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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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坎杜拉等人取出盒中的金怀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却是突然纷纷离开坐席,仿佛是早已经约好一般,朝着裕王行跪礼并进行推辞道。
裕王看到这帮南洋使臣如此的反应,心里当真如同吃蜜般,却是求助性地望向了林晧然。
林晧然先是对着裕王轻轻地摇头,旋即对着这帮南洋使臣朗声道:“诸位使臣远道而来,裕王以重礼侍贵使,乃殿下想跟贵国永结同好之意,诸位还是不要推辞了!”
“小臣却之不恭,愿两国能永结同好!”拉坎杜拉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便是纷纷进行感激地齐声道。
裕王看着大家如此喜欢这个回礼,且这礼物为他争足了面子,心里亦是颇为得意地笑道:“呵呵……诸使喜欢便好!”
这一场见面会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加斯帕等人被马车送回了会同馆。
裕王看着加斯帕等人离开,脸上的红潮没有退去。这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参与朝中大事,令到他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当然,他心里亦是明白,今日能够取得如此重大的成果,则是多得了林晧然的相助。
裕王正站在殿前,看着最后一名使臣离开,则是对着林晧然彬彬有礼地拱手道:“今日能够如此顺利,还多亏林大人了!”
林晧然心里则是佩服高拱,当真是将裕王打造成了圣君,便是给旁边的何宾一个眼色,微笑着说道:“这都是本官应该做的!珠江钟表的掌柜亦是给殿下准备了五个珠江怀表,亦请殿下笑纳!”
“呵呵……那本王便是却之不恭了!”裕王心里已经将林晧然当成自己人,当即便是拱手道。
林晧然却是有着另一个计划,却是取出一份手书道:“殿下,下官这些时日跟南洋使臣往来亦是商讨了一些事情,还请殿下过目!”
裕王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警惕,显得不好意思地望向林晧然询问道:“林大人,不知何事?”
何宾却是站在旁边,便是好奇地伸长了耳朵,想要知道林晧然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微微一笑地道:“裕王私下一看便知!如果殿下以为尚可,转呈给皇上便是;若以为不妥,那就付之一炬即可!”
“好!”裕王则是答应下来道。
“殿下,下官先后告辞!”林晧然朝着裕王施礼,便是带着何宾离开这里。
林晧然到了裕王府,在等候马车的时候,便见到一个宫人急匆匆地奔向别外。对于这位宫人的去处,他的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裕王从皇宫搬出来立府后,高拱便成为了裕王第一任老师,足足九年的师生相处,令到裕王对高拱极为信任和尊重。
哪怕高拱现在已经离开了王府,成为了大常寺卿兼掌国子监事,每当遇到什么大事,裕王都是要先行询问过高拱。
正是这一份浓厚的师生情,令到高拱在裕王继承大统之时,拥有了跟徐阶叫板的资本。若不是徐阶不是省油的灯,怕是都没有张居正什么事了。
林晧然对裕王此举早已经在意料之中,倒没有过于放在心上,却是登上马车返回了礼部衙门。
在处理这一件事后,另一件事亦是随之来临。
四月十九日,这是廷推宁夏巡抚的日子。
廷推的制度起源于成化年间,这得益于弘治帝的宽仁,将朝廷重臣和封疆大吏的人事任命权很大程度地给予了在京的大僚。
只是到了本朝,这项制度遭到了刚愎自用的嘉靖帝破坏,幸得贤相徐阶跟奸相严嵩不同,已然是将巡抚等官员的任命使又归为廷推。
为了更好地推动选举的公正性,在确定廷推日子和邀请有资格参加廷推的大僚的时候,亦会将相关的候选人履历以揭帖的形式送出去。
在人选中,除了通政司右通议张伟外,毅然还有河南右布政司王崇古。
第1641章 廷推结果
王崇古山西蒲州人,嘉靖二十年进士,初授职为刑部主事,由郎中始,历任安庆知府、汝宁知府,调任常镇兵备副使,陕西按察使,官至河南右布政使。
