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人
虽然高拱在家已经闲赋两年多,但慕名而来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能够持他如此年久的拜帖来求见已然不是简单人物,却是跟某个老前辈有关联。
只是他对邵大侠没有任何的印象,更不记得有哪个官场老前辈姓邵,却是只能等会相见再一探究竟。
身材高大的邵芳跟着管家高福进来,整个人显得风尘仆仆的模样,坐下没多久便传来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高拱迎着邵芳腼腆的目光,加上对方似乎跟杨州的晋商有些关系,又是远道而来,便让人张罗了酒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不知你从何人手中得到这份拜帖,此番找上老夫所为何事呢?”高拱看到邵芳吃喝得差不多,便将酒杯轻轻放下并询问道。
邵芳并没有急于回答,却是望了旁边的两名侍女一眼。
高拱有着自己的判断力,猜到此人不是要加害自己,便对着两名侍女轻轻地挥了挥手,亦是知晓此人唱的是哪一出。
待到两名侍女离开,邵芳喝了一口酒便一本正经地道:“在下一直替徐阁老办事,此次正是受他所托前来相助于高阁老!”
徐华亭?
高拱听到邵芳竟然是徐阶的人,心里噌地窜起一团无名火,显得愤怒地望向吃得满嘴油亮的邵芳。
若不是徐阶那个该死的老匹夫,自己又何至于落得如此田地,从高高在上的相爷摔了下来,在家里足足闲赋了两年多。
邵芳注意到高拱脸上的愤怒反应,却是知道高拱确实是一个性情中人,亦是理解徐阶为何会希望高拱复出。
相较于智谋若妖的林若愚,这个性情直爽的河南人实在是太好对付了。却不管将来如此,扳倒高拱这种直肠子的人,已然比扳倒林晧然要难一万倍。
高拱很快平复心情,目光不善地望向笑盈盈的邵芳,压抑着心中的怒火进行求证道:“你说是替徐华亭办事的,却不知可有凭据?”
“高阁老,不知你可认识徐阁老的字!”邵芳知道这是高拱在确认他“使者”的身份,显得认真地询问道。
高拱亦不是全凭性情做事的人,更是想知道徐阶唱哪一出,便是冷哼一声道:“自然认得他的字,他的字鲜有人能模仿!”
“高阁老,这是徐阁老给在下所写的一封书信,还请一观!”邵芳的脸当即露出笑容,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道。
高拱接过递过来的书信,拆开看着书信里面的内容,笔迹确实是徐阶无疑。
在信中,这个老狐狸言称“委托”邵芳前往河南新郑为他寻找一药方,助他朋友早日康复云云。
都是官场的老江湖,自然不可能轻易授人以柄。这封书信虽然含糊其词,但已经足够证明邵芳确实是受徐阶所委派,便是暗指是前来相助于自己。
高拱便将这封书信直接递还回去,却是知道邵芳确实是受徐阶所委派,亦是代表着徐阶的意志。
“高阁老已经闲赋在家两年多,徐阁老愿意助高阁老复出,此不知高阁老意下如何呢?”邵芳看到时机已到,当即直接表明来意地道。
高拱不由得怦然心动,两年的闲赋让他亦向往着权力,只是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喝了一口酒才询问道:“我跟徐华亭的恩怨想必无须多言,他凭什么要助老夫复出?”
如果在官场中,他最为痛恨于谁,那么自然就是将他踹出朝堂的徐阶,却是恨不得生啖了这个碌碌无为的奸相。
只是徐阶现在抛出的橄榄枝实在太过于诱惑,为官数十载且品尝过权力的味道,谁人不想复出呢?
“徐阁老阅人无数,深知你才是最合适的首辅之选,你才是大明中兴地的希望!此举既是为大明,亦是想要借此跟您化干戈为玉皂!”邵芳迎着徐阶的目光,却是进行力捧高拱道。
高拱知晓徐阶是什么德性的人,当即冷哼一声道:“苟出乎义,则利皆义也;苟出乎利,则义皆利!如果他徐华亭没有所图谋,那真就是见了鬼,而老夫断然不敢答应这种不明不白之事!”
