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大雪满弓刀
墙上挂着一水的大镜面盒子炮,小哥俩摘下来,每人左右各挎一把,然后退出西厢房。
二人没去东厢,因为那里住着老妈子和两个孩子。
从中门出去,前院静悄悄的,刚才的声音好像并没有惊动前院的人。
门房里有个更夫,早睡着了,其实,晚上打更的人是不允许睡觉的,不过没人会想到保安团长的家会有人敢闯进来。所以时间长了,该睡就睡没人管。
小哥俩进门房三下五除二,将打更的铁锁捆了个结结实实,把嘴也给堵上了,大龙压低了声音说:“我们是南楼山的绺子,这次下山是专门来收拾高洪坡的。我们是替天行道,专治作恶多端的汉奸,与他人无干,所以你别动,我们保证不害你性命。听明白没?明白就点个头。”
那边被绑在椅子上的铁锁早已成了磕头虫了,不住地点头。
哥俩悄悄地打开大门,到马棚牵了两匹马出来。出大门后各自上马,乘着天空一抹黎明的亮光,打马往西边群山而去。
……
老何头一大早就起来了,熬了一锅苞米面糊涂粥。从坛子里捞出两根黄瓜咸菜切了切,叫两个孙子起来一块吃早饭。
刚喝两口粥就听见外面轰轰轰地响了三四声,听着像是上坎老高家那个方向。
老何头一想到昨天和他说话的小伙,心里就抑制不住地激动起来。也不顾自己多年的风湿老寒腿,大步流星闯出门去。
他要看看,是不是老天真开了眼,让他有生之年能亲眼看见大仇得报。
直到走上坡来到离高家大院不远的土坎上,一眼就看见了高洪坡睡觉的正房被爆炸掀开了整个房盖,浓烟滚滚,四周被熏得漆黑。
一颗焦灼的心犹如喝下了一口冰凉甘甜的仙泉般舒畅,感觉整个人都有种展翅欲飞的轻盈。
老头就这么脚步虚浮着,如在云端般去了李家烧锅,从怀里摸出一块钱,?拍在桌子上,“给我全打酒,妈了个巴子的,不过了。”
烧锅的李家生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高兴,给了他一个挺大的压压葫芦,还给他抓了一把自家煮的毛豆。让老爷子好生痛快一回。
邻居们也都被爆炸声惊了出来,看是老高家,都没敢靠前。
过了一会,有人去门房才看见被绑得像粽子的更倌铁锁。
然后就传开了,南楼山上的胡子,报号东江好的,下山来洗劫了老高家。
人家胡子说了,就是看高洪坡作恶多端,专门下山来替天行道的,与旁人无关。
邻居们不得不信,因为那炸弹哪里是一般人能拥有的?老何头有那个心也没那个钱。
然后,邻居们就看见喝得满面红光的何显宗领着两个孙子朝西面的青山磕头,磕得砰砰作响。
小五子和大龙骑着马,一人挎了两把盒子炮,脸上抹的锅底灰都没时间洗。两个人都满脸确黑,天已经亮了,两个少年看着对方的脸都忍不住哈哈大笑。
进山后可就没有路了,正值盛夏,草木繁茂,两个人牵着马曲曲折折地绕着弯前行。
幸亏小五子仔细研究过这片山区的地图,要不然他俩就得麻达山。
一路上饿了就吃,困了就睡,到达汇合地点时已经过去三天了。
汇合地点并没有人,但小五子看到了这里的几棵树都被人在同一高度剥掉了一小块树皮。
小五子沿着这个记号在一棵树丫上夹了一块石头的大树上找到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暗语,写着,上北河买东西,五块大洋分两份,下海捞鱼。
大龙不识字,听小五子念了一遍却说:“我知道,老尹临走时叮嘱过,我来领路,你跟紧了。”说完一马当先向南行去。
其实小五子知道怎么走,不过大龙好不容易有一次表现的机会,怎能不让他过过瘾。
小五子十六,大龙十九,而心态上大龙幼稚得像孩子,小五子却成熟得像个老头。
向南走了大约十里,前面是一座高山,二人牵着马往山上爬,坡度不算太陡,勉强能牵马上去,就是得时常用刺刀砍断拌腿的藤条。
当二人牵马上了坡,密林中有人喊了一嗓子:“蘑菇溜那路,什么价?”
大龙开口答:“想啥来啥,想妈家人了,二舅来了。”那边又喊压着腕,大龙喊闭着火。
从密林中出来两个端着枪的,大龙小五子一看,认识,这两个人都是他们这次逃亡的人员,一个叫家贵,一个叫小栋。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栋对他们说:“我们都等你们好几天了,你们再不来,我们就走了。”小五子笑笑说有事耽误了。
家贵和小栋带路,四人又往树林深处走了很远,才看见他们万分熟悉的,以前经常住的,用原木搭的马架子,左一个右一个,这密林里竟散布着十多个马架子。
第31章 困局
小五子和大龙正感慨时,回头就看见老尹和另一个人迎了出来。
这人身材中等,很瘦,瘦得都皮包骨头了,刚剃的光头,胡子却没刮,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小五子。
小五子激动地紧跑几步,啪地打了个立正,很正式地敬了个军礼,几乎是喊出来的,“东北抗日联军第一军交通员刘振武向首长报到。”
郭宝山也很激动,上前一把抱住小五子,哽咽着说:“我的淘气包子长成大小伙子了!”
