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轰隆……
一道雷电划过天际,将庙中众人惊愕的表情照亮,令到这位突然出现的怪老头显得更加的阴森恐怖。
“汝敢!”
壮实的男子胆量比较大,在看到怪老头试图要拿下架子上的烤兔之时,胸中那团护食的火焰当即燃了起来,一把拍掉了那只枯瘦如柴的手掌。
怪老头吃疼地缩回了手掌,身子连连往后退,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变得胆怯无比。
在看到这个怪老头如此畏惧他们,众人则是暗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是人非鬼。
壮实男子发现这个怪老头虽然狼狈不堪,但一看就知道不是地道的农民出身,却不知道是因何沦落到此。便是出言打听情况,结果这怪老头只懂摇头,整个人似乎有些不清醒。
只是众人看着他如此,不由得暗自一叹,一个沦落乡野的老头子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某处,尸体亦会被野狗分吃。
兔子已经烤熟,壮实的男子履行诺言要分了半只兔子给小老头那一边,只是瞧了一眼这个躲在角落捂着手瑟瑟发抖的怪老头,便是将整个兔头递给怪老头道:“喏,这个给你!”
那个怪老头似乎是对壮实的汉子心存畏惧,却是想到什么话般,猛地连连摇头。
“你真是想要饿死在这里吗?”
一个年轻男子是一个菩萨心肠的急性子,却是上前一把将他如小鸡般拎了起来。怪老头原本还想挣扎,但只听到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亦是使不出一丝的力气。
此时此刻的怪老头不再挣扎,而是贪婪地望向壮实男子手里的烤兔,已然是接受命运的嬉弄。
壮实的男子深知这怪老头活不了多久,却是暗暗多捏了一指甲的兔肉,直接塞向了他的嘴巴。
怪老头闻到了烤兔的香味?眼睛顿时一亮?更是紧张地咬住了塞到嘴里的兔头。
壮实的男子暗道一声不好,正是担心自己的手指要被咬的时候?却是没有刺痛感传来?只是觉得两个牙床钳住了他。
怪老头的年岁已经不小,牙齿已经脱落七七八八?先是用手拿出嘴里叼着的兔头,接着用力掰开两半?便是急匆匆地塞进肚子。
那仅剩下的几颗牙齿根本无法咬烂兔头?却见他狼吞虎咽地用力往下咽,令到那张苍白的脸涨红起来。
“老人家,你别咽着了!”妇人看着怪老头像是几天没吃过食物般,却是将一个破水碗递上去道。
怪老头接过水碗?顺着水总算将兔头给咽了下去?既有一种解脱,又有一种满足感,仿若吃到了这世上最美味的食物般。
其实壮实男子等人的情况亦是好不得太多,十几个人很快就分完了兔子肉,又是吃上了一点自带的干粮?这才找地方休息。
怪老头看着没能再分到食物,却是钻回山神像下的桌子底。这里堆放着很多的干草?还有一件破棉袄,已然成了他的一个“窝”。
外面的雨势渐弱?小老头和壮实男子坐在火堆前,又是继续交流起来。
壮实男子主动挑起话题道:“你们此番南下欲往何处?”
“我听说广东那边现在发展得很好?当地的风气也很好?故而想要到广东那边谋求一条生路!”小老头亦是如实相告地道。
壮实男子听到他们选择前往广东?眉头微微地蹙起,显得犹豫不决的模样。
“这位大哥,咱们一个在广州的同乡传回话来,说广州那边的官府不仅清洁廉明,而且那里有很多谋生的活!只要你有力气,到那里不仅饿不死,还能攒钱娶一个便宜的南洋婆娘!”一个年轻人凑过来兴致勃勃地说道。
壮实男子的眉头蹙得更深,眼神变得飘忽不定,却是迟疑地询问道:“这话可信吗?”