河南右布政使是从二品的官职,此次廷推的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仅是正四品,这里已然是下降了足足三级。
只是在大明的官员体系之中,京官和地方官员早已经形成了两个不同的体系。
京官外放地方通常是会官升三级进行任命,而地方官员想跳到京官体系不仅困难重重,而且还要降低品阶进行任职。
像昔日被外放地方的徐阶,从推官升任到正四品的江西按察副使,但被“提拔”回京亦是出任从五品的司经局洗马。
现在王崇古是地方官员,如果能够以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事重回京官体系,实质已经算是“明降暗升”。哪怕今后不能重回京城本部任命,那亦能够在各地的督抚中调任,远比一个有品级而无权的布政使要强。
正是如此,杨博推举王崇古争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却不是要坑害这个山西蒲州同乡,而是给予王崇古从地方官员变成京官的契机,从而开启新的仕途征程。
王崇古虽然昔日在刑部碌碌无为,且因当年京察中的中下等考语而被外放,但在地方上却是拥有了一份比较漂亮的履历。
特别出任常镇兵备副使的时候,虽然南直隶常镇并不在抗倭的第一线,却是得益于胡宗宪诱杀汪直和徐海两大倭寇团伙,令到他跟随俞大猷杀了一些残倭,从而因功升任陕西按察使。
王崇古拥有一份漂亮的履历,不论是资历还是地位已然都要远胜于张伟,在杨博抛出这个人选之时,很多人都认为张伟是必败无疑了。
督抚的廷推通常推选二到三人,一个主推和一两个陪推,而这次除了通政司右通议张伟和河南右布政司王崇古,还有提学御史徐爌。
廷推的地点安排在西苑的紫光阁,这是嘉靖召集群臣议事的场所,不过他们选择的是偏殿。
除了户部右侍郎兼仓场总督黄养蒙在通州城没有到场以及吏部左侍郎董份已经离京前往山东,有资格参与此次廷推的二十三位官员陆续到场,参与此次的会推大典。
跟着往朝天天早朝能够相见不同,现在这么多大臣齐聚一堂,却是一次难得的相聚,不少官员已然相互热情地攀谈起来。
同年、同乡和旧僚早已将彼此紧密地相连。像兵部尚书杨博和刑部尚书黄光升是同年,吏部尚书吴山和工部尚书雷礼是同乡,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是旧僚。
尚书一级的关系都能相互如此亲密,家很是热切地攀谈起来。
内阁大学士徐阶和袁炜二个人亦是到场,不过他们并不会参与廷推,只是过来旁听。按着惯例,主持地方督抚廷推的官员是吏部尚书。
虽然内阁阁臣的地位不断拔高,到了本朝更是出现了严嵩这种“独相”,但大学士在明初仅是正五品的官员,根本没有参与的资格。
在这个讲究祖制的时代,哪怕内阁首辅的权柄足够大,但他们亦是要遵循这个传统,故而内阁大学士不参加廷推成了惯例。
当然,虽然他们不直接进行参与,但徐阶作为徐党的党魁,加上他是廷推结束和皇上相连的纽带,很大程度地影响着最终的结果。
在这个偏殿中,早已经准备好相应的椅子,众官员则是纷纷入座。
明朝是一个很注重仪式感的国度,在祭祀风雷岳镇海渎山川等神派遣武伯爵,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则派遣公爵,而祭祀太庙或孔圣人则是非朝中重臣不可。
廷推原本有坐推和立推两种,却是以“立推为尊,坐推为卑”。
只是到了本朝,内阁、尚书和部分侍郎及重要总督的任命权则在牢牢地掌握在皇上的手里,采用的都是“特旨”进行任命。
现在留给官员廷推都是不甚重要的官职,参与廷推的每个官员的地位都比所推选之人地位要高,自然采用的都是坐推了。
吏部尚书居左而坐,两位阁老则是居右旁观,其余官员则是分列两旁。
五位尚书和左都御史并不存在固定的排序,户部尚书严讷和礼部尚书李春芳都已经是准阁老,但坐在第一位的则是兵部尚书杨博。
对此,很多官员却是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默默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
按照以往的惯例,坐在第一位的则是资历最高的工部尚书雷礼,其出任尚书已五年有余,是最高资历的老牌尚书。
不过杨博是嘉靖八年的进士,且似乎将他在地方挂职兵部尚书的任期亦是算上了,却是当仁不让地坐到了首座之上。
众官员看到工部尚书雷礼脸色平静地坐在第二个位置,而上头的两位阁老都没有选择吭声,亦是权当没有瞧见般。
只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个杨惟约是持宠而骄,已然是要借此标榜自己才是阁老之下第一人。
