原本只是迫于形势向大顺投诚的杨衍,这下倒是真心实意的认同起李自成了。对于他们这样的将门子弟来说,家丁和军队就是立身之本。在杨御藩被南都逮捕之后,杨家就失去了对于莱州军的控制,而杨家和其他将门不同,并没有把主要的资源放在身边的家丁身上,而是花在了这三千鸟铳兵身上,因此失去了对于莱州军的控制后,原本可以同刘泽清抗衡的杨家实力立刻跌落到了寻常地方豪族的程度。
李自成愿意把三千鸟铳兵交给杨家,杨家的实力立刻恢复了七七八八,完全可以镇压住周边的豪族了。就这点来说,就算李自成没能如约救出杨御藩,杨家也不会继续衰败下去了。杨衍听了这个命令后,心里是真的感激李自成。
而对于李自成来说,三千鸟铳兵确实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这几乎就是杨家的私军,因为光凭朝廷发放的俸禄,是练不成这样一支训练的还算不错的火器兵的。因此这三千鸟铳兵对于杨御藩的忠诚度太高,其他人很难指挥的动,此次南下的登莱军陆上主力就是这支部队,不把他们先拉拢过来,顺军就不能顺利的整合这支混杂了诸多小势力的南下之军。
如果杨衍能够代表顺军接管莱州军,那么无疑将会加快登州水军向大顺靠拢的速度,这样一来黄蜚所率领的东江水师就成为了少数派,登莱军也就可以被大顺消化下去了。
李自成的判断并没有出错,之前对于顺军的拉拢若即若离的莱州军将领,在杨衍拿着李自成的任命书抵达军中后立刻服从了这一任命。莱州军的立场变化,使得登州水军这边也开始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就如王武纬、陈汝禹、刘应国三人所言,水军不是陆军,只要发粮饷就能活下去的,没有足够的新船和火器的补充,水军很快就废了。因此不管是大顺还是南都,至少要先有个立足点,现在的登莱军根本没有独立一军的能力。
莱州军和登州水军的态度,使得登莱军内部发生了分裂,东江镇其实和这两支军队的关系并不融洽。一是袁崇焕诛杀毛文龙,把大量的东江镇官兵撤回内地,但是登莱地区并没有这么多地方安置这些辽东官兵,因此内地百姓不把他们视为英雄,而把这些人看成了无能的负担,这直接导致了之后的吴桥兵变。
二是,吴桥兵变对于山东的伤害不亚于一次清兵入侵,尤其是登莱两府更是损失惨重。这也导致了登莱百姓对于东江镇官兵的敌视,登莱两军的士兵多出自本地,自然也就不会对东江镇官兵有什么好感。
三是,东江镇掌握了对朝鲜和辽东的海道,因此就掌握了向两地进行贸易的权力,这令无法参与海上贸易的登州水军将领大感不满。
此次几方势力能够合军南下,并不是说这些矛盾消失了,而是在顺军的威胁下大家觉得只有联合起来才能安全的南下,否则就要被顺军从陆上一锅端了。如果不是刘泽清这么咄咄逼人,加上李自成手中有太子和烈皇作为号召的旗帜,他们还真未必愿意投向顺军。
但即便是如此,黄蜚等东江镇官兵还是想要保持这支军队的独立性的,因为不独立的东江镇之前吃了太多的亏。于是黄蜚一直在军中宣言,他们是投太子而不是投永昌帝。不过,在顺军公布了给予登莱军的改编待遇,和李自成通过王武纬向登州水军做出了承诺后,黄蜚的说辞就难以服众了。毕竟效忠太子还看不到回报,而效忠永昌帝马上就能看到回报,这是个极为简单的选择题。
甚至于,东江镇的官兵听说了永昌帝预备给登州水军修建新船,并改水军为海军,划出港口来作为海军的专用港口后,他们觉得彻底向大顺投诚也不是一件不可接受的事情。军中地位本就不怎么巩固的黄蜚,一时间倒是有些众叛亲离的味道了。
