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按规矩来吧!”
林晧然并不想一心的善心而惹来麻烦,便是对着徐思为道。
徐思为明白林晧然的意思,便是亲自进行搜检,眉头却是蹙起道:“你的鞋子呢?”
这个年轻人考生似乎这时才发现一般,却是低头望向自己这一双赤脚,两只鞋子早已经不早失踪,眼睛当即流露出惊慌之色。
“第一次参加乡试吧?你考篮应该有备用的鞋子吧,快快穿上!”一名搜检兵却是好言地说道。
年轻考生却没有动,眼睛噙着泪水道:“我……我没有备用的鞋子!”
“没有鞋子,不能进场,这是规矩!”搜检兵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道。
年轻考生当即求情道:“我是从琼州府历尽千辛才来到这里的,请务必通容!”
“不行!这个规矩不能破,你请出去,否则以作弊论处!”搜检兵望了一眼林晧然,仍然斩钉截铁地道。
咦?
雷长江看着林晧然又走了过来,却是想伸手拉住他,结果却没拉到,心里不由得一急。虽然以林晧然的地位,自然可以帮这名考生破例,但却无疑会落得话柄。
“你用我的靴子吧!下一次,可不能这般冒失了,科举要保证公平公正,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不会有人情可讲!”林晧然将靴子脱下,递给这名冒失的年轻考生道。
年轻考生本以为要被逐出贡院,但却是听到这个友好的声音,眼睛噙着眼花感激地道:“小生王弘海谢……谢过林大人!”
“你认识我?”林晧然听着这个称呼,倒是有些意外地道。
跟上来的雷长江却是笑道:“若愚兄,你这不是废话吗?能穿得上绯服的年轻官员,整个大明还会有第二个吗?”
林晧然听到这个解决,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确实是如此,他的这种年轻的人,纵使很是天才,恐怕亦跟眼前的考生般,第一次前来参加乡试,而不是成为正四品的一府之尊。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林晧然走进贡院准备傻呆三天,却见欧阳烈匆匆而来,脸色显得慌张而谨慎。
“发生什么事了?”
林晧然对这位下属很是了解,却是询问道。
欧阳烈微微摇头,却是郑重地说道:“下官亦不清楚,不过藩台大人、臬台大人和巡按大人请你马上过去,说有重要事找你商议!”
“重要事?”
林晧然跟雷长江交换了眼色,脸上不由得闪过惊愕。
在这一次的乡试之中,他们广东官员只是辅助者,而真正的决策者是乡试主考官金达。但如今,三位大人却请他过去,无疑是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情。
“走!”
林晧然不敢耽搁,当即随着欧阳烈一同到了明远楼。
在明远楼的一楼大厅,却见汪柏、肖旭和蕃季驯三位大佬都在这里,气氛显得很是凝重的样子。
“汪公,发生什么事了?”林晧然不玩官场的虚礼,直接询问道。
汪柏脸色带着愁容,吐出了两个字:“舞弊!”
“乡试的题目泄露了!”肖旭抬眼望了一眼林晧然,进一步解释道。
林晧然听到这话,顿时更是疑惑,既不明白他们是怎么确实此次乡试的题目泄露,更疑惑这乡试的题目怎么可能会泄露。
要知道,乡试的题目只有二个人知晓,一个是礼部尚书吴山,一个则是金达。途中有火涵弥封,这一路虽然是千山万水,但断然没有泄题的可能。
“林大人,你看看这些作弊的纸条,还有这是内帘刚刚送出来的题目!”蕃季驯指着桌面上的纸条和布条,显得沉重地说道。
林晧然看着这些作弊的纸条和布条,初时不明白他们指的是什么,但渐渐地发现了端倪。
“本场四书的三道题皆被他们猜中,连顺序都没有变,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定然是泄题了!”肖旭的眼睛显得痛苦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
林晧然原本还有所质疑,毕竟泄题的事情断然不可能存在。他既相信吴山,亦相信金达,但现在事实已然摆在面前。
“现在已经到了吉时,这场乡试是考还是不考?”藩季驯开口认真地问道。
汪柏和肖旭都没有说话,将目光望向了林晧然,毅然是将决定权交给了他。
“这场乡试不能考!要是明知舞弊而不进行制止的话,一旦朝廷追究起来,咱们都要承担失职之责!特别明年就是京察大年,咱们更不能落得这个污点!”林晧然有理有据地分析道。
“若愚,那该怎么做?”汪柏询问道。
林晧然沉思片刻,做出抉择道:“即刻中止考试,上奏朝廷!”
