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富春山居
和陀看着萨苏喀说道:“城外的顺军依托堡垒恐怕很难击溃他们了,总要等十王军中的大炮运来,轰烂了这些堡垒才成。
这大顺皇帝既在城内,我们又夺取了一座城门,倒不如先把卫城占了再说,就算抓不住大顺皇帝,夺下了卫城,顺军也没有了翻盘的机会。”
萨苏喀瞧了一眼败退的越来越快的关宁军,也点了点头说道:“这样的敌台确实不能拿满洲人的性命去拼,昔日先汗用大炮轰破了堡垒,里面的守军就无用武之地了。
不如让那些汉人继续围攻这里,我们督促关宁军夺城。我看,也不要全部入城,再分两路从城外绕到东西两门,然后里应外合进攻两门,只要再夺一座城门下来,城内的顺军也不可能再守下去了。运气要是不错的话…”
萨苏喀虽然突兀的住了嘴,但是和陀却知道对方是想着能不能擒拿住大顺皇帝,虽然这是一个很渺茫的机会,毕竟李自成是马上皇帝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真要想跑他们还真拦不住,但若是真能抓到李自成的话,这可真是天大的奇功了。
心中也是一片火热的和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向萨苏喀说道:“我们手上各有3个满洲、蒙古牛录和6个汉军牛录,让何进忠出3千人马,然后我入城,你在城外指挥攻打东西两门,如何?”
此时在城外指挥当然要安全的多,但是在战场上哪有安全这回事,既然都上了战场了当然要搏一搏。这几天里军中已经传开,顺军在城外肆虐百姓,并把大量的财富搬进了城,这些传言来自于那些被顺军没收了家产的乡绅遗族,他们侥幸逃过了顺军的惩治,就跑来请求大清为他们夺回被顺军分给乡里的家业了。
对于这些乡绅的告状,十王都一一接了下来,只不过现在还在作战,所以一时不能帮助他们返乡收回家业,但是这些乡绅的财产大半运进了天津卫城总是没错的。加上大顺皇帝又没有跑,皇帝身边用的器具肯定是镶金嵌银的贵重之器,这一仗怎么能够让人呢?
和陀当即反对了萨苏喀的建议,他认为自己的部下已经先过了北运河,因此先入城更节约时间,萨苏喀的队伍还在北岸,等他的部下过河后入城,李自成说不定早就跑路了。
两人争执了半天,最终萨苏喀做出了让步,但要求和陀在城内的缴获应当分给自己一半,和陀还到了三成,两人算是达成了约定。
被两位镶红旗梅勒章京叫来的关宁军总兵何进忠当然不会拒绝他们的要求,两位满大人现在就是他的监军,他又怎么敢和监军过不去。更何况北岸的营垒也打的太惨了些,他已经不想逼迫部下去拼命了,失去了关外根本之地的关宁军,现在是死一个就少一个,这三座互为犄角的三角堡垒简直就是血肉磨盘,填多少人进去都看不到底。
在何进忠等关宁军官兵对于顺军的三角堡垒产生畏惧之情的时候,站在督饷部院衙门墙头观望战况的田虎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场心头也有些发冷,他对着身边的马重僖颇为失色说道:“这如何算是打仗,完全是在打靶啊。几门火炮几队火枪手这么一摆,只要火药炮子没打完,任多少人都近不了身啊。以后我等习武还有何用?”
