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至于所谓的厉害,怕亦是只有一个色心,不然亦不会天天大补药,那几位妾室更不会做出红杏出墙之事了。
“东翁,征收的提编银已经融成银锭子,且已经入府库造册了!”师爷刚刚办完事归来,捧着账本走过来道。
李寅实接过账本淡淡地望了一眼师爷,师爷当即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东翁,尽可放心,此次比预计的损耗还要低一分!”
地方官员在征粮的过程中,往往会多征一些“耗损”,而这些粮食通常会进入官吏的口袋,便是一些负责征粮官吏的一种隐性福利。
只是利润最为丰厚和隐秘的,其实当属这个火耗银。
由于百姓交的杂税是以碎银征收,而上交朝廷则是要融成大银锭,这才融化的过程中出现很多杂质,便是俗称的“火耗”。
同样的道理,官府在征银税的过程中,亦会向百姓多加征“火耗银”,从而能够融到足额的银锭上交于朝廷。
如果是海瑞那种官员,这实际损耗多少便向百姓征收多少火耗银。只是各地银子的杂质多寡不一,最重要是官员的良心受损的程度不一样,故而地方官员会虚增火耗银的数额,从而将多余的火耗银装进自己的口袋。
大明当下杂税陡增,甚至很多地方的杂税高于正税,除了海瑞那种耿直的官员外,大部分的地方官员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李寅实能够取得起第七房妾室,靠着朝廷的那点俸禄是远远不够的,便是靠着这种比较隐晦的火耗银,从而过着天天做新郎的舒服日子。
不过他的心底还是并不喜欢这个袁州府,跟着东南的那些动辄几万两杂税的大府相比,这里得油水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正当李寅实将账本递回给师爷之时,一个差役匆匆走了过来,恭敬地向着李寅实呈交了一封书信。
李寅实看到是分宜知县送过来的书信,显得疑惑地拆开了书信,在看过书信的内容后,显得有点茫然地说了一句道:“咦,严嵩竟然死在一间破庙里!”
师爷正打算捧着账本离开,听到这个消息,显得吃惊地询问道:“严嵩真的死了?”
“这是分宜李知县传过来的消息,他还没有胆子欺骗于我,亦没道理会骗我!”李寅实将书信轻轻放下,显得一本正经地道。
师爷当即是眉开眼笑,对着李寅实进行拱手道:“呵呵……恭喜东翁了!”
第1863章 京城回信
“他死了关老子屁事!”李寅实不愿意招惹死人的晦气,却是冷冷地回应道。
虽然当年严嵩从京城归来之时,他没有陪着笑脸曲意逢迎,但心里一直都是巴不得严嵩早点死。当下严嵩已经被削籍为民,更是一度不知所踪,这死了跟死一个贱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师爷脸上保持着笑容,却是轻声地提醒道:“东翁此乃当局者迷也!你近些年跟着徐阁老通信不断,这可是得意门生才有的待遇!现在严嵩已经死了,你便不用继续留在袁州,只要你将此事上奏徐阁老,徐阁老必定心情大好。郭谏臣都能到京城进吏部,这还能少得了你那一份好处吗?”
“对,写信告诉师相!”李寅实的眼睛微微一亮,当即欣喜地说道。
他出任袁州知府带着政治的色彩,这些年更是没少在严家的事情上出力,现在严嵩已经死了,那么他便不用在袁州充当老师的眼线。
郭谏臣不过是袁州府的一个小小的推官,只是在严世蕃事件上出了一些力气,却是从正七品的袁州推官一举成为正六品的吏部主事,可谓是一步登天了。
他是徐阶最正统的嘉靖三十二年的嫡系门生,这些年更是出力不断,在林润上疏的事情上亦是提供了不少的素材,受到的嘉奖应该更重才对。
李寅实没有理会又有鱼儿咬钓的鱼竿,将手里的鱼竿重重一摔,肥胖的身躯一跃而起,便是匆匆地朝着房间走去。
管家和妾室看着敏捷身手的李寅实,一时间竟然看傻了眼。
这些年虽然对地方的政事懈怠,但笔力尚在,李寅实很快就炮制出一封声情并茂的书信,让人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
在书信送出之日,李寅实已然开始准备升迁之事,更是让几房妾室收拾东西随时准备动身,甚至跟镖局打了招呼。
由于他已经是从四品的袁州知府,这想要升回京城已经是没有什么可能性,所以他的去向应该是繁荣的东南诸府或偏远省份的按察使。
当然,如果是一些新兴的府同样能够勉强接受,像那个声名鹊起的雷州府亦是可以的。
大半个月后,这比预期的时间还要快,一封书信从京城回来。
李寅实看到是师相的回信,便是重赏了信使,急匆匆地拆开了书信。只是这封书信打掉了他所有的幻想,让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望。
徐阶是一个很亲和的人,不管是平时待人?还是有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亲和力?在书信中表露了对门生的关切,旋即笔峰一转地道:“严惟中侍奉皇上多年?虽被削了官籍?然此事不宜上奏!”接下来又是关切云云,后面接着说道:“汝既为袁州知府?当以恒久治之,不负为师之苦心也!”
