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起飞的东君
“从南方来的?屈氏的将军?”
斗元满脸疑惑,不过并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
一来是对方赤甲楚旗,明显是自己人打扮。
二来则是在当今楚国大胜的情况下,境内基本很难见到成建制的秦军,唯一那支也刚被左司马昭平追着北上,所以斗元并不担忧这支楚军是假冒。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斗元并不知道淮南出现了一支穿着楚军甲胄四处诈城的秦军。
昭平倒是知道,但却以为那支秦军就是刚刚破了蕲邑后北上睢阳的那支秦军。
既然目标都已经出现且过了蕲邑,他自然也不会特意提醒斗元这事。
在这样的情况下,当斗元毫无防备的出城迎接那位屈氏将军的时候,他就被俘虏了。
“屈将军,你们这是做什么?”
斗元看着架在自己脖子的剑刃,以及那些拿下他的侍从后,快速入城,控制城门和交通要道的赤甲楚军。
斗元脑袋里迷糊一团,都是楚人,你抢我城干嘛?
然而那位坐在马车上,自称为“屈安”的将军却不理他,反倒转头看向另一个骑在马上的年轻男子,恭敬道:“涉二五百主,蕲邑已经拿下,大军可以过来了。”
“嗯,此番辛苦屈将军了。”
涉间点点头,他也没想到这蕲邑竟然如此好拿下,在淮南都用失效的招数,在淮北依旧这么好用,这些楚人的消息不太灵通啊。
涉间一边派人去向后方的赵佗报告蕲邑已下的消息,让大军快速前来。
另一边则派人进城去控制城中的府库等重要地点。
涉间自己向刚刚被控制的斗元走去,他要询问这座城市的信息。
不一会儿,已经知道这支军队身份的斗元,还是被后方赶到的那支黑甲大军吓了一跳。
壮硕的士卒排成队伍,一个接一个,披甲持矛,昂首挺胸,行军队伍中还举着几面飘扬的黑色旗帜。
秦军!
而且其数量足有四五千人!
斗元大睁着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什么时候在他们蕲邑以南出现了这么庞大的秦军?
蕲邑的南方靠着淮水,跨了淮水过去,则是楚国真正的腹心之地,淮南。
这支秦军从哪来的?
淮南吗?
斗元不由联想到两日前,左司马昭平率领的那支万余楚军,他们之所以来蕲邑,据说是要在此阻截一支秦军。
当时斗元以为左司马想要阻截的秦军,就是刚刚打破蕲邑北上的那支,再加上蕲公被那支秦军掳走,他自然不停吹嘘那支秦军有多强大。
故而昭平被其误导,虽有疑惑,却也没有多想,径直带兵北上追击。
“嘶……”
一想到这里,斗元浑身寒气直冒。
好像出岔子了。
而这时,刚刚驾马赶到蕲邑的赵佗,也从涉间口中得知了这几日在蕲邑发生的事情。
“两天前,楚国左司马昭平带兵来到蕲邑,说是要追击一支逃窜的秦军?”