马重僖看着7、80步外正在攻击东堡的一名敌军小校,腾挪闪躲之间可见武艺过人,但是却冷不防就被一枚来自侧面的炮弹给击中了,这枚炮弹正来自他们脚下的火炮。
没有比这更憋屈的死法了,虽说城头也有马面可供守军对墙角的敌军进行射击,但是马面的突出部毕竟不多,火炮也很难对下方射击。现在倒好,城墙和马面被分离开了,火炮可以平射而不必向下射击,进攻方不管攻击那一点都受到了侧翼的火力射击,就算是铁人也扛不住这样的打法,何况是肉身。
而且越是穿着重甲行动不便的勇士,就越容易遭到火器的集火,因为太容易瞄准了。至于那些穿棉甲或纸甲的普通士兵,虽然身手灵活一些,但也一样防不住近距离的散弹射击。三处堡垒都修在缓坡上,火炮射击几乎没有死角,除非他们能够跑过缓坡跳入深壕当中,但是这样一来又成为了火枪手和弓手的射击目标。
心情有些复杂的马重僖不由啐了一口低声骂道:“狗日的,这些读书人可真阴险,不想着当面锣对面鼓的交战,就想着在背后放冷枪,真不是个东西。”
田虎有些愕然的看了马重僖一眼,寻思着,“你丫打仗的时候不是整天琢磨着捅别人屁股,好意思说读书人阴险…不过,好似读书人也喜欢捅人屁股,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狐吧。”
似乎注意到了田虎的眼神有些诡异,马重僖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疑惑的问道:“我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吗?”
“哦,不。我是想着主上让我们遇袭后退入营垒自守,可现在城里该怎么办?就算是诱敌,现在也引诱的太多了些吧?不会出什么岔子吧?”田虎转移了话题道。
马重僖转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北门,有看了看河南岸,方才说道:“蕲侯行事一向稳健,他守着河南和西门,一定不会让主上有事的。倒是我们要小心了,三桂军这么源源不断的过河,很快就能在数量上压制住我们了。要是他们的大炮也运来了,接下来就难打了。”
田虎想了想说道:“北京一带的船只都被我们带回来了,他们应该没船只运送大炮,那就不可能这么快把红夷大炮运上来,如果只是一些小炮的话,对我们威胁应该不大。
不过我有些担心,既然三桂军已经到了,多铎军恐怕也正向我们这边赶来吧,也不知亳侯他们能否全身而退?”
马重僖的心情也有些沉重了起来,他看了看西北面,那边依然毫无动静。不过他眼角余光却瞄到“阴险的读书人”正带着几名军官在数十步外的另一处高台上观察着战场,他下意识的就收回了视线,不欲同对方有什么眼神上的接触。
正带着几名学生观察三角堡垒实战作用的韩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马重僖视为了“阴险的读书人”,他此刻把全身心都放在了三角堡垒的实战效用上,虽然他翻译了耶稣会传教士带来的意大利棱堡建筑方法,但是之前他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因为身为进士的韩霖不可能跑去辽东守堡,然后让清兵过来打一打堡垒,验证一下西方的棱堡到底好不好用。于是,没有经历过实战经验的读书人在传教士的帮助下翻译了一本关于修建城堡的书籍,然后大明的工匠按照这本书在辽东修建了一系列堡垒,再然后完全不明白啥叫棱堡的明军将士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守备它,接着就被制造了大量火炮的清军给教育了,接着大家觉得西方的敌台还是不如中国的四方城好用,因为太小藏不住兵。
某人虽然没有跟谁学过修筑棱堡的技术,但是架不住他看到电影和网文多啊,且作为一个熟悉火药武器的后世人,压根就不会去考虑用肉搏的方式守城。棱堡是一个防御进攻结合在一起的战斗体系,不是一个堡垒,之所以棱堡都力求小而坚,就是为了缩小作战正面,缩小敌军的进攻人数,然后依赖不耗费体力的火药武器进行杀伤。
在某人的描述下,本就有着深厚数学功底的韩霖顿时就如醍醐灌顶一般醒悟了过来,把敌台分解成点线面进行设计之后,战争也就成为了一个数学问题。所谓进攻方和防御方的兵力对比,在这一数学问题中不是决定胜负的条件,防御方火力的密集程度和进攻方一次进攻能安排上的最大人数,才是决定胜负的条件,只要火力密度压倒了进攻人数,那么在数学世界中,这就是一座永不沦陷的堡垒。
