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飞花逐叶
本是高高兴兴来金陵上任,贾雨村哪里会想到,自己会碰上这么一烂摊子事。
应天府外加下面几个县,亏空的钱粮数额不小,还刚好让他碰上了查账。
经过前期个把月的清理,贾雨村提前掌握了地方情况,让他应对清查有了时间准备。
这几天时间,先是见几名知县,又是会见本地望族,到了如今七八天时间,应天府的账目已平了十之八九。
溧阳那边,经过他的督促和斡旋,欠下的亏空已全都补上,首批征调军粮已开始起运。
这本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将他的好心情又冲得一干二净。
好在贾府与太子爷有亲,今日虽有失期之举,想来太子爷不会怪罪……贾雨村如此安慰自己。
当他走进府衙前厅,却见迎面走来了几人,正是府衙的几名副官。
为首之人,乃是同知张方仕,推官胡进安也在其中。
“府尊,你可算回来了!”
贾雨村点了点头,取下官帽说道:“先去了行宫一趟,可惜未得太子召见,罪过啊……”
“府尊身负王命,尽忠职守,亲自奔波,太子知晓内情,定不会怪罪的!”
张方仕一脸和煦,他差不多有五十多岁,基本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在府衙内处于老好人状态。
“但愿吧!”贾雨村叹了口气。
一路进了后衙,众人分官阶各自落座,讲起了今日议事的情形。
十几分钟后,这场议事接近尾声,贾雨村得知了最新情况。
众人沉默之际,贾雨村放下茶杯,徐徐说道:“其他府不论,咱应天府为金陵首善之地,自当做好表率以尽臣职……”
“底下各县,亏空基本已经补上,可府衙的账目还没理清,时间已经不多了……”
“你们各自分管一处,各自的账各自去理,五日之后若乱作一团,就休怪王法无情!”
说到最后,贾雨村眼中闪过厉芒,引得众人心头一紧。
“都明白了?”
“我等明白!”众人皆答。
“好了,你们各自忙去吧!”
众人散去之后,贾雨村长舒了一口气,眯着眼瘫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一名衙役装束的青年,在大厅外冒出了脑袋。
见贾雨村正在休息,这人便打算先离开,过一会儿再来禀告事情。
可他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有什么事?”
听到贾雨村的声音,王诚脸上浮出笑容,缓缓转过身行礼:“小的参见大老爷!”
睁开眼,看着这位旧时相识,贾雨村说道:“免礼,有话进来说!”
王诚便是当年葫芦庙的小沙弥,贾雨村到任后两眼一抹黑,这厮将衙门内关系阐明后表明了身份,如今便成了贾雨村的心腹之人。
贾雨村不在府衙时,王诚便是他留下的一双眼睛,替他盯着衙门里的一切。
进了大堂,王诚勾着腰说道:“见大老爷在歇息,小的不敢打扰!”
“我不在这两天,衙门里可有什么动静?”
“回老爷的话,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昨日发了一件案子,小的不知该不该说!”
“案子?”
这王诚历来机警,既然是他提起的案子,看来自己该听一听……贾雨村暗自思忖。
“说来听听!”
提起一旁的茶壶,王诚缓缓走到贾雨村身旁,一边掺茶一边说道:“昨日武定门内,薛家大爷与一乡绅之子,为争夺一女婢斗殴,恰好被镇江卫指挥佥事之子遇上!”
“那镇江卫的小爷,看不惯薛大爷欺行霸市,便与薛家起了冲突,双方互殴还伤了人命……”
“打杀了薛家奴仆之后,镇江卫那位小爷,命手下将争斗双方带至府衙,要咱衙门秉公判决!”
“这些纨绔子弟,当真目无王法……”贾雨村忍不住喝骂。
作为寒门出身的官员,对这些飞扬跋扈的世家子弟,他自然是深恶痛绝。
排解去心中愤怒,贾雨村问道:“到今日,案子审得如何?”
“小的听说……薛大爷许给胡大人大笔银子,要收拾镇江卫的那位公子。”
“结果前脚他人回了府邸,后脚就派人到府衙传信,说报仇的事作罢,胡大人想要的银子也没了!”
要知道这些内情,不尽心打听肯定不会知道。
但此刻,贾雨村不关心王诚的勤勉,他只恼怒胡进安的胆大妄为。
现在是什么时候?太子爷亲到应天,这样瞎搞万一事情闹大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胡进安是钻钱眼里了?为了银子竟将人命官司视同儿戏,还嫌给本官惹的麻烦不够多!”
当然,贾雨村知道,胡进安如此大胆捞银子,为的是补亏空。
“大人,也不光是为捞银子,那薛家大爷吩咐,胡大人也不好拂他面子!”
贾雨村面带不解:“哦?这薛家有何来历?”
“老爷荣任到金陵,难道就没抄一张本省护官符?”王诚反问道。
“护官符?是何物什?我竟不知!”
