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39章

作者:萧有钱

  尤其还是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人类社会的,不知道死了多少年的,复活的古蜀国的大祭司。

  赤目蛇发出似牛又非牛的古怪的叫声,露出毒牙,直接冲着乔臻咬过去。

  乔臻在獠牙触碰到自己的前一瞬间祭出一面青铜的铜镜,铜镜撑出一把光伞将乔臻护住。

  赤目蛇的头重重撞在光伞上,铜镜立刻出现一道裂纹。乔臻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坚持,可赤目蛇再次用力一撞,铜镜和光伞同时四分五裂,乔臻胸腔一痛,血从口中喷薄而出。

  甜腻的血腥味更刺激了赤目蛇,腥臭的味道顷刻间将乔臻死死笼罩其中,乔臻闭上眼睛,心中满是绝望。

  弓弦拉动的声音,伴着令人窒息的压力悄然蔓延开来,一支半透明的剑划破长空,深深钉进赤目蛇的头颅,巨大的冲击力将赤目蛇用力掼倒在此。

  不仅是邬子平和乔臻,就连殷红羽都惊呆了,邬子平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脑子一抽:“秦哥好像奥特曼啊!”

  殷红羽的嘴角抽了抽,一时都想不到自己该怎么回应这句脑回路清奇的评价。

  不过这个形容扯淡归扯淡,还是挺形象的——秦以川的手里拿着一个看不出材质的漆黑的长弓,眉头微锁,盯着赤目蛇的眼神,冷得令人心惊。

  又一箭离弦,这一次无论是力道还是杀机都远胜刚才,在赤目蛇暗红的眼睛的映衬下,他已经隐约有了令人忌惮的强大的气机。

  连赤目蛇都心生忌惮,持弓而立的人与伺机而动的蛇彼此僵持对峙,谁也没有轻举妄动间,荀言抬头看了一眼头顶。

  分明是黑漆漆的群山腹地,可他却像透过岩层,看到了什么令人忌惮的东西。

  紧接着感应到这股气息的是邬子平。

  他无意识地也看了一眼头顶,神情无法自控地变得有些仓皇:“雷云来了!”

  殷红羽:“现在怎么办?”

  秦以川咬了咬牙:“蛇也好,什么祭司也好,都绝对不可以有成神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允许。你们退出去!”

  殷红羽:“说什么呢?我们退出去你在这等死?就算你牛逼能杀了这条蛇,回头落下来的劫雷呢?你现在已经没有足够的黑玉书护着了,再被劈一次你不魂飞魄散老娘跟你姓!”

  荀言:“我留下。”

  殷红羽:“扯什么淡呢?你自己什么体质自己不知道?老秦要是能顶三道雷你顶多一道就得死。别在这玩孔融让梨这一套,荀言你带着邬子平和这位乔大姐先出去,我和秦老板留下。我们凤凰都是不死之身,雷劫对我来说没那么可怕。”

  邬子平刚要说什么,一声平地惊雷像在耳朵边炸起来一样,厚重的石门如纸糊的一样,一戳一个窟窿,只一道零碎的小雷电,石门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不过这也算好事,他们要出去就不用再费尽心机找机关了。

  邬子平眼珠子转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冲过去将乔臻扶起来,半拖半抱地送到门外,殷红羽的身上已经腾起了炽热的凤凰火,赤目蛇见此知道不拼命只怕不能善了,抱着鱼死网破的架势冲秦以川冲过去。

  在赤目蛇动的一瞬间,秦以川手中的弓箭已经离弦,尾端带起灼目的白光,如彗星一样与赤目蛇撞在了一起。

  第一道正式的雷劫终于落了下来,整个空间都被笼罩在雷光之下,殷红羽心惊胆战,几乎生出了些想立刻逃走的心思。

  凤凰火毫无保留地蔓延开来,在不见天日的雷光中像一缕烛光,与漆黑的一团夜色交织在一起,半明半暗,形成一个用生命拼凑的茧,将秦以川护在其中。

  秦以川的第三支箭再出!

  赤目蛇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几个人不想着赶快逃命,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再来杀它。

  它全部的力量都用在了抵御雷劫上,青铜古树红光大涨,引导着一部分雷劫的力量传入了地下。这本可以使它渡劫时压力大减的安排,此时却成了致命的禁锢——它无法离开青铜树,这就意味着秦以川的箭,它无处可躲。

  第二箭正中它的眉心,虽是重创但不致命,可第三箭竟完完全全沿着第二箭的轨迹而来,箭尖撞碎箭尾,再一次撞进赤目蛇的头骨,在巨大惯性的作用下撕碎他的皮肉和骨骼,从另一侧穿透而出。

  赤目蛇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吼,血裹着破碎的皮肉坠落,下一瞬又在雷电中被碾碎成灰。

  赤目蛇的尸体从青铜古树上重重坠落,第一道劫雷渐散,那一半白一半红的茧落在地上,三个人的脸色都有些苍白。

  殷红羽从地上爬了起来。

  殷红羽由衷地说:“秦老板你当年可真牛逼!这种雷一道就能要了人半条老命,你竟然能撑十四道!”