壮实男子这边的几个人亦是投去了关切的目光,似乎对这个事情很重视。
“我觉得此话可信!本朝户部尚书林晧然出任广州知府之时,便打通了跟佛郎机和南洋的贸易,咱们江西景德镇的瓷器这些年一直往广州卖。哪怕掺一点水分,怕亦不会差上太多,起码比我们江西的南昌府强,广东是我们的最好出路!”小老头显得一本正经地分析道。
“当家的,要不咱们还是前往广东吧!”抱着小女娃的妇人显得心动地道。
小女娃并没有睡去,而是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道:“娘亲,咱们不去羊角山投靠舅舅,这到广东是不是可以见到那个虎妞姐姐了?”
此话一出,令到这个破庙顿时安静了下来,小老头这边则是迟疑地望向壮实男子,这是要到羊角山落草为寇啊!
沉默了片刻,壮实男子深叹一声地道:“不瞒你说,我们亦听到广东那边很好,但这事太好像是骗人的话,故而原到羊角山谋求一条生路。此番听得你如此分析,我亦打算前往广州府谋生,可愿一起同行?”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两伙人结成了一伙,已然是继续南下,朝着带着一些传奇色彩得广州府而去。
如果在这个世道还有什么指望的话,那便是那个传说中的广州府,令到很多人选择前往谋求新生,而非是如祖辈那般只能选择落草为寇。
在某种程度上,林晧然悄然地改变了这个大明王朝,亦是给贫苦百姓带去了一份希望。
躲在山神像桌下的怪老头蜷缩着身体,只是他无法自己打猎,却是饿得头昏眼花,甚至已经忘记自己是谁,心里头只有本能地掂记着食物。
又是一日,有一妇人听得一算命先生之言,前来这座山神庙进行拜祭,并留下了一些祭品。
待到人离开后,怪老头从桌底钻了出来,在看到桌面上的祭品后,便是伸手抓起桌上的祭品,如狼似虎地填充着肚子。
在吃到半饱之时,让到他终于有了闲暇思考他是谁,眼泪亦是溢了出来。只是他的吃食的动作并没有停下,却是混着祭品一起吞咽到了肚子里。
因为他终于想了起来,他是谁……
第1861章 生死从人说是非
这一日,太阳高悬于空,天空却洒下了一阵晶莹的雨水。
这座破败的山神庙又迎来了四个书生,他们刚刚从府城参加府试归来,因避雨而急匆匆地跑到了这里。
“此次能够通过府试,当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陈兄已经在县试和府试连拔头筹,怕是我江西的林文魁了!”
“我岂敢跟林文魁相提,只望能够顺利通过院试,明年秋闱高中即可!”
……
几个书生围着那个俊郎的书生进行道贺,而这个俊郎的书生并没有显得过于傲气,却是保持着读书人的谦逊。
“陈兄,你莫要谦虚了,以你的才学,这中举简直是探囊取物!”众书生有巴结之意,又是继续进行吹捧地道。
俊郎的书生终究是一个年轻人,几句吹捧的话让他亦是飘飘然起来,却是将心里话直接掏出来道:“若是明年秋闱当真高中,我赴京赶考定然要前去拜会林文魁,定要瞧一瞧这位令吾等读书人所敬仰之人的庐山真面目!”
随着林晧然地位不断提高,其声名更盛,令到无数的士子渴望重走他的路子,成为大明一个“少年能臣”。
“我听说他是一个唇红齿白的美男子!”
“不对,他是五大三粗的黑脸汉子,据说正因此才称他为林青天!”
“亦不对,我听着他是跟严嵩老贼那般高六尺的高大男子,面貌跟严嵩老贼甚为相似!”
……
只是鲜有人能见过林晧然的真面目,在众多真假难辨的传闻中,关于林晧然的身材和相貌出现了诸多个版本,四个人对林晧然的形象却是不尽相同。
“啊,这里有人!”
正是争议之时,一个书生听到山神像桌子底下有些动静,指着从桌底下钻出来的怪老头惊慌地道。
三人齐刷刷地望过去,只见这个钻出来的怪老头头发乱糟糟的,头发上沾着几根稻草,脸上明显带着一种病态。
怪老头似乎比前阵子还要骨瘦如柴,显得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却是对着这四个刚刚各执一词的书生沙哑地说道:“你们说的林文魁……我见过他!我不仅见过他?我……我还亲眼见证了他的成长!”
