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风紧
小姑娘脱口小声道:“娘帮我借的。我本来有丝绸做的衣裳,但丝绸太娇气过两年就旧了,还容易坏。我们要来皇宫,总不能穿着旧衣裳哩。”
“薇儿!”旁边的大姑娘拽了一把她的袖子。
朱高煦更好奇了,微笑道:“真是怪了,能进皇宫的女眷,需要借衣裳?”
小姑娘被拽了一下,看着朱高煦不吭声。
朱高煦笑道:“我随便问问,不愿说就算了,不用勉强。”他说话很温柔,毕竟是在和一个估摸十三四岁的美丽小姑娘说话,小姑娘也很友善,怕吓着了她。
大一点的姑娘便道:“公子,我妹妹失礼了,竟说这等难堪的话,请公子莫见笑。”
朱高煦摆手道:“没有,是我失礼了,不该多问。再说衣裳并不重要,人美中慧,谁不敬之?王宝钏在寒窑住了十八年,也没见世人瞧不起她哩。”
大姑娘脸一红,柔声道:“公子不愧为宗室贵胄,知书达礼,待人当真和善。”
“哈哈,多谢夸奖。”朱高煦抱拳道,“做姐姐的聪慧,知道在御花园的男子定是宗室贵胄。”
大姑娘低着头,鼓起气、屈膝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我叫朱高煦。”他笑道。
就在这时,小姑娘脸色忽然变白了,顿时抓住了姐姐的衣角,那双柔荑非常用力,好像被吓到了一般,整个人都绷住了。
大姑娘也是僵在了那里。
“高阳郡王?”大姑娘颤声道。
朱高煦一脸困惑,低头看自己身上,怔怔道:“我有甚么问题?”
小姑娘怯生生地道:“您没骗我们吧?高阳王怎会是这般模样?”
“那该是甚么模样?”朱高煦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伸手摩挲了一下脸颊,十分不解。他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忽然还冒出一个惊人的想法:难道又穿越成了别人?
他赶紧向水池走了两步,埋头向水里看了一眼。水池清浅,倒影模糊,但能辨认出来,里面的人就是朱高煦啊!
“吓我一跳,我以为变成别人了。”朱高煦松了一口气道。
小姑娘听罢,不知道她觉得朱高煦何处滑稽,竟然掩嘴“噗嗤”笑了出来,惊吓之余,脸上一阵绯红。
……两个女子正是武定侯郭英的孙女,郭嫣和郭薇。她们俩的娘亲徐氏,是皇后娘家人。皇后家宴,遂请了她们母女三人进宫赴宴。两姐妹对皇宫御花园很好奇,便在附近走动了一会儿,这才碰见了刚来的朱高煦。
郭嫣心里正有点怪罪妹妹心直口快,而且她觉得家里很快就没那么窘迫了,祖父去世后,因为十多个伯伯、叔叔分家业没谈好,只要分好了,何至于连件新的绸缎衣服都没有……不料这时眼前的男子竟然说他是高阳王!
高阳王不是个又凶又霸道的恶人?怎会这幅模样,怎会说话那么温柔、那么替人着想?
郭嫣心里忽然有点莫名的失落,说不清楚为甚么。不过郭嫣很快又欣慰起来,终于对妹妹的事稍微放心了。
她打量着朱高煦,此人虽算不上文质彬彬,却是整洁干净、身材高大挺拔,一点都不像是恶人。他的衣裳熨烫得笔直,颜色不扎眼也无花纹,料子却隐有光泽,深紫团领里的白绸里衬一尘不染。身上无多装饰,只有腰间一块羊脂玉佩,乳白温润纯粹,一看就价值不菲。整个人看上去毫不浮夸,十分淡雅。
而且他的声音有磁般特别好听,说话温和,言行从容,对人还很亲切。唯有那如山的身材叫小女子觉得
有压力,隐隐有窒息之感。若说他是恶霸,郭嫣只感觉到霸,并无恶意。
“您真的是高阳王?”郭嫣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朱高煦道:“如假包换。”
一句话出来,旁边的妹妹又捂着嘴在那里忍着笑意,眼睛弯弯的就像新月,可能觉得朱高煦说话有点逗。
郭嫣很懂妹妹的心思,妹妹本来又怕又很担心,期望很低,不料见到要嫁的人是这个模样,她不笑才怪!看把她乐成甚么样子了。
朱高煦果然看了一眼郭薇,笑道:“妹子爱笑,身边的人,定然也很快乐。你们是哪家的千金哩?”
