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衣冠正伦
行台突然演武于潼关西境,已经让朝廷紧张不已,此时眼见到雍王态度强硬,心中更怯三分。两人彼此对望一眼,杨知庆留此试图安抚雍王,程政则匆匆返回介国公车驾前与诸使者们紧张商量。
“朝廷厚恩施给裴纳言,再使介国公西行护送王眷,殊礼频给,只为彰显对雍王殿下的……”
杨知庆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试图缓和一下氛围。
“皇太后之遇杨将军,不可谓不厚。朝廷近日所营诸事,既未垂问,我也不便轻言是非。但凭此一点亲谊瓜葛,只问将军一句,朝中何人建言遣使介国公?”
不待杨知庆讲完,李潼便又开口说道。他跟杨知庆还算有些来往,毕竟杨知庆出身弘农杨氏观王房,乃皇太后母族,而且杨知庆是杨士达的孙子,论起来与前宰相杨执柔同皇太后亲缘还要更加亲近。
杨知庆听到这话,不免一脸的为难,心中挣扎良久,才又躬身入前低语道:“此中书侍郎韦承庆进用……”
李潼闻言后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对杨知庆点了点头,然后便摆手示意他退后。
不久,程政再次返回来,抱拳说道:“末将等奉皇命护送王眷西行,既在关前遇见殿下、使命交割,幸不辱命,便止步于此,不再入关叨扰。若殿下无余事待教,末将等便归朝复命。”
他与众使员商量一番,绝口不再提介国公事,准备归朝再听计议。
李潼闻言后,脸色略有好转,上前一步面向神都洛阳的方向作拜而后起身,又对程政等说道:“请将军等归告朝廷,臣宗家愚幼、帝脉元亲,幸在恩遇,历居分陕。向言唯情活我,至今不改初志!两京并是帝宅,虽分于东西,无疏于内外。臣节钺所专,概皇恩递授,守于祖宗之陵,虽死不敢堕宗庙之威!”
讲完这话,他又环视关外众禁军将士们,继续大声说道:“家眷西来,庭门私事,竟劳诸宿卫健勇劳行护引。壮士惠我,心实感激。唯关西适逢诸军演武,恐乱军阵,憾不能开关款待,唯酒水食料、方物几桩,陈设关前,听凭自取,小王亦立此长谢!”
他话音方落,后方关门洞开,大量早已经准备好的酒水肉食、绢缯财货便由一辆辆大车驮运出来,直接摆满了关前空地。
朝廷众禁军将士们本是愤懑于怀,各生怨望,却没想到情况又发生这种转变,一时间不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看到那些车上堆积的酒食并财物之丰盛,哪怕在场所有人均分,到手都颇为可观,不免也是各自喜形于色,转而夸赞雍王慷慨。
程政等人商议一番后已经觉得雍王不好惹,起码不是他们一行能惹的,本来已经打算就此归都,却没想到雍王还有这些后续布置,一时间不免更有几分窘迫慌乱。
“末将等有此使行,概皇命遣用。禄料既享,唯忠勤以报,分内事务,岂敢再作邀赏。食料果腹,稍慰疲劳即可,至于方物所赠,实在愧于领受。”
程政视线从那些车载财货上移开,连忙又表示道。
李潼闻言后则笑语道:“日前豫王等谋划出阁,我捐尽家私输给资助。义无谓亲疏,有感而发。诸将士劳苦跋涉,或谓之寻常使用,但于我却是保全家人之盛惠。区区方物,已经惭于表情,或谓有干仪轨,但既已具出,唯请将军等笑纳,递于朝中,计量授给。”
他四叔操作也骚了起来,李潼自然也不甘落后。雍王自是宗家场面人,从来不差饿兵,谢礼已经交出来,朝廷要怎么分配那是朝廷的事。
李潼是打定主意不准这些人过潼关,但也并没有苛待他们,除了酒食、财货丰给,又从潼关调出一批毡帐营具供他们临时驻扎休息。甚至在这些毡帐营具之间还夹杂了上千缗的铜钱,供禁军将士们各自拣取。
他也确如所言,在关前长立直至傍晚,及见众禁军将士们扎营入住妥当,才又返回了潼关关内。由始至终,他也没去看上那个介国公一眼,而那介国公自然也没有落车,乖乖的当了一个透明人。