老郭是第一军联络副官,是小五子的顶头上司,是小五子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
小五子原来的战友除了面前的老郭竟然绝大多数都牺牲了,活着的寥寥无几。小五子看见老郭也是万分激动,倍感亲切。
老尹看缺了个人就问大龙:“你弟弟呢?”大龙听到老尹问二龙,就哑着嗓子对老尹讲了二龙牺牲的经过,边说边掉眼泪。
老郭过来拍了拍大龙肩膀说:我们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有流血牺牲的准备,不管是亲人还是我们自己。节哀吧,我的小伙子们,化悲痛为力量,我们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敌人!”
老尹过来和小五子紧紧地握了握手,也是万分感动地说:“小伙子,好样的。没有你们顶在后面,我们说不定都到不了这儿。”说起牺牲的同志都是唏嘘不已,感慨万千。
小五子和大龙把身上的所有武器,马上驮着的财物,和兜里的钱全掏了出来交给老郭。
东西不少,四根小黄鱼,一大把钱,连日元带满洲国票子加一块一千多块,能购买不少粮食了。
老郭和老尹正为粮食犯愁呢。
四把大镜面匣子,一把大左轮子,两把花口撸子,田瓜手雷还剩六颗,还有两匹好马。
老郭看看老尹,俩人很是欣慰,老郭这几个月在原来的游击区转了好几个县,收拢了五六十号人,进山后不敢有大动作,所以都缺衣少食的,武器更是没有几支,只有十多杆枪。
老尹带出来三十来个人,逃到这儿只剩了二十出头,有的是死在半路了,有的是自己悄悄地离开了。
不过还好,在江东岸弄了两麻袋粮食,还能吃上饭,可汇合后粮食就不够了。武器也不够,这七八十人只有不到三十杆枪。
小五子看到这种情况就对老郭讲了,他们哥仨缴获了大量武器弹药,全都藏在了王喜的大车店了。
老郭决定过两天派出一支小队去取来武器弹药,但不能大张旗鼓地去,尽量不要暴露王喜两口子。
小五子也说,正好,我要把丫蛋送到他们那儿去,还是我去吧?老郭点头同意。
老郭把那两把花口撸子又给了他俩。大龙却没要,而是要了一把盒子炮。
实际上小型手枪实用性真不如驳壳枪,只是在化装侦查时更方便隐藏而已。
……
小丫蛋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伏在她床头迷糊着了的小五子,小丫蛋有点懵,还以为是在做梦,又揉揉眼睛,才确定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哥哥。
“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头扑到小五子怀里,把没一丝准备的小五子撞了个趔趄。
小五子睁开眼,紧紧地抱住了伏在她肩上大哭的孩子,竟也眼含泪水。
丫蛋一面哭一面用小手捶打着小五子:“哥…呜呜…你干啥去了…呜呜呜…你不要我啦?呜呜呜…”
小五子一面轻拍着丫蛋的后背一面柔声地哄着她
“哥没走远,一直在你们后边,给你们挡住坏人。”
“哥怎么能不要你呢?好妹子,不哭了,看哥哥给你带什么了?”
小五子从怀里掏出两根彩?色的绸带,这是李贞给他的,要不然他还真没想到给小丫蛋带点啥?
小丫蛋虽然看到绸带止住了哭声,可还是梨花带雨地抽噎着说:“妹妹天天?想你,你也不回来。”
小五子赔着笑说:“你看,哥这不是回来了吗?不哭了,哥背你出去玩去。”
小丫蛋这才高高兴兴地伏上小五子后背,双手紧紧地搂着小五子脖子,再也不想放开。
幸福时光总是很短暂,小五子在山里好好地陪着小丫蛋玩了两天,上山抓鸟,下河捞鱼,到哪儿都背着小丫蛋。
小五子太能感受到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对他的依赖之情了,就像他小时候对干爹的依赖一样。
老郭给大伙开会,让老尹领几个人去买粮,因为粮食快见底儿了。又命小五子领人去取武器弹药,等两伙人回来后,全体拔营,向东转移。
虽然这密营在大山里,但在一个地方驻扎时间长了,难免会有风声透出去,被日本鬼子知道了,就又是一场灾难。
本来老郭在苏联得到的命令就是收拢队伍,向苏联靠拢,一旦有事能进入苏联境内以保存力量。
小五子当官了,老郭派了几个年轻人跟小五子走,明令小五子任这侦查小队的队长,虽然他在这五人小队里年龄最小。
这是小五子第一次被组织正式任命。虽然是个临时的侦查队长,但也是组织任命,不是自封的。
小五子还没从升官的兴奋劲出来呢,就被老郭当头一盆冷水给浇醒了。
是因为小五子仔细地跟老郭汇报了行动时的所有细节,老郭也没客气,直接指出了他们最后犯下的一个错误。
杀掉高洪坡后,既然能够无声无息地完成任务,为什么要绑手雷?
