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鬼 第10章

作者:萧有钱

  “那里有人时常祭拜?”秦以川问道。

  柳槐继续说道:“是,这也是我要说的,三年前,我们这边出了一个大学生,考了个状元,虽然只是县城里的第一,但对我们这种地方来说算金榜题名了,全村人都跟着庆贺,挨家挨户地去他们家道喜,给个一两百块钱,当是给这大学生凑的学费,也让他记得村里人的恩情,以后发家致富了,好照顾村里些。他爸有一天突然做了个梦,梦见河滩那个小山坡里钻出来一个小矮个老头,说他们家儿子能考上大学是向他许了愿的,如果能考上,回来就给他立牌位供香火。他爸醒了之后说了这个梦,一问自家儿子,还真有这事,二话不说就来找我。我也兼职做个灵位什么的,就给他做了一张,等问他牌位上刻什么字的时候,他却说什么都不用刻,就空白的就行。我当时纯粹是觉得他太高兴了,想找个精神寄托,弄个牌位,毕竟小山丘里如果真有什么妖精鬼怪,我不可能看不出来。牌位做好之后,他们一家果然隔三岔五就去烧香供奉。不过也没见有什么好处或者坏处,村里其他人有时候兴之所至也去许个愿,但是有的灵验也有不灵验,很难说它到底有没有用。”

  “两位死者生前去拜祭过吗?”秦以川问道。

  柳槐摇了摇头:“田二嫂有没有去过我不知道,但是二大爷肯定没去过。二大爷年轻的时候被蛇咬过,差点丢了命。之后碰见绳子都绕着走,不可能去拜一条蛇。”

  秦以川继续问道:“除了这些,你们村里最近,不,三年内,出现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吗?或者有没有陌生人出入过?”

  柳槐实在是想不出来:“不寻常的事儿……我印象里好像真没有,至于陌生人,就我们这要什么没什么的地方,就是请人家来,人家都嫌远,所以还真没有见过形迹可疑的。最陌生的可能也就是吴端阳带回来的女朋友,在这里住过大半年,后来也走了。吴端阳在外面打工,我们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散了还是怎么着。”

  秦以川本就不太饿,听了半天也彻底吃饱了,‘’他用手支着下巴,专心听起来:“展开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特殊的情况,吴端阳也是我发小,不过他初中就不读书了,先前在家里种地,后来实在赚不到钱,就动了出门打工的心思,他爸妈起初不让去,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通了。正好我那年上大学,就带着他一起走了,我上学,他就在附近工地打工。我们俩也见不到几次,之后他又去了别的城市,时间长不见,也就生分了。他那个女朋友,听说是一起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回村里来,好像是因为怀孕了,要养胎,一直深居简出,村里人都没怎么见过她。后边应该是出了意外,孩子没留住,她就走了。”柳槐说道。

第20章 佛像契约

  “吴端阳的家在哪?”秦以川问道。

  “我们家后面那个红瓦房就是,现在只有他爸妈在家,但是二老都上岁数了,耳朵不好使,脑子也糊涂,饭都是左邻右舍做好了送过去。”柳槐说道。

  “两个人都这样吗?”荀言觉得不太对。

  柳槐点头:“哎,这说起来也是个奇怪的地方,老年人中风的情况不少见,但吴端阳的爸妈在那个女孩走了不久,就相继中风,没过多久,又慢慢恢复了,像没事人一样,还能下地干活,村里人都说他们家命好。不过也没命好多长时间,邻居就发现这两个人老得特别快。吴端阳和我一样,今年才刚二十八,他爸妈顶多五十多岁,可是现在去他家看,任谁都觉得两位老人得八十朝上了。”

  “村民没有觉得奇怪吗?”秦以川问道。

  “觉得啊,还有人私下里找我去瞧瞧,是不是有什么东西作祟,我去了好几趟,的确是一点异象都没有,只能推断,可能是上次中风留下的后遗症。”柳槐说道。

  “可能不是东西作祟,而是契约。”荀言猜测道。

  “契约?什么意思?”柳槐问道。

  秦以川站起身:“先带我们去他家看看,回头再和你解释。”