恒久治之?不负为师苦心?
李寅实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宛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这摆明是想要卸磨杀驴。
他还记得早前好几次通信之时,徐阶都是“立志图强,不坠青云之志”?让到他总以为这位老师将来会提携于他出任督抚?甚至将来能够官拜尚书。
只是严嵩已经死了,这个事情已经彻底办妥了,却是来了一句“汝既为袁州知府,当以恒久治之,不负为师之苦心也”?这不是卸磨杀驴吗?
人都是如此,当希望越大之时?随之而来的失望则是越大。
李寅实都已经打算捞完最后一笔就走人了,那些赃银都让镖局的人准备运走了?结果徐阶却活生生地按在袁州这个破地方。
师爷闻讯而来,看着如同死鱼般坐在椅子上的李寅实?一度以为是李寅实家里的父亲死了?便是拿起桌面上的那一封书信。
在看过书信后?他却是脸带笑容地道:“东翁,徐阁老无须丧气,此信另有乾坤也!”
“先生,莫要再安慰于我,这字里行间已经很明白,师相是让我在这袁州府里一直呆下去!”李寅实显得大受打击地回应道。
师爷缓缓地摇了摇头,却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东翁,你那日接到严嵩的死讯之时,为何不上奏朝廷呢?”
“呵……严嵩已经被削籍为民,既已非退休的一品大员,又何须为一介草民而上奏,我还不至于连这都不懂!”李寅实对严嵩早已经视如草芥,便是翻了一个白眼地回应道。
师爷的脸上的笑容更浓,带着迷之自信地询问道:“既然东翁都懂得的事情,徐阁老不懂乎?”
此话一出,令到李寅实的眼睛当即一瞪。
对啊,既然是他都懂的事情,那位为官几十年的老师又岂能不懂。在听到师爷的分析后,李寅实又是拿回书信重新读了起来。
师爷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便是微笑着讲解道:“徐阁老又岂能犯这一个乌龙事?既然他在书信里提及了,真正的意思不是要提醒东翁不要上报朝廷,而是要隐瞒住这件事!”
一个好的师爷不仅是处理琐碎事的小能手,更是能够帮着东翁分析事关重大的问题,从而做出最好的应对方式。
徐阶不可能在书信中将事情说得透彻,顶多是点到为止,书信的“恒久治之”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要他“不要上报朝廷”,隐意则是让他要隐瞒住这个事情。
师爷看着李寅实已经听进了他的话,便又是微笑着说道:“东翁,这信中其实还有着另一层意思!”
“还有什么意思?”李寅实已经将书信读过了几遍,抬起头显得一头雾水地询问道。
师爷微微一笑,显得高深莫测地询问道:“东翁,你觉得你这些年在袁州府的所做所为,徐阁老可曾知晓?”