搞清楚了这一点之后,韩霖对于堡垒的修建就不再是对西洋敌台的全盘模仿,而是按照自己计算的数学方程式进行设计了。太过于专注新式敌台体系的缺陷,韩霖甚至已经忽略了那些躺在敌台周边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了。
他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口中还不忘对着身边的叶云林等弟子说道:“…记下来,敌台的高度不应当修建的过高,尽可能的让大炮和火枪同进攻的敌军在一条直线上,因此敌台外围应当修建一圈缓坡,这样敌军奔跑时就不会脱离炮口和枪口的直线…火炮和火枪的威力还是不足,在敌台上瞄准较为容易,且应当放近射击,因此应当加强火炮火枪的威力,而不是去增加远距离的精准度…”
第84章 新的作战体系
王体忠团驻守于天津卫城西北部,这里有一道河水从西水门流入积了一个大水塘,然后又从北门西面的水门流出了城外从壕沟绕城一圈在东门附近转向东面流入海河。
因为这个大水坑,使得城区西北角出现了一块独立的陆地,这里不仅有一座军营还有一座城隍庙,水坑和天津兵备道衙门之间便是一条东西大道。
王体忠团在水坑北设置炮位,从西北向东南射击,又在兵备道衙门的墙头设立了火枪和弓箭,正好对沿着大道前进的敌军形成了一个交叉射击的阵地,而大道上又设立了多道街垒。敌军进攻了三次,每次都丢下了三五十具尸体,之后就老实了许多。
团是李自成从山海关退兵后想出的新编制,一个步兵团约含:战兵953人,后勤300人,总计1253人。分3营步兵,1个警卫排和6门虎蹲炮。
王体忠令邓参三守水坑北面,并把六门虎蹲炮都放在了水坑北面,就是想要让邓参三营利用地形的有理条件多多杀伤顺着大道进攻自己的敌军。蔡全才营负责守护兵备道衙门以东以南地区,务必不让敌军接近兵备道衙门或直接插向自己身后。
王体忠最信任的王得仁部则守在了大道上和兵备道衙门内,大道上依托拒马和家具堆成的街垒列阵而战,衙门内则利用沿着墙头搭建起来的平台居高临下射击。
敌军突袭城门虽然事发突然,但是在这之前都元帅府下的参谋本部整理军制并对城内实施了防区制,且参谋本部还往各军各团分派了参谋官,这些参谋官负责制定防区内的防御方案和应变预案,然后命令各军各团熟悉各自部分的任务。
虽然不知都元帅府要做什么,但是当参谋本部把一个大计划分解为各军各团的任务后,团内的参谋官又把团的任务分解到了每排,于是以排为单位的任务就变得非常明确了。
过去军中要是遇到突发情况,至少也要等把总从主将那里获得明确的指示,大家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然后自己干的事到底对战胜敌人有多大帮助,大家也是一无所知,所以一旦看到有人逃跑,一伙人就都跑路了,一伙人开始跑路一队人也跟着跑了,接下来就是整营崩溃的节奏。
所以军队打仗最怕在行军中遭到突然袭击,除了戚家军、白杆兵这样的强兵,其他大明军队很难保证,在主将反应过来之前,底下的士兵有没有先溃散。所以清军和明军作战时,往往有几十人打垮数百上千明军的战绩,这其实都是一个问题,受到突然打击时底下士兵不知道自己该干嘛,看到有人带头跑路,自己也就跟着跑了。
所以,明军将领只能养家丁,因为家丁至少不会自己跑路把家主丢下。不过,家丁养的越多,明军将领和普通士兵之间的联系就越薄弱,因为双方都不信任对方。所以吴襄才对崇祯说:自己虽然带领着3万军队,但是能用的不过3000家丁。
而此次都元帅府组建的参谋体系,算是给旧的军队指挥体系打了个补丁,农民军虽然比明军强一些,但强在普通士兵的自觉性上,而不是强在军队的指挥方式上,毕竟农民军的士兵大多是陕西、河南的灾民出身,他们同大明王朝有着刻骨仇恨,所以在同明军的作战中基本不会跑路。
再加上此时大顺刚刚建国不到半年,跟随着李自成的都是农民军的骨干,他们对于李自成是信服的,只要李自成不抛下他们跑路,这些士兵们都是能够服从军中命令的。