  秦以川咬牙:“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力气废话,你要是嫌命长可以给我。”

  荀言:“别说话了,我背你,快走。”

  秦以川这次倒没犟,属实是那三支箭已经把他吃奶的力气都用完了,别说走路,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只是还没走出几步,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已经再次出现,第二道雷劫随之而至,他们走不出去,只能把心头血都榨出来,再次撑起一个结界,黑玉书的光芒大盛,将他们三个人裹成了一个色彩驳杂的琥珀。

  绝对强烈的光可以在瞬间剥夺人类的感官,短暂的大脑空白之后,雷劫撞在结界上,却并不在预想中那么难以抵挡。

  秦以川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发着光的青铜古树,以及上面抱头蹲着的一个人。

  所有人都愣了。

  邬子平什么时候爬上青铜树的?

  而且那差点要了他们命的雷劫,劈在他身上,竟然只是烧焦了两撮头发,卷曲着盘成一个旋,像是动画片儿里画出来的那种呆毛。

  秦以川用力掐了一下荀言的脸,荀言伸手将他拍开。

  第二道雷渐渐散去,那股由九天而来的压迫感也慢慢退去,邬子平抱着脑袋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的就是三张目瞪口呆的脸。

  蛇化龙的十九道雷劫……这就散了?

  这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一点点?

  他们果然对锦鲤的力量一无所知吗?

  三个大问号排着队从他们脑门上冒出来,邬子平这个时候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没死,长舒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可吓死我了!”

  殷红羽:“你这是演哪一出?你不是带着乔臻走了吗?”

第83章 邬子平的真实身份

  邬子平嘻嘻一笑:“我的确带着她先走了,但是我自己还可以回来嘛。不过还好还好,差一点点就赶不上了。”

  这语气轻快庆幸,还带着几分狡黠,和往常那个一紧张就连话都说不利索的邬子平判若两人。

  荀言的刀已经悄然横在身前。

  邬子平:“荀哥荀哥!别冲动!我虽然隐瞒了你们一点事儿,但我真的是个好人,我跟着你们真的没有恶意。我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虚言,就让天道把我这身龙骨再抽回去。”

  殷红羽:“龙骨?就这么一道雷,你就渡劫成功了?”

  邬子平:“哪能呀?龙这东西又不是养殖场里的牲口,寻常东西要想化龙难如登天,就刚才那个被古蜀国大祭司夺舍的赤目蛇,就算它真侥幸渡劫成功,也顶多是化个蛟,本质上还是蛇,和龙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至于我为什么有龙骨,那自然是这龙骨本来就是我的。”

  秦以川:“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邬子平:“你们在人类社会的时间长,应该听说过一件事儿,叫营口坠龙。”

  殷红羽:“这我有点印象,那得是快九十年前的事儿了吧?传闻说一条龙从天上掉下来,还压死了几个人。但这个传说没头没尾的,一没说那龙是从哪里掉下来的,为什么会掉下来;二没说那龙到底是失踪了还是死了,如果死了尸体又在哪里。之后有乱七八糟的节目去拍,可也没说出个幺二三,全都是胡编乱造吸引眼球。”

  邬子平:“这件事是真的,但也不全真。营口的确有坠龙,但那龙没死透,只是被人剥皮抽筋解剖研究去了。”

  殷红羽的眼睛瞪大:“你可千万别告诉我那条龙是你!”

  邬子平无辜眨眼:“那不巧,真是我。”

  秦以川:“你要真是龙,你能落进五瘟鬼的手里?还是说你从那时候就算计好了,要接近我们?”

  邬子平:“说算计就太见外了,我需要你们帮忙是真的。盯上昭落遗址的大祭司气运和龙骨的不止我一个,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要靠自己本事夺过来简直难如登天,我需要一个帮手,而普天之下,哪里还有比你们东洲仓库更好的人选?”

  殷红羽:“乔臻和你是一伙的?”

  邬子平:“这个真不是。我只是知道赤目蛇的存在,也知道赤目蛇一直不甘心被困在古蜀国的方外世界,所以略施小计引诱它逃出来,再把消息传给古蜀国的传人,引着他们到草木村来也就是了。不过我真的不该让你们帮忙,古蜀国的消息,就当我送给山主大人的见面礼。”

  秦以川的眼神更深了几分:“既然有古蜀国,就未必没有其他的古国遗族,你引乔臻来,也是这个意思?”

  邬子平打了个响指:“山主英明,就是这个道理。呐,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消息,我知道你们和鬼门已经对抗多年,不死不休,但是鬼门和这些遗族的关系可是匪浅,要收拾鬼门,就得先把这些遗族拾掇听话了。这些遗族里可不缺你的老仇家,比如当年逼死你的那个谁……。”

  荀言:“你知道的还不少。”

  邬子平:“别,我没有,我真的只知道这一件事!鬼主大人你把身上的杀气收一收,我真的对你们没有任何的恶意,你们到底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秦以川轻轻按了一下荀言的手:“邬子平应该只是你的化名,上古时期的龙族不多,我也从来没和任何一个打过交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两个的身份的?”

