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237章

作者:余人

“你们不用客气,当自己家里就行了,随便坐!”林二虎在这里忙里忙外的,并热情地招呼着王员外这些人道。

在他看来,跟着虎妞一起被抓进来的,自然亦是自家人。

王员外原本想要说些客套的话,但林二虎却已经走开,又支便着人去泡壶好茶过来,毅然将这里当成酒楼一般。

“二虎哥,你得派个人去告诉十九这里的事!”林大彪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炼,处理问题往往会考虑得更加周全了。

林二虎听到是正事,亦是正色地答应道:“行!我回头派人到雷州告诉他!”

事情到了这个层面,他亦知道没有能力解决,只有林晧然来处理了。事实上,他能成为这县狱的老头,在县衙亦敢横着走,仗的正是林晧然的势。

没多会,两张桌子摆了茶点,两张桌面则放着刚买回来的肉食。

虎妞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坐在茶点的桌子前,倒着茶对着王员外脆声说道:“你不用担心哦!我哥哥很厉害的,他肯定会想办法帮我们脱罪的。”

“这清者自清,老夫相信他们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便会将我们释放的!”王员外端起茶杯,显得很有信心地说道。

手提着猪头肉走进来的林二虎听到这话,却是不屑地大声道:“王员外,我看你亦是聪明人,你真以为那位指挥使会还你们清白?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这次分明就是他设下的圈套!”

“何出此言!”王员外收回送到嘴边的茶盏,很是郑重地询问道。

林二虎是一个嘴巴藏不着话的人,便是直接走过来分析道:“你要是盗匪的话,你会将好不容易偷来的珍珠,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进行捎带吗?”

“二虎哥,为什么不会呢?”虎妞正在吃着一块糕点,长长的眼睫毛眨动了几下,仰着那长粉嫩的脸蛋脆声地问道。

这……

林二虎顿时是被问住了,他觉得是理所当然的逻辑,这个尔虞我诈的世道便是如此。但面对着虎妞这双天真无邪的眼神,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因为他们担心会丢了!”王员外亦是望着虎妞,眼睛充满着溺爱地说了一句。

“反正我要是窃贼的话,我就不可能这样做!万一你心有贪念,或你打开包袱进行查验,那我岂不是前功尽弃?”林二虎说得斩钉截铁,越说越兴奋地继续道:“再说了,石城的守城官兵啥德行,我比你们都清楚!只要你肯给足银子,哪怕你要给安南运送火炮,他们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给安南运送火炮?”王员外脸色一敛,当即追问道。

“啊?”林二虎愣了一下,然后尴尬地摆手道:“没有的事!我就是打一个比喻,一个比喻罢了!”敢情跟一些人说话,真不能满嘴跑火车,对方分分钟是要信以为真。

王员外的眉头却是蹙起,露出了思忖的神态。却不是他真没怀疑这里另有玄机,只是凡事都要讲究真凭证据,毕竟亦可能是那个老妇人采用瞒天过海的计策让路过的商队帮忙托运珍珠。

林二虎跟大彪交流了一下眼色,大彪当即吆喝道:“等你半天了,你快将猪头肉拿过来,我们还要喝酒下菜呢!”

商队以往都是直接绕过石城,到化州城过夜,难得这次在石城相逢,林二虎亦是相当的高兴。他派人叫着呆在石城的几个族人,亦是在这里海吃起来了。

尽管大彪等人以罪犯嫌疑人的身份被扣押,但他们都没有过于担忧,毕竟这事情跟他们无关,而且他们身后还有十九在。

钟承恩带着人走进来,顿时是彻底傻眼了。这帮人在这里交杯换盏,一些狱卒甚至已经醉倒在地上,而文雅的王员外跟他管家及虎妞等人却是吃着糕点说着事,聊得很是欢快的模样。

“这里是县狱还是酒楼?”

