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如此多骄 第527章

作者:嗷世巅锋

  王子腾若是离得近些,譬如在天津卫练兵,焦顺说不定还真有保全他的心思。

  但王子腾的根基却是在两广,还净是些水军,正所谓远水解不了近渴,焦顺可不想干那便宜捞不着,还平白惹一身骚的勾当。

  ‘娘子’二字显然应了探春的心思,她原本稍显刚硬的五官顿时柔和了不少,想了想,又道:“这回出事儿的虽是东跨院,但当初大观园内也曾因月例银子闹出过风波,依我看这府里合该再设法开源节流才是。”

  “最好仿效这回遣散戏班的做法——不拘是哪里的丫鬟,若有想另谋高就的,只管放出去便是。”

  焦顺正不知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忽见探春眼波流转看了过来,口中道:“内中若有和云妹妹相熟的,倒也不仿比照这回,转去焦大哥府上——譬如……平儿姐姐。”

  原来是这么回事!

  焦顺近日正发愁怎么让王熙凤兑现诺言呢,不想这三姑娘竟替他想到了头里去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诸芳流散【下】

  贾家祠堂。

  贾琏一手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膝盖,一手拿筷子在盘子里混乱拨弄着,直把那糟鹅掌鸭信翻来覆去搅了个遍,也没寻着可心的,索性把筷子往箸枕上一搭,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嘶~”

  因是辛辣的高度白酒,他吐着舌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再顾不得饭菜合不合口,先夹了些鸡丝核桃,又挑了一筷子碧梗米,好容易压下喉头的酒气,便随手将筷子一丢,仰躺在椅子上两眼望着屋顶,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下午贾政吐血的时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因此被关到祠堂后老老实实跪了一下午。

  初时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贾琏自责的不行,觉得自己闯了大祸。

  后来又开始恼恨邢氏——虽然他其实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次是邢氏故意设套陷害自己,但这并不妨碍琏二爷把错处推到别人身上。

  再往后,因那两条腿跪的发酸,他渐渐的便又恼恨上了贾政,觉得这二叔如此偏听偏信,保不齐真是想拿下自己这个长房长孙,好让宝玉顺理成章继承荣国府。

  哼~

  自己都像父亲一样偏居东跨院了,他们却还是这么不依不饶苦苦相逼!

  列祖列宗泉下有知,只怕也不肯答应吧?!

  至于吐血……

  二叔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病根儿分明出在那些虎狼之药上,二婶的事情也造成的影响也不小,缘何就只怪自己一人?

  再说了,先前宝玉下狱的时候,事情不比今儿这阵仗大多了?那时候怎么不见他吐血,放着亲儿子的事情不上头,偏因为自己这侄子着急上火,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哼~

  他会演戏,咱琏二爷也却不是傻子!

  经过这一番心理活动,再加上两条腿也着实跪麻了,贾琏也没等人劝,就自顾自爬起来了。

  不过他到底还是有些胆怯,所以没敢擅自离开祠堂,只是命小厮们弄了一桌酒菜来。

  但毕竟是仓促弄来的,且几个小厮也怕被人瞧见,结果菜不对口,酒也不对口,再加上这祠堂里阴气森森的,闹的他还没怎么下筷子,就先倒了胃口。

  正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忽然就听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院门口就亮起了煤油灯。

  贾琏一个激灵跳将起来,撩起袍子做好随时要跪回去的准备,压着嗓子问:“是谁来了?”

  守在门口的小厮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两眼,回头道:“好像是二奶奶来了。”

  贾琏眉头一皱,没好气道:“她来做什么?”

  有心想要坐回去,摆出个强项令的姿态给王熙凤瞧,但想想到自己毕竟是‘戴罪之身’,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只是负手而立,板起脸来等着王熙凤进门。

  “哎呦~”

  不多时,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二爷在这儿逍遥快活呢?怎么着,用不用我把你那些庶母请来,陪着好生高乐高乐?!”

