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吴山显得不喜地板着脸道:“抡才大典之事,岂可说得如此儿戏!”
林晧然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老古板,急忙回了一个是,便不敢再如此随意地开玩笑了。
吃过晚膳,林晧然跟着吴山一起到书房中用茶。
林晧然借着详细讲述主持会试经过的机会,却是再度进行规劝道:“胡正蒙的病情很重,岳父当引以为鉴!”
“我的身体我清楚,倒是没有太大的问题!”吴山显得并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事情,便又是正色地道:“现在朝堂的形势复杂,你就不要掺和进来了,好好准备接下来的殿试吧!”
林晧然犹豫了一下,便是苦涩地应承下来道:“是!”
二人聊了一会,吴山的身体明显不是很好,在管家送来止咳汤药的时候,却是直接将林晧然打发离开。
林晧然刚刚前来吴府的时候,最担忧的是岳父会不会遭到此次风波的牵连,但现在反而担心起岳父这一副身体了。
要知道,岳父已经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在这个时代却是病不起。
回到府里,杨富田等一帮同年好友已经等候在这里。
林晧然跟着他们在花厅喝酒,倒没有隐瞒他们,便是将吴山的身体状态说了出来。结果这事当即引起了肖季年的响应,因为他们户部的尚书严讷同样显得削瘦不少。
第1715章 殿试
夜渐深,酒干席尽人散。
京官的生活大抵单调和枯燥,今日难得在此相聚,让到很多人喝得有点高,肖季年直接是酩酊大醉。
林府对此早已经是司空见惯,或者安排将人直接送回去,亦或者安顿在府中。
“行,行,至清兄你先回家,下次肯定跟你不醉不归!”
杨富田将人送走,再回到这里的时候,只有林晧然在品着茶水。
“我原本想让江西那边搞点动静,但老师让我不要插手进去,将精力放在接下来的殿试!”林晧然喝了不少酒,但仍然头脑清醒地道。
林金元给杨富田送来茶盏,杨富田先是点头表示感谢,这才进行回应道:“这是老师的风格,不过徐阶的真正意图是什么,我现在还是看得不太懂!”
“徐阶现在的地位稳固,应该还是想通过清算严嵩和严世蕃赢得清名,接下来会不会借机搞诛连,却还不好判断!”林晧然喝了一口茶,淡淡地分析道。
杨富田当即不屑地讽刺道:“他徐阶当初跟严家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当政三年连韦银豹都想着息事宁人,当真以为天下的人都瞎了不成?”
“先喝茶消消气吧!”林晧然好意地提醒一句,又是正色地询问道:“显陵祾恩殿当真要耗费七十三万两?”
“这个工程虽然不归我负责,但你不在工部怕是不知其中的门道。你当年修香山新城,朝廷划拨三两万银子,地方便能修起来,这是因为青砖、石头和工人不值钱。只是祾恩殿是皇家的颜面,不说需要大量精湛的工匠,这修建祾恩殿的材料按着规制全部都要用金丝楠木,特别那十几根梁柱必定要到深山老林寻找。我看过祾恩殿的新图纸,工部给出的这个报价没有猫腻,后续恐怕还得进行追加!”杨富田喝了一口茶,显得极为专业地道。
林晧然深知杨富田不会欺瞒自己,便是提出要求道:“你安排人手盯着这个工程,一旦有异常举动,将消息交给孙先生!”
杨富田觉察到此事不简单,便是郑重地点头应承下来。
二人又是聊了一会,杨富田由于明天还要上衙,亦是告辞离开了。
第二天,林晧然按例可以休息一日,但偏偏是最为忙碌的一天。
一大清晨,三百名新科贡士仍然保持着昨天高中时的亢奋,纷纷携带礼品和门生刺登门造访。
在这帮人群中,却是有着好几张熟悉的面孔,既有广东乡试结吓的蒙诏、陈吾德等师生情,亦有在顺天府主持府试结下的张时举、王廷臣等门生。
不过先前很多师生关系其实是名份,就像徐阶和袁炜亦可以说是师生名份,但当事人恐怕都不当一回事。
只是到了今日,却是纷纷递上门生刺,已然是跟林晧然正式结下师生的关系。
在官场中,师生关系是最牢靠的关系,起码大明立国至今,还没有谁敢跳出来跟老师公然唱反调的。
更多的情况,还是像吴时来、张翀为他的老师冲锋陷阵,不惜跳出来上疏弹劾严嵩父子。
林金元是一个合格的管家,将每一份门生刺都检查一遍,然后小心地收起来,这是双方师生关系的凭证。
“你等初入官场,为师给你们三个宣告!”
“初入官场,保持一颗赤子之心,不可受功名利禄所惑!”
“不管是京官还是地方官,做决定前要三思而后行!”
“清高太过则伤仁,和顺太过则伤义,为官当有所为而有所不为!”
