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第489章

作者:瑞根

  汪文言离开之后,冯紫英又想了一想,说来说去还是履历资历和历练积累问题,自己才入仕不过几年,二十岁不到,难道还能出将入相?真以为还是甘罗十二拜相的时代不成?

  越想还越有些时不我待的感觉,真想尽早回到永平府去,催促着内喀尔喀人赶紧撤兵走人,这边各种事业都得要迅速搞起来。

  冯紫英已经准备尽可能的把水泥这个产业要做起来,尤其是从卢龙和迁安铁厂、炭场到两个县城,卢龙、迁安到榆关的水泥道路建起来,这样便不会受到雨季和冰雪季节的影响,充分将运输能力调动起来,这一点上也基本上获得了山陕商人们的支持,这也算是一个示范路线,可以极大的促进水泥用处展示和推广。

  如汪文言所言,万一自己在永平府待不了多久,起码也要把这些产业的基础给打下来,让后边人不至于人走政息。

第五十三章 名动京都

  冯紫英的担心并非无因。

  发展经济对于这个时代的地方官员来说并非职责,或者说起码冯紫英心目中的发展工商不是这个时代地方官府的职责,能挨边儿的也就是发展水利和农业,解决流民生计,增加税收,这能算得上是官府的职责。

  真正决定地方官员升迁的还是夏秋两季的赋税起运,包括诉讼在内的地方社会治安和教化,这几项才是官员们最看重的。

  冯紫英在永平府一力推动的开矿、建厂、商贸,其实归根结底只能算是增加了部分矿税和工商税,哪怕是在知府朱志仁心目中都还算不上什么特别重大的事儿,甚至在朱志仁心目中这恐怕是冯紫英交好山陕商人为自己腰包里捞银子的一种手段。

  所以一直到冯紫英和兵部合办的枪炮工坊生产出火铳并配备给了永平民壮时,朱志仁才开始重视起来。

  但蒙古人入侵不过是偶然事件,或许这一任是自己倒霉才遇上,所以当蒙古人退去之后,朱志仁不可能再多么重视这些事情,相比之下解决昌黎惠民盐场和倭人问题恐怕朱志仁都会更重视一些。

  所以冯紫英希望在自己离开永平府之前能把该做的都做起来,山陕商人还是有些能量的,只要把路子理顺,后续事宜他们可以和继任官员们来沟通,但冯紫英觉得如果能够有一个自己的人来继续推进未尽的事业,让永平府按照规划的路径发展下去,无疑是最好的。

  但这就涉及到人事的问题了。

  这不是自己轻易能插足的,即便是能通过齐永泰和乔应甲来运作,但是合适的人选自己手里却还真不多。

  能够决定永平府事务的官员算下来就三个,知府和同知,通判和推官各自也能勉强算半个,加起来就三个,但后两者的权力明显小于前两者,而同知比起知府来又要逊色不少。

  朱志仁的任期估计很快就要到了,最迟明年初就要离开了,这也是朱志仁盼望已久的,而且冯紫英也知道朱志仁已经在积极活动,谋求能回京中干一任京官。

  在永平府这几年里,虽然显得相对弱势,但是作为知府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朱志仁挣的银子也不会少,所以他现在谋求的就是回京中干一任京官,哪怕是轻闲一些,谋个好名声,日后致仕也能遗泽地方。

  朱志仁一走,接替他的官员也基本上是从四品以上的,可以是升任而来,也可能是平调而来,冯紫英所能接触到的基本上没有谁能达到这个层面,他的同学们比其他来尚有相当大的差距,遑论四品官员?

