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217章

作者:萧有钱

  包子摊老板在腰间别着的毛巾上擦一下手,仍是笑着:“公子说笑了,您一看就气度不凡,就算没带钱也不打紧,吃好了回头差人送来也行。”

  包子摊老板说着,就包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过来,秦以川一只手接过来,包子正热乎,温度透过油纸,有点微微地烫手。

  秦以川:“你这么做生意,不怕我跑了,你亏了本钱吗?”

  包子摊老板:“我在这摆了快十年的摊儿,都是附近的乡亲父老照顾生意,不差这一两个包子钱。”

  秦以川:“你在这住了多久了?”

  包子摊老板:“打出生起就在这,我们家是我爷爷那辈逃难从中原来的,之后就在这镇上扎根了。”

  秦以川:“现在是什么年份?”

  包子摊老板:“公子实在是个风趣的人。现在民国三年整,今儿晚上还有阳历年的庆典。嗨,不过说是庆典,也就那些有钱人吃吃喝喝的玩乐。不过像公子你这样的出身,想必是座上宾,怎么现在也孤身一人地在街上转悠?”

  秦以川:“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富庶人家出来的?我可是连一枚铜板都拿不出来,还得在你这白吃包子。”

  包子摊老板:“公子的衣着打扮我虽没有见过一样的,但看着都和西洋人的样式差不多。现在有几个人家能穿得起西洋衣裳?再就是公子脖子上那块玉,这是上了年份的东西,非家传的不可。”

  秦以川低头,才见自己脖子上挂着的黑玉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露在了衣裳外。

  秦以川:“掌柜的眼力不错。”

  包子摊老板:“借您吉言,我也希望这辈子能有一间铺子,回头也能让人喊一声掌柜的。这俩包子您别嫌弃,吃得惯的话,再来照顾我的生意。”

  包子摊老板说着又拿了两个包子要给他装起来,秦以川抬手拦住:“包子就不必了,这两个足够了,不过我想向您打听点儿事儿。”

  包子摊老板:“您尽管问,我这知无不言。”

  秦以川:“我才刚到这镇上,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你可知道镇上最近是否发生过什么事,或者出现过什么特殊的人或东西?”

  包子摊老板搬笼屉的动作稍微一顿,左右看了看,见周围没有旁人,才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吴军长他儿子活了,府上已经办了三天的法事了。”

  秦以川:“人活了不是好事,怎么反而要大办法事?”

  包子摊老板:“公子这就有所不知,吴军长的儿子本来是得了痨病,病入膏肓,中医医不得,西医也看不了,在床上躺了两三年,半个月前死了。他儿子才十一,按着这镇上的习俗,这岁数的孩子没长大不能进祖坟,再加上这孩子是个姨太太生的,长官家里最不缺姨太太,也不缺儿子,所以死了就死了,让家里人找个野山坳埋了就算。但也不知道是谁去办的这件事,把孩子给埋在了黑土沟。”

第514章 门口的纸人

  秦以川:“听这意思,黑土沟风水不好?”

  包子摊老板把声音压得极低:“岂止风水不好,那是个乱葬岗!你以为吴军长怎么当上这个军长的?他是篡权夺位,把原来的长官和亲信都给杀了,起码得好几百个人,都扔在了黑土沟。这些当兵的从来杀气最重,横死之后那不得怨气冲天?自打吴军长成了军长,黑土沟方圆几里地都没有人敢靠近一步,听说那一到晚上就万鬼齐哭,别提有多吓人了。”

  秦以川笑了:“掌柜的不刚还说没人敢靠近,怎么就知道晚上有万鬼齐哭?”