现实就是如此,二王之后说起来很牛逼,但实际上也就那么一回事。没事就安在邸业荣养,有事就拉出来当一当吉祥物,如果真想主动的对现实政治环境施加什么影响,不说别人,那些将他们奉为精神图腾的关陇勋贵们都不答应。
不说关外的朝廷禁军们,返回潼关关内后,李潼仍然没有时间去见阔别已久的家人们,只是着人转告王妃等早早休息,择日启程返回长安后再作长叙。
至于他,则着人烹煎浓茶,要与二兄李守礼彻夜长谈近日神都诸种变故详情。
“三郎,我今被使任陕州,会不会有害后计?但当时祖母告我直去勿留,当时人事变化繁复,我也来不及等到你的声讯,只能应了下来。”
兄弟坐定之后,李守礼便开口说道,神情颇有几分忐忑。他自知拙于谋划,诸事唯望兄弟,只是这一次接任陕州刺史没有等到西京消息便成定局,让他不能确定是好还是坏。
李潼轻啜一口浓茶,叹息道:“祖母这一次失计,既然不愿我兄弟直涉神都乱局,干脆将二兄你遣送西京,我兄弟也能齐聚长安。陕州留此一线,于我所计增益不大,但却让二兄你近傍虎狼。”
李潼当然认可他奶奶的权谋与布局水平,但也并不意味着就全无质疑。像她奶奶这一次自解左羽林军宿卫之职,以换取李守礼担任陕州刺史,李潼就觉得很不妥当。
他西行最初,还存几分与朝廷竞争、与时间赛跑的打算,可如今朝局已经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朝廷无论再有什么举措,他都不必再放在眼中,只需要安心的发展自己的势力,等到他四叔玩崩了再发兵东进即可。
真到了那时候,不要说陕州在不在他手中,哪怕潼关都不在他手里,朝廷也根本没有力量阻止他的东进之路!无非神都局面崩得更惨烈一些,大不了废墟中重建,就像前年的长安。
他奶奶这么安排,说到底主要意图不是给他铺路,而是不放心他,担心他一把就把叔叔们全给玩死。
李守礼作为陕州刺史,表面上看来行台东进之路畅通无阻,这就是在告诉李潼,不要憋在西京玩什么幺蛾子,真到万不得已、按捺不住,就直入神都来谈。看起来是给李潼创造一个绝佳的机会,实际上也是在逼他放弃其他的选择。
比如说,如李千里所建议的那样,直接把他三叔劫入长安,跟他三叔搭班子,不跟他四叔玩了。
如果说李千里提出这建议的时候,李潼还会有其他方面的顾虑。可是当他四叔在长安热热闹闹给裴炎平反的时候,迎回他三叔就绝对要比挥兵去神都搞他四叔要简单得多。
可他奶奶这么安排,且不说朝中感受如何,李守礼待在陕州,明摆着就是行台一个前哨,这无疑会让李守礼人身安全都直接受到严重威胁。
而且,左羽林军不再宿卫上阳宫,当然也不可能再返回北门。行台又没有正式的名义将左羽林军给招揽收编过来,这数千久参宿卫的将士,直接在神都就沦为了尴尬的边缘人,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与存在感,大大增加了被野心家蛊惑利用的可能。
“我一身安危并不足计,如今圣人姿态已经是摆明不能容我兄弟,但能助事一二,我也绝不畏缩!”
听到二兄能有这样的觉悟,李潼也颇感欣慰,便又说道:“二兄身在陕州,需要深居简出,切勿与朝士频密接触。旧事左羽林军袍泽,日常可以不失接济,有欲西行者,可以招引送来。但若有人勾谋朝中计议,那就千万不要再与之往来!”
“朝情已经危险至此了吗?”
见李潼说得严肃,李守礼便又问道。
“本非亡续之世,何重伊霍之功!”
李潼闻言后叹息一声,然后又说道:“伊尹逐太甲复迎之,霍光废昌邑而立元孙。唐家得业以来,递传有序,太后虽稍僭于名,亦圣母临朝,岂有大器决于臣班!裴炎事迹比及二者,论心已经可诛。圣人执迷于此,眩于名实,不知所守!一旦据成事实,便是自绝于宗家伦理,则我与庐陵,俱入乱局,也将要受几家洗练裁汰!”