尽管复出的诱惑让他心动,但他不是那种天真的官员,却是知道徐阶抛出如此大的好处,必定是有所图谋。
邵芳原本想要透露这是徐阶想让他跟林晧然的旗号,只是话到嘴边之时,却是突然改变主意地道:“高阁老,不知你可听闻徐瑛被朝廷下令押赴京城之事?”
高拱的眼睛一瞪,显得颇为意外地道:“你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事情亦是让人意外,徐瑛被押赴京城仅是前天的消息,结果徐阶竟然早就想好了对策,并且将邵芳派到了河南,却不得不惊讶于徐阶办事的速度。
“高阁老,过奖了!”邵芳将高拱的震惊表情看在眼里,却是故作高深莫测地拱手道。
高拱知道徐阶是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试探性地询问道:“而今的内阁根本无须老夫,徐阁老究竟有何能耐可以让老夫复出?”
事实亦是如此,虽然现在的内阁还有一个名额,只是现在的内阁运行得很是健康,根本不需要召回他这个闲赋两年多的阁老。
“官场有云:内阁的云,宫里的风,只要宫里的一句话便能将云吹散。你重返朝堂的事情不在内阁,而是在当今皇上,而我恰好认识宫里的几个大珰!”邵芳看到高拱已然心动,当即便是透露口风道。
高拱当即用力地抓着空酒杯,显得十分怒恨地道:“我就知道那个老匹夫跟宫里的几个阉人关系密切,不然不至于让老夫如此狼狈!”
“高阁老,你只需要肯在徐三公子的事情上相助于徐阁老,在下便即刻赴京为你谋划复出之事!”邵芳打量着性情直爽的高拱,便是将自己的请求说出来道。
高拱脸上的愤怒变化,不由得沉默起来。
虽然他很不喜欢太监,但亦知道太监确实比绝大多数的官员还要有能耐。凭着自己跟隆庆浓厚的师生关系,只要太监在旁边帮着吹一吹风,他还真有机会复出,结束这两年多的闲赋生活。
终究是品尝到权力滋味的人,而今有着如此良机,他岂能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呢?
高拱端起酒杯想再喝酒却发现已经空了,便是一本正经地询问道:“你说的那些大珰可是李芳、滕祥和孟冲?”
“高阁老,还请见谅,此事不能说!”邵芳知道还得防着高拱一手,特别这事关机密,当即便是微笑着拒绝道。
高拱瞥了他一眼,却是自说自话地道:“你不说我亦知道,山西帮和徐阁老培养的正是这几人,亦难怪老夫当年会败!”
虽然已经过了两年多,只是仍旧没有忘记当年被徐阶逼走的那份无奈,更是早已经猜到徐阶在宫中有“内应”。
但是造化弄人,当年将自己逼走之人竟然又想将自己弄回去。
“高阁老,你只要点头,我便即刻前往京城帮你活动,你只需要在这里等着陛下召回的圣旨即可!”邵芳看到高拱已然意动了,便是给高拱倒酒道。
高拱犹豫了一下,当即举起酒杯道:“好,如果此事能成,我会在能力范围内关照徐瑛的案子,绝不故意加害于徐家!”