“好,就这么定了!”汪柏跟着其他二人交换了眼色,亦是同意了这一个方案道。
消息很快传达了下去,令到众考生一阵哗然。
林晧然的眉头却一直紧锁,却不是为了是金达还是吴山泄露题目,而是这件事情背后毅然有着一只黑手在操作这一切。
到了这一刻,林晧然发现官场远比想象中险恶。
本以为吴山成功逃过日食之劫,而吕本又如期回乡守制,以着吴山的资历和声望,这入阁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他还是太小瞧大明这个官场了,吴山入阁的阻力一直都是在严党和徐党,宛如两座大山横在吴山入阁的道路前面。
随着吕本回乡守制,增加阁臣人数无疑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吴山无论是资质还是声望,无疑都是入阁的第一人选。
但偏偏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若说没有阴谋,不说林晧然不信,恐怕虎妞都不信。
。.
第874章 隐忧
聚奎堂,这里是内帘官的居所。
在金达的率领下,他们二位主考官和七位同考官依照惯例祭拜过孔圣人,接着将乡试考试题目进行揭封,然后将考试题目通过把守森严的飞虹桥送到外帘,便算是无所事事了。
虽然通过乡试能够网罗到七十五名门生,但他们这帮人在乡试期间却遭罪不小。
打从他们进到这里,其实跟着囚徒实质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不能跟外界人员进行接触,更不能轻意离开这里,要老老实实在这里呆上小半个月,唯一的工作便是在这里进行审卷。
金达的年纪不小了,对岭南这里又是水土不服,身体微微欠恙。加上第一次主持乡试,心里难免有些紧张,昨夜睡得比较迟,当下打算补个觉。
跟着这八位同伴打过招呼后,他便打算回房歇息,为着三天后的审卷养精蓄锐。
“咱们亦回去歇息吧!”
副主考官南直隶苏州府学正宋大升看着金达要离开,打了一个哈欠,亦是怂恿着大家都回房歇息。
七位同考官中,河南南阳府南阳县教渝童天胤生得一张刚正的脸,正是年富力强之时,整个人显得沉稳,看着众人要离去,却是突然出言地道:“诸位不觉得怪乎?按说这个时辰该开考了,为何明远楼的钟声迟迟不响?”
众人一听,亦是感到了一阵古怪,纷纷朝门口望去。由于聚奎堂坐北朝向,跟着贡院的布局一致,故而能够远远地瞧见那座望远楼。
正要回房间补觉的金达走到门口,亦是疑惑地朝明远楼的方向望了过去,却是感到了一种不对劲,心里生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实质上,他今晨丑时就醒了,做了一个被一条大蛇缠身的恶梦,故而一直心都是悬着,总觉得这次乡试可能会不顺。
本以为将卷子送出去就万事大吉,但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似乎真出了问题。
“会不会是敲过钟了,咱们方才在这里谈话,所以没听到而已!”来自于湖广长沙府的教渝曾谌有些年迈,却是出言判断道。
副主考官宋大升断然摇头道:“不可能!本官曾经做过同考官,这明远楼的钟声向来洪亮,咱们在聚奎堂不可能听不到!”
却是这时,负责守卫这里的广州后卫指挥使阮辉大步走来道:“金大人,蕃台大人和臬台大人请你出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乡试锁院之后,却不允许有纸条往来,更不允许外面的人员进入。不过金达若是同意的话,倒是可以离开一下这里,毕竟还没有正式审卷。
“阮指挥,可知是什么事情?”来自庐州府庐江县的教渝孙炔好奇地询问道。
阮辉看着其他人好奇的模样,便是老实地说道:“末将当下的职责是守卫这里,对其他事情不敢打听!”说着,又对着金达认真地道:“金大人,还请出去一趟,蕃台大人说你不出去的话,这乡试……便无法进行下去了!”
啊?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当即大为震惊,便是刷刷地望向了金达。
金达深知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便是选择跟着阮指挥离开这里。
至公堂,位于贡院的中轴线上。
金达随着阮辉走进这里,发现广东的四位大佬都端坐在这里,包括他昔日的同僚兼上司林晧然,毅然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汪柏朝着潘季驯轻轻点头,潘季驯心领神会,便对金达仔细地说明了作弊的情况,以及乡试已经泄题的这一个惊人事实。
在说话的时候,汪柏等人亦是观察着金达的反应,似乎都想从金达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此事当真?”金达脸上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认真地询问道。
汪柏轻叹一口气,轻轻地点头道:“若非如此,我们豈能迟迟不敢开考!当下要么修撰大人回去重议考题,要么就停止乡试将此事上奏朝廷,不知修撰大人意下如何呢?”