这年月什么人能用手雷?除了军队就是抗联。
一般胡子就是有手雷也很少用,因为那东西动静太大,一旦使用都会暴露位置,土匪一般都不会干这傻事,除非万不得已。
小五子当时是考虑一是别让日本人怀疑和高洪坡有仇的老何头,老头给提供了信息再把他牵扯进来就不好了,二是纯粹为了解恨,释放一下暴戾的情绪。
被老郭一顿批评,才意识到自己还是年轻,考虑事情不周全。
然后老郭又冲大龙说:“他小,你还小吗?怎么一点不长心呢?将来再有任务我怎么能放心交给你们?”
大龙一脸委屈,小声嘀咕:“我们一直都是听他的来着。”
小五子也忙说:“这事怨我,是我考虑不周,下次一定改正。”
等小五子小队回到常山才知道老郭说的话绝对是至理名言。因为常山屯来了大批鬼子和满洲国军,就是因为他们作案时使用了鬼子的甜瓜手雷。
……
黎明时分,空气中夹杂着浓浓的水汽,静悄悄的营地被一群“唧唧咋咋”的麻雀唤醒。枝头在轻轻荡漾,一片树叶上的青虫被黑色的鸟喙衔来衔去,成为它们相互争夺的焦点。
东北的夏天亮天早,三点半左右就亮了。
小五子收拾好东西,背起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丫蛋,小栋把马车赶过来,大龙,锁住和孬子上车,一行人迎着晨曦向山外走去。
都是年轻人,这里面最大的小栋也不过二十二岁,最小的小五子,十六岁。不对,最小的是小丫蛋,四岁。
小五子给小丫蛋剃了个光头,主要是怕她生虱子,另外天儿热,怕头发长给捂出痱子。
光着膀子,下身穿了个短裤,有点看不出男孩女孩,可一双毛茸茸的大眼睛还是太招人稀罕了。这阵子营养跟上了,把这孩子养胖了点,胳膊腿儿上都有点肉了。
李贞看见丫蛋第一眼就稀罕得不得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搂在怀里。在她脸上亲了又亲,小丫蛋有点嫌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逗得大家哄堂大笑。
小五子告诉她:“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他们就是你的爹妈了。”
小丫蛋倒是没有不愿意的样子,只是问:“那哥哥呢?”
小五子说:“哥哥还是哥哥,哥会时常来看你的。”
小丫蛋懂事得让人心疼,只要小五子没说不要她,她就很开心,也就听从了小五子的安排。
小五子怕王喜李贞在呼称呼问题,就说:“要不,我管你们叫叔婶吧,这样就不差辈儿了。”
小五子原来叫哥叫嫂子的。
李贞说:“嗨,就咱们这关系,叫啥都一样。叫啥都不影响咱们这过命的交情。”
王喜也点头说:“不要紧,这是小事,你常回来看看孩子才是正事儿。”
……
小五子一伙人吃了晚饭,正打算趁天黑将武器装车,却见王喜阴着脸回来了。众人正疑惑间,王喜小声对众人说:“坏菜了,日本人来了。可能是来调查高团长死因的,来了一队日本兵,大概六七十人,还有好几百满洲国军,把各个路口都堵了,设下路障挨个检查路人呢。”
小五子心说这日本鬼子怎么反应这么慢,这都十来天了怎么才想起调查来?
武器一半天拿不走,小五子只好让小栋趁天黑绕小路回山报信,而他们四个只能在这儿等,等这阵风过去了再说。
他们的身份也是个事儿,都经不起查的。王喜只好连夜又出去一趟,回来时带来个精壮的汉子。
老赵是这一片的鱼把头,他这个鱼把头跟别人不一样,别人是干几年把头都能挣几间房几亩地的,而老赵当了三年把头却是地无一垅房无一间。
只因为一个原因,耍钱。挣点钱都押在赌场上了。
好在他只身一人,无牵无挂的,就在江边搭了个窝棚,每天吃住都在他的窝棚里。
老赵有个外号,叫赵光腚,因为前些年耍钱把裤子都输了,光着腚回的家。
他会看鱼汛,江上打鱼的都对他很信服,他只要上船在江上一转,然后一指,你保准能打着鱼。
王喜和老赵处得不错,找他来帮大伙打个掩护。正好,马上到了鱼咬汛的时候了,老赵正愁上哪找人打鱼呢,这不就凑巧了吗?
老赵一看他们四个都是二十左右岁的壮小伙子,也没问都干什么的,不用问,问了也听不着实话。反正都能干活,就大手一挥,明天起早,江边集合,然后跟王喜打个招呼就走了。
江岸的土地里打了两个桩子,渔船绕了个大圈,一边划一边下网,正好绕回来,大拉网全部下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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