  贾琏早料到她不会有什么好话,故此倒也没恼,只是板着脸抬眼看向了门外。

  就见王熙凤一脚门里已角门外,一手扶着门框一手叉着蛮腰,平素风流婉转的眉眼间尽是鄙弃,但和当初抓奸自己与鲍二媳妇时相比,却出奇的没多少愤恨之色。

  是了,这婆娘如今眼里头只有权钱二字,那还在乎男人那点子风流韵事?

  这般想着,贾琏自觉底气壮了不少,当下反驳道:“别人说这话倒罢了,你怎么也说这话?你难道看不出来,这分明是太太设套,想要把咱们两个从东跨院里赶出来!”

  他说的自己都信了,咬牙切齿的发狠道:“你要是个明白的,这会儿就该跟我一起对付太太——大不了等摆平了她,东跨院里的事情都是你说了算,我只要有戏看有酒吃,别的一概不管!”

  别说,后边这两句诱之以利的,倒还真让王熙凤高看了他一眼。

  不过事到如今,她即便和邢氏闹翻了,也绝不会再上贾琏这条贼船——若不然,焦畅卿那边儿头一个就不肯答应!

  再说了,贾琏轻而易举就中了圈套,这样的猪队友还不如没有呢。

  因此只端详了贾琏两眼,她便又冷嘲热讽起来:“呦,瞧二爷这委屈的,快跟我说说,是太太硬把人塞你怀里了,还是她给你们灌了合卺酒?二爷告诉我,我这就上衙门给你喊冤去!”

  “你、你!”

  贾琏气的抬手一指王熙凤,可没等王熙凤有什么反应,他又颓然的瘫坐到了椅子上,啪啪啪连在茶几上拍了几下,忍气吞声的问:“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样。”

  王熙凤脸上的假笑瞬间敛去,斜藐着贾琏冷冷道:“我过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事情暂时压下去了,对外就说你与庶母互相殴斗。”

  “殴斗?”

  贾琏先是一愣,继而欢喜道:“没错、没错,当时那妇人找我讨要月例银子,因我不肯给她,便上来拉扯纠缠……”

  “是不是把你的衣服都扯松了?”

  王熙凤嗤鼻一声。

  “嘿、嘿嘿……”

  贾琏讪笑两声,旋即又紧张起来:“太太费了这么些心思构陷我,真肯答应就这么算了?”

  “本来是不肯答应的,但我跟二太太苦口婆心,焦畅卿也跟着解劝了几句,她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

  “焦畅卿?焦顺?”

  贾琏听到这里,不由纳闷:“这跟他又有什么干系?”

  “干系大了!”

  王熙凤道:“若不是他答应借银子给太太周转,太太怎肯善罢甘休?只怕非要把事情闹到尽人皆知不可!往大了说,这回焦畅卿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贾琏听了这话,心里头反倒觉得有些发堵,想当初那焦顺不过是区区家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谁成想短短数年间竟就乾坤倒悬。

  自己这做主人的,反倒要仰仗他来保命……

  不过他也知道焦顺现今不比从前了,轻易得罪不得,因此虽然心里头不自在,还是勉力堆笑道:“原来如此,不知畅卿可还在府里?若在,我这就去当面道谢。”

  “因云丫头担心老太太,所以今儿夫妻俩宿在客院了。”

  王熙凤随口一答,旋即却道:“不过当面道谢就免了,有一桩事情,你只要答应就算是两清了。”

  “什么事情?”

  “这府里因为月例银子的事儿,已经闹过两回了,说到底是因为家里开销太大入不敷出,所以方才太太们提议精简些人手,不拘是丫鬟小子,若有想另谋高就的,便都放出去了事,或者将身契转给别家。”

  听是这事儿,贾琏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第一时间想到要拿那些庶母们开刀。

  到时候先把那几个老丑的送走,年轻的留下来以观后效,若还敢站在邢氏那头,便再捡不称心的送走几个,届时剩下的还敢不乖乖就范?

  想到美处,他不由连连点头道:“早该如此了、早该如此了,依我看东跨院里就该好好整治整治,把那些有二心的、认不清局势的,统统赶出去!”

  “哼~”

  王熙凤隐约猜到了他的心思,鄙弃的冷哼一声,又道:“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我肯定要以身作则,若是动了你那些个心肝宝贝,可别怪我没提前告诉你。”

  说着,转身欲走。

  “等等!”