“这老头是疯了吧?”四人听着这个怪老头的言论?却是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见到过林晧然倒不算稀奇,毕竟林晧然曾经在地方担任雷州知府和广州知府?但这怪老头说是见证他的成长?那就实在太扯了。
怪老头并不是打算跟他们争执什么,或者他根本没有力气再行争执?而是对着四人直接询问道:“有笔吗?”
“有!”年龄最小的书生当即回应了一句,便是解开背箱准备取笔。
怪老头睁开了那双浑浊的双眼?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热泪?身子朝向正北方,便是规规矩矩地进行跪拜。
那一天,他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
他本是芸芸众生的一名普通士子,有一个名为欧阳淑端的青梅竹马?由于家势悬殊?拖到十八岁中举方才迎娶于她。
二十五岁那一年,他第二次到京城赴考,终于体会到金榜题名的味道,成为了一名令人羡慕的翰林院庶吉士。
由于不幸染病,他只好选择退官回籍。只是看着诸多有识之士被贬?恩师张元祯离世,加之新君正德宠信内官而贪图玩乐?致使他足足居家十年之久。
在居家的第八个年头,他跟欧阳淑端的儿子终于出世?他亲自给这个大胖儿子取名为严世蕃,时年他已经三十三岁。
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北上复职?仕途突然变得很顺畅。
六年后?新君嘉靖继位,他升任南京翰林院侍读,又过四年升国子监祭酒,再七年升南京礼部尚书,时年他五十二岁。
两年后,他进京朝觐皇上考核,得到皇上的赏识从而成功留京,出任礼部尚书兼翰林院学士,时年他仅五十四岁。
如果官途到此为止,那么他的仕途已然算是取得一个圆满,不仅能够封妻荫子,亦是足以光耀门楣了。
只是他并不甘于此,亦是无法战胜自己对权力的那份贪欲,便是顺理成章地卷入了朝堂权力的争斗漩涡中。
六年后,他靠着大礼仪的坚定站队成功入阁,先后斗倒了两任首辅翟銮和夏言,终于是站到了权力的顶峰。
而后的二十年时间里,他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让到他体会到了权势的味道。
只是他敌不过岁月,身体一天天老去,而他的妻子欧阳淑端在嘉靖四十年撒手人寰。他却同样逃不掉政治斗争的死循环,遭到了他一直很看重的后辈徐阶的暗算。
本以为辞官归田,一切都会画上一个休止符号。虽然他严家确实贪了很多银子,但精明的圣上又岂能不知,严世蕃被判处贪墨八百两便是让这个事情盖棺定论了。
只是他看轻了徐阶对他的敌意,亦是忽略徐阶和蔼面容下的狠毒心肠,更是被徐阶屡番写信来安慰他而放松了警惕。
正是在这种种的不备之下,他唯一的儿子严世蕃被押送京城就扣上“通倭通虏”的罪名推上了断头台。
因此,他所有的孙子全部被流放戍边,女眷则进入教坊司或为婢。
原本大明朝最风光的严家已然是家道中落,仅剩下他这个老不死之人在苟延残喘,眼睁睁地看着严家子孙后代受到最屈辱的对待。
咦?
四个书生看着严嵩朝着正北方进行跪拜,且行动显得很是熟练,隐隐间看到了一些名堂。
在拜完后,严嵩接过了那个书生递过来的笔,然后颤颤巍巍地走到柱子前,使出最后的力气在柱子写下:“平生报国惟忠赤,生死从人说是非!”
