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行刑的衙差手持着那块三寸宽的竹尺,一下下结实地打在何九的嘴巴上,足足打了二十下,显得尽心尽责的模样。
处罚完毕,何九的两只手终于被衙差放开。
他急忙伸手想要捂着嘴,但却不敢触碰到伤口,只是护着那个渗血的香肠嘴并痛苦地低声呻吟,已然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劲。
堂下那一大帮百姓和士子看着何九的惨状,却没有任何人对他进行同情。毕竟这是京城的公堂,一个小小的恶霸竟敢如此的嚣张,当真是不知死活。
林晧然的目光从痛苦呻吟的何九身上收回,转而又是望向何笔继续进行审案道:“何笔,本府尹再问你一遍,你可是欠下何家二十两纹银?”
“回禀府尹大人,小人确实曾经欠何家二十两,不过……小的已经还上了!”何笔看着痛苦不堪的何九终于明白这位顺天府尹跟以前的官员完全不同,显得畏惧地回答道。
林晧然对于何笔的答案并不意外,毕竟这人是为了还债才顶罪的,又怎么可能在这里留下把柄,却是面无表情地询问道:“你是何时还上的?”
“今……今年三月!”何笔不知跟林晧然的目光相触,低下头显得紧张地回答道。
林晧然望着明显心虚的何笔,当即冷哼地继续追问道:“三月?这是春耕之时,你哪来的二十两银子还给何家?”
咦?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虽然不明白林晧然葫芦里卖什么药,亦是跟着开动脑筋进行思考,不由得同样困惑地望着那个杀人犯何笔。
别说是何笔这种以耕种为生的贫苦百姓,哪怕是他们这帮生活在京城的百姓,想要一下子赚到二十两,那亦是一件难以想象之事。
很显然,这里有着猫腻,起码这二十两白银的来历就得说个清楚。
何笔面对着林晧然的步步紧逼,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小人没有用银子还债,是……是何九免了我家的债务!”
“蠢货!”
何九摇晃着一颗已经松动的牙齿,却是突然听到这么一个答案,心里当即暗骂一声,同时恶狠狠地瞪了何笔一眼。
何笔被何九这么一瞪,身体当即一阵哆嗦,显得更加的紧张。
只是他实在是编造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能一下子赚到二十两。再说了,若真能有这种手段,他亦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
“免除?这事摆明有猫腻!”
“看来真凶就是旁边那一位了!”
“足足二十两被免掉,这分明是买命钱啊!”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的眼睛无疑是雪亮的,在听到何九竟然免掉何笔所欠下的二十两之时,当即便看出这个案子有蹊跷。
亦是到了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林晧然为何要重审这个案子,敢情是何九杀来了替死鬼,这个叫何笔的人根本不是什么杀人凶手。
从这件事情亦是可以看出,他们顺天府真的迎来了一位林青天。跟着那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官员不同,哪怕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盖棺定论,他仍然不辞辛劳将真凶绳之以法。
纵使何九不是徐家的家仆,这个案子亦是同样值得关注,大明的官员就应该对那些试图李代桃僵的凶手进行法办。
林晧然并没有理会堂下百姓的议论声,却是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道:“据本府尹所知,欠下何九债务者有数十人,为何独免你一人的债务,且还给你家赠送了良田?”
正所谓功夫不怕有心人,在确定何笔是何九的替罪羊后,很多东西根本经不起推敲,而这其中更是留下了诸多的蛛丝马迹。
“大人请别再问了!一切都是小人干的,小人是杀害曾四的凶手,还请大人将罪民斩首吧!”何笔不知该如何作答,却是苦苦地哀求道。
“看来是错不了了!”
堂下的百姓看到这一幕后,更是断定心里的猜测,这个叫何笔的农民果真是替罪羊。一念至此,很多人对何笔生起了几分同情。
如果不是已经走投无路,谁会愿意替人受死?
别说是在地方上,哪怕是在京城这里。由于债务而家破人亡者却是屡见不鲜,更是有人为了偿还债务而断送了性命,或者只能选择落草为寇。
林晧然心里已然有了判断,面对着何笔的哀求,却是铁面无私地继续说道:“如果你真是杀害曾四的凶手,本府尹定会将你斩于东市。只是据本府尹所查,你为了偿还掉二十两债务以及获得良田,所以帮着真凶何九顶罪!”
此言一出,可谓是图穷匕见,林晧然的矛头已然是直指何九,要将真凶何九送上断头台。
何笔听到这一番话后,整个人当即是愣住了,眼睛又是震惊又是苦涩地望着堂上端坐的顺天府尹,仿佛世间没有事能逃过这位顺天府尹的眼睛般。
“大人,你无凭无据的,不可这般信口雌黄!”何九顾不得那颗松动的牙齿会不会脱落,当即进行抗议道。
林晧然轻蔑地望向何九,脸色显得严肃地说道:“本府尹信口雌黄?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府尹今日便让你心服口服!”
