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大雪满弓刀
小五子他们,两人一伙,像驴拉磨一般围着木桩子转圈,把网更一圈一圈地缠绕在桩子上,大拉网在江里一点一点地收紧。
要是找到好窝子,这一网能打好几百斤鱼,就是平平常常也能打百十来斤。
一般打上鱼来,五五分成,渔把头分一半,干活的大伙平分另一半。老赵连船带网都是租来的,还得交税。所以也就所剩无几,只比干活的多出那么一点点。
夏天,天儿热,打鱼的一般都是干早晚,早上三点多起来干到八九点钟就回来休息,晚上四五点钟再去,干到九点左右天黑再回来。
这样干活不遭罪,还出活。小伙子们都干得挺来劲儿。
上午干完活收工的时候,大车店里来了一队当兵的,一看他们那痞子样就知道是保安团,两个当官的弄了个本子在挨个给店里来的人登记。
店里外来人挺多,因为正是打鱼的季节,打鱼的收鱼的大多数都住在大车店里。小五子在人群里还看见了老何头,小五子朝他龇牙一笑,老何头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保安团的人看小五子他们回来叫住了他们。问谁是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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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赶紧跑上来说:“我是把头,这几个都是我的人。”
“姓名?”
“刘小五。”
“家哪的?”
“红石砬子的。”
“干啥来了?”
“打鱼。”
“下一个,你叫啥?”
“李大龙。”
“家哪的?”
“磐石的。”
“干啥来了?”
“也是打鱼。”
下一个,姓名……
问完他们几个,又问老赵,你这些人都有保人吗?
老赵忙答:“有有有,大车店的王掌柜作保。”
那人又说,一个保人可不行,至少还得有个人作保。
就在大伙都没辙的时候,老何头站了出来说:
“我给他们作保,几个小伙子都早就认识,哪年都来打鱼,都是好孩子。”
保安团登完记,也没再细问,就陆陆续续地散了,一看就是来应付事儿的。日本人不来,他们乐得清闲。
大伙都舒了口气,总算过了一关,老何头也跟几个人走了,没上这边来。
第32章 脱困
就这样,几个人就安心地在这儿打上鱼了,收入还不错,几天下来,每个人都挣好几十块了。
五六天后的一个晚上,小栋悄悄潜了回来,带来老郭的新命令,队伍已经拔营了,等这边风声不紧时,他们小队拉着武器往东南的二道甸子去和队伍汇合。
给王喜和李贞的任务是,安心地潜伏下来,不准私自有任何行动而影响潜伏,直到组织来人联络。
小伍子小队只好听命,在这一面打鱼一面等待时机。
十多天后,日本军队撤了,保安团也撤了路障。而有两个日本人却留了下来,就住在高家大院。
高洪坡死后,他弟弟从桦甸过来接走了侄子侄女,本打算把高洪坡的房产卖掉,可日本人不干,这不就派了两个人以查案为名,来占了高洪坡的大院。
这俩人不走,一直在找着什么东西,这些天让高家的更倌陈铁锁领路,这一趟那一趟地不知道究竟在找什么。
……
刚拉上来一网鱼,收获不错,这一网得三百来斤。收鱼的船就在旁边等着呢,现场直接上秤,称完就给现钱,一把一扒拉,绝不拖欠。
两毛钱一斤,?老赵这一网就挣了六十来块,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五子等人正在往船上收网,老赵叫住了他们,因为西边天际已经有一线乌云盖过来,并伴有隆隆的雷声。
老赵用两条鱼去江边的苞米地里换来十多棒苞米,招呼大伙回来吃饭?。
他们在江边一个土岗上搭了一个临时避雨的棚子,里面有干柴,大伙点燃了柴火,架上锅,把一些柳根子,串丁子等小杂鱼扔锅里熬汤,一人拿了一棒苞米在火上烤。
收鱼的船一看要来雨,而老赵他们也不打了,就趁没下雨回?家了。
一阵风吹过,江面上泛起了不小的波浪,小五子看柴火不多,就趁雨还没下来之前领锁住去江边捡一些晒干的柴火,江边有的是水冲上来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木柴。
三个人从远处走来,抬头看看要来雨就走向棚子。老赵也离老远就招呼了一声:“要来雨了!快来避避雨!”