第0717章 仁皎反骨,捐身关陇
裴炎之于大唐社稷究竟是功是过,本就是一件不值得讨论的事情。无寸封之功,而有倾覆之罪,除了皇帝李旦将他当作一个大宝贝,只怕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察其事迹,无非私欲逾于臣节,与虎谋皮而为虎所啖。
此前朝中有李昭德、有狄仁杰主持局面,是真的能给李潼以压迫感。若朝局就此平稳过渡且有所发展,行台的发展空间无疑会被逐步挤压。毕竟陕西之境已经久有疲敝,行台本身已经是一个非正常的存在,通过常规的手段更不会是朝廷的对手。
不要说眼下这样一副局面,就算原本历史上,在经过中宗一朝乱象之后,老四一家通过武力成功上位,为裴炎平反都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太平公主畸大,李成器包括李守礼都被卷入统嗣之争中。如果不是李隆基能抗,当时就得翻天。
即便这样,李旦一家法统性仍然频频遭到质疑。从早期的谯王李重福作乱,到开元年间权梁山称帝,乃至于到了唐代宗时期吐蕃寇入长安,竟以李守礼之子为帝。说到底,这一家法统既不受命于天皇,又不受命于太后,当然不可能延自中宗一系,你把裴炎吹得再响亮,裴炎终究也只是一介臣子。
天宝年间,玄宗李隆基甚至学他奶奶武则天那一套,搞了一次再受命。
如今李旦所面对的政治处境,其实远比原本历史上要好得多,母亲尚且在世,根本就没有褒扬裴炎的必要。可这大聪明非要来这一套,也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是好。
“裴炎论功,竟有如此大祸!可凭此进用的韦承庆,曾是咱们阿耶故员啊……”
李守礼自不怀疑三弟的判断,但于人情中却还不乏疑惑。
“韦承庆?哼,无论来年情势如何,此贼我必杀之!”
听到李守礼言及韦承庆,李潼便忍不住冷笑厉声道。
韦承庆他们一家与李潼一家渊源可是颇深,早在高宗龙朔年间,其父韦思谦就曾经担任时封沛王的李贤王府官佐。等到李贤被封为太子,韦承庆又任东宫官员。父子两代臣事,关系可谓匪浅。
但更精彩的是,其父子、兄弟次第拜相,可谓一门显赫,这种富贵显然不是李贤那个倒霉故主能够给予的。
垂拱以来,武则天与宰相矛盾始终很尖锐,但韦思谦却是难得能够善终的宰相。其子韦承庆、韦嗣立在武周、中宗朝相次拜相,特别在中宗朝更是直接与中宗皇后韦氏合籍论亲。
结合后事,如果说韦氏父子在李贤被废过程中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李潼是说什么都不信。特别他三叔那种凉薄性子,刚刚登基就已经打算动动自己母亲了,如果没有什么故事曲隐,能对韦承庆兄弟那么看重?
这一家人身份也是极为复杂,可以说是披着关西的皮、操着关东的心,废王立武的过程中,韦思谦就甚有表现。等到中宗归朝,又华丽转身成为关西人家代表人物,身份与立场从来都不是约束他们父子进步的因素。
即便不论这些旧债,单单这一次韦承庆使坏着介国公西行,李潼就不打算放过他。当然也不排除杨知庆自己心思不纯,想要借雍王去打击韦承庆而加以诬蔑这种可能。
但你鼓动皇帝殊封裴炎、毁我奶奶,照样得罪了老子,除非你说裴炎是霍光,如果活着一定会迎元孙雍王入朝继承大统……这也不对,裴炎这盘菜老子压根就不吃,裴炎还特么搞我爸爸了。总之这个韦承庆是死定了,在李潼眼里。
抛开朝中杂芜情势不谈,李潼转又问向李守礼:“我让二兄引王仁皎来见,他来了没有?”
李守礼闻言后便点了点头,并又问道:“已经确定了?”
“应是无疑,且见一见吧。”
李潼叹息一声,点头说道。
不多久,王仁皎便匆匆入堂,趋行至前作拜道:“仆拜见雍王殿下,殿下着员相召,未知有何教令?”
