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徐阶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吴康离开的背影,深知这个事情不简单地道:“吴康掌管南镇抚司,此事为何一直没有人前来汇报?”
“此事我亦不晓得,或许觉得并不重要吧!”徐管家的嘴角泛着一丝苦涩,先是轻轻地摇头,而后进行推测道。
一个小小的南京锦衣卫的左指挥使自然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事,只是吴康今天的悍而出手,从而给海瑞有了可乘之机。
“此事不重要?吴康这是想要我们徐家的命啊!”徐阶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意,心情颇为复杂地说道。
徐管家从来没看到徐阶如此的时候,便是咽了咽吐沫道:“他一个小小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还不至于有如此能耐吧?”
“他自然没有这个能耐,但他背后之人可是……妖孽啊!”徐阶轻叹一声,显得十分愤恨地说道。
在这个世上能够让他忌惮的,从来都不是只会秉公办理的海瑞,而是那个智谋若妖的林晧然。
而今吴康被安排在南京镇抚司指挥使的位置上,更是揪出徐瑛毁堤淹田之事,简直就是要对他们徐家赶尽杀绝。
不经意间,远在几千里外的林晧然已经亮出了獠牙,却是要将他徐家撕得粉碎。
徐管家知道徐阶所指之人,隐隐间亦看到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京城探过来,不由得担忧地询问道:“老爷,那现在如何是好?”
“此事已经不是松江府这边能自行解决的了!现在你即刻派人给京城那边送去书信,再带着银两过去,他们怎么都应当保全老夫的!”徐阶知道事情已经不受掌握,便是做出决定道。
徐管家虽然心里没有底,但还是配合地点头道:“这个自然!不说您的门生张居正在阁中,当今首辅李春芳亦是您提拔起来的,他们二人怎么都得帮您一把!”
徐阶亦是不再多言,想着自己早前亦是布了后手,便是回到书房写了好几封书信,而后着令可靠又能办事的家奴北上。
有时候他心里亦是不得不感慨!若是世间没有林晧然这号人,那么他的日子定然十分的舒适,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处处受到制膊,更是遇上一场如此严重的危机。
此次他除了要张居正设法弄走海瑞外,亦不打算留下王弘海,却是发现王弘海已然得了几分林晧然的真传,亦要设法将他弄到他处才行。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亦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哪怕真要将辛辛苦苦弄来的几十万亩良田退还,亦要将毁堤淹田的事情给瞒下来,不然自己徐家要被抄家不说,自己恐怕都要受牵连削官为民。
十月的松江府已然不太平,随着几路书信先后传向京城,几千里外的京城亦是感受到了这边的波澜。
第2297章 后尘
十月的京城已经是秋天时节,城内的街道多了很多泛黄的枯叶,文渊阁前的几棵树亦是变得黄飒飒的。
在最中央那个房间的议事厅中,五位阁老齐聚一堂,正在商议着朝中大事。
“如今地方已多诉求,咱们不妨姑且一试,看看成效再定夺,何如?”郭朴手中端着冒着热气的茶盏,发表自己的看法道。
李春芳自知郭朴的资历比自己深厚,只是这个事情不便急于表态,便是扭头望向末座的陈以勤和张居正。
陈以勤的资历比张居正要强,便是率先开口地道:“早前刁民册提出之时,朝廷反对声音极大,只是如今推广开来,效果显而易见!今松江、福州、登州等地竟然纷纷上疏请设港开海或设立市舶司对接海外,老夫以为可以择几处一试,观其成效再行定夺!”
“我亦赞成先行试点,观其成效再定夺!”张居正发现李春芳又是望向自己,当即便主动进行表态道。
虽然他已经入阁一年,只是仍旧处于内阁的最后一位,加上资历比较浅,在内阁的话语权并不大。
在很多时候,他往往只能被动地表示赞同,而想要发表自己政治主张或阻止某个事情却几乎不可能。
李春芳看到陈以勤和张居正都没有反对,心里亦是有了决断,便抬头望向旁边的林晧然道:“林阁老,不知你以为选择哪几处地方试点比较合适呢?”