  现在他的同学大多都是三甲进士出身,一般都授官正七品,二甲进士出身则可能授正六品,要想骤然升到自己的正五品同知位置上来,哪怕是外放升任都明显不可能,倒是在正六品的通判位置上可以考虑一下。

  冯紫英摇摇头,这等事情还要等到年后去了,朱志仁离开,谁来接任知府,日后还需要和这个新任知府打交道。

  朱志仁配合很默契,那是建立在一定条件之下的,换了一个新任知府万一有不一样的想法,那就很难说了。

  冯紫英这两日没法离开京师城,虽然兵部那边没有说什么,但是他还是明白无论是皇上还是兵部两位大佬都还是希望自己能留在京师城中。

  他们固然也有安排,但是多一重保险,哪怕能起到那么一丝一毫作用,总比没有的好。

  卫若兰和韩奇的邀请总算是让冯紫英可以稍微轻松一下。

  这在京师城中呆着,走不能走,有没有其他事情,去拜会几位师长似乎又容易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联想,想去贾府,又担心那一晚的事情会被人觉察出一些端倪来,呆在府里一天半天可以,再久就有些难受了。

  冯紫英抵达镜园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虽然还未曾落雪,但是初冬的京师城已经足以让人穿棉袄外出了。

  马车在镜园门外停下,瑞祥进去在角门上交涉了一番,马车便进去了。

  镜园是建在积水潭南岸的一处园子,这里原来前明一个官绅的园子,和前明徐达幼子徐增寿建的定园比邻而居,面积虽然不大,但是却因为建有一个巨大的望台,可以临湖北望,风景极佳,所以也极受欢迎。

  从元熙年间开始,城中高门大户便喜欢在积水潭两岸购地建园子,作为休息的别墅所在,而随着兴衰更替,许多官员也好巨贾也好,落马的,破落的,病故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所以这些园子大多都不知道更换了多少次主人了,有时候三五年又换一轮。

  这里紧挨着浣衣局,据说早前亦有浣衣局一些被发配到此的犯妇想要逃出浣衣局的牢笼,便利用夏日夜间泅渡而出,逃到这些园子中。

  因为这些园子大多是高门大户所有,便是兵马司和巡捕营的人来查访也需要看几分眼色,所以大多是查后无果,而这些逃出的犯妇女子许多甚至就摇身一变成为这些达官贵人的侍妾,又或者走上艺伎戏角之路。

  总而言之这些似是而非的传奇故事也是把积水潭两岸的这些园子更是烘托得更加离奇喧嚣,让无数外地来的官员商贾趋之若鹜。

  而还有一些园子索性就被人买下,设立戏台和宴厨,成为类似于后世私房菜和私家戏班一样场所,当然也免不了就有些其他味道的场子加入进来,变得更加活色生香。

  比起名声更大的粉子胡同来,这里无疑消费层次和档次上都没有可比性,私密性也更加好。

  可以说,能在这里请客的,非富即贵,而且基本上都需要提前预订,因为像这种园子基本上每日定时只接待一拨客人,所以花销极大。

  冯紫英还是第一次来这等场所,以往他也接到过无数次的文会诗会邀请,因为自己底气不足,所以他基本上都是“大义凛然”的拒绝了,只说更倾心于时政策论,对诗文敬谢不敏。

  不过今日和卫若兰、韩奇相聚却不需要,都是老熟人,虽然这一两年走动少了一些,但是有着大观楼这层关系牢牢捆绑着,倒也稳定。

  棕红色锦幔将整个高台三面都包裹了起来,高大的木柱,华贵的布幔,打扮入时的歌伎,精制的戏台和正在准备的戏班子,侧面却还是星星点点可见画舫的积水潭,加上从后院鱼贯而入送进来的菜肴,冯紫英估摸着这一晚消费不会低于二百两银子。

  这才是京师城中上流社会最纸醉金迷的一幕,冯紫英并非没有感受过,只是这几年自己似乎一下子就距离这些东西远了起来。

  “紫英,可太难得请动你了。”卫若兰乐呵呵地道。

  冯紫英坐了主宾位,韩奇和卫若兰分列两边儿,“怎么,没见也俊兄?”