李潼垂眼望着王仁皎,神情间略有追忆,只是微笑道:“久来不见,有些挂念。今见府君,便忍不住想起当年新出入坊,诸员来见,虽府事简略,但旧情亦深有可追啊。”
听到雍王这么说,王仁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又连忙说道:“当年幸入王邸,仆至今感念深刻,若非追从名王,未知今日飘零何处……”
李潼轻笑一声,转又指了指二兄李守礼、复对王仁皎说道:“今我兄出刺陕州,府君亦领职陕县,有什么匡政之计可表?又或者有什么前程规划,都可一并诉来。近日行台新营选事,府君既是旧人,于情于理,该当有所关照。”
王仁皎仍是深拜在地,口中恭声道:“仆在事陕县未足两年,事无可夸,更不敢凭恃旧谊恩惠,再作妄求……”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王仁皎埋头作拜,自然无见。
“情义之内,不可称妄。唯我失察,没有深刻关照旧属家事。日前才知你论亲关辅名门,不知此事成未?”
李潼又开口问了一句。
王仁皎听到这话,身躯顿时一僵,再开口时语调已有几分干涩:“老妻不义,弃我儿女于幼弱,为使儿女不失所养,疾访人间可托……”
“狗贼还要遮掩!旧时你在陕县巧言欺我,如今还妄想能欺瞒雍王!”
李守礼已经忍耐不住,拍案怒骂道。
王仁皎闻此斥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便见雍王已是脸色阴郁,而潞王则就一脸怒容,额头顿时有冷汗涌出,口中则战战兢兢道:“仆、仆不知……”
“一场旧情,积来不易,难道要于此尽作挥霍?”
李潼语调也冷厉下来,皱眉望着王仁皎说道。
“仆、仆有罪!但、但当时郕国公姜晞持禁中语入县廨,让我、让我……”
听到雍王言及于此,王仁皎终于不再坚持,一脸仓皇的涩声说道。
“这么说,崔玄暐当时在驿横死,乃姜氏所为?”
李潼听到这里,再作追问确定,直接忽略了王仁皎所言‘禁中语’。
王仁皎闻言后颓然点头,并又颤声道:“事发突然,仆当时只道崔玄暐招厌于殿下,罪有应得,殿下招之西行,亦或有严惩之意……其人若死于途,于殿下也是……实在未料后事竟如此扰乱……”
“哈,你倒还是满腔忠义?那我当时身在陕县,你为何不直言相告!”
李守礼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不已。
李潼看着浑身颤抖的王仁皎,心中也是不免一叹,崔玄暐之死给他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还不算太大。不过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也没有放弃追查,查到最后便查到了自己人身上。
王仁皎的背叛,让李潼既感觉意外,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其人虽言出身太原王氏,但却是入隋后的南来之人,传到这一代早已衰落。
李潼当年拣选府员,是心存几分恶趣,将这个原本小李三的丈人选入自己府中。之后数年,王仁皎做事也不失勤奋,就这么使用起来,几年时间里从下府果毅提拔到六品的上县县令,自觉待之不薄。
原本历史上,王仁皎献女于李隆基,之后更为之积极奔走。唐隆政变中,李隆基之所以能整合众多北衙中层宿卫将领,王仁皎在其中也发挥不小的作用。甚至之后李隆基能够搞定太平公主,也与关陇将门中层骨干们的支持极有关联。
此前李潼还偶有感慨,王仁皎被抽离原本的人生轨迹,此生怕是难得国丈尊荣,但却没想到其交际环境又顽强的将他拉了回去。
他最开始也没有怀疑到王仁皎身上,但神都故衣社递告王仁皎与郕国公家往来密切,乃至于到了续弦再娶的程度。
郕国公姜氏,在初唐关陇勋贵群体中并不出彩,可是到了玄宗朝,以姜皎为代表的一干人等却势位大壮。姜皎本人为玄宗宠臣,姻亲源乾曜为开元名相,外甥李林甫那就更不必多说了。
王仁皎言是关东名门,但本质上则只是关陇下层军门而已,如果有机会娶到关陇名门女子,于门第之抬升无异于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娶到弘农杨氏女,甚至还要助益更大。毕竟武士彟那也是开国元从,国公之尊,势位远非眼下的王仁皎可比。
关陇勋贵搞关系是真的有一套,用一个大龄剩女就直接把从属数年之久的雍王旧员勾走。李潼也不知是他自己吸引力太小,还是关陇小圈子诱惑力更大。
此时看着面若死灰的王仁皎,李潼又说道:“前事暂不作论,我已经打算给你一条生路,但你仍要执意留守陕县,是否姜氏授意,欲谋我兄?”