而参谋体系的建成,相当于李自成把自己的命令直接下到了各团,这样一来士兵的士气就更有保障了,毕竟听从主将的命令和听从永昌皇帝下达的命令,这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主将还有可能欺骗他们,让他们为自己殿后,可是永昌皇帝至少不会那么轻易的放弃他们。
像王体忠这样的农民军中层将领,在参谋体系建立后立刻感到自己的权力变小了,过去他是一军之将,只要上面不发话,这军中就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但是黄土庄之战的时候永昌皇帝在各军设立了考功惩戒司,分走了将领的奖惩之权,而此次编制参谋体系又拿走了将领的指挥之权,这样一来领军将领就剩下了领军和临机决断的权力,还要受到考功校尉和参谋官的监察,这军中就不是将领说了算了。
虽然这让军中各级将领有些不满,但是谁也不敢向永昌皇帝抱怨,毕竟现在不是刚入北京城大家准备刀枪入库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而是在满清入关支持吴三桂军后的战争时期。
黄土庄之战满人和三桂军的骑兵还是威势惊人的,如果不是永昌陛下在山海关前早早发现不对,在黄土庄安排了后手,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退回陕西。
既然永昌陛下挽救了大家,又在黄土庄之战中挫败了满人和关宁军骑兵的追击,那么永昌陛下对于军队的调整就是正确的。
更何况,底层的士兵和低阶军官也欢迎考功校尉的存在,因为考功惩戒司把每一仗的功勋七层给了哨总以下的基层将士,三层留给中高级将领。农民军的评功系统虽然比明军要公平一些,但也还是注重军官的功绩,基层除非立下了奇功,否则很难被主将注视到。
就像农民军刚刚进北京城,将领们可以拿着本部士兵和永昌陛下讲交情,说什么陛下坐江山,我们为陛下出力之想做个富家翁的浑话。现在则是永昌陛下拿着士兵们的支持牵制各级将领了,战争期间真要惹怒了永昌陛下,那么死了也真是白死,没人会帮你出头的。更何况,头最铁的权将军被打发到前路去了,现在谁还敢去陛下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当然,这些不满在战争真正爆发之后,王体忠就不再抱怨了。要是在从前,城门被敌军突袭拿下,除非他的军队都在营中,他还能试着做出一些反击,否则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带着心腹出城,然后在城外收拢逃出城的部下,这是保存自己性命最好的选择。
而即便军队都在营中,他能够抓住各级军官,各级军官也能控制住自己的基本部下,那么他想要做出有效的指挥,也需要2刻钟以上,等到各级军官把士兵整顿好出营,也要在半个时辰以上了。但是今次城门遭到突袭的时候,最快的一个排抵达自己的守备位置只用了半刻钟。
在参谋官制定的预案下,士兵知道在什么地方集结,各级军官知道自己的第一任务是什么,即便真的守不住了,也还有撤退的预案,于是各级军官不再是无头的苍蝇,而士兵们也知道跟着集体走活下去的机会最大。
哪怕是那些突袭时不在营中的军官和士兵,也知道跑去最近的收容地点,等待接受命令。总之,敌军突袭天津城门时,以为城内的军队是无防备的,有组织的军队进攻无组织的散乱军队自然是手到擒来之事。但是在参谋体系配上各种预案及防区制后,顺军其实一直都处在防备之中。
而且,城中的鼓楼,东西城门和几处高台上都树立了指挥用的旗帜,当各城区的防御计划启动之后,各团的参谋官就从这些旗帜中获得联系,从而进行了协同作战。面对迅速稳定下来的军心,王体忠突然觉得这参谋体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让主将少了许多责任,或者说主将更容易当了,因为参谋官会把大多数琐事都处理掉。
有预案的防御和没有预案的防御,完全是两回事。比如放在水坑北面的六门虎蹲炮,在这样的战斗中简直成了控制作战节奏的大杀器。
长二尺余,口径二寸余,重49-50斤重的虎蹲炮,是戚继光对付倭寇发明的利器。这种轻便小炮装上固定的铁支架,可以发射碎石或小铅子百枚,对于那些无甲的倭寇来说简直就是无法抵抗的神器。
但是虎蹲炮也有不少缺陷,固定后很难调整角度,对付穿着重甲或棉甲的敌人,其实威力不大。当然,这里说的威力是指远射,百余步外到二三百步的距离,北地作战不可能让骑兵接近虎蹲炮百步内再发射,因为戚家军死后就没有这样训练有素的明军了。