当黄蜚在海州努力安抚诸军时,8月24日,淮安城议事会召开了第一次会议,72坊各出一名代表,漕军32名代表,盐户21名代表,清江浦29名代表,合计154名代表。虽然昨日上午,议员名单已经决出,但是大顺监察议员选举的官员指出了27名议员违反选举的过错,因此紧急补录了25人,最终形成了这最后的154人。
原本按照路振飞等人的建议,议事会的场所放在城隍庙前就可以了,但这个提议被李自成否决了,他坚持议事会应当有个固定开会的场所。在议事会开会的场所没有建造完成之前,议事会召开会议的场所就放在了藩府前院的一处正厅内。
好在藩府过去是大河卫指挥司署,虽然建筑老旧了些,但是卫署的建筑规格可不小,因此这处正厅倒是可以容纳二三百人集会。
大厅的格局如同一个回字,中间的小口是天井,用于采光和排水,两侧为通道较为狭窄,上下厅则较为宽敞,可以用以召集人员议事。李自成及本城官员居于上厅,议员们则坐在下厅,上厅靠近天井的地方还布置了一个用于发言的席位。
因为时间紧迫,李自成并没有和其他人商议,而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了这个议事场所,因此在路振飞等人到场后,对这一场所的布置颇有微词。他们有意见的是,官员和议员都不应当有座位,上厅用于发言的席位不应当面对下厅等。
李自成最终接受了一半的建议,让发言人的屁股对着下厅议员而不是对着自己,事实上他觉得可以把自己坐席挪到西面,然后让发言人侧对着自己,但是这些官员依然不能接受。因此只能让发言人换了个方向,这看起来倒不像是议事而是法院里的判案场景了。
至于官员和议员座位的问题,李自成也接受了一半,就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座位的可以一直站在,但是他不会撤掉这些竹椅和木凳。一时之间下面的人也找不到这么多舒适的木椅,于是在李自成的建议下就购买了一批廉价的竹椅和木凳,这家木器行应当算是第一个受益于议事会成立的商家了。
154名议员中,盐商出身的20余人,士绅代表30余人,人数最多的还是生员约60余人,剩下的才是军官和小地主出身的。普通百姓出身的议员,在第一届淮安议事会成员中一个都没有,不过李自成能够理解这种情况,因为普通人根本就得不到其他人的认可。
不过这些议员的背景资料,让李自成进一步确认了两件事。南方的读书人确实不少;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最为信任的还是这些没有正式进入仕途的书生,他们觉得这些读书人是能够维护他们利益的。
另一边,那些被推选为代表前来开会的议员们,其实并不知道议事会是做什么的,大多数人以为这就一个扩大化的士绅大会,讨论如何派粮派差的。对此淮安的士绅商人们还是有所准备的,对于南下的顺军来说,看到这样繁华的淮安城,不伸手拿点什么肯定是不可能的,毕竟大明的官兵都没放过淮安城么。
不过按照他们的经验,对于军队提出的要求,他们不能不满足,但也不能过于痛快的答应下来,以避免刺激了对方的胃口。
虽然这次扩大化的士绅会议,让他们这些人难以成为所有淮安百姓的代表,但是这些士绅和盐商代表们还是认为,自己是可以获得其他代表的支持的,因为他们才是出钱出粮的大头,光靠其他百姓的话,根本不可能满足顺军的要求。