……
林晧然面对着三百名门生,亦是尽着老师的责任,为着他们指着明路。
得益于此次有半数是陈吾德这种寒门子弟出身,却是默默地记下着林晧然的告诫之言。
三月一日,林晧然重新回到礼部衙门上衙。
虽然林晧然很能干,但现实却是“不管离开了谁,礼部衙门一样转”,故而并没有堆积什么事务。
林晧然倒亦不觉得自己多么重要,很快就进入角色,让到礼部衙门更加高效地运转。
看到朝鲜使臣即将前来,心里却早有了主意,仅是一笑了之。
礼部近期最重要的事情,除了安葬灵枢运到京城的景王,那便是清明祭和即将到来的殿试。
邢部衙门传出消息,严世蕃被问斩的时间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本月二十四日。
很多事情都不会一下子全部爆发出现,却是需要时间的酝酿,亦有幕后之人对时机的抉择。
正是如此,大家的精力仿佛都汇集到自己手上的公务中,各方都没有出现大的动作。
三月十五日,殿试如期而至。
新科贡士早早来到了西苑前,待到西苑的宫门大开,他们随着礼部的官员走入这座神圣的宫殿群中,来到了紫光阁前参加殿试。
他们每个人都显得精神抖擞,科举的征途即将走完最后一步,他们每个人都将完成从士子到官员的蜕变。
由于殿试并没有设置淘汰制,只要他们不做出过分的事情,都将能拿到进士的功名,从而成为大明朝最风光的进士官。
以会元陈经邦为首的三百名贡士坐在紫光阁前的考场中,正在洁白的宣纸上挥洒笔墨,专心地发挥好最后一场考试。
虽然说是天子阅卷,但当今皇上痴迷于修玄,却不可能每一份都翻开。嘉靖通常都是查看递送上来的前十份,甚至连这前十份都不看,所以才有了令人啼笑皆非的“雷状元”秦鸣雷。
三百名贡士深知真正要打动的不仅是皇上,更重要还是此次的读卷官们,故而不仅将文章写得出彩,而且书法亦是要表现出来。
隔日,紫光阁偏殿之中。
本次殿试读卷官的阵容极其豪华,首席读卷官是首辅徐阶,次席读卷官次辅袁炜,一般读卷官有吏部尚书吴山、户部尚书严讷、工部尚书雷礼、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黄光升、左都御史张永明、领工部尚书衔兼吏部左侍郎董份、大理寺卿张守直、左通政使刘体乾、侍读学士王大任,礼部左侍郎林晧然自是亦在其中。
第1716章 暗斗无处不在
紫光阁,清晨的阳光透过天际,洒落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
三百份崭新的试卷送到紫光阁的偏殿,本场的殿试审批便是拉开序幕。
殿试跟会试的审卷制度有所不同,由于只有区区一道策论题目,且仅有三百份试卷,通常仅需要一日便能完成此次殿试的审阅工作。
殿试的试卷不进行“誊录”,但会进行“糊名”。虽然在理论上,考官能够通过考生的笔迹辨别考生,但其中会出现一定的误差。
十三位阅卷官围着拼凑到一起的桌子坐下,每审阅完一份试卷,就会递交给右手边的阅卷官。
同样地,右边的阅卷官审完试卷的审阅和评分,亦会将试卷交给他右边的阅卷官,这种审阅的方法叫“转桌”。
审卷官在卷子上面写下自己姓氏来标示,并各加“○”、“△”、“”、“1”、“x”五种记号来评分,以“○”为佳,“x”为劣,共分为五等。
为防止审卷官出现打压或者作弊等现象,所以允许阅卷官的评级等次存在不一样,但却不允许差得太多。
比如“○”与“x”出现在同一份卷子中,那监试官会提卷,一旦发现某位读卷官存在打击或作弊行为,这位阅卷官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只是任何制度都会存在着漏洞,后面的阅卷官批阅卷子时,都会小心提防跟前面的阅卷官出现重大分歧产生。
正是如此,殿试的审卷工作便出现了“圈不见点,尖不见直”的现象,大家默契地将分歧保持在一个可控范围内。
在审卷之前,徐阶带领着众读卷官一起拜祭孔圣人,并当众发表了一番慷慨陈词,然后回到拼凑成回形桌坐了下来。
大明对位置的顺序是极为讲究。徐阶当仁不让地坐在首位,袁炜则是紧随其后,再后面则是吏部尚书吴山和户部尚书严讷。
不过在这次的位置安排上,却是没有单纯地按着一贯以地位和资历的排序方式,更偏重于“词臣”的身份。
第五位是词臣出身的吏部左侍郎董份,其早已经挂了工部尚书衔,现在更已经是轮值于西苑,故而他可谓是当之无愧。
第六位则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他的资历和地位自然是不够的,得益于他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加上礼部左侍郎是最正统的词臣,却是直接排在其他人之上。
后面跟着的是工部尚书雷礼、兵部尚书杨博、刑部尚书黄光升、左都御史张永明、侍读学士王大任、大理寺卿张守直、左通政使刘体乾。
却不论他们心里作何种感想,林晧然在朝堂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现在林晧然因会试主考官的身份排在他们前面,但按照着这种形势的发展,真正排在他们的上面是早晚的事情。
哪怕兵部尚书杨博亦是不得不重视起林晧然,他的天花板是六部尚书,但这个后辈已然是必定会入阁拜相。
“林大人,你的试卷!”