  韩奇和卫若兰交换了一下眼神,“也俊兄父亲身体一直不佳,所以他也要回去当孝子,这几日一直未曾露面。”

  冯紫英微笑不语。

  陈继先已经许久没有露面了,应该是蒙古人突破了密云怀柔一线之后,他就消失在京师城的公开场合,对外声称是足疾难以起身,但是冯紫英却知道陈继先活蹦乱跳,几乎每日都在军营中,甚至连家都未曾回过。

  “那也俊兄倒是该好好回去表现一下。”冯紫英很随意地道:“子琦,若兰,蒙古大军尚未退去,城中百姓人心惶惶,你我还在这里饮酒作乐,你二人倒好,万一小弟被御史弹劾,岂非无妄之灾?”

  “紫英,小民人心惶惶,正需要像你这样的英雄人物做表率,饮酒作乐,坐看风月,反倒能向京中士民证明我大周气定神闲,丝毫无惧,……”

  韩奇的话里有几分调侃揶揄,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这两日里冯紫英可谓名声再度上了一层楼,在迁安城阻击内喀尔喀和科尔沁联军,让敌军折戟迁安城下,不得不败退北返,结果却把三屯营的京营八万大军揍得满地找牙,俘虏数万,这等反差委实太让人无法想象了。

  尤其是京师城士民想起平素里那京营将士操演何等光鲜耀眼,怎么却遇上蒙古人却变成了如此狼狈不堪,心在竟然沦为了俘虏,还需要缴纳赎金才能赎回来,这等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也让京营的形象一落千丈。

  而本来就誉满京都的小冯修撰现在就更是气势如虹,口碑相传,哪怕是在这等园子里的艺伎歌姬和戏角儿们口中,都成为了一个万人仰慕的传奇人物。

  “是啊,紫英,子琦说得是,不信你看看待一会儿我们请到的江东琴神苏妙,一样会拜倒在紫英的豪气英名之下。”

  卫若兰话语里也有几分艳羡,昔日和自己一样在国子监混日子的同学,怎么就在这短短六七年间如脱胎换骨一般青云直上,甚至连江南来的名妓琴神苏妙开始拒绝来镜园,但听到邀请到了冯紫英,最后都欣然应允。

第五十四章 琴歌双绝

  苏妙?冯紫英愣怔了一下,江东琴神?咋这么耳熟呢?仔细想了一想,确信自己记忆中没有这个人,而且明末秦淮八艳中好像也没有姓苏的吧?

  算一算时间线,秦淮八艳中绝大部分现在都还没出生呢,当然历史已经发生偏转,没有前世历史中明末的秦淮八艳,没准儿也会出现这个时代的大周秦淮八艳。

  琴神,苏妙,看来应该是才来京师不久的江南名妓,能一下子在京师城中闻名遐迩,被卫若兰和韩奇都趋之若鹜,甚至用来专门邀请招待自己,足见此女的不凡了。

  “若兰,子琦,有点儿夸张了,你们俩出面,京师城中亭台楼榭坊,哪家姑娘还能邀请不到?我这名声,你说要在永平府可能管点儿用,在这京师城中,那就泯然众人矣。”冯紫英笑了起来,然后压低声音道:“都说京中三品满地走,四品多如狗,我这五品官,人说潘金莲遇见西门庆时落下支窗的竹竿如果是换了在南熏坊或者小时雍坊随便拿条胡同里落下来,那肯定就是打中一个五品官,而且多半还是正五品,……”

  《水浒传》作为传奇话本小说中的一大经典,在前明时期就已经在坊间茶馆中被说书人广为传唱了,而西门庆和潘金莲的偶遇就是潘金莲支窗子的竹竿落下打中了西门庆,然后就是奸夫淫妇干柴遇烈火,一拍即合,这些故事都被人们耳熟目详。

  冯紫英用竹竿脱落之地换在富贵人家云集的京师城南熏坊和小时雍坊会打中五品官的调侃固然是自嘲,但是也说明这京师城中五品官真的不算什么。

  冯紫英的自我调侃倒是把韩奇和卫若兰逗得哈哈大笑,但是韩奇脸色一板,“紫英,你这实打实的正五品都被你自己说得这么不堪,那我爹一个正七品,那不得连门都不敢出去了?”