  包子摊老板:“这不都这么传吗?我也就听一个乐子,毕竟我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什么黑土沟白土沟的,反正我也不去,是不是?还说吴军长的孩子,他被埋在黑土沟这件事绝对是之前的长官秘密留下的心腹做的,那孩子下葬第七天,正是回魂夜,吴军长的一个姨太太过生日,家里摆了宴席,等宾客散得差不多了,有下人看见他儿子之前住的屋子亮着灯,进去一看,发现那孩子竟然好端端地睡在床上。这一发现可不得了,下人吓得屁滚尿流,找军长禀报。吴军长家里这是炸开了锅,当时怎么处理的谁知道,反正天还没亮就请了高僧做法,现在已经连着做好几天了。”

  包子摊老板说得起劲儿,但有个显然是熟客的男人急匆匆地走过来,让他包十个包子,家里媳妇赶着回娘家,这些包子一家人在路上吃。

  包子摊老板的话头被打断,心思就转到了卖包子上,秦以川将两个已经不那么热乎的包子包好,把手上戴着的表摘了放在他的摊子上,在街上看了看方向,往西边走。

  他确实没钱,但也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

  秦以川把油纸里包着的包子递给荀言,进入规则域后,起初几秒钟包子没什么变化,但随后就逐渐风干风化,像出土后没有妥善保存的文物,逐渐氧化腐败后,慢慢化作泥土消失了。

  这个过程发生在一分钟之内。从一个规则域到另一个规则域,就像把时间流逝的速度平白加快了成百上千倍。

  荀言:“这个规则域并不是最近才诞生的,只不过最近才覆盖在整个镇上。”

  秦以川:“这里的时间是民国三年整,规则域的诞生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民国三年到现在也才一百多年,对人类来说时代久远,但对黄泉而言,实在太过短暂。他在这个时候制造一个规则域,是为了什么?”

  荀言:“民国三年,你还记得发生过什么吗?”

  秦以川:“我那会刚进轮回,整个满清后期到民国末年,都没有参与过。”

  荀言:“缉阴司,就是这个时候开始慢慢组建的。”

  秦以川:“你是说,这个规则域,是针对缉阴司布置的?”

  荀言:“无法查证,但以俞青衫的能力,这个时候察觉到黄泉的存在,并不稀奇。”

  秦以川:“我之前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荀言:“或许是他也不敢确定黄泉到底是什么。”

  白羽:“你们看那!”

  一缕黑影在十几米外的巷子里一闪而逝,正是一进这镇上就泥牛入海的恶意。它原本藏得非常好,现在却突然现身被他们看到,其中意味已经摆在明面上,就是为了引他们过去。

  看方向……正是吴军长若住的公馆。

  三人立刻跟上去。

  秦以川的眼前所见,与荀言白羽截然不同。

  在黄泉制造出的大规则域中,这是一处相当奢华的大公馆,外面的门岗站着两个民国时期军阀打扮的军人,大门关着,到隐约能听见和尚做法事的诵经声。把守还算严密,起码普通人是绝对不可能偷偷溜得进去。

  但在荀言和白羽眼中,这只是一大片空地,原本可能是做过仓库大院之类的用处,但屋子已经全都被推平,只剩下零星的一点墙的痕迹,地上堆着废弃的砖瓦和晒干的柴火。附近也根本没有人家。

  秦以川:“我很好奇,如果我真的进入这个宅子,在你们眼里,我会不会变成一个行动古怪的疯子。”

  荀言:“小心些。”

  秦以川扬了一下手腕上的镯子,示意他放心,伸手在面前的朱红色大门上敲了两下,外面两个站岗的士兵没有没有任何反应,反而是里面有个管家模样的人开了门。

  管家看他好几眼,没认出来:“恕小的眼拙,公子是?”

  秦以川:“我听说吴军长的家里出了些问题,特意过来瞧瞧。”

  管家一听,以为他是走江湖的风水师,没太当回事,但本着小心谨慎的性情,也没多得罪:“家里人是不太舒坦,但也并无大碍。眼下军长不想见客,公子不如改天再来?”

  秦以川:“要真是并无大碍的话,何必大费周折,请两个镇宅纸人立在门口?”