按照火器营的试验,虎蹲炮威力最大的距离,也就是所谓的有效射程是40-60步。而现在水坑北岸的六门虎蹲炮打到南边大道的距离,刚好在50余步左右。当然,如果不是在战前就已经测定了距离和建立了炮位,这六门虎蹲炮不可能这么快移动到这样合适的距离。
于是,进攻王体忠团的敌军就遭到了极大的困难,顺着大道进攻就要被顺军用虎蹲炮白白的轰击,这个距离上再好的弓手也不可能和火炮对射的,更何况南边高墙上还有顺军的火枪和弓手射击呢。而想要穿越水坑进攻,这水坑真的很深,且足有2、30步宽,穿甲游不过去,不穿甲就是被北岸的顺军弓手当靶子了。
不顺着大道进攻,进入建筑物间的小巷,不熟悉地形的关宁军士兵就是给顺军送人头了。顺军在某些地方直接封锁了巷道,把关宁军的进攻队伍分割后,就是正面围堵,两边夹墙射击,一下子就能搞掉二三十人。吴国贵在这一路也是越打越心寒,就算是自负武艺的他现在也是多处受伤,却并没杀死几个顺军。
第85章 城内是陷阱吧?
冲入路旁一所院子,依旧看不到人影,只有靠着土墙的一排木架子,吴国贵打量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便命令身边的两名士兵去把正房禁闭的大门打开。
两名士兵的神情明显有些犹豫,这城内的民居和他们过去洗城时遇到过的民居完全是两码事,这里每一处房子似乎都存在着陷阱,他们已经吃了不少亏了,哪怕是遇到没有陷阱的房子,里面也是啥都没有,既没有女人也没有财宝,因此吴军的士气已经跌落了不少。
不过在吴国贵的训斥下,这两名士兵还是磨磨蹭蹭的走到了正房门前,轻轻推了几下,就回头对着七八步外的吴国贵高声喊道:“大人,门里面栓着呢,打不开。”
吴国贵气恼的骂道:“你家大门是朝里开的?往外拉门啊,混账东西。”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叫了一声晦气,小心翼翼的站在两侧往外拉了拉门上的铜环,这一次倒是一拉就开了。两人赶紧跳到了两旁,但是很快他们又愣住了,打开的大门里边,却又用木板挡住了下面小半个门,木板高到胸腹的部位,阻住了外人的进入。
“这特么什么意思,不栓门反而用木板挡住大门?”两人在狐疑的时候,吴国贵又催促两人探头进去看一看房间里是什么情况,两名士兵不得不凑近了门口。
只是还没等他们分辨清楚黑黝黝的房间里的情况,房内左边和右边都伸出了一杆三眼铳杵到了两人的脸上,站在左边的吴军士兵比较机敏,眼角余光看到有东西戳过来就顺势倒了下去,结果三眼铳内的铁砂擦着他的右耳喷射了出去,打掉了他半只耳朵,好歹躲过了要害,但是右边那位运气就没有那么好了,直接被三眼铳杵在脸上打了个满脸开花,当时就倒在地上不动了。
听到受伤士兵凄厉的喊叫声,吴国贵并没有急着上前救人,而是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右边隔墙上的动静,果然他瞄到了几根枪管正探出墙头,他毫不迟疑的转头就跑出了院子,并大声喊道:“撤,快撤,院子里有埋伏。”
正预备给院子里的吴军士兵来给前后夹击的顺军士兵,一脸茫然的看着院子里除了一个捂着耳朵躺在地上要投降的吴军士兵外,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在这条巷子尽头的一处木楼二楼上,观望着吴军动静的一名顺军军官,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就啐了一口说道:“你奶奶的,这些关宁狗贼倒是越来越奸滑了,这都不上当…”
这边逃出院子的吴国贵等人,依然没有逃脱被顺军士兵围杀的命运,不过好在他们没有陷入顺军的陷阱太深,丢下了几名殿后士兵的性命,绕了几条巷子,还是摆脱了身后顺军的追杀。就在吴国贵想要歇一歇的时候,边上巷子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他赶紧让身边剩下的2、30名士兵埋伏在巷口两边,想要来个兜头反杀,结果冲出巷子的却是一群自己人。
看着一条腿被打伤,在士兵搀扶下冲出巷子的人,吴国贵赶紧叫停了身边想要动手的同伴,转而对着伤者喊道:“三义兄,你这是被顺军埋伏了?”