“饮!”邵芳看到事情已经办成,当即便端起酒杯笑逐颜开地回应道。
只是还不等两人碰杯,高拱却是突然哎呀一声,早前扭到的腰又是伤上加伤。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邵芳急匆匆地骑马从北门离开新郑,直接朝京城而去。
虽然他原本的任务仅是助高拱复出跟林晧然相争,只是徐家现在逢此大难,却是打算通过高拱复出来拯救徐家,从而换得徐阶的更大恩赏。
等到了京城,他拿出徐阶早已经写好的书信到晋商会馆找到了杨会长,在说明了情况,杨会长帮着他引见了滕祥等人。
太监原本就贪财,而山西帮早就已经跟滕祥等人结下亲密的关系,加上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却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事情着实是神奇,仅是十天不到,闲赋两年多的高拱竟然真的被隆庆下旨召回,此事在现今以林晧然为领袖的官场宛如释放一颗深海炸弹般。
虽然对外的说法是隆庆思念高拱,这个理由似乎亦说得通。只是高拱都已经闲赋在家两年多,而徐阶辞官亦过了一年多,这份思念似乎来得晚了些。
不过事情终究是发生了,隆庆有将高拱召回的权力,却是派出太监前往新郑颁发旨意,将高拱直接召回内阁。
第2299章 网中人
京城官场,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年在两派激烈相争之时,徐党揪住山西巡抚王继洛临阵怯敌的把柄,最终成功逼走举荐王维洛的高拱。
时隔两年多,隆庆选择将高拱召回。
高拱当年终究不是犯罪,而是犯下荐人不当的过错,足足两年多的冷落期已然足够抵消过错,现在将人召回并没有太大的不妥。
只是现在的朝局形势已经不比当年,随着徐阶下台,特别皇后诞下皇嫡子,这个朝堂只有林晧然一个人的声音。
高拱一旦归来,特别以高拱那种目中无人、盲目自大的性格,自然是要从林晧然的手里进行夺权。
不管二人早前的关系如何良好,在这种权力的争夺过程中,必定是要反目成仇,甚至是刀锋相向。
正是如此,大明朝堂现在以林晧然为首的平静将会打破,林晧然和高拱将会掀起大明朝堂斗争新的篇章,致使整个京城官场当即变得人心惶惶。
有人欢喜有人愁,很多人却是乐于见到高拱王者归来。
山西会馆,显得十分的热闹。
在得知隆庆下旨将高拱召回内阁后,这里便准备一顿丰盛的酒席,同时将“有功之臣”请过来进行庆祝。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林晧然先是通过纲盐法断了晋商的盐财,而后采用铁血政策封锁边境的走私贸易,可谓是杀了晋商的两次父母。
若说整个山西帮的群体中,他们最恨之人定然是林晧然。
现在高拱成功复出,他们恨不得高拱即刻到达京城将林晧然打倒,让这个阻挡他们财路的恶魔滚回长林村耕田种地。
“守得云开见月明,难道今日如此高兴,我们一起干杯!”杨百石显得十分高兴地高高举起酒杯道。
孟冲此次亦是受邀而来,作为此次事件的大功臣被推为上座,亦是端起手中的酒杯响应杨百石道:“干杯!”
随着酒水从喉咙下肚,想着怀中揣着的银票,他的心里显得十分的兴奋。不过是使了一把劲,结果竟然有五万两进账,这天底下哪还有如此好的买卖呢?
不过他心里亦是清楚,这帮晋商历来都是财大气粗,区区五万两在他们眼里恐怕也不算什么大数目。
“一旦高肃卿回来,我看林若愚还如何嚣张?”
“我可是听说林若愚拥立皇嫡子,皇上一直对他不满呢!”
“呵呵……如此甚好,只要他们二人相斗,皇上定然是要相助于高阁老!”
……
整个酒桌都是以晋商为主,对林晧然可谓是恨得咬牙切齿,而今看到林晧然即将吃腻,大家亦是纷纷热情地探讨起来。
孟冲早已经看清其中的道道,又是倒起酒杯道:“只要林若愚一倒,边境贸易一开,诸位必定是日进斗金!”
“承孟公公吉言!”杨百石等人眼睛微亮,亦是不掩饰地举杯道。
在林晧然铁血般的锁关政策下,俺答的后金国物价早已经水涨船高,而大明这边的珍贵药材和皮革价格一涨再涨。
只要他们能够打通这一条走私线,那么银子简直如同洪水般涌来,不仅能够迅速弥补这些年的损失,更是直接赚得盆满钵满。
正是如此,在此次运作高拱复出的事情上,他们亦得格外的卖力,却是图谋着恢复跟俺答的边境贸易。
邵芳坐在酒桌前,亦是主动挑起一个话头道:“徐阁老对诸位不薄,如今逢此大劫,还请诸位全力营救才是!”
