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22章

作者:萧有钱

  瘟鬼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细长的脖子随时会撑不住巨大的脑袋,咔嚓一下掉下来。

  这个答案既应该又不应该。

  如果荀言真的到过这里,这五只鬼只怕早就成了死鬼。

  但是如果荀言没有来这儿,附近没有其他的小世界,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

  或者是,是他分明来过,但是压根没有机会对上这五只瘟鬼,而是直接遇上了村里另一个点着灯的人。

  墙角的麻袋挣扎了一下。

  秦以川叹了口气,掌心黑线一动,与瘟鬼牢牢绑在一处,两秒钟后黑线消失,瘟鬼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已经捏在了别人手里。

  “我先不问你这麻袋里的人是哪来的,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把这人还有这个小狐狸送到东洲仓库。但凡你敢耍半点小心思,我就立刻捏碎你的魂魄,听懂了吗?”秦以川问道。

  瘟鬼的大脑袋磕头如捣蒜。

  十二洲的剑刃挑破了麻袋,露出一张年轻陌生的脸,被封住五识,一个劲儿地挣扎。

  瘟鬼半点都不敢耽搁,筷子似的胳膊扛起麻袋里的人就走。

  瘟鬼的个头不过五尺,但跑起来却相当快。

  有魂契约束,秦以川也不怕这种低等级的鬼物耍花招,掩着鼻子拖住被割喉而死的瘟鬼,出了门,往另一个亮着灯的房子走。

  这个房子和五瘟鬼的住处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秦以川靠近之时,甚至不由自主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哪怕是在昆仑黄泉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他在距离点灯房三米之外停下,召动十二洲撞开木门的刹那将瘟鬼的尸体扔了进去。

  房子里分明点着灯,但是门后漆黑深不见底,瘟鬼的尸体扔进去后,传来的噗嗤一声闷响,像是骨骼血肉被尖牙咬断,两声咀嚼的咔嚓声后,房子重归死寂。

  这一下投石问路,问的似乎是个很难缠的东西。

第43章 穿大红喜服的白骨骷髅

  秦以川掌心腾起一团烈火,灼热的火焰失去了主人刻意的压制,终于报复性地展现出焚烧天地的桀骜的一面。

  火焰包裹了朴实无华的旧民宅,数不清的鬼影从房子的四面八方被烧出原形,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蒸发成灰烬。

  这火是秦以川向殷红羽借的,他本来还担心就这么一点不够用,没想到就是这么火柴大的一丢丢星火,竟然恨不得将整个小世界都烧得干净。

  秦以川将火焰压下去,火影渐消,眼前的房子也终于露出原本的样貌。

  这根本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同样巨大的棺椁只在土中埋了一半,还有一半露在地面,棺盖没有钉死,可以随时让里面的东西逃出来。

  血水拼了命地从棺椁中渗出来。

  秦以川对这种一个接一个的小把戏不耐烦,豹尾再出,十二洲的气势一下子被堆到极致,裹挟着飓风重重斩在半裸露的棺材上。

  剑破长空,有时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纪实的描述。

  天幕崩裂开几道口子,爆炸几乎将大半个村子都化作飞灰,房屋般大小的坟冢被秦以川这一剑削去一半,露出棺材里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白骨骷髅。

  空荡荡的眼眶分明什么都没有,秦以川却眼花了似的,仿佛看见他睁了一下眼,随即这白骨架子如睡醒了似的,从棺木里站了起来。

  三米多高的白骨骷髅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有点像殷弘宁那种小身板,突然遇到了一只非洲大野牛,还是打了鸡血刨蹄子随时准备顶翻一车人的那种。

  骷髅粗壮的腿骨能有人的半个腰那么粗,骨质化的手指头像磨尖了的锥子,闪着阴冷的寒光,劈头盖脸地往秦以川的脑门和脖子上招呼。

  这骷髅分明没有眼睛,但是下手比谁都阴毒,且占了体格的优势,力道也重于千斤,秦以川提剑相挡,被震得胳膊发麻。

  往常遇到的东西,除了妖精,遇见的鬼大多都是靠怨气和煞气来攻击人,像这样纯靠物理攻击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算是秦以川也觉得十分少见。

  更奇怪的一点是,秦以川和他这么近距离地交手,竟然连一丁点的鬼味都没有闻到,这可就十分不寻常了。

  这种情况他倒不是没有遇到过,那就是住在他们的仓库里的鬼和尚,但善哉鬼和尚和眼前这东西还不太一样。

  善哉是真正意义上的鬼魂,而眼前这个则是纯纯的白骨,只靠着脑壳里的一簇魂火支撑行动。

  善哉身上没有鬼气,是因为他是佛门中人,常年的修行相当于自己超度自己,若非他是有大恩怨始终无法放下,这时候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