原本都打算闭目喊投降的傅三义,听到吴国贵的声音后赶紧改口说道:“原来是国贵兄弟,是你们在这里,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们刚刚正是被顺军埋伏了,折了一大半兄弟。你们这是…去哪?”
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吴国贵身边的士兵的样子,傅三义也立刻反应了过来,对方也是逃回来的,只不过比他这边的情况稍好一些而已,他于是硬生生的改了口。
吴国贵先点了两人在小巷两头望风,这才直言不讳的对傅三义说道:“我们也是中了埋伏逃回来的,暂时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大家先休息一会。”傅三义喊了一句后示意扶着自己的亲信把自己放下,一屁股坐在路边靠着土墙,然后看着吴国贵问道:“还有水吗?”
吴国贵摸摸腰间的水囊,发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水早就流光了。这个时候,他身后的士兵递给他一个半满的水囊,吴国贵接过水囊走到傅三义身边递给他,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地上休息了起来。
傅三义抱着水囊连续喝了好几口,这才感觉喉咙没有那么枯焦了,他把水囊递还给吴国贵,这才稍稍有些生气的说道:“这仗的味道不对,丢了城门的军队怎么能够这么镇静自若的和我们在城内游击?他们就不怕我们占了四周的城门,把他们都关在城里吗?”
吴国贵擦了擦水囊的口,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就把水囊丢给了边上的士兵。看着这些士兵分享着不多的清水,他也点头认同傅三义的话,回应道:“确实有些不对,我们都夺下北城门快一个时辰了,可是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打乱北城顺军的指挥,这分明是有鬼。我看,我们应该撤回北门,告诉夏副将不能再打下去了,这城内必有埋伏。”
只是傅三义却摇着头说道:“也许城内真有埋伏,但是夏副将是不可能听你我的劝说的。他好不容易才夺了城门,眼看着就是奇功在手,这个时候说城内有顺军的埋伏,这不是打夏副将的脸吗?更何况,现在大股部队已经入城,一句城内可能有埋伏,就能劝说诸军撤退了?这个撤军的责任谁来背?谁又背的动?需知,现在说了算的可是满人,他们不发话,就算是吴总兵在此也不能轻言撤退的。”
吴国贵瞧了瞧巷子头顶的天空,午后的阳光斜斜的落在半拉土墙上,虽然躲在阴影下能感到几分凉意,但是他也依然感觉到了太阳的热力。近一个时辰的激烈战斗,使得午前那一顿干粮都消耗的差不多了,加上水分的流失,他现在只想泡在某个水塘内喝上一口淡酒,去去体内的这股莫名燥热。
想到这些,吴国贵已经不怎么想在城内继续这场无望的战斗了,他低声向着傅三义说道:“那就直接出城去,我们原本的任务就是夺取保卫浮桥,没必要在城内陪葬。”
傅三义苦笑着压低声音道:“若是刚刚夺下城门的时候,咱们出城去夏将军也顾不上。现在城门处应该早就被控制了,我们这个时候出城,算是临阵脱逃。”
吴国贵听后神情变化不定,一时没有出声,这边傅三义则又自言自语道:“就是不知道顺军到底在城里设置了什么陷阱,要是知道的话,我们做好准备,等顺军发动陷阱时我们避开就可以趁乱出城了…”
吴国贵听后突然心中一动道:“火。”
傅三义不明所以的说道:“什么火?国贵兄弟你想说什么?”