陈以勤和张居正纷纷扭头望向林晧然,却是深刻地体会到林晧然在内阁中的话题权,很多事情的决策实则都是由林晧然来完成的。
“如果要进行试点的话,我以为可以大胆一些,可选福建的福州和南直隶的松江直接对接海外,而山东的登州和北直隶的天津则设港对接国内!”林晧然思索片刻,当即便是给出一套方案道。
虽然早在十余年前便已经推动广东开海,亦是早已经见到成效,只是这个时代的体制早已经僵化,却是迟迟没有全面展开。
随着他的话题权越来越强,加上各个地方都看到开海所蕴藏的经济价值,故而近期才有越来越多的声音请求设港开海或是对接海外。
特别是后者,虽然像福州、杭州和松江早已经设港开海,但却只能对接国内的航线,只是广东和宁波才能直接出海。
有鉴于此,林晧然亦是借鉴后世开海的经验,选择几处最有价值的地方进行尝试,从而为拥抱大航海时代扎下最坚实的基础。
“松江位于长江出海口,若是在此处对接海上,是否会埋下隐患?”陈以勤的眉头微蹙,却是提出自己的顾忌道。
张居正知道陈以勤这是担心倭寇,更是担心倭寇沿长江西进入侵大明腹地,不由得扭头好奇地望向林晧然。
李春芳亦是有所重视地望向林晧然,郭朴却是浑然不关心般地继续品着茶。
林晧然知道这是他们的正常反应,便端着茶盏认真地说道:“倭患固然需要提防,只是咱们亦不可因噎废食。若是仅仅图一时之安,我们确实可以曹规萧随,只是想要造福于民,让底层的百姓少吃点苦,咱们的步子却是要迈得再太一些!松江毗邻东海,位于长江口,又跟京杭运河相连。不论是货出东方,还是货由海来,却是可以跟诸地相连通,必兴大明之商贸!”顿了顿,显得颇有信心地道:“而今咱们大明兵广将强,若是倭寇敢从海上来犯,我们亦可以将他们尽诛之!”
跟着这个时候重农仰商的思想不同,他却是清楚地知道商业才能兴邦,而发展海上贸易更是华夏站上民族巅峰的必然之路。
此次将上海港全面解锁无疑存在一定的风险,但如果打通这一个难点,那么就会让大明更能体会到开海的好处,进而拥挤这一个海上的新时代。
正是如此,上海才是最重要的一环,亦是他最为希望达成的一环,让上海跟宁波、福州、广州和雷州并驾齐驱。
“老夫刚刚说什么来着?刁民册就是早前徐华亭瞻前顾后,结果愣是将如此谋万世的良策拖了好几年,而今不过是在长江口建一个码头,实在不行便关上即可,这又有啥好担忧的?”郭朴停下喝茶的动作,显得有所不满地表态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听到郭朴如此明显地强势表态,却是知道这个事情不说对方其实占理,哪怕他们站出来反对,恐怕亦无济于事。
在这个内阁中,看似他们五人共谋,但有着郭朴无条件般的支持加上林晧然的治国之才,很多事情都是以林晧然的意志为准。
“此次让松江直接连通海外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只是松江那边的呼声最高,我亦认为可以一试!”李春芳生怕气氛变僵,当即便是进行表态道。
随着李春芳、郭朴和林晧然的先后表态,哪怕陈以勤和张居正想要站出来反对,亦是已经无法阻挡了。
林晧然并不想成为“独相”,特别他仅是排名第三的阁老,便是望向陈以勤等人直接袒露心扉地道:“虽然广东开海多年,但东南才是大明最大的商品云集之地,故而上海港其实更为可期,我心里亦是希望让上海来承担更大的职能。”
“林阁老心怀全天下百姓,此事确实是我目光短浅了!”陈以勤亦不是真心要反对林晧然的这项决策,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才提出一个顾虑罢了,亦是主动检讨道。
林晧然跟着陈以勤又客气了一句,然后又是认真地说道:“此次之所以要进一步开通天津港,却是希望各地更多的米粮能够通过海运北上,进而避免京城过度依赖于漕粮,甚至是全面取代糟粮。”
由于东南才是大明的粮仓,加上有几十万的边军要养,偏偏很多宗藩的封地位于北方,固而京城的粮食根本无法自给自足,却是依赖着京杭大运河运粮北上。
只是随着天津港开一道口子,越来越多的商人嗅到了商机,从海上运粮北上无疑大大地降低了成本。
“林阁老,你是想开通海运?”张居正的眼睛微微一亮,显得若有所悟地询问道。
林晧然迎着众人的目光,知道事情不宜藏着,便是进行纠正道:“此次并不是我要开通海运,而是这其实亦是一个试行!若是天津全面开港,各地的米粮海运北上能大大降低成本,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漕运呢?”