说着,他便给一旁的孙吉祥便了一个眼色。孙吉祥拱手回礼,当即指挥身后的几名衙差,将二个穿着衣服的稻草人搬到公堂上。
咦?
堂下的百姓不解地望向了林晧然,却不明白他又要唱哪一出。
第1154章 威胁利诱
顺天府衙,大堂。
林晧然是这里的绝对焦点,此刻翻开卷宗淡淡地说道:“死者曾四,身长五尺五,这是按着他的身长扎的两个稻草人。”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他望向何笔又是认真地说道:“何笔,你按着那一日的行凶之时,再对曾四刺上一刀,位置不可错误!”
咕……
何笔听说要他重演那日的行刺,抬头看着那个被扎得如同真人般的稻草人,不由得暗暗地咽了咽吐沫。
“拿着!”
张虎将何笔从地上如拎小鸡般提起来,接着将一把骨刀塞给何笔,又指着稻草人衣服上的红色圆圈,让何九朝着那里插进去。
这……
何笔紧紧地拿着那把骨刀,又是用力地咽了咽吐沫,心里却是涌起一份紧张。
“慢着!”
正当何笔确定那个确确实实是一个稻草人,正要对着那个红色圆圈进行突刺的时候,何九的声音却是突然间传起道。
咦?
众人纷纷困惑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何九,不明白他为何要进行阻拦。
何九的嘴角微微上扬,然后一本正经地对着林晧然道:“府尹大人,那日小人亦是在现场!我记得死者曾四是左胸中刀,今大人将圆圈画于右胸,却不知意欲何为?”
啊?
众人听到何九的这一个解释,当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由得感到一阵惋惜。
敢情林晧然是想要通过这个小小的陷阱,让何笔刺突错误,从而证实他并非凶手。只是现在被精明的何九拆穿,可谓是功败垂成了。
呼!
何笔手持着骨刀确实是要刺向那个红色圆圈标志,还好何九提醒及时,不然便落下那位顺天府尹的圈套,不由得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
林晧然的眼睛闪过一阵惋惜,但故作镇定地沉声说道:“何笔,你那日究竟是刺曾四左胸还是右胸,再刺一遍!”
何笔手持着骨刀,却是偷偷地望了何笔一眼,何九明确地给出了左胸的暗示。这让他心中大定,当即朝着那个稻草结结实实地刺了一刀。
林晧然看着何笔将骨刀刺在稻草人的左胸,脸上明显流露出一阵失落,对着何九淡淡地说道:“何九,到你了!”
“敢不从命!”
何九将林晧然的失望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显得更浓,便是痛快地从地上站起来道。
他接过张虎递过来的骨刀,面对着在右胸标明圆圈的稻草人,却是装着糊涂在稻草人的右胸扎了一刀,然后戏谑地望向林晧然。
林晧然对着得意的何九熟视无睹,默默地翻阅着关于河堤的一份资料。
“跪下!”
张虎看着何九似乎是忘乎所以了,当即呵斥着他重新在公堂中跪下,让他明白自身的处境和身份。
何九明显是一个性情高傲的人,面对着张虎的呵斥,显得不情不愿地重新跪下。
林晧然翻开先前从刑部调过来的卷宗,对着众人朗声地说道:“经松江府的仵作查验!死者曾四,胸肩中刀,刀口朝下,入肉五寸!”
说着,他对着堂下的孙吉祥点了点头。
孙吉祥让衙差将稻草人的衣服解了开来,却见这个稻草人里面安置着木架子,胸中放置的大甜瓜正插着一把骨刀。
孙吉祥将这两个稻草人向着堂下的百姓和士子进行展示,并微笑地对着众人说道:“诸位,请看一看,这稻草人的伤口有何异同?”
“呵呵……原来如此!”
“这位兄台,不都是插着骨刀的甜瓜吗?你看出什么了?”
“我看到了一个谎言!这高的人刺死者是从上而下,矮的人只能是从下而上,所以何笔这个矮子绝非是杀人凶手!”
……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在看出骨刀刺瓜的情况后,有些精明人当即看出了名堂,而这种人往往好为人师,当即向其他人解释了缘由。
事情确实如此,虽然无法从那道伤口证明何九是杀人凶手,但却能够证明何笔不是真凶,令到这一起案子能够被正式推翻。
“他玩的是这一手!”
何九后知后觉地望向了林晧然,终于明白林晧然的真正意图并不是给何笔下套,而是要对伤口进行演示,从而证明何笔并非凶手。
林晧然等堂下百姓和士子的议论声小了一些,这才对着何笔进行询问道:“何笔,你说是你杀死曾四的凶手!且不说你的体型能否搏杀得过身材更强壮的曾四,你所刺的伤口是由下而上,而死者的伤口却是由下而上,你又有何解释?”