林晧然虽然资历尚浅,但终究是礼部左侍郎。由于任命在户部左侍郎马森的前面,故而他亦是位居马森之上,前面则是别外三位六部左侍郎,地位已经是位居第十二了。
他亦是看到杨博抢到雷礼的前面,只是看到当事人工部尚书雷礼都没有进行争执,他这个“外人”自然是不会多嘴。
官场其实很是微妙,很多东西都不是一成不变,特别是摊上这么一个不按规矩出牌的皇帝,令到这个朝廷亦是跟着混乱了。
考功司郎中陆光祖突然从外面匆匆走进来,在吴山的耳边嘀咕一句,吴山的脸色肃然,则是扭头望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发现岳父朝他望过来,脸上显得满脸无辜地望过去,眼睛似乎还带着好色之色。
吴山终究没有读心之术,并不是看穿林晧然的内心。先是跟着徐阶和袁炜低声交谈,似乎是有了答案,这才走到殿中。
这个异常自然是逃不过大家的目光,殿中已经是鸦雀无声,纷纷好奇地望向了吴山。
吴山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正色地对着在场的众官员说道:“通政司右通议张伟自认军事才能不足,不敢争得宁夏巡抚一职,请求将其名字删除!”
此言一出,很多官员则是相视一笑。
张伟这话显然是借口,他自知是争不过杨博所推举的河南右布政使王崇古,这才选择主动退出,从而保住一点颜面。
杨博的眉头微微蹙起,实质是一个胆大心细之人,却是疑惑地抬头望向了林晧然。
虽然王崇古的资历和声望地远胜于张伟,但自己的影响力却不及吴山,而王崇古、张伟和徐爌三人的名字送到皇上面前,皇上说不准会圈上张伟。
现在张伟哪怕明知道是输,亦不用如此临阵脱逃,而这标榜自己军事才能不足,更是断了边地巡抚或总督的路子。
一念至此,他心想这会不会那小子的阴谋诡计。
只是看着林晧然那张难看的脸,他发现自己似乎是想多了,这终究是一个有着头脑的毛头小子罢了。且现在张伟临阵脱逃,他恐怕亦是回天乏术了。
“呵呵……看来这王鸿图亦有自知之明啊!”有人得知陈伟临阵脱逃,则是窃窃私语起来道。
吴山还是保持着不苟言笑的嘴脸,又是进行宣布道:“此次参选的是河南右都御史王崇古和提学御史徐爌,此二人的履历和历次考察均已下放诸位,今共举一位可堪大任之员出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宁夏,望诸君能秉行公心,举荐皇上简拔!”
廷推的结果并不是最终的结果,皇上则是有权进行驳回重选,或者是从几个候选人中选取他人,甚至还能通过“特旨”任命。
少了一个候选人,其实亦是无关紧要的事情,特别大家都清楚宁夏巡抚的位置必然是属于杨博的山西蒲州老乡王崇古。
吴山对着陆光祖等官员轻轻地点了点头,让这些从旁协助的吏部官员将空白的题本分发下去,让在场的官员将属意的人选写上。
这廷推采用的是明投的方式,并不存在暗箱操作的空间,而题本经过大家的书写,接着送到徐阶和袁炜的案前,则是有官员当场进行唱票。
提学御史徐爌是徐阶的门生兼同乡,昔日担任两淮巡盐御史颇有建树,身上打着徐党的烙印,已然是有着很强的竞争力。
只是历史终究发生了一点偏差。徐爌奏请恢复淮盐旧例,看似爱护灶户之举,但随着林晧然清理盐政致使政税收入大增,令到徐昔日徐爌的举动更像是偏袒于盐商,是一个致使两淮盐事不畅的罪臣。
现在他能够从两淮巡盐御史升任提学御史已经是恩典,但想要争夺宁夏巡抚一职,却还是欠缺一点火候。
刑部左侍郎钱邦彦是南直隶人士,但他还是将票投向了王崇古。
结果并不出意外,河南右布政使王崇古以高票被提名出任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甘夏,而提学御史徐爌仅仅得到了两票,此次可谓是惨败。
杨博则是得意地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见到一张古井无波的脸。
林晧然对这个结果早就有意料,据他所得到的消息,提学御史徐爌其实就是拿出来陪跑的,徐阶并没有打算发力推举提学御史徐爌上位。
按着现在的廷推形势,杨博联合的北方官员虽然已经抱团,但郭朴已经回家,高拱还没有上位,其影响力根本比不上徐阶,亦是比不上他岳父。
“此次廷推已有结果,我跟袁阁老会联名奏疏,将廷推结果呈给皇上!若是诸位无事,现在便请回吧!”徐阶看过结果后,对着在场的官员温和地说道。
众官员心里有几分不舍,但还是准备告辞离开。
却是这时,一个人突然站起来道:“元辅大人,浙直总兵杨尚英贪墨一事既然已经查清楚了,却不知如何处置?”