跟着很多大刀阔斧的改革派不同,林晧然更希望用引导的方式来解决问题,通过商人走海路运粮跟僵化的漕运形成鲜明的对比。
“林阁老果真……谋之深远!”陈以勤发现林晧然竟藏着如此意图,眼神显得复杂地望向林晧然感慨道。
林晧然倒没有骄傲,而是一本正经地重申自己的政治主张道:“咱们一心为民,只是做任何事情都会有好和不好的一面。现在大明弊病重重,唯有跟诸公一起同舟共济,方能为百姓多谋福祉!”
谷漕粮海运无疑是一项大手术,想要做出这么大的改变,既要有足够的政治智慧,亦需要科学都调动各方的配合。
通州是漕粮的粮仓,一旦改用海运的话,那么此次的重要性无疑是大打折扣,相应的天津会因此而受益。
任何一次的改革,都有会有利益受损,但亦有人因此而得益。只是海运其实节的是百姓的开支,无疑是有损中层和官员的利益。
正是如此,林晧然并不打算独断专行,而是寻求着李春芳等人的支持。
“好,那便这么干了!若是海运的米粮成本低,那么商人必然蜂拥而上,届时京城的米价便能看端倪!”郭朴虽然少了早些年的锐气,但仍旧强烈地支持林晧然的决定道。
“好,那么此事便这么定了,咱们便先在此四处试行!”李春芳亦是折服于林晧然的策划,便是当机立断地道。
陈以勤和张居正虽然是打酱油的,但亦是纷纷点头表示同意,亦是感慨于林晧然步步为谋的政治智慧。
事情到了这里,内阁的会议无疑已经到了尾声。
只是李春芳和林晧然都仿佛预感到什么般,却是没有急于起身离开,而是静静地喝着各自的茶水。
张居正暗叹一声,便是对着李春芳拱手道:“元辅大人,海瑞的奏疏已经上呈,却不知如何处置海瑞指使徐瑛指使徐光年在白鹤坝毁堤淹田一事?”
此言一出,气氛当即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他们是大明五位最高决策者,只是面对着这个事关前任首辅徐阶的案子,已然还是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李春芳亦是暗自感到一阵头痛,按说他应该庇护徐阶才是,但毁堤淹田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一些。
林晧然和郭朴交换了一个眼色,便是静静地品着茶水,却是知道张居正已然还是想要相助于徐阶。
“还能怎么看!毁堤淹田这是人干的事吗?”陈以勤听到是这个事情,当即便率先进行表态地道。
张居正咽了咽唾沫,却是认真地维护自己老师道:“此事怕是有误会和隐情,却不宜过于草率了事!”
“误会?无风不起浪,此事不见得是误会!”陈以勤有着很强的道理标准,便是针锋相对般地道。
如果仅仅是侵占田亩还好,而今竟然是毁堤淹田,这早已经超出了他可接受范围,固而他心里却是想要让徐瑛绳之以法。
此事跟政治立场无关,而是他个人的道德标准,亦是他的人生准则,断然不会对毁堤淹田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居正没想到林晧然都还没哼声,陈以勤就已经如此不依不饶,却是硬着头皮提出意见道:“事关前辅之家,我以为当慎重为妙,可由应天巡抚林润来负责主审此事!”
“林润?你当真是敢想啊!”陈以勤如何不知道林润是谁的人,当即便是出言挖苦地道。
李春芳其实知道这是徐阶的请求,只是复杂地望了一眼张居正,却是没想到张居正真的敢提出这个有些荒唐的方案。
如果这个案子交给林润来主审,那么这个事情已然永远不会有真相。
林晧然亦是没想到张居正会提出这种方案,却是淡淡地说道:“不管波及到谁,此事对事不对人!我以为即刻着令海瑞将徐瑛及相关人等押上京城,再由三司会审,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不错,押上京城三司会审,跟当年严世蕃一般!”陈以勤听到林晧然的方案,当即便表示支持地道。
这……
张居正看到林晧然竟然是如此强硬的态度,不由得求助性地扭头望向李春芳,却是知道只有李春芳才有可能阻止此事。
李春芳有心想要庇护徐阶,只是事情已然是超出可操作范围,便是做出决定地道:“好,那便着令海瑞将徐瑛押送京城受审!”
啊?