  “呵呵,子琦,令尊可是京官,和我这外埠土鳖可不一样,没准儿这前脚踏出门,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能一锁链把我给弄进大监里去关着。”冯紫英也哈哈大笑。

  “谁敢把你这个名满京都的小冯修撰给关进大监里,那真的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韩奇摇摇头。

  他知道冯紫英是自谦,虽说外埠官员在京师城中没地位,但是那也要看人看品轶,三品的官员进京,一样架子比谁都大,冯紫英这样在京中名声极盛的,五城兵马司和巡捕营中人,哪个又不认得?

  “紫英,你是不知道这苏妙,才来京中不到一个月,那就已经名噪一时了。”卫若兰显然对这苏妙印象极佳,或者几位热衷,估计这邀请苏妙也是这家伙一门心思促成的,没准儿就是他自己想要一亲芳泽,却是托了自己的名头来邀请。

  “看来我在永平府荒郊野地的确孤陋寡闻了,江东琴神,那这位苏妙姑娘是哪儿的人?杭州?苏州?湖州?”冯紫英也有些好奇,能号称琴神可不简单,贾元春便是荣国府中最擅长抚琴的,琴技超凡,府里边下人便有人说过元春是琴仙,不过冯紫英无缘得闻。

  江东是个老地域名词了,和江左相若,不过现在基本上不用江东这个词儿,而用更广泛的江南来代指。

  “苏姑娘是杭州人,出身来历很神秘,她本人也从不愿意提及,……”卫若兰滔滔不绝,“两年前苏姑娘出道,在杭州青山楼出道,一举成名,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和杭州知府都是为之痴狂,后来苏姑娘游历到金陵,金陵知府贾化在弹铗阁连坐三日,就是为了欣赏苏姑娘的琴技,甚至被南京都察院御史弹劾其荒废政事,痴恋歌伎,……”

  “哦?这么厉害?”冯紫英没想到连贾雨村这厮都被这苏妙给迷住了,难得。

  “那不是怎么的?苏姑娘一到京中,便在明月楼独奏,忠顺王爷带着一大帮子人替她张目,全城上下士绅官员,豪商巨贾,尽皆风靡,……”卫若兰一副与有荣焉的架势。

  “既然如此紧俏,为何若兰兄又能请到?”冯紫英笑了起来,“小弟可不认为就凭着小弟名头就能请到,这么多人追捧,只怕这苏妙的预订早就排到十天半个月后了吧,哪有若兰兄一去就能请到的?或者若兰兄打出了长公主的名头?”

  卫若兰头摇得拨浪鼓一样,“若是打出母亲名头,我回去还不得给打断腿,那也是因为有几个原因,……”卫若兰很有点儿要献宝的架势,拿足了腔调,“一是苏姑娘来了京中也有两月了,热度稍减;二是外边儿蒙古人大军压境,京中气氛稍紧,京中官员都怕被御史弹劾,所以有所收敛;三是,和苏姑娘齐名的琴歌双绝的另一位歌仙孙瑾来京了。”

  琴神歌仙?苏妙孙瑾?冯紫英一时间有些乱了,他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什么,但是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但到最后他还是只能接受。

  历史本来就偏航了,大周有过么?我们看到的历史不过是历史洪流中一个偶尔碰撞激荡后无数个分支衍生发展出来的而已,任何一颗小石子丢入大潮中,没准儿都能激荡起一些变化,进而让流水的细节发生变化。