就在大家心里盘算着的时候,随着议员们的到齐,第一届淮安议事会终于召开了。李自成瞧了一眼大厅内的众人,发觉除了站在边上维持秩序的士兵,其他人都坐了下去,哪怕是刚刚一直强调上下有序的官员们,这一刻也没一个站着的,因为大家都坐下你站着,显然是太不合群了。
李自成也没有就这件事说什么,他拿起来面前的小木锤,在面前桌上固定的木砧上敲了敲,然后开口说道:“大家先静一静,我们正式开会了…”
第137章 天下的形势
大厅内的众人都看向了上厅,虽然这间大厅很大,但是建筑设计的很不错,回音足以传遍厅内各处,因此在大家安静下来之后,就算是坐在最后一排的议员,也能听清李自成中气十足的说话。
只不过大家有些意外的是,李自成并没有直接切入正题,反而说起来一些题外话,“在开会之前,朕以为有必要让大家了解一下,当前中华面临着一场什么样的危机。
你们中有的人或许知道今天天下的形势,有的人则是懵懵懂懂,甚至都不了解淮安城百里外发生了些什么事。朕要告诉你们的,就是现在天下的真实情况。因为假如你们不了解天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
首先是大明王朝于今年三月底已经灭亡了,虽然南京的备用六部推选出了福王入继大统,但这不是一次合法的推选,因为烈皇的继承人,太子朱慈烺还在。
即便是越过了太子,烈皇膝下还有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可选,史可法和马士英互相勾结,联合三镇推福藩入继大统,就是把东林党人和个人的私利凌驾于国家和百姓的利益之上。
正因为他们知道推选福藩的举动是不得人心的,所以就用财物和权力拉拢江北四镇和楚镇。朕相信你们应该也听说了,为了争夺扬州这块地盘,江北四镇就先打起来了,高杰部劫掠了扬州城外的村落,刘良佐部也攻破了临淮,黄得功部虽然军纪稍强一些,但也只是对士绅之家而言。至于刘泽清部的军纪,朕相信你们比朕更为了解…”
刚刚李自成说史可法和马士英互相勾结,联合三镇推选福藩时,不少生员出身的议员是嗤之以鼻的,因为他们认为勾结四镇的是马士英,史可法不过是被迫接受而已。但就在他们非议时,李自成提出了南都把江北地方贿赂给四镇,才使得四镇敢于在江北肆虐的事实后,讨论的声音顿时低下去了。
一些家中亲戚友人被刘泽清、高杰等乱兵祸害的议员们,这时候也终于大着胆子把自家亲戚友人遭到的不幸算到了史可法等南都大臣头上。
“就是,陛下说的也不错啊。史可法和南都诸君子当日控制着南京,怎么能说不能拒绝四镇过江?那么福藩登基后,南京怎么又能拒绝四镇过长江了?他们和马士英就是勾结在一起了,把我们江北人当成了贿赂分给了四镇。”
“是啊,既然史可法这些君子没有和马士英勾结,刘宗周为何一到南京就弹劾路总漕?御史陈丹扆题请升王按台为山东巡抚,朝廷又这么快接受了。两公坐镇淮上,好不容易才保本地无恙,结果福藩刚登基,两公就被调走,我淮安难道不是南都的藩篱重地吗?”
这样的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过去还倾向于史可法等君子被马士英等小人逼迫的人,面对四镇在江北的肆虐情况,也不由不怀疑起南都诸君子的真实想法了,毕竟现在受到伤害的可是他们的家人亲族。
更有些人觉得,虽然史可法是开封人,但是南京城内的东林党人大多是江南人,他们是不是把江北出卖给四镇以换取江南的安全?