  邬子平:“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女娲吧?”

  殷红羽:“你别和我说你是女娲的后人,这个设定太俗了,连小偶像剧都不这么编了。”

  邬子平:“我不是女娲的后人,严格来说,女娲得是我的后人——当然了,我这一生为龙清正,从来不曾有过道侣,后世传说中的女娲,应该是我们一族的后辈。我名风吾,居赤水之北的章尾山。”

  荀言:“章尾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暝乃晦,其视乃明,是谓……烛龙。”

  邬子平满意点头:“正是在下。”

  殷红羽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在下你个鬼,使劲儿编。”

  邬子平委屈:“我没编,我说的真是实话,你们到底要怎么才信?”

  秦以川:“先离开这,一屁股乱债没拾掇完,有你证明自己的时候。”

  邬子平:“得嘞!山主,我上次和您说想去东洲仓库有些事儿是认真的,最初我的确有点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收了龙骨,只要找个风水宝地休养,迟早能恢复得七七八八,到时候别说鬼门,就是天下逐鹿,只要有我在,就能保证东洲无恙。”

  秦以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懒得听他胡扯。这小子藏得深,瞒得过他一次,就有可能有第二次,谁知道他信誓旦旦的话到底是不是满嘴跑火车?

  不过邬子平显然没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在前引路,一路出了腹地山门,沿着来路返回。

  那三箭要了秦以川半条老命,这会属实见外不起来,任荀言背着他走。他靠在荀言的肩膀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这条路又险又远,天又迟迟不见亮,这么沉默着走了几公里。最后还是邬子平忍不得这种寂静,开口问:“秦哥,你不是有把剑吗?原来没见你用过弓呀?”

  秦以川隔了一会儿才理他:“兵器都是关键时刻能保命的东西,你会嫌保命的东西多吗?”

  邬子平:“那肯定不会。那弓,我怎么感觉有点熟悉?但是和你的气息又不太一样。秦哥,你是从哪得来的这东西?”

  秦以川:“捡的。”

  邬子平:“从哪捡的?随随便便就能捡到这种好东西的肯定是个风水宝地,告诉我,我也去碰碰运气呗?”

  秦以川有点不耐烦:“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

  邬子平:“那倒不会。只不过我这人天生话多,可惜在章尾山的时候,天上地下就我一个,太孤独了,所以我就养成了一个坏习惯,就是但凡见到会说话的都会可劲儿地说。前阵子为了维持我的人设,不引起你们的怀疑,我得一直克制,那家伙可把我给憋坏了。如今咱们坦诚相待,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委屈自己了不是?”

  秦以川:“就没人嫌你烦吗?”

  邬子平:“有啊,你不就是嫌我烦吗?我觉得秦哥你哪都好,就是性子太傲,但凡你大丈夫能屈能伸,现在还是……嘶,也不好说。天地巨变,我都沦落到这地步了,谁知道别人能咋样呢?”

  秦以川有点想堵住他的嘴。

  邬子平自己却丝毫没有自知之明。

  邬子平又问了一遍:“所以秦哥,你还没说,你那弓到底是从哪里捡的?”

  秦以川:“从后羿家里!”

  邬子平:“果然是后羿的射日弓。不过据我所知,后羿那傻子把这把弓看得比眼珠子都重要,怎么会把它弄丢了呢?”

  秦以川:“因为他死了。”

  邬子平这次是真意外了:“死了?怎么死的?”

  秦以川:“还能怎么死的,我杀得呗。”

  邬子平:“不是,你好端端的,杀他干什么?”

  秦以川:“你再问,我就封住你的嘴。管你是烛龙还是龙烛,现在反正都打不过我。”

  邬子平抿紧嘴巴,果然安静下去。

  只是这安静尚未维持十分钟,他就再次忍不住。

  邬子平:“你们俩原来不是……唔!”

  殷红羽将一张静音符纸贴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邬子平干瞪眼,这次连唔也唔不出来了。

  这世界终于是清静了。

  峡谷的天亮得格外的迟,昭落遗址的时间似乎和外界并不一样,当他们终于走回峡谷的入口并看见天边的第一抹霞光的时候,手机上显示出来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四点半了。

  他们的速度不慢,可是一路上并没有碰到乔臻以及她带过来的那些人中的任何一个,而停在山地入口处的越野车也都不见了,看车辙的痕迹,像是已经原路返回。

  但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在最后一辆车停靠的地方,一个人躺在草堆里,浑身是血,尤其是脸上血肉模糊,已经完全看不出容貌。

第84章 木傀儡事件序|古怪的地方

  安塔是最后一个幸存者,起码在他自己的印象中是这样。他从峡谷中一路狂奔到停着车的地方,试图通过车逃离,但就在他拉开车门的前一秒,他感觉到了有人的存在。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那一定是一个人。但是他不太能确认那人的身份,所以不曾回头。可是哪怕这么谨慎也没有用,在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他感知到了自己的内脏被搅碎的声音。

  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在模糊的夜色中,他看见的,是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头,个子很高,身材瘦削,肩膀之下不是手臂,而是一条缠绕着藤蔓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