张居正知道自己老师给李春芳写了书信,大概亦是让李春芳将案子交给应天巡抚林润,只是不想李春芳竟然做出这个选择。
“若是没有其他事情,那么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了!”李春芳将茶盏放下,却是没有理会张居正吃惊的眼神道。
林晧然、郭朴和陈以勤都将张居正的震惊看在眼里,却是发现张居正缺少了那个道德标尺,这种事情如何还要再庇护徐家。
很快地,朝廷便向松江府衙下达了一道旨意,着令松江知府海瑞亲自押送徐瑛及相关人等赴京受审。
至于想要将海瑞和王弘海调离松江府衙,这完全是徐阶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说林晧然不同样,吏部尚书朱衡直接一个白眼,怎么可能会让徐阶如此称心如意。
随着朝廷着令将徐瑛押赴京城受审的消息传出,大家知道若是坐实徐瑛指使徐光年毁堤淹田,那么徐阶却无法逃过抄家的命运,已然是要步前任首辅严嵩的后尘。
第2298章 高拱复出
新郑县城,一座历史悠久的名城。
高家大宅坐落于城中的西头,是一座颇具规模的三进大宅子,院中高耸的银杏树彰显着高家的底蕴。
高拱祖籍山西洪洞,先祖为避元末战乱迁徙新郑,而后便在此开枝散叶。其祖父高魁是成化年间举人,官工部虞衡司郎中;其父高尚贤是正德十二年进士,官至光禄寺少卿。
正是如此,高家的兴盛并非是起于高拱,而是源于高拱的祖父高魁,甚至还可以向上追溯,故而高家早已经成为新郑的名门望族。
高拱出身于官宦之家,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加上自身勤奋好学,年仅二十八年便考取二甲进士第八名。
以庶吉士的身份进入翰林院,而后在词臣的路线一直走到尽头,官拜东阁大学士,更是当今隆庆最器重的老师。
虽然他已经成功入阁拜相,只是官场的争斗历来无休无止,他在跟徐阶的交锋中败北,而今成为一位闲赋在家的官员。
五十四岁的年纪已然不算年轻,只是在时下的官场却是还能再干十年,甚至如同严嵩那般干到八十四岁再退休。
正是如此,哪怕高拱现在闲赋在家,但高家已然是新郑城的第一大家族,更是新郑百姓的一份骄傲。
哇……
一个两岁多的孩童走路不小心跌倒在地,便是双手抹着眼睛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小虎,别哭!来,飞啰!飞啰!”身穿着麻布褂子的高拱三步并做二步地冲过来抱起在地上哭泣的儿子,并将儿子高高举起哄道。
小男孩正是学走路的年纪,这屁股亦是肉肉的,刚刚是重心不稳坐下去而已,很快便咯咯地笑了出来。
“老爷,你当心点!”闻讯而来的年轻妇人看着孩童已经没有事,便是松了一口气道。
高拱是老来得子,故而对宝贝儿子极度的溺爱,却是继续一上一下地逗着儿子道:“怕啥子呢?俺抱提可稳了,摔不了小虎!”
“我说当心闪了你的腰!”年轻妇人看着须发半白的高拱,却是无奈地解释道。
高拱终究已经五十四岁,此时亦是举得气喘,但还是争着面子继续举起儿子道:“我的腰怎么了?厉害着呢!”
“还说,都多久没干那事了!”年轻的妇人当即抱怨道。
管家高福走进来听到这个半荤的话,却是硬着头皮汇报道:“老爷,外面有人求见!”
哎呀……
高拱正是尴尬间,结果神出鬼没的管家突然蹦出这一句,原本就已经举得力不从心,结果左臂软绵绵地扛不住儿子身体的重量,让他的腰不由得闪了一下。
“啊!”年轻的妇人见状,却是爆发母爱冲上去接住儿子。
高福亦是反应迅速,急忙上前伸手扶住要摔倒的高拱。
高拱扶着自己的老腰,亦是为自己此次逞强付出了代价。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没事,等到在旁边的台阶坐好,便是对着高福没好气地道:“什么事呢?”
“老爷,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邵大侠的人求见,持你时任翰林侍讲的门帖和一份厚礼前来!”高福将一个明显有些年份的拜帖递过来道。
高拱小心地换了一个坐姿,打开一观,果然是自己当年的拜帖。只是他亦无法确定自己当年用这个拜帖拜访于哪位大佬,便是进行吩咐道:“这确实是我的笔迹,领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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