赵佗亦吓了一跳。
哪怕冬日暖阳照耀,算不得多么寒冷,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传遍全身。
“果真不可小觑天下英杰,楚国能延续八百年传承至今,军中哪会没有真正的良将。像楚国左司马这种沙场老将,能算到我回军的路线,倒也正常。反倒是我缺乏考虑了,竟没想到楚将不会在淮南东追,而是直接来淮北堵我。”
赵佗苦笑着摇摇头,前段时间他因为在淮南连续打下几次胜仗,还擒获了钟离眛之后,积累起来的骄傲情绪,被此番的蕲邑之事一扫而空。
辛梧得到消息后过来,对赵佗安慰道:“你莫要多想,蕲邑是吾等北上的必经之路,楚人来此堵截也是正常之事。此番不仅是你,就连我这种老将也失虑了。”
在辛梧安慰下,赵佗再度冷静下来,这一次差点被楚国左司马堵住的事情给他敲响了警钟,不过也并没有让赵佗丧气。
细想之下,辛梧说的对,楚人能算到秦军北上必经蕲邑倒也是个正常操作。
因为只要在钟离附近渡过淮水,想要北上回到秦境,不管是走睢阳这条路,还是赵佗所说的绕道丰沛,都必须要过蕲邑,这里是必经要道。
如果那支楚军没有北上,而是驻守蕲邑,那赵佗想要回去也必须硬着头皮过来,击败对方,杀出一条回秦的道路。
“不过那支楚军被引走,对吾等也算是一个好事。睢阳不可再去,就听你赵佗的,东过符离,渡睢水,绕道沛邑回去。”
辛梧在知道楚国左司马的万余楚军后,就放弃了自己那个北上睢阳的计划,赞同赵佗的绕道丰沛的提案,倒是让秦军的路线问题得到了解决,不用再纠结下去。
赵佗应了一声,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他也不再多想这个问题,立刻安排士卒休憩,让人从城里搬运粮食补给。
虽然蕲邑府库被之前那支秦军和左司马的楚军吃的差不多了,但城里尚有大户在。
赵佗不是楚人,也不用顾忌什么名声,直接让黑臀带着手下秦卒去抄了蕲邑富户豪强的家,抢了一大堆吃食补给。
秦军就着夕阳,在这蕲邑城外烧水、屠狗、杀鸡、造饭,大飨士卒。
看着手下士卒们大吃特吃的开心模样,赵佗不由侧首北望。
“那支秦军又是谁的部下?”
“阴差阳错之下竟帮我们引走了楚国左司马,这可真是好人啊。”
“希望他们没事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铚邑
“蕲公,今日可安好啊?”
清晨,李由走到一辆马车前,笑意盈盈的向缚在车上的男子开口。
那男子四十多岁,面容白净,方面短须,身着华服,颇有贵族气质。
只是随着这几天的赶路,他身上华贵的衣服早已破烂脏污,白净的脸上也满是尘埃泥土,看上去显得狼狈不堪。
蕲公抬起头,感受着身上紧紧捆绑的绳索,不由苦笑道:“缚太急,还请军候缓之。”
听到这话,李由哈哈大笑。
“若是缚的不急,让你这蕲公在半路上跑了,我的功劳又该到何处去寻?蕲公啊,你就忍忍吧,等回了秦国,我再给你缓缓。”
“来人,给蕲公喂食饮水,莫让蕲公渴着饿着。”
李由大笑着转身离开,留下被绑在马车上的蕲公满脸哀苦。
李由很开心,特别是每天一早和傍晚睡觉前,他都会来这辆马车前,取笑那蕲公一顿。
无怪乎其他,因为这个蕲公就是赤裸裸的军功。
李由看着他就高兴。
“有蕲公为证,大王一定会认可我,赏识我的。”
在如今李信惨遭大败的情况下,他李由不仅能率领残兵,转战数百里突破重围回去,还能抓获一个楚国县公作为战果。
这是什么?
这是众人皆败,唯我独胜啊!
在一堆败将的衬托下,岂不更显得他李由战功煊赫吗?
“我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绝不比那赵佗差劲。哼哼,特别是我这次抓了蕲公,有此功勋,不仅可抵之前弃军之罪。甚至在当今满目败绩的情况下,被大王特地褒扬,赐爵一级也说不定。”
李由一边吃着短兵递过来的干粮,一边尽情的放飞着思想。
“如果大王为我赐爵一级,我岂不就是右庶长了。”
“而那赵佗,他还留在平舆驻守,等到楚军攻过去的时候,他如果率兵抵抗,必定寡不敌众,会落个被楚军俘获或是斩杀的下场。如果他弃城逃跑,那就是一个弃城逃亡之罪,日后就算能活着回到咸阳,也少不了削爵抵罪。不管怎样,他都比不过我!”
“如此一来……公主,就是我的了!”