钟承恩的火气当即涌上心头,怒不可遏地大声喝斥道。他将人送来县狱进行关押,结果人家却在这里快活,可谓是阳奉阴违之举。

正是喝得尽兴之时,先前凑来酒席的艾典史听到钟承恩的喝斥声,醉眼朦胧地大舌头道:“你谁啊?管得着吗?这里是爷的地盘,爷爱怎样就怎样!”

作为石城县的典史,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但这里确实是属于他的地盘。要真耍起横来,确实拿他亦是没拆。

钟承恩盯着这个不入流的小官,脸沉如水,却是对着身后的苟知县施压道:“苟知县,你看看你的属官是什么态度,是官员该有的样子吗?”

“爷什么样子,你……你管得着吗?”艾典史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着酒嗝反驳道。

苟知县并不是一个强势的官员,跟着属官向来都是以同僚模式相处,这时着急地介绍道:“艾典史,这位是指挥使大人!”

艾典史砸吧嘴,指着钟承恩又是摇摇晃晃地询问旁人道:“我听过咱上面有知州、同知、知府,但却没听过指挥使,他是谁啊?”

这话一出,艾典史显然不是真的醉了犯糊涂,而是装着醉埋汰着钟承恩,并不打算卖这位高州卫指挥使的面子。

“混蛋!”

钟承恩暗暗地咬着牙齿,脸上亦是气得铁青,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了。

终究而言,高州卫所是属于军政体系,对地方县衙并没有太大的约束力。这知县还会卖他面子,毕竟很多事情亦需要他这位指挥使进行协助,反倒这种小官对他是无欲无求,却是不怕得罪于他。

最为重要的是,这位典史如此作派,显然是想要讨好雷州城的那一位。只是这当真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官,难道不知道那一位就要惹上大麻烦了吗?

第545章 得意

“你就少说一句吧!”

苟知县是无能,但却并不糊涂,上前假意扶着艾典史压着声音劝说了一句,然后对着差役吩咐道:“艾典史是喝多了,你们扶他回去休息!”

“我没醉!我就在这里呆着,看谁敢在我的地头上闹事!”艾典史将上来扶他的差役推开,便一屁股在墙根坐下。

却不知是酒精上脑,还是继续演着戏,他的脖子便是一歪,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呼呼而睡。只是他的存在,倒算是一个小小的威胁,起码让钟承恩亦得收敛一些。

钟承恩纵使心中有诸多不满,但亦是不好发作。这苟知县明显是约束不了他这个属官,而他并不属于文官体系,更是拿这种官员没撤。

林大彪等人看着钟承恩进来的时候,便知道此人是来者不善了。

虎妞正吃着聂云竹做的糕点,这个味道让她很是喜欢。看着钟承恩这个坏人走进来,眉头微微蹙起,但却不影响她的好心情,悬着的小短腿得意地晃动着。

钟承恩自然是来者不善,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张狂劲,趾高气扬地指着王员外道:“你方才在撒谎!本将军方才已经派人查明,日升茶楼根本没有陈三这号人,东田村亦没有你所说腿脚不便的老妇人,此事分明就是汝等杜撰而来!”

“指挥使大人,纵使是快马到东田村,一个回来恐怕亦得一个多时辰,你这么快就能够查明东田村没有那个老妇人了?”王员外当即指出这个荒唐之事,对林二虎的判断不由得信了大半。

钟承恩的眼睛闪过一抹恼怒之色,当即蛮横地挥手道:“本将军说查明就已经查明,汝等休要继续狡辩!来人,将他们通通扣往兵备司!”

“指挥使大人,这珍珠是王员外携带之物,你抓他到后备司便是,跟我们又何干呢?”大彪果断地站了出来,打算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王员外。

钟承恩却是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呵!你们分明就是一伙的,谁都逃脱不了干系,全部都跟我到兵备司!”

坐在墙跟的艾典史这时却突然睁开了眼睛,带着质问的口吻道:“你说一伙就一伙了?咱大明是讲律法的,这事可有什么凭证?”