吴国贵回忆了一下,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之前我们发现了不少空着的院子,这些院子里放着许多木材,我还闻到过硫磺的味道,我之前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顺军的陷阱应当是想放火烧城。”
“他们不要卫城了吗?”傅三义有些吃惊的说了一句,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恍然大悟的说道:“确实,顺军的目的是南下不是守住天津城。这城对他们确实没啥用了,好狠毒的闯贼。不过他们要是夺不回北门,这把火放起来也就烧了城内的建筑,能烧死我们几个人?他们就不怕大军恼羞成怒追杀下去吗?”
吴国贵站了起来,长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顺军要如何夺回北门,但是兵书上说,用计杀敌莫过于水火,既然天津城用不了水,就只能用火。如果用火,我们呆在这巷子里就是找死了。不管怎样,都得先回北门附近,然后见机行事,才有一条生路。”
傅三义示意手下把自己扶起来,然后对着吴国贵说道:“我这里还有20几人,接下来都听国贵兄弟你的指挥,只要你能带大家闯一条活路出来。”
吴国贵看了一圈周边士兵们的眼色,也不推辞,就这么抱拳行了一个四方礼后说道:“大家愿意听我的,我吴国贵必不丢下一人。可要是不愿意的,还请现在站出来,大家好说好散。”
巷子里或站着、或坐着、或躺着的士兵们都纷纷起身向吴国贵回了一礼,表示愿意听从他的命令。经历了这样一番苦战,本想着入城劫掠的吴军士兵已经失去了信心,眼下只想着先离开这座该死的城再说,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白白丢在这里。
收拢了傅三义这队人,吴国贵身边又恢复到了四五十人,看起来又具备了一定的战斗力,这令他颇为满意。在这样情况不明的城里,手中有人和没人的生存几率是大不相同的。
此时的吴国贵已经绝了依赖自己的武力去冲顺军防线的念头了,打到现在他算是看明白了,顺军就特么喜欢放冷枪冷炮,他再怎么武艺高强,也随时可能被某个不知名的顺军小卒一火枪干掉,他苦练多年的武艺可不是为了死在这里的。
就在吴国贵带着这群残兵败将向着北门返回的时候,镶红旗梅勒章京和陀带着千余新力军入了城,他一进城就对着从城头下来的夏副将说道:“其他的事我不管,我入城只为大顺皇帝而来。夏副将你带着本部人马顺着南北大道往南打,我就跟在你身后,今次有进无退,敢回头者斩。”
听着和陀杀气腾腾的话语,夏登仕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能回了一句:“是。”
第86章 不一样的军队
当夏登仕被和陀从城门处赶到前线来参战时,孔希贵打的快憋出内伤来了。虽然之前入城的时候他的部下们还士气十足,以为只要干掉几处城中顺军的据点后就可以放手劫掠了。
凭借着打完仗就能劫掠了这个信念,这些平日里偷奸耍滑的蓟州兵倒是发挥了非同一般的勇气,不仅冲开了东北城区的几个路口,还一鼓作气接近到了鼓楼不足十步的地方。
坐落在城市中心的钟鼓楼就像是一个变形了的城门,只不过东西南北都开了门而已,下部是砖石结构上面则是一层木阁楼,楼中放置了一面牛皮大鼓和吊着一顶铜钟。古人云晨钟暮鼓,就是早上敲钟开城门,晚上打鼓关城门。