  管家闻言脸色一变,随后就见秦以川只是手指一勾,大门口站岗的两名士兵就无风自动,毫无重量地飘到秦以川的手里,外面的军服仍是军服,可穿军服的人已经不是人,而变成了纸扎的人偶。

  秦以川:“能做出来挡煞的人偶,这人也还有点手段,只可惜治标不治本,解不了府上的死局。”

  管家这一次是彻彻底底明白了来者非凡,深深鞠躬行了个旧时礼:“小人有眼无珠,公子请进。军长在后堂听僧人讲经,公子稍等,小人去去就来。”

  大门被管家打开,秦以川放慢了些速度踏进去,却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

  而他身边的荀言看不见宅子里管家,只在吴家大门打开的时候,原本也在大门位置的两块碎砖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形成一个并不明显的缺口。秦以川跨过这个小缺口,站在已经荒废的空地的正中央。

  管家引他在院中稍候,僧侣诵经的声音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过来,梵音诵经,秦以川听着调子耳熟,但具体内容是什么,他听不懂。

  隔了片刻,管家带着一个六十多岁的硬朗男人过来,看得秦以川瞳孔微收。

  眼前这个只穿了一身亚麻布衣的男人,长着的分明是异控局之前的掌权者霍山河的脸。

  只是他现在不叫霍山河,而名为吴权,权力的权。

  关于投胎转世之后容貌到底会不会变,这事从来都没有定论,有很多人的容貌体形前世今生大相径庭,甚至连种族性别都会改变,有的人却能连续好几次转世都用同一张脸;而更有的两个本来截然不同的人,转世之后却换了对方的模样。长相就像一个随机游戏,除了少数像他这样的作弊者,剩下的无从摸排规矩,所以秦以川也无法确认,这个吴军长,到底是不是霍山河的前世。

第515章 天道黄泉皆有分身

  不过是不是的,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影响。

  吴权个头一般,抬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审视秦以川,眼神锋利,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只是这种气势对上好像对什么都不怎么在乎的秦以川,就像一拳打进了空气里,让人有一种毫无用处的挫败感。

  所以吴权很明显地流露出对他的不喜欢。

  只不过这种不喜欢并没有影响他对正常事务的判断,直接问他:“你有办法解决我家里的事?”

  秦以川:“那就要看吴军长你,想解决到什么程度。”

  吴权:“什么意思?”

  秦以川心道:如果想彻底解决你们家的事,最重要的可能就是先解决了你,毕竟你都已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但毕竟现在不好直接说,只能换了个委婉点的话题:“军长不如先带我去见见那位死而复生的小公子。”

  吴军长此人不愧是能在军阀混战的民国做到军长的位置,哪怕看现如今的状况是已经退下来的。他既然见了秦以川,就没有明里暗里再搞试探,而是直接将人带进本来已经死了的小儿子原本住的偏院。

  六个僧人围在一口棺木四周,正在念诵超度经文。

  管家:“小公子不似活人,为了以防万一,便暂且安置在棺木中。”

  从前富贵人家的管家都是人精,说话滴水不漏,像现在,即使明眼人都知道,是吴家害怕这孩子被邪祟附身加害自己,才将他关进棺材之中,但这管家说出来的话意思仍是同一个意思,给人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听得秦以川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管家心里也明白这一笑的意思,只是当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主人家不多问,他就绝不能多说。

  秦以川:“棺材打开。”

  诵经的和尚们诵经的声音都是一顿,为首者年岁不是最大,但气度还算不凡,念了声佛号,说不可开棺。

  因为善哉鬼和尚的缘故,秦以川对正经的佛门子弟还算礼貌,只对吴权道:“活人封棺为大忌讳,如果死在棺材里,必成厉鬼。如果贵公子已经不是活人,那你弄这么一副木头棺材,想挡也挡不住。”

  吴权看着毫无动静的棺木:“这不是挡住了?”

  秦以川:“你确定他是被你的棺材封住了,还是原本就没有打算在这个时候发难呢?”

  吴权:“这么多高僧坐镇,还治不住它一个孤魂野鬼?”