走近了,前面是个穿着土布凉?褂的人,敞着怀,露出两排肋骨,一脸的谄媚在前面带路。
中间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穿着板板正正的西服,派头极大,一看就不是中国人。
后面的穿着白衬衫,黄军裤,斜挎着王八盒子,典型的日本鬼子。
大龙看见日本人,眼睛一眯,又低下头去继续烤他的苞米。老赵却像是没看出来这几个人的身份一样,热情地招呼来人坐下喝鱼汤。
那个戴眼镜的笑着谢绝了,说我们避会雨就行。
突然一个闪电,把本来阴暗的江面照得通亮,然后又暗下去,“轰”的一声炸雷,仿佛就在人耳边响起,震得人心惊肉跳。
小五子和锁住一人抱了捆柴火跑进来,大雨像是追着他们的脚步,“哗……”地落下来,砸得地面尘土飞扬。
本来棚子挺大的,但中间点了堆火,进来八个人就有点挤了。老赵还热情地招呼那三个人往火堆旁挤一挤,站棚子边会浇着雨。
小五子一眼就认出了高洪坡家的更倌陈铁锁。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很从容地把柴火放下,没看那几个人。
大龙扔过来一棒烤好的苞米说:“给你烤熟了,我都没舍得吃,够意思吧?”
小五子用余光注意到陈铁锁听到大龙说话后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大龙,脸上满是惊愕。
小五子拿了个碗,上锅里盛鱼汤,正挡住了那三个人的视线,抬头给大龙和孬子使了个眼色。大龙这才意识到他被人盯上了。
陈铁锁显然是认出了大龙,虽然那天两个人脸上都抹着锅底灰,但刚才大龙一张嘴说话,陈铁锁就听出了大龙的声音,他没吭声,而是悄悄往外挪了挪脚步,几乎躲到了挎枪的佐藤身后了,在那里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
老赵给他们三个一人一棒苞米,戴眼镜的山本笑着接过来分给手下,并连声道谢。
东北人讲究食物共享,所谓的见面分一半儿。尤其在山上,在江边,没有吃独食的。
外面大雨下得正急,雷声隆隆,老赵和山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这天气。其他人都吃着东西不说话,气氛有些诡异。
小五子从火里扒拉出一段木头橛子,就是那种很硬的用斧子都砍不断的木头楔子。有一头烧得有些碳化了,小五子就在沙地上磨着,另一只手还在啃苞米,啃得嘴巴子确黑。
大龙屁股底下有一块长条石头,大龙挪了挪屁股蹲在了地上,以保证能第一时间拿起那块石头。
锁住和孬子都隐蔽地往外挪了挪,原来都是蹲着的,现在都变成了半蹲半跪。
大雨来得急,走得也快,大约只过了二十多分钟。大雨过去了,天上的滚滚黑云带着大雨向东去了,西边已经露出湛蓝的天空了。
小五子对老赵说:“赵哥,是不是应该去看看船上积水了没有?”
老赵很纳闷,心说,这话不应该是我跟你说的吗?你怎么还指使上把头了?不过他知道,小五子是这几个人的主心骨,机灵多变,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就应了一声出去走向渔船。
两个日本人和陈铁锁也看外面不下了,打算往外走。就在这时,陈铁锁一把抓紧佐藤的胳膊,一面指着大龙喊了一嗓子:“太君,就是他。就是他杀的高团长。”
他这一嗓子把两个日本人吓一跳,等他们反应过来他所说的内容时,已经来不及了,四条身影已经扑了出来。
几个小伙早已形成默契了,锁住和孬子看见小五子磨木头楔子时就知道这是要动手,他俩看大龙也预备了武器就知道自己需要干啥了。
陈铁锁的一嗓子仿佛是个信号,两人第一时间就分别扑向两个日本人的大腿。他们的目的就是~抱大腿。
于是两个没防备的日本人都被抱住了腿扑倒在沙地上,而扑上来的另两个人才是他们索命的无常。
小五子飞膝顶在山本后背上,手里的木楔子画了个弧线刺入山本的太阳穴。虽然被眼镜腿挡了一下但没挡住这巨大的力量,还是深深地凿了进去。
山本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见了他们的天照大神去了。
大龙挥起石头第一下砸在佐藤欲掏枪的右手上,把他的指骨砸得稀烂。第二下砸在他后脑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直到飞溅的鲜血变成白色的脑浆,才喘着粗气停下来,一转脸,大伙看他满脸都是血。
小五子这时已经从山本的身上摸出了一把巴掌大的小手枪,这是支狗牌撸子。
小五子起身要去追跑远的陈铁锁,出了棚子就看见了老赵用一根绳子套住了铁锁,像背口袋一样把他背在了身后,走过来时,陈铁锁已经断了气,手脚都无力地耷拉着。
老赵刚出去没走几步就听到了喊声,回头就看见他们四个小伙在杀人,老赵一看陈铁锁要跑,疾冲几步就追上了他,然后就把他背了回来,放下尸首也喘着粗气和小五子他们大眼瞪小眼。
小五子坐在地上对老赵说:“赵哥,跟我们走吧?你也看出来了,我们是抗联。”
老赵喘匀乎气儿后,指着地上的尸体说:“趁现在江边没人先把他们处理了再说。等来人看见就完了!”