孟冲意外地打量了一眼这个身材高大的侠客,发现还真的挺重情义的。
“邵大侠,你尽可放心!徐阁老有难,我等岂能坐视不理,定要助徐阁老逢凶化吉!”杨百石听到这个事情,亦是当即进行表态道。
朝廷已经下达旨意将徐瑛押赴京城,一旦真坐实徐瑛指令徐光年毁堤淹田,那么徐家必定毁灭。
只是这个事情亦有诸多的操作空间,只要这项罪名不成立或者相关证人暴毙,徐阶的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从很早开始,他们山西帮跟徐阶便已经结成利益同盟。不说淮盐的利益瓜葛,单是跟俺答走私贸易中,徐家亦是从中得到不少好处。
徐阶经营官场几十年拥有着丰厚的政治资源,像现如今首辅李春芳是徐阶一手提拔起来的,而文渊阁大学士张居正则是徐阶的门生。
正是如此,不论是双方的商业利益瓜葛,还是要借助徐阶的官场政治资源,现在都有必要对徐阶伸出援手,从而维持住这一种亲密的同盟关系。
“不错,有王待郎坐镇刑部,量他林晧然亦不敢颠倒是非!”王实是晋商的头领之一,却是将王崇谷推出来道。
虽然山西帮不断遭到林晧然的清洗,而今的兵部系统已经没有几个山西系的官员,但王崇谷亦是成功从地方总督调回京城出任刑部右侍郎。
王崇谷面对着邵芳期待的目光,便是微微一笑地道:“邵大侠,徐阁老当年对本官有恩,本官自是不会袖手旁观。”
“呵呵……有王侍郎此言,徐阁老无忧矣,祝王侍郎步步高升!”邵芳看到王崇谷当众点头,当即便是举起酒杯兴奋地道。
王崇谷微笑着举杯相应,嘴角抿着一丝得意的微笑。
随着酒水从喉咙流入喉咙,他亦是期待着高拱返回京城将林晧然撵走,而自己亦能重返兵部系统,而不是呆在最没前途的刑部衙门。
灵石胡同,林府。
虽然这座并非是当朝首辅的府邸,但其尊贵程度却还要胜于李春芳的府邸,而今京城官员无人不知晓这里。
身穿黑衣居家服饰的林晧然跟往常一般,每天洗完澡便会到书房翻阅来自两京十三省的情报,然后跟孙吉祥、王稚登和江荣华一起商讨一些事情。
江荣华在完成复仇后,亦是上京相助于林晧然,帮着林晧然打造一张更加完善的情报网,掌握着各方的动静。
林晧然从里间走了出来,抬手对着在场的三人温和地道:“诸位先生无须多礼,请坐!”
孙吉祥等人恭敬地回礼,只是尊卑早已经深入骨髓,却是等林晧然落座,他们三人才会重新坐下。
林晧然接过林金元送上的茶盏,便是暗叹一声道:“皇上着令户部取办十万两年例银买猫儿眼、祖母绿等珍宝,陈吾德上疏阻止而触怒圣上,今日被皇上勒令下狱刑部候审,诸位如何看待此事?”
孙吉祥和王稚登今日亦是注意到此事,倒不是隆庆总喜欢向户部狮子大开口,而是这个事情已然波及到林晧然。
毕竟陈吾德是林晧然的门生,若是刑部真将上疏直谏的陈吾德进行定罪,那么林晧然这位老师无疑是“教徒无方”。
“据我所知!此事是因太监崔敏进言购珠被皇上所采纳,事情遇阻却是孟冲在旁煽风点火,此事跟内官都脱不得关系!”江荣华负责着情报工作,便是在旁边进行补充道。
林晧然捏着茶盖子轻泼着滚烫的茶水,却是静静地听取三人的意见。
孙吉祥和王稚登交换了一个眼色,心里暗暗感到吃惊,却不想江荣华对宫中的情况竟然已经是了如指掌了。
两人对事情已经提前交流过看法且达成意见一致,孙吉祥便开口表达意见道:“东翁,依我之见,现在不宜因陈吾德一人而跟皇上相抗,却是可以暂退一步,对陈吾德进行处罚!”
随着林晧然慢慢掌握这个朝堂,难怪会遭到隆庆的忌惮,故而这阵子以来,他们这边都力求跟隆庆减少摩擦。
现在陈吾德上疏直谏固然占理,只是若不让隆庆出了这一口恶心,恐怕会影响隆庆和林晧然的君臣关系。
林晧然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接着轻呷一口茶水,便是抬头望向了江荣华。
“依我之见,此事当要争上一争,可以出手庇护陈吾德以助皇上受内官蛊惑惩治忠臣!”江荣华迎着林晧然的眼睛,却是表达完全不同的观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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