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陈把总急忙摆手,好言道:“俺一番好意,大婶勿急。白莲教哪里比辟邪教好?”
端盆的老妇要和气一些,她想了想道:“别人可不像你们几个后生,他们知道俺家缺人丁,便常来帮忙担水收麦,过年过节送些吃食。又叫俺们去庙里拜佛,还有斋饭哩。”
另一个妇人道:“大伙儿相互都叫姊妹,关系可好。哪像不信白莲教的人,瞧你腿脚不便说话儿啰嗦,招呼都不打一声。庙里的姊妹不会嫌贫爱富,只相亲相爱。”
陈把总想了想问道:“黄家小媳妇的事儿,二位可知?”
端盆的皱眉道:“彼此姊妹,弥勒弟子为那新来的娘子传法,有啥稀奇?白龙的娘子,也曾与村里的汉子相处。”
陈把总听罢点头不语。
另一个老妇拽了同伴一下,俩人拿着东西就往村子里走了。陈把总观望片刻,招呼随从道:“一会就有麻烦,咱们立刻离开此地。”
他们次日回到了府城,这时大理寺卿高贤宁也到了,正在一座客栈里住着。
陈把总见到高贤宁时,见客栈房间里还有一个清瘦的壮年文士,头戴方巾身穿布袍。文士在言语中说出了身份,原来是青州知府王翟。
高贤宁坐在椅子上,他的声音道:“请王知府发公文,拿去临朐县衙,命县令派官差去把那‘白龙’捉拿回案,依律审讯。”
王翟拱手道:“高寺卿明鉴,光凭县令牌票和几个官差,恐怕难以办到,那‘白龙’必不会束手待擒。而青州府的白莲教众,不止在一处活动,多处教众相互呼应,稍不留意,恐激起民变。这些情状,下官等早已上报布政使司,因此未敢轻举妄动。”
他停顿了一下,又建议道:“临朐县南,有穆陵关巡司,若县衙召集快手前往、再调巡司差役,更易捉拿案犯。不过下官仍以为,在此之前,若先禀奏兵部,得到青州府卫所的调兵令,准备周全、再行动手可保万无一失。”
高贤宁轻轻点头,说道:“此事王知府可以上报布政使储埏。不过你照我说的办,出了事儿我帮你担着,王知府可愿意?”
王翟沉默了稍许,似乎在权衡着甚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拱手道:“下官皆听高寺卿吩咐。”
高贤宁道:“请王知府立刻就办。”
王翟应允之后,又客气地说道:“下官请为高寺卿安顿更好的下榻之处。”
高贤宁道:“就住客栈挺好,随意方便,无太多杂事劳神。”
王翟这才拜道:“是。下官告退。”
知府离开后,陈把总才上前禀报道:“事情真相应无出入。末将找到坐记的校尉,亲自问仔细了,又趁高大人在路上的时间,骑马去当地走了一趟,问了两个村民。彼时末将担心节外生枝,未曾多探,不过从村妇口中得知,确有此事。”
高贤宁点头道:“甚好。真的便是真的,咱们不能随便冤枉人,免得弄巧成拙。”
“是。”陈把总道。
陈把总心里也觉得刚才王知府的建议、或许是最可靠的路子。但他没有多嘴,只管听高贤宁的意思便是。这高贤宁经常出入皇宫,与圣上关系亲近,他说甚么事能担着、那便一定担得住,陈把总无须多虑。
不出几日工夫,事情果然如同王知府预料,官差毫无准备过去根本拿不了人。据报,那县官写了朱砂牌票、派差役下去拿人;官场到了村里,签押的牌票当场就被撕了,然后几个官差被一群人殴|打,场面很乱,一个差役被意外打死、另外几个都有轻重伤,狼狈逃回了县衙报信。县官急忙派快马走驿道,当天将急事报入府城。
高贤宁却继续下了另一道匪夷所思的命令。他通过王知府,又叫县衙继续拿人,并要将打伤打死官差的主犯捉进大牢、数罪并罚。
这回动静更大,县官得到命令,要以紧急情状、发牌票从当地征召丁役应对。
按照大明朝各地县衙的大致情况,普通县城一般是完全没有军队的;若遇诸如匪群过境等大事,县官有权先动员、召集当地民丁聚集成军,让壮丁自备、领取县衙里储存的兵器,然后知县再行急报上官。这种人马主要由民夫临时组成,有弓手、快手等类别,大概就是发了一些刀枪棍棒,打猎的弓箭之类的兵器,无盔甲供应。大多时候他们几乎是一群乌合之众,毫无战力可言,只是上城墙守一下县城还能用。
而且因为要先动员聚集人马,阵仗极大,耗时很长。那白莲教在偏僻地方多有势力,当然提早就能知道,早有准备了。
果不出所料,临朐县知县带着一大群人前去之时,号“白龙者”的要犯与一干心腹教众,早已不知去向。此县四面都是山区,短时间里官兵自然不好找到人。
于是知县只得收了人马,因为都是民丁,没过几天便将他们陆续遣|散了。知县依令发文张贴各处,在县内四处缉拿白龙。随后青州府下令,各县封锁关隘,全力搜捕此犯。本来山东布政使司在最近几年,至少表面上还算太平安稳,而今已弄得沸沸扬扬。