“他们在同一个车队中,难道还能有假不成?”钟承恩望着这个小典史,当真是恨得咬牙切齿。

艾典史显得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却又是讥讽道:“这就更是可笑了!天下的商队哪里没几个捎带之人?指挥使大人,你莫不是连路引都不会查了吗?”

或是交通工具,或是担心山贼,因而很多人远行都会出资跟随商队而行。像很多书生赴考,往往都是乘坐商队的马车。

现在钟承恩这个推论,其实是不成立。这两波人是否是同伙,只要核查他们的路引,便能确定他们是否是存在同乡关系。

王员外却没有吭声,静静地观察着钟承恩。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指挥使根本就不关心他是不是窃珠的盗贼,而是想要借机将林大彪等人拉下水,从而抹黑那位文魁君。

“一张路引能说话什么问题?”钟承恩先是表现得极度不屑,然后又进行推论道:“我看他们就是看到事情败露,便让这位王员外帮着揽下所有的罪责,以此来蒙骗本将军!”

“我们跟这位王员外素无往来,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这点你们可以进行查证!”大彪当即义正辞严地强调道。

“那又如何?这商人历来重利,本朝早就有了公论,我看就是你们将他收买了!”钟承恩似乎打定主意咬着他们不放,然后对着手下不满地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将他们通通押走!”

大彪看着旗兵要将他们带来,愤怒地对钟承恩指责道:“你这样说,分明就是强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我可告诉你,这事已经让人通知十九了,你这是引火自焚!”

“你以为我会怕他吗?”钟承恩却是戏谑地道。

“现在十九是管不着你!但你应该能看得出他的前途,难道你就不怕他将来入阁拜相,找你算这笔账吗?”大彪的眼睛瞪着他,进行威胁道。

“本将军好怕啊!”钟承恩假意拍了拍胸口,然后用嘲讽的口吻道:“现在你们事涉盗珠,你以为他就能独善其身,不会受到这件事的牵连吗?”

终究而言,这并不能算是一个小案件,毕竟盗取的是宫廷之物。这些珍珠并不入户部,而是直接呈到皇宫,由圣上进行分配。

这珠池的珍珠失窃,损失的不是大明财政,而是圣上的用度。在这君权至上的国度里,动了圣上的奶酪,这项罪名简直比行凶杀人还要严重。

啪啪……

大彪缓慢地拍了拍手掌,满脸沮丧地问道:“将军……好算计!这当真是无解之局,我等输得不冤,这位王员外恐怕亦是你安排的吧?”

说到最后,他便是扭头淡淡地望了王员外一眼。林二虎亦是露出了好奇之色,目光落在钟承恩身上,亦是想知道答案。

钟承恩被大彪这么一夸,顿时有些飘飘然,心里更是如同吃蜜一般。

这确实是他的得意之作,利用圣上多疑这一点,足以让林晧然落下万丈深渊,但望着多事的王员外却是直接摇头道:“并不是!”

林二虎跟大彪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抹喜色。

砰!

却是这时,一直不吭声的江员外一拍桌子,目光逼视着钟承恩。这是一双充满着霸气的眼睛,哪怕是三品指挥使,钟承恩亦是感到了一股寒意。

这个突如其来的动静,当即便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大家初时以为王员外是匹夫之怒,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时候,都被他身上的威风给震惊到了。

“并不是?”

王员外的目光森然地盯着钟承恩,脸上的青筋直冒。很显然,这缉拿盗珠人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一切皆由钟承恩在主导。

第546章 身份

“并不是?”

这三个字很是平常,但在王员外嘴里吐出来,却是有一种森然的味道。而他身上所散发的上位者气息,无不证明此人身份不凡。

啊?