“当年老师六十大寿之时,我送的是一颗这么大的南海珍珠!”李寅实说起了一个往事,显得肉疼地比划着一个圈道。
当然,有付出也有回报,他亦是那个时候被调任到袁州知府的任上,在很短的时间里便触及到三甲进士的天花板。
师爷又是循循善诱地道:“徐阁老既然知道东翁是什么样的官,而他在信中偏偏提及‘恒久治之’,可是在默许东翁的……所做所为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完全可以在袁州为所欲为,老师所选择包庇于我?”李寅实得眼睛微微一亮,显得希冀地说道。
师爷倒是没有完全将话说死,而是微笑着分析道:“徐阁老历来都是一个厚道人,林润和郭谏臣都得了莫大的好处,你的功劳不该比他们二人低。既然他让东翁留在袁州府上封锁消息,自然是要给予东翁一点好处才是,所以这恒久治之确实是不会提拔东翁,但怕亦是给予东翁一个‘保位’的承诺!”
李寅实的眼睛微微一亮,虽然不能被提拔到东南的富庶之地,但有着当朝的首辅做靠山,自然是能在袁州府地界为所欲为,哪里还需要害怕那些言官的弹劾。
第1864章 严嵩“复生”
京城,迎来了一个崭新的五月。
朝堂的暗波一直不断地涌动,虽然徐阶一直想要用“拖”字诀淡化改革之事,但以吴山和林晧然为首的革新派则是不断地摇旗。
只是上天似乎更加眷顾于徐阶,嘉靖原本就已经算是高龄老人,偏偏还被病情折磨了一年有余,已然是很少过问政事,对革新的念头似乎亦是忘得一干二净。
作为革新派领军人和智囊的户部尚书林晧然,一直没有什么重大针对徐阶的举措,却是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中。
特别是在户部的地盘上,徐阶安排了陈其学接任户部右侍郎,而有着“骂神”之称的科道言官欧阳一敬则是出任户部都给事中,已然是对林晧然这位户部尚书虎视眈眈。
林晧然对徐党的这些举措却是无动于衷般,亦或者根本不在乎,显得兢兢业业地带领十三司打理着户部的事务。
虽然徐阶束缚到了林晧然的手脚,作为最大的杀手锏“刁民册”一直不能够施行,但却无法阻挡林晧然为大明财政创收的脚步。
在他的调度之下,苏州织造局和杭州织造局很是顺利地运营起来,随着一批批丝绸交付给葡萄牙人,一大真金白银亦是流向了户部太仓。
虽然这项收入无法让到大明财政变得健康起来,但亦是对大明财政有所改善,起码不用再无限度地向百姓打着各种名义进行征税。
在面对着林晧然种种神奇的生财之道,哪怕以挑骨头见长的欧阳一敬,哪怕是身负着徐党的光荣使命,亦是不得不乖乖地闭着嘴巴。
如果林晧然出任户部尚书都不及格的话,那么前面一连串的户部尚书都只能等零分,这个朝堂更不可能找到更好的户部尚书。
倒是新任的户部右侍郎陈其学对财事勤奋有余而才力不足,竟然连通州粮仓的账册都看不懂,让到差点忍不住上疏弹劾这个自己人了。
五月的京城是热情似火,这里则是永远不缺少话题,最近占据京城话题榜的则是前任首辅严嵩。
“呵呵……这个老不死真能折腾啊!”
“他在袁州恐怕成了过街老鼠,所以不惜太老远跑到河南!”
“严嵩投靠的王天官哪里是什么天官,昔日王大官不过是工部尚书而已。”
……
京城突然刮起了一场议论风潮,传言有人在河南见到了被削籍为民的严嵩,看到他不远万里前来投靠他昔日的门生王天官。
得益于严嵩的“名人效应”,加上这个事情明显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令到严嵩前去投靠门生的消失成为了京城的热门话题。
“严嵩贪这些多银两竟然安然无事,当真没天理啊!”
“这朝堂又有几个不贪的,主要还是他纵容皇上兴建工程,结果向百姓大搞提编等杂税!”
“此话慎言? 当下那一位不是吗?他觉得严嵩是罪在让严世蕃参与政务? 还言称小阁老,当真是置大明法度于不顾。”
……
随着严嵩被翻出来? 对于严氏父子的指责亦是甚嚣尘上? 一件件往事被翻了出来,更是将矛头指向了严世蕃。
严世藩被称为小阁老倒不是问题? 问题是严嵩竟然很多国家决策都听从严世蕃,这已然是踩了官场的那条线? 更是等于将票拟权交给一个名不副实之人。
这些声音亦是传到了林晧然的耳中? 林晧然却是微微地蹙起了眉头,隐隐觉得这个事情有古怪。
万寿宫,显得很是静谧。
一些小太监和宫女在走动之时,却是不敢发出一丝的动静? 嘴里更是牢牢地闭着? 宛如是来到了一座阎王殿般。
“惟中!让惟中过来见朕!”