杨博看到林晧然从座位站起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当即阴沉着脸地望向了这个人,心道:这小子当真是让人不省心啊!
众官员听到这话,则是纷纷望向了徐阶。
徐阶先是望了一眼杨博,这才进行回应道:“按着兵部的条陈,浙直总督杨尚英昔日抗倭功绩斐然,故而决定革去其职!”
这就是朝中有人和无人的区别,昔日戚继光犯事连世袭百户的恩荫都丢掉了,但现在的杨尚英仅仅只是革职了事,并没有相应的严惩。
林晧然则是瞥了一眼杨博,旋即正色地道:“浙直总兵贪墨军中兵饷,浙直总督赵炳然并不察觉,其又当如何处置?”
这……
众官员听到这话,却是不由是脸露苦笑,已然又是要生起事端了。
工部左侍郎李登云跟赵炳然的关系不错,便是站起来道:“林侍郎,你这话不对吧!浙直总兵杨尚英贪墨,此举跟赵柄然有何干系?”
“赵炳然掌南直隶和浙江军务,杨尚英贪墨军中粮饷,却竟然毫无知觉,自然有一个失职之嫌!”林晧然当即针锋相对地道。
现在大明是以文制武,浙直总兵杨尚英受到赵柄然的制约,浙直总兵杨尚英现在被查出贪墨,那么赵柄然确实难逃一个失察的罪名。
当然,这其实无法直接给赵柄然定罪,但却已然能够动摇到赵炳然的位置。
工部左侍郎李登云的眉头蹙起,却是进行指责道:“林侍郎,这都是你的无端揣测,我大明还没有总兵贪墨而总督担责的先例!加之他兼任浙江巡抚,又岂能面面俱全?”
“我没说要赵炳然担罪责!李侍郎竟然说他因浙江巡抚所累,那么本官提议削去其浙江巡抚一职,另择公允官员前去担任!”林晧然则是进行回应道。
此言一出,不少官员当即释然,眼睛复杂地望向了林晧然,心知果真不负林算子之名。
第1642章 任人唯亲
杨尚英为何能取代昔日战功赫赫的卢镗出任浙直总兵,在朝中自然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顺从和贪婪往往是如影随行的两样东西,杨尚英固然是对提拔他的人忠心耿耿,但通过抱大腿上位的人往往都有着私欲。
事实亦是如此,杨尚英谋得浙直总兵的官职却不思忠贞报国,而是将一只贪婪的手伸向了军饷,从而被地方的御史揭发。
按说,杨尚英付出了被朝廷免职的代价,且内阁亦是同意兵部的这个处置的方案,那么事情已然是划上一个句号。
偏偏天生林算子,令到事情有了新的变数。
林晧然借着杨尚英的贪墨一事,明着是剑指浙直总督兼浙江巡抚赵炳然,实质是想要趁此机会谋取浙江巡抚一职。
在场的官员能爬到这个位置,自然都是精明之人,当即便看穿林晧然的真正企图,却是不得不服务这位礼部左侍郎的精于谋算。
哪怕是静坐在一旁的徐阶,在猜到林晧然的意图后,亦是抬起头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
虽然他很是不甘心,但却不得不承认,这个后辈拥有着令人胆寒的谋略。若不是对方的年纪过于年轻,他还真担心自己首辅的宝座给对方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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