  亿兆子民也就在这种洪流中演变出大体相似但是细节已变的每个时段表演罢了。

  “歌仙孙瑾?”冯紫英下意识的揉了揉脸颊,用不确定的语气道:“琴歌双绝,琴神歌仙?这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呵呵,紫英,人家江南人士都是嗤笑我们京师人是土鳖了,没见过世面呢,我和子琦先前也有些不服,咱们京师城也不是没有人才,吹得那么厉害,那是井底之蛙罢了,但是苏妙苏姑娘来了之后,一曲压倒万千,我不得不承认这苏姑娘的琴技神乎其神了,然后前日里我又去明月楼一闻孙姑娘的歌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只能是她了,我听说柳二哥也打算邀请孙姑娘在大观楼一展歌喉呢。”

  卫若兰对于冯紫英的态度似乎在预料之中,之前谁都是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抬高自己身价,但在见识过之后,才明白这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的区别。

  “好,好,好,若兰,既然你吹得这般神乎其神,待会儿我倒是要好好听一听,看看这位苏姑娘的琴技,至于说那位歌仙的歌喉,小弟恐怕就没有机会了,这两日估计小弟就要返回永平府了。”冯紫英笑着道。

  “哦?紫英你要回永平府了?这边事情处理完了?”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奇终于接话了,很显然他对冯紫英此番回京更感兴趣。

  “早就该回去了,不过是朝廷有意要小弟暂留罢了。”冯紫英态度平静,“兵部今日就有了消息,黄得功部已经抵达曹家寨和李如樟部汇合,古北口那边局面会有所缓解,相信察哈尔人应该呆不长久了。”

  “紫英,你就是因为这个在京中呆着?”韩奇手里玩弄着茶盏,目光闪烁,“我听说好像不止于此吧。”

  “子琦,有些事情知晓就好,……”冯紫英不咸不淡地道。韩奇之父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勇士营、四卫营,加上五城兵马司和隶属于五城兵马司的巡捕营算得上是京城内仅次于京营三大营的武装治安力量,而且锦乡侯的韩家人脉也不浅,自然也是能觉察到一些端倪出来。

  听得冯紫英言语,韩奇脸色一变,压低声音:“紫英,真的……?”

  “子琦,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了,都过去了,没有发生的事情,谁能说是真是假。”冯紫英淡然道。

  韩奇听得冯紫英说都过去了没有发生,心中一直紧绷的心弦顿时松了下来,忍不住靠在椅中,原本有些沉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好,冲着紫英带来的好消息,今晚我请客。”

  “哟呵,真的?”卫若兰也听到了冯紫英和韩奇的对话,但是很显然他要迟钝得多,还在琢磨二人究竟在打什么哑谜,突然听得韩奇说他今日请客,自然高兴起来,“好,子琦,这可是你说的,先前你还嫌贵了,这会子怎么了?”

  韩奇笑笑不语。

  冯紫英也能感受到昔日两位伙伴的变化,韩奇很显然成熟更快,其叔韩尚瑜虽然在三屯营一战中侥幸逃脱,但是伴随着京营势力的大减,韩尚瑜日后多半也是要被追究责任的,而这又势必影响到其父,锦乡侯虽然也是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角色,但是并不算特别出挑,这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就看如何来运作了。

  冯紫英此番来参与赴宴,一方面固然也如先前所说提振京城中民心士气,看到小冯修撰都能在镜园莺歌燕舞,嬉玩高乐,那么大家心里都能放心一些,真要局势紧张,小冯修撰焉敢如此?

  另一方面韩奇求上门来,他也要个昔日伙伴几分薄面,韩尚瑜的事情还不至于太糟糕,好歹他起码比那些直接俘虏的一大帮子武勋们强不是?