  锋利的指甲撞在十二洲的剑刃上,若非秦以川闪得快,剑刃险些被凿出一个豁口。

  缠斗时间一长,这具白骨的劣势就渐渐显现出来了。

  它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足够的自主意识,所有的招式都好像提前设定好的一样,只知道攻击,却不懂得防守,但凡它换成一个不这么阴间的造型,任谁都会以为这东西分明就是个人工智障。

  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秦以川,几乎瞬息之间就卸掉了白骨的一条胳膊,右腿膝盖的关节也摇摇欲坠,白骨艰难地移动,几乎马上就要保持不住平衡。

  趁鬼病要鬼命一向是秦以川的人生箴言,趁着白骨稳住身子的刹那,他又在白骨的膝盖上狠狠补了一脚。

  这一脚他可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咔嚓一声脆响,白骨的小腿骨连着右脚一起飞出了三丈多远。

  白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下巴颏撞在了半块碎砖上,砖立刻碎成几块。

  十二洲聚起凛冽的剑气,冲着白骨的颈椎骨斩下。

  人的颈椎本应该比膝盖要脆弱得多。

  可是十二洲落在白骨的颈椎上,却像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股子浓烈的黑雾从白骨的颅骨中蔓延出来,像给白骨铺了一层钢铁战甲,秦以川飞身后退,白骨的指骨暴涨,哪怕秦以川反应不慢,仍旧被扯掉了一小撮头发。

  指骨这么一变异,白骨的前肢就变得十分畸形,蜘蛛一样的诡异匍匐爬行,丢掉的腿骨反倒没了丝毫影响。

  黑雾渐渐与村子周边的水域相连,黑雾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绵不断地补充进白骨的身体。

  湿漉漉的水不知何时浸透了秦以川的裤脚。

  白骨的攻击看似机械,实则伤人只是顺带,它真正的目的,是在地表挖出一道沟渠,引水过来。

  沟渠虽然潦草,可是从河滩引过来的水,被牵引着强行破开泥土的阻隔,渐渐形成一道溪流。

  秦以川心中微惊。

  这地方竟然有人布下天斩煞。

  在大众认知中,天斩煞常为定宅风水的名词,即两栋高楼之间的狭窄空隙,因为形状如刀从半空斩落,而被称作天斩煞。

  但是高楼兴起百年不到,真正的天斩煞不是用来形容住宅,而是描述山水地势,为观龙脉、定坟冢时所用。

  天斩煞的两侧不是楼房,而是带着峭壁的高山,中间为一线天的峡谷,有水聚集却终年不见日光,累积百年,天斩煞才算成形。

  如今这荒村之中,只有白骨所在的坟冢地势最低,两侧半人高的陡坡勉强模拟出了悬崖峭壁,引水成渠,才算将一个天斩煞的雏形模仿齐全。

  这布局虽然粗糙,可是聚集而来的阴气丝毫不弱。

  要想做到这种程度,村子周围的河里想必有不少枉死的冤魂。

  要破天斩煞,最直接的做法,就是直接将周围的水源全部截断,没了水,也就没有了煞气的供给,白骨就会重新变成一具空有一身蛮力的傀儡。

  这法子,若是有异控局的支援,截断河流也只是分分钟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孤身一人,除了一把剑之外,半个帮手都没有。

  就算他曾经是山神,可是山神落拓之后连成精的狗都不如,他早就没有了移山填海的能耐。

  人呐,果然是社会性生物,单打独斗从来没有好下场。

  秦以川心里暗自咬牙,有了无穷无尽的煞气支持,白骨就像装了一台永动机,疯了似的挥着爪子到处乱刨。

  秦以川仗着灵活四处闪避,十二洲被豹尾掌控着穿梭偷袭,又顺着关节撬掉了白骨的另一截膝盖骨。

  陡然矮了一大截的白骨只能靠着手往前爬,速度不减,且更为诡异。

  寂静无声的林子里突然传来一闪即逝的鸟鸣声,快得秦以川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幻听。

  也就是这么稍微一分神,白骨的蜘蛛爪子已经钩破了他的衣襟,就差那么一两寸的距离,就能将他开膛破腹。

  秦以川吓出了一串儿冷汗。

  紧接着第二声的鸟鸣传来。

  天空的血月黯淡的一瞬间。

第44章 白骨背后之人

  所谓的小空间,其实无非是以阵法搭建一个框架,再以源源不断的法术支撑,就可以在现实空间之外,再另外开辟出一方小世界,只要支撑的法术足够,框架所在阵法不被破坏,这样的小空间,就可以在不被人类察觉的情况下,维持几百年。