监试官由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担任,他从木制的卷箱取出了试卷,此次殿试的试卷分成十份,每份三十卷,依次派放给在场的十位读卷官,对着林晧然显得友好地微笑道。
“朱指挥使,有劳了!”
林晧然亦是报以微笑,伸手接过递过来的试卷道。
朱孝希跟林晧然有着交情,只是在这里不宜作交流,亦是轻轻地点头,便是给工部尚书雷礼又是进行派发下去。
林晧然打开试卷,便是准备进行审阅。
他今天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只是打开试卷之时,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却是饱含敌意地抬头望向正笑盈盈地坐在首座之上的徐阶。
随着当今圣上嘉靖越发地痴迷于修玄,今年的殿试题目直接交由内阁拟定,而本次殿试的题目正是出自于徐阶之手。
一位嘉靖二年的探花郎,出的题目应该是有相应的水准才是,只是现实却非如此。
“论当今圣明天子治下盛世的得失!”
林晧然在看到此次殿试的考题的时候,心里顿时有一万匹草铌马奔腾而过,对这位面善心狠的甘草阁老恨不得手刃之。
在以往的殿试考题中,通过都会是一段数百字的皇帝感悟,现在却是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只是这道题目考的哪是什么考生的才学,分明就是要从中寻找马屁文的高手。
当今圣明之主?冶下盛世?
徐阶这是昧了多少良心才能说出的这种马屁话,为了讨好嘉靖连眼睛都瞎了不成?如果当真是盛世,会连区区七十三万都拿不出,顺天府的提编银搞得高于正税?
最令到林晧然感到气愤的是,在这种题目考核下的选才,只会是让到他三百名门生“去真存伪”。着重谈论嘉靖治世的“失”会得不到高分,而对嘉靖的盛世大唱颂歌的将会赢得高分。
林晧然辛辛苦苦选了三百名有锐气的考生,为的正是要这些人能够帮着他推动改革,结果徐阶玩了这么一手,让到马屁文章好的考生地跑到前面抢了好位置,那他还怎么能带好这届学生呢?
先前还一直窃喜得到三百名进士门生,只是徐阶给他玩了这么一手,却是直接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在这个朝堂中,确确实实是争斗无处不在。却是不得不承认,徐阶是大明最阴险的政客,这一手简直是给他直接喂了一把苍蝇。
徐阶仿佛事不关己般,并没有注意到林晧然敌视的目光,已然是开始审阅起试卷。
咳!
正是这时,一个咳嗽声突然传过来。
林晧然循声望过来,却是见到岳父那张臭脸,只好怏怏地陪了一个笑脸,便是开始投入于这一场紧张的工作中。
由于这三百名都是他的门生,心里不存在太明显的偏向。哪怕是对于蒙诏和王时举,同样会一视同仁,很是公允地审评着每一份试卷。
每人三百份试卷的阅读量并不是什么轻松,哪怕在场对文章都是经验老道之人,很多年老的官员难免会吃力。
林晧然的精力旺盛,却是有足够的时间间隙观察其他人。
他发现袁炜明显削瘦了不少,脸上亦是充斥着不健康的苍白,且时不时传来咳嗽的声音。旁边的雷礼仿佛受到严世藩被问斩事情的影响,整个人显得有些神不守舍,甚至有一次反过来给他递卷子。
林晧然伸手接过试卷,又是不动声色地递了回去。
雷礼这才如梦初醒,对着林晧然报以感激的微笑,旋即将那份审阅完毕的试卷递到了旁边杨博的案头之上。
杨博虽然给人一种强悍的感觉,但亦是货真价实的进士出身,对于审阅殿试试卷的事情亦是处理得一丝不苟,此刻正是聚精会神地审阅着试卷。
董份像是突然发现了宝贝一般,显得得意洋洋地赞叹道:“呵呵……以尊主权,课吏职,信赏罚,此文章有状元之才也!”
殿试的审阅工作不像乡试和会试那般严格,一旦某位读卷官发现好的试卷,却是完全可以当众分享出来。
至于监试官锦衣卫,如果是陆炳还会有一定的震慑力,但现任锦衣卫指挥使朱孝希却没能赢得皇上太多的信任。
不说皇上对此次殿试并不重视,现在他的地位其实是位于阁臣之后,甚至都比不上准阁老董份,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徐阶不仅没有进行制止,反而显得颇有兴趣的模样,便是对着董份直接要过那份试卷道:“用均,老夫瞧上一瞧!”
“元辅大人,请审阅!”董份的脸上洋溢出灿烂的笑容,对着徐阶恭敬地呈上了那一份试卷道。
吴山对着二人的举动,不由得微微地蹙起眉头,但最终并没有选择吭声。
袁炜和严讷看在眼里,虽然没有进行反对,但亦是没有凑热闹。
徐阶认真地看过试卷,当即便是轻轻点头道:“呵呵……确实是上上之选!”说着,便是在上面用朱笔画了一个“○”,然后交给旁边的袁炜。
董份和徐阶竟然都是如此推崇,大理寺卿张守直和左通政使刘体乾不由得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继续装模作样地继续审卷。
两位大佬已经如此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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