第33章 近乡
老赵会绑各种绳扣,他绑的绳扣只会越活动越紧,而不会因江水冲刷松开。
将三具尸?体脚脖上都绑了块人头大的石头,将船划到江心最深处,一个一个顺下去,无声无息没溅起一丝水花。
……
山本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栽在这默默无闻的小渔村里,而距此地不过五六十里的江下游,他的同行秋田此时正坐在杜奎面前笑嘻嘻地敲诈杜奎。
一叠材料放在杜奎面前,杜奎简单翻了翻发现都是小五子的事,还有小五子的亲属关系,这是秋田到了蛟河县才查到的资料。
秋田笑着说:“这个刘有德是抗匪家属啊,他老婆孩子也是。他虽然没在家,但收留抗匪家属罪名也不小啊!杜科长不会不知道吧?”
看着对面和他谈笑风生的秋田,杜奎的心沉了下去。
对方明知道刘小店儿的老婆孩子现在就在自己家中,还拿这些话来敲打他,显而易见是打算要钱了,不过这些人都是填不满的无底洞,只要给了一回就会无休止地前来勒索。
杜奎已经起了杀心。不过他还是笑容可掬地给秋田斟上酒,
然后说:“秋田长官,我这人是个直筒子脾气,有啥说啥,刘小店通没通匪我是真不知道,我是看桂芝娘俩怪可怜的,这才收留下来。您高抬贵手,放过这孤儿寡母的,卑职这肯定有些心意奉上”。
秋田还是一脸笑容,一看目的达到了,也就转了话题,和杜奎说起这当地的土特产来,好像两人是多年的好友一样。
从这里沿江而下,到吉林半天就到,这可比陆路省时又省力。秋田高高兴兴地和助手登上木船,打算顺流而下到江口就能搭上日军巡江的汽艇。
秋田助手挎了个皮包,里面有三根金条,和五十块大洋,是杜奎孝敬的。秋田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已经在考虑下次什么时候来了。
划船的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家伙,听杜奎说他是这片有名的船老大,手把很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船到江心时,有风吹来,一直都很平稳的船有点打晃,秋田有些心慌,那船老大却一脸平静,对他摆摆手,意思不用担心。
船转过江弯到了个广阔的水域,那船老大笑眯眯地上船舱底下费了好大的劲儿拔出来一个东西,秋田一脸蒙地看了看那东西,是个很粗的木头橛子。
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老家伙就从船尾一头扎入了水中。
水在船舱里如喷泉一般涌了出来。这时候两个人才反应过来,秋田伸手掏枪,打算朝天放枪,希望能有人听到枪声来救自己,可枪刚掏出来船就翻了,秋田全身都落进水里才扣下了扳机。
响是响了,不过是在水里响的。秋田还算冷静,及时扔了枪,双手在水里划拉开了,他学过游泳,知道这时不能慌。
直到头部露出水面,才看到助手早已没了踪影。他只能大声呼喊:“米那桑,塔斯给忒!”
不一会,又换了语言大呼:“救密,救密!”发音不太标准,好在如果有中国人在的话,基本能听得懂。
呼叫声传到两岸的山上又返回来,声音叠在一起显得更加凄厉瘆人。
这方圆几十里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然后,秋田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抓住了他的脚踝,在往水下拉他。他更加害怕了,双手一劲儿地扑腾,大声地呼救。
可是,没用。
当秋田用尽了力气时,身体渐渐地沉了下去,没有泛起一点水波。
晚上吃完饭,杜老爷在炕上抽着烟袋,似乎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三全回来了,身后跟着水耗子张连锁。
等三全出去了,就剩杜老爷他俩了,水耗子从怀里掏出个湿淋淋的布包,往桌上一放,咚的一声,很重。
杜老爷斜眼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说道:“你都拿着吧,还拎回来干啥?”
水耗子嘟囔了一句:“金子不会花。”
杜老爷笑着骂了一句:“小犊子,你把那些大洋揣着,上蛟河躲躲吧,等消停了再回来,我把家里的小娴说给你吧!她小,你让着她点。”
小娴是家里的丫头,针扎火燎的,厉害得很。
水耗子木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眼睛却在向外张望。
杜老爷却告诉他先别急,先去避一避风头再说。水耗子乐癫癫地拿上钱走了。杜老爷却长长地叹了口气,呆呆地嘬着烟袋嘴,火灭了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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