第五十五章 疑点

  二人没有直接谈韩尚瑜的未来,但是冯紫英却能理解韩奇的担心和此番来意,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蒙古兵退兵之后了。

  可以说蒙古兵在顺天府滞留时间越长,给顺天府造成的损失越大,那么日后这帮京营将士受到的处置结果就会越糟糕。

  当然这里边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韩奇之父是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一旦边军入城,那么城中局面会演变成什么样子,无人能预测,但毫无疑义现存京营中的五军营和神枢营,还有四卫营和勇士营以及五城兵马司和所属巡捕营,都会被卷进去,到时候可能就是血流漂杵人头滚滚也未可知。

  没有谁愿意见到那一幕,尤其是像韩家这种既是武勋,但是在武勋中又属于末流的家族,更不愿意掺和到这种动辄抄家灭族的动乱中去,能安稳地渡过这种危险局面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也是为什么韩奇在得到冯紫英肯定答复之后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韩家真的掺和不起这种大场面。

  伴随着歌伎们纷纷登场,后边的菜肴也开始陆续端了上来,宾主都只有三位,另外在一边略远处还空了一席,倒是让冯紫英很好奇,“子琦,若兰,还有谁要来么?”

  “呵呵,紫英,这是苏姑娘的座位。”卫若兰笑嘻嘻地道:“苏姑娘虽然是邀请来为我们抚琴一曲的,但是却不能以寻常歌姬视之,所以我特别安排一张位置,以便于苏姑娘抚琴之后休息时也能进餐。”

  没想到卫若兰考虑如此周到,冯紫英倒真的是要对这家伙刮目相看了,当然并不是对他的细致周到,而是对他如此痴迷苏妙,简直颠覆了冯紫英的印象,一介歌伎,居然如此待遇,这太夸张了,这从韩奇摇头苦笑的表情也能看得出来。

  卫若兰可是长公主之嫡子,虽然读书不成,但是在京中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红楼梦》书中一度还说他和史湘云谈婚论嫁,不过现在好像没有这个迹象了,史家的表现越发不堪,卫家哪里可能看得起史湘云?

  对卫若兰的表现冯紫英有些失望,这家伙好像比起几年前变化不大,而韩奇显然成熟了许多。

  当然这可能是各人家庭情况的不一样决定了这种局面,韩家作为武勋处于一种四面都是敌友莫辨的微妙状态下,随时随地都需要仔细观察和辨析风向变化,进而做出符合家族利益的行为和决定。

  而卫若兰背靠自己母亲作为长公主的特殊优势,只要不刻意去谋求什么,那么无论是皇位更迭还是内阁重臣易人,对他们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

  “若兰,你可真的是体贴入微啊,怎么,打算把这位苏姑娘纳入房中私藏?”

  这等歌伎要入长公主府邸,恐怕难度不小,卫若兰这性子恐怕也不敢和其母两个叫板,冯紫英不相信卫若兰有这样的胆魄,更何况现在卫若兰都还未定亲,在他这个年龄已经很罕见了。

  “他敢?若兰倒是魂牵梦绕,可是那也只敢想想而已。”韩奇解除了心中的包袱,也顿时变得活跃起来,“真要敢有非分之想,长公主还不真的要把他三条腿打断了?”

  卫若兰脸一红,“子琦,你何尝不仰慕孙大家?却在这里说起我来了。”

  “我虽然仰慕孙大家,但是也只仰慕而已,哪里像你会这般痴迷苏大家?有这工夫,不如让家里好好替你寻一门婚事,长公主和你父亲都已经四处托人了,你还不如主动寻个自己觉得满意的,再去找人来说通你母亲父亲,也省得日后自己在家中受憋屈,看看紫英现在的情形,连出来都难了,这等日子何等难煎熬?”

  韩奇顺便打趣了一下冯紫英。

  “子琦,我不愿意出来,这可和内人无关。”冯紫英摇了摇手指,“咦,有人来了,……”

  卫若兰和韩奇的目光都落在了冯紫英面孔朝向,卫若兰甚至还站了起来,“苏大家来了。”

  冯紫英一双眼眸落在姗姗而至的这名女子身上。

  女子打扮很素淡,一袭乳白色的丝麻长裙,淡青色的滚边双重丝绣,让整个长裙多了几分飘逸剔透的神采,一件湖绿色的滚毛坎肩把略显瘦削的身体勾勒得更为精致窈窕,外罩一件白里红外的带帽斗篷,步履之间,盈盈动人。

  不过这一切和那张脸相比,都显得黯然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