第九百五十一章 痴迷者
临近年关的济南府一派节日的气息,街巷间大红色装饰与地上的白色积雪相映成辉,远近传来吹锣打鼓的声音,孩童们在雪地上奔跑打闹。
高贤宁在济南府有一段日子了。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在各场宴席出没,联络同窗故交,结识士林新友。高贤宁曾为山东生员,当年在济南府抗击“靖难军”的事迹、甚合儒家忠孝大义,虽然后来他被迫在永乐朝出仕,但凭借一篇文章早已成为名士。如今他又是武德朝的御前红人,士林愿意与他结交的人、自然不计其数。
今日他再次醉醺醺地回到府中,却见院子里的檐台上站着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高贤宁猛地看见这个人,顿时酒也醒了几分。
家中奴仆上前小声道:“此人带着锦衣卫的印信。老奴叫他进屋去等,他非要在外面候着主人。”
高贤宁走到檐台上,那黑衣人把斗笠往上面掀了一下,抱拳行礼,口称“高大人”。高贤宁马上认出来,此人是北镇抚使杜二郎的手下,姓陈,是个把总。陈把总在山东时间不短,也不止见过高贤宁一面。
锦衣卫的人、有时也会听从朝廷大员的调遣,包括听命于拜了前方将印的大将;这时候一些锦衣卫校尉得到的差事,便是协助某某差遣。
“陈把总里边请。”高贤宁道。
俩人走进客厅,高贤宁随即把房门关上了。陈把总也取下了斗笠,放在门边上,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自然与在京师时身穿官服的形象、完全不同。
陈把总径直说道:“最近去青州府临朐县那边坐记的弟兄,收集到了一些事。其中之一,当地白莲教头目,号白龙者,自称是弥勒佛座下弟子。此人善于蛊惑百姓,教众甚多。其中痴迷者,对其唯命是从,不惜自捐家财。白龙不仅借此敛财,还散|布歪理,违背伦常叫教众男女杂处、皆称姊妹。”
他接着说道:“不日之前,当地一个山村里有姓黄的人娶亲。洞房花烛当夜,那白龙竟入洞房与新娘同寝,却叫新郎在床帐外侍候。当地乡老以为此事有伤风化,遂报入县衙,事情却似乎已被压下来了。”
高贤宁吃惊道:“本官不曾听闻,白莲教还有这等教义。”
陈把总抱拳道:“据末将所知,并无此说。不过如今白莲教旁支驳杂,上下松散,常有一些人以传教为名、行私利之实。那白龙应为此等人,在偏僻之地、教众追捧之下,便为所欲为,日益荒诞。痴迷其中者,或不能以常人之心度之。”
高贤宁点头沉吟道:“白莲教若无这等祸害,而是上下严密、言行合一,恐怕他们的厉害会平增百倍。正因有疏漏,他们才会自取灭亡。”
陈把总道:“高大人言之有理。”
高贤宁来回踱着步子,想了许久,转身道:“你立刻去青州府查实此事。本官随后就到府城。”
陈把总忽然提醒道:“马上就要过年了,高大人何不过完节再去?末将家在
京师,年底也无它事,可先前往。”
“正事要紧。”高贤宁道。
“是。”陈把总应了一声,随后告辞出门。
……陈把总与部下,一共二人骑马先行。他们往东到了青州府城,然后转南到县城,与县衙里坐记的锦衣卫校尉会合。三人又继续前往事出的山村。
他们在村子周围转悠了一圈,很快就引起了几个当地村民的注意。两个老妇上前来盘问,问他们来作甚么的。
陈把总随口便道:“二位施主,信不信辟邪教?可驱邪魔,入治百病,出保平安。”
其中一个端着木盆的老妇摇头道:“俺们只信白莲教。”另一个却顿时恼了,声称要去叫人,过来捉陈把总。
陈把总急忙摆手,好言道:“俺一番好意,大婶勿急。白莲教哪里比辟邪教好?”
端盆的老妇要和气一些,她想了想道:“别人可不像你们几个后生,他们知道俺家缺人丁,便常来帮忙担水收麦,过年过节送些吃食。又叫俺们去庙里拜佛,还有斋饭哩。”
另一个妇人道:“大伙儿相互都叫姊妹,关系可好。哪像不信白莲教的人,瞧你腿脚不便说话儿啰嗦,招呼都不打一声。庙里的姊妹不会嫌贫爱富,只相亲相爱。”
陈把总想了想问道:“黄家小媳妇的事儿,二位可知?”
端盆的皱眉道:“彼此姊妹,弥勒弟子为那新来的娘子传法,有啥稀奇?白龙的娘子,也曾与村里的汉子相处。”
陈把总听罢点头不语。
另一个老妇拽了同伴一下,俩人拿着东西就往村子里走了。陈把总观望片刻,招呼随从道:“一会就有麻烦,咱们立刻离开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