“哈哈哈……”
李由越想越开心,嘴里原本味同嚼蜡的干粮,在此刻仿佛也变成了美味珍馐。
周围的短兵皆一脸惊诧的看着自家军候,不明白他怎么吃个干粮,还能发出这种笑声。
特别是李军候脸上露出的那种“痴笑”,看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好在不一会儿,近两千士卒就吃完朝食,开始拔营启程,继续向着西北边的铚邑出发。
行了数里左右,前方探路的游骑屯长就拍马回来禀报。
“禀告军候,吾等已经探查过,铚邑附近并无楚军驻扎,城头守卒稀疏,缺乏防备,按吾等估算,邑中守卒最多两三百人。”
“好!”
李由大喜。
一切果真如他所料,楚国东境的城邑都将兵力拿去支援项燕了,城池本身反倒防守空虚,正是他一战破城的好机会。
他要像突袭攻破蕲邑一样拿下铚邑,到时候他们这支秦军又可大抢特抢,好几天都不用啃干粮了。
“要是能抓住铚公的话,我手上就有两个县公了。等到回了咸阳,这右庶长之爵定然稳了,嘿嘿嘿……”
李由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他让士卒暂停前进,休憩一会儿,准备等会儿发动攻城。
然后他走到一辆从蕲邑抢来的战车上,高高站立,转身向后,开始对着众士卒发表演讲。
“二三子,前方五里外就是铚邑了!”
“此刻城中防备空虚,守卒不过两三百人,吾等只需一个冲锋,就能将铚邑拿下,就像之前咱们突袭蕲邑时一般。到时候,吾等抢了铚邑的府库粮秣,抓了铚公,一把火烧了他楚国城邑,岂不美哉?”
“尔等接下来,当打起精神,待我军中鼓声一响,就要向前……额……”
李由激昂的演讲声戛然而止,他双眼愣愣的盯着远方,嘴巴大大的张开,脸上浮现惊愕的神色。
众秦卒正被李军候的演讲声刺激的热血澎湃,已经有人开始想象杀入铚邑城中吃肉喝汤的美妙场景了。
哪料到李军候突然就像遗矢到了一半,突然又憋回去一样,直接断了声音,让众人不由感觉难受极了。
有心思灵巧的军吏还以为是李由需要呼声捧场,便振臂呼道:“吾等勇往上前,必取铚邑!军候威武!”
众士卒一愣,也忙跟着那军吏振臂高呼道:“吾等必取铚邑,军候威武!”
在那阵阵呼声中,李由的脸色却越发难看,甚至向着恐惧转变。
他此刻站在马车上,比众士卒站得高,又是对着手下演讲,目光刚好能看到整个军队的后方。
李由能看到在这支秦军后方千米、甚至数千米的地方。
那里,有赤色的军旗出现,虽然因为距离远而显得很小。
但那刺目的红色,依旧唤起了深埋在李由心中的恐惧。
那一日,下蔡以北。
赤红军旗招展,铺天盖地的楚国大军蜂拥而来,车骑飞驰,步卒列阵而行,如同红色巨浪翻涌席卷,将他李由麾下的五千秦军冲击的七零八落,毫无抵抗之力。
那一天,是李由第一次率军打仗,第一次和楚军对战。
第一次,总是值得记忆的。
也是最容易被唤醒的记忆。
如今,一面又一面的赤色军旗出现在远方。
在那仿佛烈焰燃烧般的旗帜下,身穿赤甲的楚军出现了。
一个接一个,不仅是步卒,两侧更有车骑,数量仿佛无尽,远比他们的人数多。
这一幕,和昔日下蔡以北的那一幕何其像也。
“楚军!”
“是楚军!”
“敌袭啊!”
不仅是李由,此刻秦军士卒在察觉到自家军候的异样后,也不由回首望去,接着就看到了那支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后方的楚军。
一片混乱。
在李由依旧呆愣的情况下,有军吏试图组织秦卒们结阵防御,然而远处的楚军已经敲响了战鼓。
虽然因为距离的关系,那鼓声传到秦卒耳中,并不比雀鸟的叫声高多少,但那开始发动冲锋的楚军,却让所有秦人心惊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