  柳槐摸摸后脑勺,虽然一肚子疑惑,但还是带着他们两个过去。

  吴家的房子地势高,背后紧靠着山地,从后门一出去,五十米外就是一大片松树林。

  秦以川和荀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进去,柳槐见此也没敢动弹,左看看右看看。

  “两位大哥,是发现什么情况了吗?”柳槐问。

  秦以川看向那片松树林问道:“这村子里除了你们家,还有过别的风水师吗?”

  “应该没有吧?这方面的事儿,我还真没听说过。”柳槐答道。

  “你的堪舆之术,是谁教的?”秦以川又问道。

  柳槐挠了挠头:“我爹留下来的书里自己学的,不过好多东西我都看不太懂,所以只能看个皮毛。怎么,我们这儿的风水是有问题吗?”

  “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不知道是谁设了个困龙局,把这里的那么一点祥瑞之气给锁住了,你们这儿的龙脉不是正经的龙脉,布局有缺,龙不成龙,蛇不成蛇,如果不封住,很难说会不会变异成凶煞之地。但是现在,这个困龙局被破了,河滩的那个小山丘里的牌位,就相当于一根锥子,扎进了龙脉的脑袋里,强行夺走灵穴。凶煞之气溢出,这才出了问题。”秦以川冷笑道。

  柳槐听得似懂非懂:“那现在怎么办?把牌位拆了吗?我们村里,该不会还得死人吧?”

  秦以川没回应这个问题,冲着紧闭的木门努努嘴:“去敲敲门,进屋看看情况。”

  柳槐听话地去了,敲了好一会儿门,才有一个颤巍巍的老太太应声:“谁啊?”

  “吴婶,是我,柳槐!”柳槐大声道。

  吴婶将门打开,一股年久失修的陈腐味道散出来。

  这屋子分明住着人,可怎么都像空了好多年的老宅子一样。

  眼前的老太太白发苍苍,满脸都是皱纹与老年斑,柳槐说得没错,她看起来真的是八十多岁的模样。

  老太太开门看见除了柳槐还有两个陌生男人,有些警惕:“小槐,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柳槐扭头看秦以川。

  秦以川张口就来:“您好,我是县里扶贫办的,您儿子吴端阳申请了贫困补助,我们来看看情况。”

  听见吴端阳三个字,吴婶的眼珠动了动,老态龙钟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喜色,连忙将他们让进屋里。

  里面的吴叔也听见了动静,摸索着去倒茶。

  一进屋,正对门的墙上钉着一块红布,底下并排摆着三个牌位,供奉的是狐仙、黄仙和白仙,狐仙是狐狸,黄仙是黄鼠狼,白仙是刺猬,都是北方农村非常常见的无编制野生神仙。

  说是神仙,实际上就是开了灵智、修炼出了一点法术的妖怪。

  不过尾湖这地方没有妖气,供着的这些牌位大概率只是心理安慰,起不了作用。

  能起作用的,其实是桌子上放着的那尊玉佛。

  佛像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看起来非常有年头,材质有点像玉,只是瑕疵略多,品相不佳,拿出去卖绝对不超过一千块钱。

  但是佛像的手上绕着一条黑线,黑线的另一端系在吴端阳父母的手上。

  吴端阳父母的生机顺着这条线被输送到玉佛身上,这样他们若有所求,佛像就会应允。

  契约就这么定下了。

  荀言看向秦以川:“因果线?”

  秦以川摸了摸下巴:“没道理啊,原则上来说,因果线只有我会才对,这个佛系我从来没见过,怎么会被绑上因果线呢?”