他这些时日进行过深刻的反思,却是觉得自己对嘉靖可谓是言听计从,已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忠君之臣。
只是他的这份忠诚不仅没有换来皇上的宽恕,却是落得了沦落荒野的凄凉下场,更是饱受百姓的指责。
在柱子上写完这行字后,他仿佛用光了所有力气般,只感受发热得脑袋又是一阵刺痛。他掷笔于地,撒手人寰,享年八十七岁。
京城的朝堂风起云涌之时,在一个破山神庙中,前任首辅严嵩在饥寒中死去,仅仅留下了一句:“平生报国惟忠赤,生死从人说是非!”。
第1862章 喜事
四月中旬,介桥村举办了一场丧事。
严嵩虽然已经被抄家,亦是波及到了一些族人,但得知他死于破山神庙之时,严氏族人还是将他的尸体带了回来。
草席裹尸于灵堂,只是四月的尸体容易发烂发臭,这灵堂并无吊者,显得很是凄凉,比一般的百姓的丧事还尚且不如。
本该是风光下葬的大明一品大员,竟然是落得如此凄惨的田地,确实是令人唏嘘不已。
严嵩虽然是贪,但亦算是忠。嘉靖是一个聪明的皇帝,亦是一个多疑的皇帝,若是严嵩不对他不够忠诚,亦不可能重用严嵩足足二十年之久。
东南倭寇能够得到有效地解决,第一功臣自然应该算是胡宗宪,但严嵩在这个事情中其实亦应该占一些功绩。
由当前的政治生态可以看出,仅凭着一个小小的浙直总督胡宗宪还不能向整个东南包括徐家在内的豪绅征税。正是靠着严嵩的支持,胡宗宪才有底气向最大的地主徐阶强征,从而筹集到足够的军饷用于抗倭,由点到面地解决倭患问题。
在操作过程中难免有所偏差,官府历来都习惯于畏强凌弱,很多东南百姓被迫背井离乡,这亦要怪责于严嵩和胡宗宪的“恶政”。
严嵩不仅纵容严世蕃贪了很多银子,在执政的过程中亦是存在很多问题,最大的过失还是为了讨得嘉靖的欢心而加重赋税大兴土木工程。
大明王朝财政的败坏,屡屡出现杂税重于正税的现象,越来越多的破产百姓沦为土匪,亦为大明王朝毁灭埋下了最大的祸根。
平生报国惟忠赤,身死从人说是非。严嵩无疑是忠于嘉靖,但其执政纵使不是零分,那亦是处于差分的行列。
袁州府,位于江西的西南,以宜春县为府治所在。
东汉司徒袁安次子袁京隐居此地,并成为了一个当时很有名气的隐士。在袁京去世后,人们感念他的高风亮节,把他居住的地方叫做袁山。
隋开皇十一年,于宜阳县置袁州,据传袁州的“袁”正是受到袁山的影响。
袁州城周长达十里,高若两丈?开四门?四门上皆置城楼,外建瓮城和箭楼?于严嵩当政时期修葺一次。
虽然当地的经济不显著?但此城建得很是扎实,加之朝廷在此设置袁州兵备衙门?亦是为了汉族同化土族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官不修衙是一个传统,只是现任知府李寅实不仅修了?而且修得很是气派?特别是后宅修出了一个很大的池子,池中央的泉水涌起不绝。
宜春县因泉水多而得名,不但有贯穿袁州府东西千年的李渠,而且泉眼遍布整个城中?以灵泉、珠泉和孚惠圣泉最是闻名。
虽然这里已经远离江南?但却是呈现着水的柔美,有泉则有东西两湖,水清如镜,泉水春暖夏凉,故曰:莹媚如春?饮之宜人。
一个肥胖的中年男子坐在池边垂钓,夏季的风将平静的池水吹起了皱纹?亦有几尾鲤鱼在不远处甩起了尾波。
随着起竿,一尾鲫鱼被鱼线甩起?那鱼眼写满着绝望。
在肥胖中年男子旁边,正是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见状便是雀跃地鼓掌道:“老爷?你好厉害啊!”
“哈哈……老爷厉不厉害?你晚上就知道了!”李寅实握着鱼杆,扭头望着这位刚刚纳的第七房妾室色眯眯地道。
正帮着将鲫鱼从鱼钓中取下的管家不由得翻了一个白眼,这池子卖的鱼既多又贪吃,若是这都钓不上就见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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