  秦以川:“吴军长如果真的觉得那是孤魂野鬼,一不会弄两个纸人守门,二不会轻易见我。棺材里的到底是什么,你,包括你们这些僧人,其实谁都不知道,对不对?”

  吴权不作声几个僧人面面相觑,最终只是低下头,默声诵经。

  吴权:“那你说,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以川:“是什么东西不好说,但我知道,它在等人。”

  吴权:“等谁?”

  秦以川:“我。”

  这最后一字话音未落,放在院子中的棺材猛地一震,围在周边的僧人顿时大惊,秦以川晃了下手指让他们后退,僧人将吴军长护在中间,向后退至墙角。

  秦以川却道:“诸位大师先出去,但吴军长还请留步。”

  僧人看向吴权。

  吴权虽然脸上也有惊异之色,但终归是打过仗的,这个时候也还镇定。他听了秦以川的话,毫不犹豫,让管家将和尚都带走,紧紧关住院门。

  就在院门关紧的同时,棺材的盖子也被由内向外掀开,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带着满身黑漆漆的雾气从棺材里坐起来。

  小孩确实已经死了,在黑雾的包裹之下,一条眼熟的黑色水蛭在他体内游走钻动,笼罩在小孩全身的黑色雾气,正是从这水蛭身上散发出来的。

  在东洲肆虐的恶意,这孩子就是其中的一个源头。

  秦以川:“能看见吗?”

  吴权被他问得一怔,但也给了回应:“是我儿吴英的身体没错,但他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

  秦以川没回答他。因为他的这个问题,并不是只问吴权。

  还在问荀言和白羽。

  但荀言却摇头。

  在他和白羽的视野之中,秦以川自从跨进这个废弃的院子之后就再也没有移动过,除这句之外,也从未开口说过话。即便有那个镯子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他们和秦以川仍旧像是处于不同的时空。

  等等。

  时空……

  荀言眼底有冷光一闪而过。

  他似乎意识到,为什么黄泉要像故意节外生枝一样,制造出这么大的一个规则域,还画蛇添足,布置下一个民国三年的特殊时间段了。

  因为这一切,都并不是黄泉有意为之。

  而是此刻在这个镇上的黄泉,本就诞生于这个时期,也只能永远停留在这个时期。

  天道有分身,能够被他们分而杀之,这件事本就是一个疑点。明知道分身不是他们的对手,天道却从来没有将分身收回本体,然后用本体来一举杀了他们所有人,以绝后患,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只能有一个,那就是,天道的分身是天生的,根本没有任何办法能够将所有分身回收融进本体。

  天道作为最至高无上的规则,都会受到如此特殊的限制,而黄泉与天道虽然诞生之地不同,可有些规律相通,完整的黄泉也不会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而是由不同的部分组成。

  黄泉和天道,就像两根大号的洋葱成了精。想要彻底解决它,就要一层一层地剥开,直到找到核心。

  荀言的眼神变化,都被秦以川看在眼里。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荀言的想法,只是按捺住,什么都没有表露出来。

  射日弓缓缓在他手中凝聚出来,生锈的箭搭在弓弦上,破旧得看着分明没有任何杀伤力,可在战场上度过半辈子的吴权,却感受到了一阵彻骨的冷意。

  棺木中的孩子始终是僵硬的,毫无表情。但是寄生在他身体里的黑色水蛭不安地扭动起来,它在对射日弓感到本能的恐惧。

  这种反应让秦以川非常失望。

  他原本以为跟着水蛭能找到恶意的操控者,起码能谈条件。但现在看来,这东西显然非常低级,根本没有商谈的必要。

  弓弦渐渐被拉满,吴权面色苍白踉跄后退,只来得及退出两三步,耳边就如炸起一声惊雷,金石相撞的铿锵声伴着万鬼齐哭似的惨叫怦然炸开,齐刷刷钻进吴权的耳朵。吴权抱着脑袋蹲下,头疼欲裂,也吓得肝胆欲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