一般来说,钟鼓楼也是战时守城将领观察四座城门的最佳位置,因此只要钟鼓楼失守,这场仗就应该赢了大半了。但是有防备的钟鼓楼也是最不好打的,因为这个树立在道路中央的城楼不但阻断了骑兵的冲击,还有居高临下射击敌军的优势。
当然,在这个王朝末年已经没有那么多坚韧敢战的军队了,只要一处城门失守,城内士兵就往往四散逃亡了,而那些不愿投降的守城官绅一般也就在城门楼或自己的宅邸中自杀了。
孔希贵今次就遇到了不合常理的顺军士兵,明明北门已经被他们拿下了,甚至连东北城区也占了不少地方,但是城中的顺军士兵就是毫不动摇的坚守着自己的汛地,甚至于还能在战斗中构筑街垒和整队反击,这特么就太恶心了。
“大家出来当兵不过是为了搏一场富贵,你们连城门都丢了,还有必要在城内和我们死磕吗?你们逃出城去,我们在城内劫掠一把,大家岂不是两全其美?”当然,这种话他也只能在心里想一想,倒也没脸面公开喊出来。
不过士气这种东西,都是“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既然打不动顺军的街垒。也不能说完全打不动,他们要是不顾性命的压上去,顺军还是会后退的,但是退到了鼓楼前这道街垒的时候,鼓楼两侧的虎蹲炮和鼓楼上及两侧坚固院墙上的火器兵及弓手,就能对冲到前面的密集兵力进行合击了。
面对这种立体的打击,前锋列阵的步兵一下就能倒下3、40人,然后顺军的步兵就跑出街垒反攻,把孔希贵的部下又赶回来两三道街垒。这些用简单的桌椅丢在街上形成的低矮街垒,虽然不高但是已经足够阻止他们列阵冲击了。
孔希贵从来也没打过这样反复拉锯的作战,大明军队自从放弃三卫坚守长城后,打仗的能力也越来越退化了。开国初年的诸勋贵还能指挥火器和冷兵器混合的大军作战, 初代黔国公甚至能够排出连环射击的火枪兵纵队,打垮云南土司的大象兵,但是到了嘉靖初年,边军和蒙古人打就成了一波流,大将带着家丁冲上去,一波打垮蒙古核心部队,然后普通士兵上前收尾结束战斗。
碧蹄馆之役就是最为真实的写照,李如松拿对付蒙古人的一波流对付日本军队,结果差点就翻了车。虽然日本人自己打了上百年的村战,但是在实战中操练出来的日本军队终究还是一支军队不是已经退化到游牧民族的蒙古人可比的。
碧蹄馆之役令李家损失了大量的家丁,从而再难以压制东北诸野人部族,给了野猪皮做大的机会。孔希贵远不如李如松,他甚至都不敢冲到阵前亲自接战,因此孔部的士气很快就被这种拉锯战给磨灭了。
孔希贵甚至有一种错觉,一开始顺军的士兵似乎也不那么熟悉这样的战法,但是随着和他的部下不断过招,对面的顺军已经开始越来越适应这种放血的战术了。孔希贵想来想去,形容这种这种拉锯战最好的词就是放血,好比杀一只鸡,只要割破脖子上的血管,然后把血放光,然后一会鸡就在地上不动了。
顺军现在依赖着鼓楼这处街垒为后盾,然后反复和他的部下来回争夺这段街道,不到半个时辰,他已经在这里丢掉了一百五六十名部下了,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算是精兵,就连他身边的家丁都折进去近30人了,他也就养了300家丁而已。
只是就在他萌生退意的时候,夏登仕又带着兵压上来了。被和陀从城门上赶下来的夏登仕心里也是一肚子的火,坐在城头上看了这么久,他也觉得城里的顺军有些蹊跷,除了一开始顺军出现了一点混乱,等到孔希贵这些援军进城后,顺军打就有板有眼了,虽然顺军放弃了一部分东北城区,不过主要还是为了收缩兵力防御他们突破到东门和东门大街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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