妹妹郭薇的脸颊红红的,柔声道:“我们的先祖父是武定侯。”
第一百六十七章 信任的试探
/p>朱高煦与宦官刚走到一排重檐房屋旁边,便见宦官郑和迎面疾步过来了。
“郑公公幸会。”朱高煦率先招呼道。
郑和看了一眼旁边的宦官,上前拱手,沉声道:“建文皇后马氏欲结绳自尽,幸得宫女发现得早,及时喊人救之。后来马氏欲见高阳王,皇爷准了,下旨叫奴婢来找您。”
“马氏为何见我?”朱高煦道。
郑和道:“马氏问宫人,文圭在何处。初时无人能答,她便寻机自尽。后有人告诉她文圭在凤阳,她不信,要见高阳王。或因高阳王救过她的性命,她最信的人就是您。”
朱高煦看了一到头顶的太阳,说道:“今日母后在御花园设家宴,但既然父皇有旨,那便劳郑公公去见我母后,为我告歉,向母后说我改天再来问安。”
“高阳王放心,奴婢这便去禀报皇后娘娘。”郑和道。
朱高煦又问:“马氏应该不在礼部那边,现在在何处?”
郑和便招手让后面的两个宦官过来,说道,“她在东六宫东北角的一个院子里,那里原来是当作冷宫的地方。奴婢叫两个小的带高阳王过去。”
朱高煦点点头,忽然问道:“文圭真在凤阳……活着?”
郑和道:“真没骗她哩。”
于是朱高煦便抱拳告辞。
御花园在西边,要走到东边去,朱高煦等人在红墙之间的夹道上走了许久、才到柔仪殿西北边的冷宫。
他被带进一个院子里,等宦官们打开里面的一道房门,便见马恩慧被两个宫女守着。朱高煦打量着马恩慧,见她已没穿那天的礼服了,此时一身素净的白衣裙,头发也凌乱、嘴角还沾着一缕青丝,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起来十分凄惨。
“高阳王,文圭还在吗?他们把他怎样了?”马恩慧看到朱高煦,立刻就问道。
朱高煦道:“文圭在凤阳好好的。堂嫂且放心,文圭乃朱家子孙,又被送到了凤阳守着皇陵,谁敢当着我朱家祖宗的面亏待他?”
或是朱高煦这几句话挺有道理,马恩慧真的就松了口气,只是脸上依然有忧色。
“唉……”朱高煦有点于心不忍地叹了一口气。他倒不是觉得皇后沦落至斯很凄凉,却是觉得马恩慧作为母亲很让他动容,她已自身难保了,却还更担心孩子的处境。
朱高煦又温和地好言劝道:“堂嫂万勿再做傻事,咱们多点耐心,等等看。等过两年,事儿或许有转机。不然,堂嫂可就再也不知道文圭以后怎样了。”
马恩慧不知何时已满面清泪,哽咽道:“我就是放不下文圭,不然早就……”
“高阳王,我求你照看一下文圭。”她又道。
朱高煦站在那里,心道:嫂子也太高看我了,这种事,我即便是皇子,能插手干涉?
他沉吟片刻,又想趁机和马恩慧谈条件,但见她可怜楚楚一脸清泪的模样,朱高煦竟动了恻隐之心,不想骗她。于是他便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我其实……”马恩慧忽然停止了抽泣,脸上纠结的神色。
朱高煦见状,立刻抬起手、转过头道,“你们在院子里等着。”
“是。”宦官宫女屈膝退出了房间,只是房门还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