王仁皎听到这话,更是吓得手脚绵软,连连叩首道:“仆、仆不敢,仆万万不敢怀此险谋……”
“是或不是,已经无关紧要。阻人前程,确是大恶。你或不重旧情,但我深感诸员微时相从,至此殊为不易。行出此门,前缘了结,也就不再虚言祝你前程如何。姜某损我故义,我必不饶之,至于你,好自为之罢。”
李潼讲到这里,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第0718章 卖主求荣,所得必丰
“三郎,就这么放过了他?”
望着王仁皎仓皇离去的背影,李守礼有些不甘心地说道:“你是不知崔玄暐死后,都畿坊区之间辱你声言多深!这贼子受我家恩不可谓不厚,竟然还犯出这样罪行……”
“人各有志,谈不上什么罪过。行台与朝廷,本也不是敌国,花开两朵,各自竞艳而已。”
李潼望着王仁皎交出的符印诸物,叹息道:“杀之不足以宣我威重,纵之也不损我洞察英明。若非二兄你将刺陕州,我也不会再当面训斥其人,遣之入都即可。今次只是让二兄你见一见人心之险,待人待事自留三分余地,不可心事尽托。势力之内,曲直难辨,他今日谋进,谁又能断言不是来日的取死之道?”
人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从来不会从历史中得到任何教训。风物放眼常量,无非一个轮回套着另一个轮回。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投机者们的心情,或许张氏兄弟们的张昌仪回答最为贴切。一日丝能作几日络?一日亦足!
脱将半臂共汤饼,泣请三郎念阿忠。历史上王仁皎钻营半生,虽也给家门带来十年富贵,但最终也只是落得乞活不可,一碗汤饼换不来一辈子的鱼翅捞饭。哪怕机关算尽的武惠妃,也难免阿姑、新妇共侍一夫的莫大讽刺。
老实说,王仁皎的背叛的确给李潼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其人可以说是他门下资历最老的一批旧人,结果仍然没能抗拒得了关陇勋贵们的拉拢腐蚀。
当然,这一点打击也不足以让他意志消沉、从根本上怀疑人与人的关系,对他而言也是一次警告。
神都革命以来,事中虽然仍不免波折,但大体上仍是顺遂,行台这一份基业也是蒸蒸日上,但哪怕就连他的初始创业团队中,仍不免有人对他的前程不抱乐观。由此推及天下,也不可乐观妄想就觉得人人都会以雍王为天命所归。
“王仁皎此事,或仍不免余波。二兄闲时,可以稍作关照。他贪与姜氏为亲而舍弃故主,若所求竟然不得,于我也是一桩羞辱。姜氏既作此计,不愿嫁也要嫁!”
虽然放过了王仁皎,李潼也不打算就此罢休。
历史上王仁皎是怎么走通了上层路线,献女于李隆基并最终混成国丈,已经不可查验。但眼下来说,郕国公姜氏之所以费心拉拢王仁皎,就是其人曾为雍王府佐旧员。一旦这一层身份不再,王仁皎的价值当然就要大打折扣。
而且由于故衣社的存在,这些关陇中下层将门对底层府兵军户们的整合与号召力也大打折扣。
王仁皎已经不能继续潜伏在雍王阵营中,本身又不知晓太多西京行台的机密,即便投入对方阵营,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微乎其微。在这样的情况下,对方还会不会遵守此前的约定,则就十分可疑。
毕竟对方就算家大业大,待嫁剩女也是有数的。以此诱惑王仁皎已经尝到了一些甜头,与其施舍给一个已经无甚价值的样子货,不如留下来再引诱其他人。毕竟雍王阵营中,类似王仁皎这种情况的人还是不少的。
姜家走惯了上层路线,所出嫁的女儿也都要考虑具体的回报,要么世道名门,要么宗家近戚,诸如在朝宰相李思训这样的家世。王仁皎跟他们比,可就寒酸多了。
李潼眼下还不便从肉体上消灭他们,但也不意味着没有别的方法。
既然都已经放过了王仁皎,索性帮人帮到底,老小子是出卖了我才获得这样一个机会,起码也得跟李林甫他爸爸做连襟,姜家别妄想用一个庶出乃至于养女就打发了。老子的价格可没有那么低,不让王仁皎给你们做爸爸已经是便宜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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