  “你原来来过这地方吗?”荀言问道。

  秦以川摇摇头:“要不是老郑找我,我都不知道山里还有这么个村子。”

  “我说的,不是现在。”荀言沉声说道。

  秦以川顿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他犹豫着说道:“这我也说不准,隔了这么久,这里的山水地貌都变了不知道多少次,我也认不出来那个时候这里是哪,更确定不了来没来过。不过就算我真来过,这玉佛也和我没关系,那会儿佛教都没创造出来呢,我也不能凭空想象出来这么个东西。”

  “不是你,那就可能是鬼门的人了。以那个人的悟性,因果线被他偷学走,不足为奇。”荀言说道。

  秦以川没说话,荀言也不打算多言。

  听不懂这一番云里雾里的交流的柳槐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刚才那几句话是话里有话,可是有什么话他实在猜不明白。

  “秦大哥,你们是看出来什么了吗?”柳槐问道。

  秦以川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这玉佛是从哪来的?”

  “这个啊,从地里挖出来的。我们这边时不时就能从山里地里捡到什么东西,瓦罐子,杯子,盘子都很常见,不过大多都是破了的。稀罕一点的,有那种玉的烟袋嘴,扳指,佛像什么的。我们这山里可能有古墓,不过村里人迷信忌讳,从来没有走漏过风声,怕引来什么不干净的人。”柳槐答道。

  秦以川在屋子里转了转:“捡来的东西,就没人拿出去卖过?”

  “有卖的,但是很少。一方面我们这边实在出入不易,另一方面,早些年我有个远房伯父,不知道听谁说山下有收这些古董的,搜罗着好多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下山,可惜钱没赚到,被人家坑了货物不说,还被以贩卖文物的罪名抓起来了。从那之后村里人也就不怎么打这些东西的主意了。”柳槐说道。

  柳槐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可信度如何,并不好判断。

  虽然相处时间就这么几个小时,但是这个半吊子风水师的实诚性格已经初见端倪。

  有些事情明面上没人做,但是背地里可就不一定了。

  “这玉佛我能拿走吗?”秦以川问道。

  “这东西有问题?”柳槐惊讶道。

  秦以川也不瞒着他:“荀言刚说过,吴家父母之所以老得极快,是因为他们和什么东西定下了契约,用自身的寿命去换取一些愿望。和他们定下契约的就是这个佛像。如果不处理,两位老人只怕熬不过一两个月,阳寿就会耗尽。”

  柳槐一惊,立刻提高了声音和两位老人解释了几句什么。

  他们用的是方言,秦以川和荀言都听不懂,费了好大的劲儿,最后把话题绕到了吴端阳身上,吴家父母才最终点了点头,把这玉佛好好擦干净,珍而重之的给秦以川。

  秦以川能感觉到,这玉佛在入手的一瞬间,像活了似的挣扎了一下,转瞬又归于平静。

  “去河滩。”秦以川说。

  河滩就只是河滩。

  雨季早就过了,尾湖虽然名字里带湖,却是个缺水的地方,河道里只有几个地势低洼的水坑里还有水,比浴缸多不了多少。

  河滩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野草,一个三米多高的小山丘在灌木丛中,隐约可以看见一个香炉。

  秦以川脖子上戴的那块小石头像短路了一样,烫得他的皮肤发疼。

第21章 尾湖大阵将启

  小山丘里有一个狗窝大小的空洞,秦以川拿着手电筒照着看了好一会儿,连只毛毛虫都没见到。

  如果不是有脖子上的石头,秦以川都以为这地方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山丘。

  这地方有问题,但是问题在哪,他一时说不清。

  柳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秦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以川也说不上来:“现在不好说,白天看不出什么,等晚上吧。”

  秦以川说的晚上是指半夜。

  白天日光太盛,诸邪退避,一到晚上,不安分的东西自然就会出来乱窜。

  荀言和秦以川在柳槐家里睡了一下午,等晚上手表的指针一到十一点,外头就无端起了一阵风,风声之后,隐隐约约的哭声就传到耳朵里来了。

  柳槐小心翼翼地敲门进来:“秦大哥,您二位有没有听见动静?荀大哥这刀……”