嘉靖最近的病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不断恶化的趋势,原本安静地躺在床上,却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地道。
站在门口处的黄锦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充满疑惑地透过蚊帐望向床中的嘉靖? 不知道这仅是一句梦话,还是嘉靖真的突然变糊涂了。
嘉靖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看着黄锦还杵在门前,便是不由得沉声地道:“朕让你将惟中叫过来? 将惟中叫过来!”
“主子,严阁老早几年便致仕了!”黄锦犹豫了一下? 却是小心地提醒道。
嘉靖听到这个答案? 终究是想起了严嵩确实被他打发回乡? 在去年砍掉严世蕃脑袋之时,更是直接将严嵩削籍为民。
只是想到梦中严嵩跟他的点点滴滴,心里却是感到了一丝的难受。
“主子,可是要服待你起床了?”黄锦深知嘉靖对严嵩的那份君臣之情,却是故意转移话题地询问道。
二十多年的陪伴,特别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严嵩可谓是吃住在西苑,天天跟嘉靖相伴,致使嘉靖梦到严嵩已经不是第一回 了,总是错以为现在的时间节点还是在好几年前。
嘉靖长叹了一声,却是淡淡地说道:“不知惟中现在过得可好,你将徐阶叫过来吧!”
黄锦当即应了一声,便是吩咐底下的一名小太监前去传唤徐阶,同时让外面的宫女进来服侍嘉靖起居洗漱。
随着嘉靖的病情加重,连吴山、严讷和李春芳都很少见着嘉靖,更别提外面的臣子了,而徐阶则成为经常见过嘉靖的臣子。
徐阶来到寝室,显得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嘉靖问起严嵩的近况之时,徐阶则是进行回应道:“臣近期并不知晓严阁老的身体情况,只是严阁老当年跟皇上同服灵丹,想必定是年年益寿!”
“朕……抄了他的家,还削了他的籍啊!”嘉靖则是轻叹一声地道。
徐阶暗暗地咽了咽吐沫,又是进行回复道:“皇上特意令钦差成守节给了他留了一个金碗,想必是衣食无忧的,且京城最近传言严阁老已经投靠了昔日的门生,想必日子过得不错!皇上,你现在龙体有恙,还是以养病为重啊!”
“朕是多虑了,你且先退下吧!”嘉靖轻轻地叹了一声,便是微微地抬手道。
“是!臣徐阶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徐阶的眼睛闪过一抹喜色,显得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这才退了出去。
他刚刚原本想要告诉嘉靖实情,只是凭着嘉靖对严嵩的那份深厚感情,在得知严嵩的死讯后,必定会对严嵩“旧情复燃”。
皇上不仅会选择对严嵩进行风光大葬,甚至还会赦免那几个被流放的严家子孙,这是他并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不过事情终究没能超出他的掌握,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在皇上的心里面定然是会认为现在的严嵩过得很好。
夏日得风迎面吹来,徐阶走出万寿宫却是站在台阶上,眯着眼睛望着面前的宫殿和楼宇,花白的胡须被风吹起。
时至今日,他可谓大权在握,跟昔日的严嵩的权势并无两样,且名声还要远胜于严嵩,至于结局自然是恩泽子孙万代。
第1865章 老谋
正当徐阶春风得意之时,却见到一个身影沿着宫道朝着这边稳步走来,令到他脸上的笑容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太阳底下,一个身穿蠎袍的老者沿着官道信步走来,其相貌堂堂,只是脸上显得很严肃,毅然正是当朝次辅吴山。
吴山跟着徐阶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他待人处事总是一字一板,脸上更是像别人欠他银子般,对谁都显得不苟言笑。
吴山亦是远远看到站在万寿宫前的徐阶,对徐阶的举动不由得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不过徐阶亦是第一时间从那个不该久站的位置走了下来。
“见过元辅!”二人在宫道相遇之时,吴山亦是规规矩矩地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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