这些议论声之大,就连坐在上厅的路振飞等官员都听到了,其他官员有些不知所措,路振飞则只能一言不发。因为他听到自己被刘宗周弹劾时也是非常的惊讶,国家正在危难之际,这个正人君子居然弹劾他不回家守孝就是禽兽。他的老家在河北曲周,这摆明是要逼他去投敌么。
“安静,安静,大家先听朕说完。”李自成拿起了木槌在桌上敲了敲,再次让议员们安静下来后,才继续说道:“因为福藩的法理不足,所以史可法和马士英只能用财货和权力收买各镇,除了拿江北地方分给四镇之后,又把湖广南部交给了左良玉,而长江上游的四川则又被张献忠占住了成都平原,成都究竟还是不是在官军手中都是个问题。
秦岭、长江以北的湖广北部、陕西、宁夏、甘肃、山西、河南、山东等地区在我大顺手中。不过朕可以说句实话,除了湖广北部和陕西之外,大顺对于其他地区的统战并不稳固。
特别是山东和河南两地,河南是久经天灾人祸,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是一片白地,有人烟的地方也都是结寨自保,这些土寨愿意臣服任何路过的大势力,也会攻击任何路过的行旅或小队伍,也就靠着黄河的地区还有些秩序。山东则是被清兵摧残了大半,当地的乡绅也开始同河南一样结寨自保了。
所以,看起来我大顺控制着山东和河南,但是北兵真要南下,我军不能指望山东、河南百姓完全的站在我们这边。因此对我大顺来说,从淮安到扬州的运河线路很重要,假如不能获得这条运河线路的控制权,那么我大顺在运河沿线及山东的抵抗,就没什么意义。
那么现在我们再来说一说,控制了河北及关外辽东地区、草原和大漠地区的建奴。建奴即女真,但是根据朕得到的资料,这个女真和宋时的女真毫无瓜葛。他们不过是从极北通古斯高原下来的野人,大明看他们可怜就让他们在大明的土地上居住了下来。
我不知道当时收留这些通古斯野人的大臣们是怎么想的,总之这些野人在大明的土地上定居下来之后,就开始骚扰边疆的各民族和朝鲜藩国,还替自己找了个祖宗,以表示他们对辽东这片土地有继承权,这就表明了这些野人的野心。
成化年间,大明的君臣脑子还是清醒的,因此朝廷派出大军三次征讨这些野人,这就是成化犁庭的故事。因为成化年间对于这些野人的惩罚,使得他们安稳了百余年,然后就出了努尔哈赤这个野人头目。
努尔哈赤是怎么把这群野人变为一个武装抢劫集团的?这就是万历皇帝乱政了,万历尽废张居正之新政,又指示蓟州军消灭了功勋卓著的戚家军,直接导致北方边军实力下降,各军镇也是人人自危,于是李成梁便开始养贼自重,这努尔哈赤就是李成梁蓄养的家丁,既为其征讨辽东各部落,也是他用以要挟朝廷的边患。
当然,李成梁养努尔哈赤的时候,辽东李家有八千家丁,足以镇压住努尔哈赤的野心。但是倭寇入侵朝鲜,朝廷下令辽东出兵支援,结果李家元气大伤,努尔哈赤也借此脱离了李家的控制,开始大肆吞并辽东野人部族,将之统一为建州女真。
万历四十六年,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反叛大明,这七大恨是什么呢?第一条,老奴说:他祖父从没损明边一草寸土,而大明无端起衅边陲,害其祖父。”
李自成讲到这里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天井另一边的议员们问道:“诸位议员,你们觉得老奴这条有道理吗?”
盐商、漕军、盐户出身的议员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那些生员们这下都起了性子。虽然建奴和大明打了快三十年了,但这些生员们对于为什么和建奴作战,也还是今天才知道原因。
实在是淮安距离辽东太远,距离江南太近,平日里谈论风花雪月都来不及,谁还能去关注那些武人在做什么。哪怕是偶然在风月中谈起辽东战事的,也不是讨论为什么会发生这场战事,而是谴责武人无能和应当如何用计谋除掉奴首,则辽东就太平了。
今日永昌帝亲自为他们讲解建奴和大明爆发战争的原因,也点明了建奴和女真不是一族,一时生员们就有些群情汹汹了。论口诛笔伐,这些读书人可没有怕过谁。
这个说道:“《春秋》有云: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那个则说道:“夷狄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杀了也就杀了,何谈杀错…”
或有人说道:“周室爱民攘狄,竟延八百之龄;秦王轻战事胡,故四十载而绝灭。李成梁养贼自重,结果祸乱中国,真是该死…”