  但这有个非常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作为空间根基的框架阵法,不可以被破坏,否则就相当于砸了房子的承重墙,稍微一折腾,这屋子就成了一片废墟。

  现在很显然,荒村的这方小世界的承重墙已经快被砸穿了。

  能准确找到阵法所在点的人屈指可数。

  荀言就是其中之一。

  狂风骤起,流转不休,周围的瓦片与碎石被大风裹挟着四处冲撞,本来就不太聪明的白骨,此刻像是信号不好的玩偶,动作稍显卡顿。

  这让秦以川更确认,眼前这东西就只是个傀儡,和骨衣的性质基本没什么差别。

  白骨近在眼前,但是操纵之人可能在千里之外。

  只打碎一具傀儡没有什么作用,找到幕后的操纵者,才是重中之重。

  秦以川趁着风起之时,手中符纸一扬,姜黄色的纸张无火自燃,几缕半透明的白光勾勒出一个笼子的样式,将白骨困在其中。

  殷弘宁提取出的阵法符咒只剩下这一个,但是因为面积有限,很难将匍匐在地上的白骨完全困住,因而笼子虽然起作用,但是被白骨撞得不住变形,秦以川也没把握能将这东西困住多久。

  但眼下这东西并不重要。

  秦以川将阵法布下之后,半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曾留下,十二洲冲天而起,将种在河边的一棵槐树拦腰斩断。

  树身轰然倒下,重重砸在水中。

  粗壮的树干成为一截临时的堤坝,哪怕不能完全截断水流,也能让下游的水量迅速减少。

  被白骨挖出来的小破水渠更是几乎断流。

  白骨身上那一团黑气,几乎立刻就弱了下去。

  隐约有爆破之声传来,血月的光芒又暗淡一分,飓风更烈,这个小世界像一个被打碎的玻璃瓶子,属于外界的气息正在疯狂地向内灌注。

  秦以川借风而起,十二洲在他的手中几乎化成一道白色的残影,朝着白骨的颈椎狠狠一砸。

  骨骼碎裂的咔嚓声,和刀刃绷断的咯嘣声一齐响起。

  结界中的天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阴沉的乌云,大雨猝不及防兜头淋下来,两个呼吸间就将秦以川的全身浇得湿透了。

  血月彻底消失了。

  蜘蛛似的白骨还被困在鸟笼一样的阵法里,交加的风雨凝成肉眼可见的龙卷风,像飞快旋转的刀片一样,将荒村与棺椁搅成碎片。

  地势被破坏。

  人为浓缩出的天斩煞损毁得彻底。

  暴雨之下,白骨脑袋中一直跳动的一团幽蓝色的火焰,一点一点地熄灭,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四周到处都是没膝盖的野草,野林子里的老杨树一棵接一棵,像鬼影子似的。

  草木的尽头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影,高高瘦瘦的,手里拎着一把刀,就差把“不好招惹”四个字印在脑门上了。

  “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山里搞爆破呢。”秦以川看向走过来的人问道。

  “差不多,不过不是炸药,只是两个引雷符。”荀言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做个雷神,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引雷符这可是管制符咒,也得亏这深山老林的没人看见,万一被拍到你引雷劈山,异控局的舆情处又得找你麻烦。”秦以川说道。

  “异控局的人没本事深入这里,但是山下有狐妖一族的人在,兰陵生逃下山,会和狐族的人碰上。”荀言说道。

  “兰陵生?他怎么在这?不早说。”秦以川疑惑道。

  “说不说都没有差别,他活不到两个小时。”荀言冷冷地道。

  “活不久我们更得去看看热闹。看来这个巨型白骨就是兰陵生在背后操纵,陈荞派来的那个陈婉也是一个被控制的画皮,背后的驱动者,说不定也是这个兰陵生,可这个人和陈荞又是一起开店的合伙人,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我们不去看个明白,岂不是可惜?”秦以川饶有兴致地说道。

  “这东西怎么办?”荀言问道。

  “这具白骨也许还有用,落个封印,回头让老郑带人来挖。白骨身上没有鬼气,说不定和善哉和尚是同一个地方来的。”秦以川说道。

  提到善哉鬼和尚,荀言抿了一下唇,没有接话,依着秦以川的安排,将这东西的身上落下一层封印,埋进土里,只剩下一个法术凝成的符纸在半空中飘荡,像一块柔软的墓碑。

  夜半三更,山路本该空无一人。

  白裙女子静默地站在公路正中央,神情蓦然地盯着步履蹒跚的年轻男人。

  男人全身都是病态的消瘦,版型十分修身的黑衬衫显得十分空荡,像是衣服之下没有皮肉,只剩下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