  “他这刀天生带夜光,晚上没手电的时候能当灯笼用。”秦以川说道。

  荀言瞥了秦以川一眼,随他胡言乱语,没拆穿他,将感知到鬼泣而预警的昆吾刀收了起来,“出去看看。”

  “啧,月朗星稀,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点都不像群鬼出没的样子。”秦以川说道。

  “群……群鬼?!”柳槐有点害怕。

  “嗯哼,饿死的撑死的淹死的吊死的,从古到今应有尽有。小兄弟,你们这地方邪门啊,起码二三百年,凡是死了的就没一个投胎去的,全都在村子里堵着。”秦以川故意吓道。

  “秦大哥,我虽然是个风水师,但我还没和那种成形的鬼怪打过交道,我我我……我其实有点害怕。”柳槐的声音都飘了。

  秦以川拍了拍柳槐的肩膀:“当风水师的,怕鬼可是大忌。其实鬼也没什么可怕的,看久了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就是有的死相难看,丑了点。而且也别提起鬼就怕得和什么似的,真正能害得了人的万里挑一,比中彩票的概率都低。闭上眼睛。”

  柳槐闻言本能地闭上眼,感觉到秦以川的手指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按,眼球里像点了几滴温热的眼药水,再睁开眼,猝不及防和一个龇着牙笑的半大男孩对了个脸贴脸。

  那男孩头骨里生出来的水草长得十分茂盛,乍一看像顶着一个墨绿色的拖布。

  柳槐嗷呜一嗓子就蹦起来了。

  等柳槐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秦以川才往田埂那边走过去。

  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那,扭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像是藏着千言万语,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秦以川脖子上的石头又灼热起来。

  柳槐一见这哭的小孩,脸色一变:“瑶瑶,你怎么在这?”

  叫瑶瑶的小女孩一言不发,只用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

  小姑娘长得漂亮,一双格外大的眼睛这么看着别人的时候,有一种不经意中流露出的楚楚可怜,格外动人。

  秦以川看着小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这一次瑶瑶的眼睛终于抬起来一些,看着秦以川,许久后竟然长长叹了一口气,开口声音是稚嫩的,可是语调却老成得古怪,“山主,您到底还是来了。”

  荀言沉默地抬了一下眼皮。

  山主这两个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秦以川的神情中看不出什么特殊的情绪:“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是人类,为什么要附身在小女孩的身上?”

  “山主,世殊时异,这地方我们已经守不住了。您来,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黑玉书的碎片在这里等了三百多年,也是时候去它该去的地方了。至于你,”瑶瑶说道。

  瑶瑶突然看向柳槐:“我已经提醒过你好几次,可惜竖子愚钝,竟看不破,现在尾湖已封,大阵将启,无论活人还是死灵,都将于此地献祭。你根骨不凡,若能逃出生天,不如就拜在山主门下,求一世庇护。”

  “大阵?献祭?这都什么和什么?我每个字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意思呢?”柳槐满脸问号。

  瑶瑶没理他。

  秦以川却冷笑一声:“我不需要九生阵,更不需要以人命和魂魄为代价的献祭。我自己的事情,从来不需要别人替我做主。”

  瑶瑶上前一步:“那就当作我为自己做主,山主,赢姥山是您的宿命,您就是已经避讳千万年了,可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瑶瑶脸上的月光忽地闪了一下,有一大片云层覆盖了月亮,迅速将素白如霜的月光遮掩干净。

  山风骤起,原本死寂的村庄一瞬间嘈杂起来,山鬼夜哭,万魂离体,所有被封在此处的新魂旧鬼刹那之间被全部激活。

  秦以川狠狠一皱眉,身影如雾,顷刻间已紧紧捏住瑶瑶的脖子。

  瑶瑶的脸上有半透明的陌生面孔挣扎起来,却怎么都逃不出秦以川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