李自成听了这些生员们同仇敌忾的言论,心中也终于稍稍放下了心来,要是连华夷之防都丢了,那么这些读书人就真没什么卵用了。
“啪,啪,啪。”李自成再一次用木槌让诸位议员安静下来之后,他用视线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议员席,然后说道:“诸君都是读书人,道理自然比朕懂的多。
朕读书读的少,但也知道夫子说过: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这是春秋大义,夫子一切理论的起点。背弃了这一点,不管有人能说出花来,都是背弃华夏祖宗的汉奸贼子。
就有那么一位读书人,号称是什么范仲淹之后,却替蛮夷入侵中国寻找借口,这种人不把他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华夏就危险了。由此可见,我们应当尊崇的是夫子的学问,而不是夫子的血脉。如果夫子的后裔出卖华夏,那么这也是他个人的问题,而不是夫子的学问出了问题。
既然诸君明辨是非,那么朕也就不用再说什么老奴的七恨了,因为都是蛮夷的胡话,不值一听。接下来我们就听一听,老奴以七大恨叛明之后,都干了些什么。朕今日请了不少亲身经历过辽东之变和建奴入关受害之人,大家都听一听…”
第138章 罪证
一个个经历过建奴肆虐惨事的辽东老兵、山东百姓走到了发言席上向众人描述了自己亲眼见到的屠杀事件,这让在场的议员们第一次认识到,和大明官兵抢劫强奸女子,高杰部的胡乱杀人相比,建奴才真正是鸡犬不留。
虽然,此前顺军已经通过报纸把建奴屠杀辽东汉人、山西、河北、山东汉人的事迹披露了一部分,但是大多数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认为顺军也许是在夸大其辞,毕竟建奴入关可是来帮助大明剿贼的。
但是,随着这一个个人证的上台,他们也渐渐相信了,这些惨事确实发生过。事情的高潮发生在几名满人俘虏被带入了大厅,向议员们讲述了他们参加过或听说过的屠杀事件。
如果说之前那些人发言带来的是恐惧的话,这些满人俘虏的自白,则让一部分议员由恐惧转向了愤怒,在第四位满人俘虏讲述到一个村子因为在他们队伍的进军路线上,而当时又有紧急任务不能带上这些百姓就选择了屠村时,终于有生员忍不住拿起了凳子冲过天井,这导致会议被迫中断了约一刻钟。
当李自成选择中断会议让大家冷静冷静,而不是惩罚失去理智了的议员时,坐在一旁的淮安官员们难得没有站出来,向李自成指出这种君前失仪的行为是不能纵容的。
在休息期间,跟着路振飞走出正厅透气的同知高岐凤,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小声的向路振飞抱怨道:“永昌帝究竟想要做什么?他把这些事情都摊开来讲,民心惶惶之下,到时整个淮安都要乱套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绕着庭院,在树荫下活动腿脚的路振飞却并没有理会高岐凤,他双手负在身后,此时的脑子里也乱的很,因为李自成的行动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
对于任何一位帝王来说,只要脑子还是正常的,那么集权和分权就是他一切行动的准则。集权集的是皇权,分权是分的臣下之权。建奴算什么威胁?一个连百万人口都不到的边疆小民族罢了。
关外真正有威胁的是曾经入侵中国建立元朝的蒙古人,他们占据了大草原和北方大漠,人口也有数百万之众。即便是被赶出了中原,也还打出了土木堡之变,并入侵围攻了北京城,但只要中国内部没问题,最终蒙古人不还是退回到了草原上去吗?
反过来,中国内部的每一次叛乱都有可能导致皇位的变更,比如永乐皇帝夺了侄子的皇位,比如夺门之变。所以,中国之患,从来都是患于内。今日的建奴再强,也强不过昔日的蒙古人,他们取代不了大明统治中国,但是在李自成攻入北京之后,大顺却一度取代了大明,展现出了统治中国的政治前途。
然而李自成能做的事,天下何人不能做?李自成在自己的登基诏书上说,他家是十世农民,这也就意味着李家的出身是很低的,一个农民都能当上皇帝的话,那么那些家仆数千,土地上万的豪强为什么不能当?明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这才是王朝末年的正常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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