钟承恩亦是反应了过来,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闪过一抹懊悔。

他刚刚是失言了,或者说是被林大彪套了路。他否认王员外是他安排的人,但亦间接承认是他在背后搞的鬼,那个老妇却是他安排的人。

但他很快转念一想,这失言又如何,抵死不认便是了。

至于眼前这个来自梧州府的员外,不过就是有些派头的富商罢了。且梧州府归属于广西,纵使他在梧州府有些能耐,那亦不可能有通天本领插手到这兵备司中来。

“你如此枉顾国法,竟然行栽赃陷害之举,你可知罪?”王员外的手掌还落在桌面上,眼睛瞪着钟承恩质问道。

咦?

苟知县等人听着王员外如此的口气,便知道这人的身份定然是不凡。

这是?

艾典史亦顾不得装醉,睁开眼睛打量着王员外,却无法猜透对方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在任上,还是已经下野的朝廷大佬。

“你谁啊?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面对如此的质问,钟承恩并不感到害怕,却是瞪着眼冷哼道。

他想起先前一个自以为是的退休官员,亦是指着他鼻子进行责备,结果被他吊在树上抽鞭子。这个受辱的官员扬言要写信给他的同科和同僚治他的罪,结果事情到了现在,啥动静都没有,一些过气的官员就是如此不自知,从而徒增笑料。

“放肆!我家老爷是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事,休得无礼!”管家站了出来,并隆重地念出了一连串的头衔。

或许很多人觉得太长,但却可以侧重地概括为:两广总督。

正统至景泰年间,两广的瑶民、僮民不堪朝廷官员的盘剥,数次举行大规模的起义。

当时,广东总兵官董兴、广西总兵官武毅因无上司的节制,推诿不任事,造成局势恶化。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兵部尚书于谦奏请朝廷,遣右都御史王翱总督两广军务,主管镇压两广的瑶民、僮民起义,自总兵以下皆听节制。

这是两广设置总督的开端,乃战事的临时建制,主要是征讨瑶民、僮民起义。

只是瑶民起义时有起复,沿海又多倭寇为患,两广总督渐成定制,总督府设于梧州,

现任两广总督王钫,嘉靖二年进士,授南京工部都水司主事。累经升迁,今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总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事。

这种带着六部侍郎官职的朝廷大员,别说是小小的卫指挥卫,哪怕是官位二品的左布政使,对王钫亦是要毕恭毕敬的。

两广总督王钫?

钟承恩的大脑嗡地一声,脚便是软了,整个身子跌坐在地上。他如何都想不到,眼前这个王员外,竟然就是两广地区的绝对大佬。

特别这位大佬是主抓军政,想要掐住他,就如同掐死只蚂蚁般简单。

“下官拜见部堂大人!”

苟知县和艾典史等人相视一眼,当即恭敬地行跪拜之礼。尽管他们猜到这人的来头不小,但亮明身份的时候,还是大大地震惊了一把。

林二虎和大彪的眼睛亦是震惊万分,跟着苟知县等人一同行礼。

咦?

正在津津有味吃着糕点的虎妞抬起头,诧异地望了坐在对面的王钫一眼,但她却没有跟着跪拜的意思,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更多的是好奇。

“末将拜见部堂大人!”

钟承恩亦是回过神来,从地上爬起又跪下行礼道。

“本督在问你话呢!”

王钫的余怒未消,对着变得毕恭毕敬的钟承思沉声道。

他是一个理性的人,处事历来都极少用猜测,而是讲究真凭实据。亦是如此,他就继续伪装成普通的客商,任着这位卫指挥使查明真相。

但让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如此的龌龊。一位三品的武将竟然行栽赃嫁祸之举,向着一名颇有官声的文官泼脏水。

他于嘉靖二年入朝为官,至今已经有三十五载。正是凭着“清操士”的好官声,他这个没有背景的普通进士官才能走到这个位置,如何不知道官声的重要性。

一旦林晧然落下纵容族人在家乡私盗珍珠的恶名,且不论圣上会不会直接降罪,这便会成为林晧然仕途的一个污点。

“卑……卑职不知!卑职冤枉啊!”钟承恩哪里敢认罪,当即便是求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