跟上奏朝廷相比,这重议考题无疑是更稳妥的办法,既解决了泄题的弊端,又让到乡试顺利进行。只是这样的话,金达无疑承受的压力会更大。
现在泄题的事情成了事实,金达成为了嫌疑人之一。如果重新议题重考,这无疑是“非法的行径”,届时遇到的压力会更大。
金达稍作思索,便是做出了选择道:“本官会上奏朝廷,以示本官清白!”
汪柏和肖旭交换了眼色,二人却不由得一喜。原本他们亦打算停止乡试,但当下由金达做出决定,压力无疑转到了金达身上。
林晧然却是愁容不展,金达无疑是在寻求“自保”,争得一个“揭发”的印象分。但如此一来,压力无疑转到了吴山身上,甚至会成功制止吴山入阁。
停止考试的命令很快传达下去,正在紧张候考的考生还没来得及将舍号打扫干净,便纷纷被广州卫的军丁赶出了贡院。
“这是怎么回事?”
“肯定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
“不能考了,会不会是咱们的主考官突然暴毙了?”
“刚才我就觉得这贡院阴飒飒的,不会真有阴魂索命吧?”
……
考生被赶出贡院,倒没有引起太强烈的反抗情绪,毕竟不是他们单独一人被赶出,而是所有的考生都被赶出贡院。
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由于特殊原因,当下乡试暂停,重考日期汝等回去等候通知”,致使所有人都不知晓发生什么事,只能靠胡乱猜测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广州城的大街小巷,整个广州城一片哗然。好不容易迎来三年一次的乡试,这才刚刚开考,考试却突然被莫名其妙地中止了,一切是如此的诡异。
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泄题的事情让太多的人知晓,固而事情亦是慢慢地被传了出去,让到越来越多的书生知晓。
当然,发生如此大的乡试舞弊案,事发地点虽然是在广东,但旋涡却在万里之外的京城。
。.
第875章 新主考官
西苑,万寿宫。
严嵩和徐阶一同进到了这里,只是他们被宣召进来,却迟迟不见嘉靖的人。不过对这种情况,他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圣上历来是重修道而轻政务,修道的事情忙完才会过来处理正事。
严嵩的须发显得更苍白,且没有以往般整齐,脸色显得不是很好。在一位小太监的掺扶下,他坐到那张被特许的绣墩上。
严嵩在官场无疑是奸佞之徒,但在感情上却极为专一,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并不曾纳妾。
他于十九岁娶了青梅竹马的欧阳淑端,但在无后为大的社会观念中,却是硬挺到三十三岁都没有纳妾,而那一年欧阳淑端帮他生下唯一的儿子严世蕃。
昔日的工部尚书赵文华得宠,在一定程度上,却是搏得了义母欧阳淑端的欢心。
只是世事无常,严嵩的妻子欧阳淑端却突然撒手离世,致使严嵩一夜间苍老了不少,甚至还大病了一场,至今都没能恢复以往的精气神。
以往他是恨不得将西苑当家,但当下却经常回家了,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
身穿着素白色道袍的嘉靖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散着一阵香味,毅然是刚刚洗过澡的样子,却是直接询问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话中的语气显得不耐烦,当今的嘉靖已然是沉迷于修道之中,却是讨厌令他烦心的事。当下两位阁老一同出现,无疑又发生了一件烦心事。
当然,他的矛头不是针对严嵩和徐阶,而是针对让他不能专心修道的烦心事。
“启禀圣上,这是广东方面送来的奏折,请先行御览!”出声的并不是严嵩,而是大明次辅徐阶,高举着手上的奏本高声地道。
随着严嵩分心于亡妻的丧事,且严世蕃已经因守制而离开了内阁,徐阶这位大明次辅已经指染到更多的权力,甚至争得了一定的票拟权。
黄锦望了嘉靖一眼,然后心领神会地将奏本呈到嘉靖面前。
嘉靖的心情原本还算不错,但看着奏本的内容,额头的青筋浮现,然后狠狠地往着案上一摔,大声地质问道:“究竟是谁干的?”
声音很是愤慨,仿佛是谁触了龙鳞般。
却不怪嘉靖会如此生气,上次恩科乡试就闹了一起重大的乡试舞弊案,揪起了南京礼部尚书王用宾那条蛆虫。三年前,在他的三令五申之下,才让嘉靖三十七年的乡试平衡度过,结果这次乡试又爆出了如此的丑闻。
当下这一件事情,已然不是一般的乡试丑闻,简直就是打他朱厚熜的脸。
“皇上,这知晓广东乡试题目仅是礼部尚书吴山和广东乡试主考官金达,此二人肯定脱不得关系!”徐阶认真地分析道。
嘉靖冷哼一声,心里已然有了判断地说道:“那肯定是金达了!吴山不是王用宾,他一个礼部尚书肯定不会冒这种险,且他亦不可能这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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