  贾琏忙起身喊住了她,追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几个贴身小厮,你也要裁掉不成?”

  “这还说不准。”

  王熙凤回头道:“但我身边肯定要先裁掉几个。”

  本来说到这里就足够了,等把平儿送去焦家再先斩后奏不迟,但王熙凤略一迟疑,却还是选择了当面点破:“譬如平儿,我已经问过她了,她想转到焦家去。”

  顿了顿,又似笑非笑的补了句:“给焦畅卿做姨娘!”

  “什么?!”

  贾琏惊的瞠目结舌,半晌才如梦初醒,跳脚道:“这怎么成?!她、她可是我的人!”

  “有名分吗?”

  王熙凤冷笑反问。

  “这……”

  贾琏气势一馁,但很快又恼道:“还不是你一直拦着,若不然我早给她名分了!”

  “你想给,人家还未必想要呢。”

  王熙凤道:“反正这事儿已经说定了,她自己愿意,太太们也都点了头……”

  “不成!”

  贾琏咬牙打断了她:“我这就去找焦畅卿把话说清楚!”

  说着,迈开步子怒冲冲就要往外闯。

  王熙凤非但不拦着,反而侧身让开了去路。

  但正因如此,贾琏走到门口反而迟疑起来,盯着王熙凤打量半晌,忐忑道:“你、你不拦着我?”

  王熙凤冷笑:“平儿要攀高枝儿我都没拦着,我拦你做什么?”

  她是气焦顺方才推三阻四,不肯为王家排忧解难,又嫉妒平儿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到焦家,所以巴不得贾琏过去搅闹一番。

  但贾琏见她这等态度,却反倒瞻前顾后起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踩了陷阱。

  犹豫再三,他最终转头重又坐回了椅子上,色厉内荏的道:“且不急,老太太和叔叔让我在这里面壁思过,我怎好擅自离开?还是等腾出功夫,再找他理论不迟。”

  “嘁~”

  王熙凤听了不由嗤笑,旋即再不看贾琏一眼,转头带着丫鬟仆妇扬长而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贾琏的脸色就垮了,默然半晌,便开始自斟自饮起来。

  正所谓酒入愁肠愁更愁,平儿的事情他是越想越觉得窝火,偏这时候守在门外的隆儿,悄默声凑到了近前,一边帮他斟酒,一边拱火道:“怪道平儿以前经常去焦家走动,原来那时候就想着要攀高枝儿了。”

  “屁的高枝儿!”

  贾琏大怒,拍案怒斥道:“他焦顺算什么高枝儿?再高能高过荣国府去?!”

  “是小的嘴笨,爷您别往心里去。”

  隆儿忙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打量着贾琏的脸色,又悄默声退出了门外。

  然而贾琏这回却也彻底坐不住了。

  攀高枝儿的说法大大伤了他的自尊,而且这边儿刚要开革丫鬟小子,平儿就决定要去焦家做姨娘,这若不是早有勾连,岂会如此?

  这么说……

  那狗奴才岂不是早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想到平儿那傲人的姿色身段,这些年因被王熙凤所阻,连自己都没猫着上手几次,不想却被焦顺个粗坯给……

  贾琏猛地一把抄起酒壶,对着壶嘴儿狠灌了两口,然后就这么抓着酒壶怒冲冲的夺门而出。

  “二爷,您这是……”

  “滚!别跟着我!”

  他就这么一路摸着黑到了客院里,正欲借着酒劲儿闯进堂屋,与焦顺理论理论。

  忽听里面史湘云一声惊呼:“太子府詹事?”

  “是少詹事。”

  又听焦顺更正道:“太子府詹事是正三品,哪那么容易就轮到我头上——估计等皇上重新亲政,就该立繇皇子为太子了,到那时我这工学祭酒也还没坐稳一年,能加封四品少詹事就已经是天大的殊恩了。”

  只听了这两句,贾琏原本已经触及到门帘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皇上要立太子了?

  焦顺要做太子府詹事?!

  即便贾琏对于官场不怎么上心,却也知道太子府詹事作为从龙之臣,未来前途是何等的不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