“我……我!”何笔很想进行否认,但事实胜于雄辩,一时间亦是寻不得合理的理由。
林晧然趁热打铁地朗声逼迫道:“何笔,本府尹出身于农家,故而深知农家之疾苦,为官以来亦是以为平民百姓申张正义为己任。今本府尹深知你是情非得已,对你尚有几分怜悯之心,而若你继续顽固不化,还想着替人掩盖恶行,那就休要怪本府尹无情,治你一个包庇凶手之罪!”
这话说得正义凛然,且有攻心之效。千百年来,百姓自然是渴望公平,但所遇到的官员哪个不是人面兽心、贪赃枉法,而林晧然的这番话简直能令人潸然泪下了。
堂下的百姓听着林晧然如此的推心置腹,如此的为他们着想,很多的百姓都涌起了眼泪,更是认定这位顺天府尹便是林青天。
“青天大老爷明察秋毫,小人确实是受何九威逼利诱!若是小人不肯替他顶罪,他便要烧了小人的房子,更要将小人的女儿卖到妓院,还请为小民作主!”何笔声泪皆下,当即托出实情地招认道。
此言一出,很多百姓当即涌起了怒火。敢情还不是何笔贪财,而是被何九进行了威迫,这才不得已成为何九的替罪羊。
“何笔,你想找死吗?当真是想要我将你女儿卖到妓院不成?”何九看着何笔竟然胆敢倒戈,当即怒目而视地喝斥道。
林晧然心知他的种种推测并无错误,却没有想到何九不上进行利诱,更是拿人女儿做了威迫之举,当即握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决定给这个恶霸再吃些苦头道:“何九,此乃顺天府衙公堂,岂容你在此威胁于人!来人,杖三十!”
不……
何九听着又要动刑,那香肠嘴一阵哆嗦,显得惊恐地望向了堂上的林晧然。
只是旁边怒气冲冲的四名衙差出列,一把将何九这个恶人揪翻在地。
他们亦是有感情的人,平生最恨这种逼良为娼的恶霸。他们用刑棍架住何九的脖子,将何九的裤子扒下,两名衙差抡起刑棍朝着那白屁股重重地打了下去。
仅是几下,那个白净的屁股便已经是血肉模糊。何九又是一阵哭爹喊娘,终于明白这里不是松江府,而是容不得他放肆的顺天府衙公堂。
第1155章 大费周章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行刑的衙差心中憋着一肚子的气,很有技巧地打在何九屁股的薄弱神经处,令到何九的屁股由青转紫,再之后便是血肉模糊,致使不停地进行求饶。
“打得好!”
百姓虽然很厌恶主审官员动不动便动刑,只是看着林晧然这般进行处罚,有的更多是一种咬牙切齿的解气和支持。
如果单是利诱亦是罢了,但何九竟然还对何笔进行了威逼,用人家女儿的清白进行逼迫,这种人简直就应该活活被打死。
林晧然端坐在公堂之上,居高临下地冷眼看着这一切,并没有饶过何九这个恶棍的意思。
一直以来,他审案很少动用刑罚。只是面对着这一个毫无底线的恶人,他亦是不再心慈手软,要让何九明白被人“欺凌”的滋味。
他可以容忍贪污,可以容许自私自利,可以对小偷小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唯独不能容忍这一种威迫。
一下,二下,三下……
诺大的公堂中,只有行刑的杖打屁股的声响,以及伴随何九的惨叫声。随着最后一棍重重落下,这次行刑便是宣告结束。
虽然何九身强体壮,但这二十大板打下来,亦是让到他吃了一个大苦头,整个人爬在地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重病般。
林晧然又是询问了一些细节问题,何笔亦是老实地一一作答。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听着何笔的陈述,心知何笔并必杀害曾四的凶手,这个老实巴道的庄稼汉只是受到何九的威逼利诱才不得不帮忙顶罪。
却不得不指责松江府方面官员的不作为,不说差点令真凶逍遥法外,更让何笔这种老实的庄稼汉差点被送上了断头台。
林晧然看着案情已经明晓,便给旁边的刑名书吏使了一个眼色,那名书吏从那方小桌站了起来,将写好的供状呈到何笔面前。
何笔面对着供状,却是犹豫着抬起头请求道:“大人,您能否护我女儿周全!”
虽然债务是一方面原因,但他却更是担心何家将他女儿卖到青楼抵债,这亦是他选择替何九顶罪的一个最大原因。
“你这个人怎么如此不识好歹,大人不治你包庇凶手的罪名亦就罢了,竟然还敢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刑名书吏闻名,当即进行指责道。
何笔心知要求确实过分,但却是朝着林晧然叩头哀求道:“府尹大人,还请救救我的女儿,小人甘愿为您做牛做马!”
林晧然并没有进行回答,而是对着堂下的百姓和士子朗声地说道:“本官愿用墨宝一副换取二十两纹银,以助何笔清偿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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