一听这话,王诚心中笑开了花,自己表现的机会又来了。
“这还了得,连这都不知,老爷这官怎能作得长远!”
见贾雨村面露不悦,王诚连忙解释:“如今凡作地方官的,手里都有一个私单,上面列数本省最有权有势,极富极贵的大乡绅名姓,各省皆然……”
“倘若不知,一时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只怕连性命还保不成呢,所以绰号叫作‘护官符’。”
言及于此,王诚从怀中掏出一个册子,恭敬递与贾雨村道:“方才所说的薛家,便在这护官符上!”
斜睨了王诚一样,贾雨村目光转移到那册子上,“护官符”三个字格外惹眼。
漫不经心接到手中,贾雨村缓缓翻开了首页,王诚恭身肃立在一旁。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第18章 逢冤
念到最后一句,贾雨村已明白这是对应四家。
上面虽有小字介绍,可对初到应天的他来说,还是无法和现实对应起来。
王诚善于察言观色,此刻遂解释道:“老爷,首页这四家联络有亲,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
“胡大人贴心照拂的薛大爷,就是丰年大雪之‘雪’也……”
“你说这四家强横,可遇着那镇江卫的衙内,不也吃了个哑巴亏!”
贾雨村这样想不奇怪,否则实在难以解释,为啥薛蟠态度大转变,突然决定不报仇了。
“这……小的倒不知了!”
只因王诚怎么也不会想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如今也会为了银子发愁。
“既然薛家不追究,那乡绅之子可放回去了?”
“薛家来传话的人,倒是说过放那冯家少年,可胡大人并未采纳,反倒对其严刑逼供……要定他个斗杀之罪!”
“薛家奴仆是镇江卫的人杀的?”
“是!”王诚点头。
“这可就有意思了!”贾雨村端起茶杯,微微品了一口香茶。
“小的听说,那冯家有薄有家资,胡大人只怕是……”
后面的话王诚没说,他相信贾雨村明白。
大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在贾雨村眯眼思索时,王诚知趣并未再开口。
面对当下这情况,贾雨村想到了许多。
要是从前,他或许会秉公办事仗义执言,阻止胡进安的不法之行。
可被同僚排挤上司打压,最终被弹劾免官之后,他的仁义之心就消散了。
现在的他,面对失而复得的官位,已经成了头上乌纱帽的奴仆,公义律法都已经不重要了。
变成这样的人,贾雨村本人有罪,污浊的官场同样有责任。
“由他去吧,出了事情,他自己担着!”
叹了口气,贾雨村无奈摇头。
只要能把银子补上,胡进安做任何事,贾雨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应天府,大牢内。
阴暗角落处,冯渊面容枯槁,直勾勾盯着墙上的窗户,那是他唯一能看到光的地方。
从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到现在遍体是伤的阶下囚,前后只不过一天时间。
这一天的时间,冯渊经历过生死,只觉得比以往几年都漫长。
鲜衣怒马,穷奢极欲,游手好闲的曾经,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如今自省冯渊只觉一事无成。
若当初谨遵亡父教诲,一心读书进学,如今只怕已考取功名,岂会如现在这般任人鱼肉。
差役已跟他明言,想要活命就得拿钱,至少五千两银子才够。
这都是胡进安要的,用来补他的亏空。
薛家胡进安惹不起,镇江卫的人招惹上也麻烦,唯有这冯家无权无势,偏偏在乡里家资不菲,胡进安岂会轻易放过。
让胡进安意外的是,几通酷刑下去冯渊并未屈服,竟硬生生扛过来了。
为此,胡进安命人断了他吃喝,到现在冯渊已经饿了两顿。
此刻,冯渊不但浑身伤痛,肚子也已饿得咕咕叫。
偏偏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安静的牢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冯渊没有动,他已经饿得没力气动,身上的伤也让他不想动。
他没反应很正常,而其他牢房内的犯人们,听到动静都看向了来处。
几息之后,一名身穿褐袍的吏员出现在过道内,后面还跟着两名狱卒,其中一人手里提着食盒。
“大人,我们冤枉啊……”
“求大人给我家里带个话,让我媳妇儿去大舅家借银,疏通……”
“大人,我的判决什么时候下来……”
犯人们纷纷扑到房处,大声为自己喊冤叫屈,原本安静的牢房瞬间变成闹市。
周遭喧闹如市,这小吏却不为所动,而是来到了冯渊的牢房外。
“住嘴,回去……在敢多言,晚上别吃饭了!”
“欠收拾是吧?”
狱卒一边呵斥,同时拿着水火棍,在牢房上不断敲打,吓得一干囚犯退了回去。
待现场安静下来,小吏指了指面前门锁,其身后狱卒立马掏钥匙上前。
作为“高端客户”,冯渊有单独一间牢房,里边儿还摆有桌凳。
进了牢房内,这小吏自顾找了张凳子坐上,一旁狱卒则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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