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宝玉也往前迎了半步,笑着作揖道:“听说是王爷要来,我便自告奋勇做了司仪。”
北静王与他私交甚密,虽知道这话不尽不实,却也断不会拆穿他,反将他引见给了身后的官员,又刻意顺着他脾性铺垫,引得他妙语连珠口若悬河。
那乌西、茜香的使者且不论,随行的各衙门官员,多被这豪门公子的风采所慑——即便有一两个例外的,听说是贵妃亲弟当面,也忙都隐了锋芒和光同尘。
这也正是焦顺将他推到前台的缘故。
若没有这么个‘祥瑞’在,以焦顺在士林里狼藉的名声,少不得要跳出一两个不合时宜的主儿。
那西夷对这次考察的重视程度,显然还在朝廷官员之上,命翻译操着生硬的官话细向宝玉问明工艺流程,又反复确认了成本,便催着匠人们赶紧演示。
经过一再的精简,这提取煤油的过程并不算复杂,只是沉淀的过程需要大半日的时间。
故此在进行到这一步之后,西夷留了两个人守着,免得夏国再动什么手脚,然后主要的首脑就随着阿道夫斯公爵和北静王,进到了大堂里,摆开了继续谈判的架势。
焦顺身为地主,又是首倡之人,自也敬陪末席,受命发表了些点题的言语。
单论明面上的风头,他倒还不如宝玉。
但谁不知道这件事就是焦顺起的头?
若真能就此打破双方谈判的僵局,这功劳名声谁也夺不去!
再加上那初见成效的勤工助学,在座众人哪还不知道,这贱奴出身的粗鄙之人,只怕是又要生发了?!
这扯皮的谈判一直持续到了下午。
眼见外面提进来一桶清澈煤油,那阿道夫斯公爵立刻喊了停,命人拿出夏国送的油灯,亲自倒了油料进去,就在这大堂上点燃。
眼瞧着那火苗顺着灯芯窜起老高,他脸上禁不住显出喜色。
此物论利润自比不得Y片等物,但胜在量大持久,殖民地的人工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且这灯、油非只是能卖到夏国,欧美等地亦不愁销路。
里外里一盘算,这买卖倒确实干得过。
只是由乌西国出银子,贴补夏国百姓买煤油灯的事情,还是要据理力争一番的,最好只是象征性的出一些,全额补贴绝对不成!
于是此后数日,此事便成了双方角力的焦点。
虽仍是僵持不下,却好歹不似先前那般各说各话,而是彼此讨价还价——既肯还价,这买卖自然也就有的做。
……
两国和谈是时下最重要的军国大事,消息自是直达天听。
当日在工部衙门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很快就禀报到了隆源帝面前。
隆源帝看罢,当夜便摆驾元春宫中。
将那内务府送来的奏折,递到元春手上,开怀笑道:“好个焦顺!亏他能从大处着眼、以细处破局,既不曾僭越卑微本职,又能为朝廷大政分忧——朕当初不过是无心插柳,不想竟就歪打正着,选出这样的人才来!”
元春原本想着谨守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可架不住隆源帝三不五时的总要拿朝政烦她,一来二去的,也只能被迫少了顾忌。
何况先前还曾听闻,此事与自家胞弟有关,就愈发按捺不住好奇,接过那奏折仔细阅览了一遍。
见宝玉在期间果有露脸,且多得在场官员称赞,贾元春心下先暗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嘴里却道:“都是陛下慧眼识珠,那焦顺自幼在我们家里,荣国府上下也只是等闲视之,若非陛下超拔,只怕这辈子便要埋没了。”
“哈哈……”
听元春归功于自己,隆源帝哈哈一笑,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道:“你那弟弟也是极好的,我听说他最近时常跟在焦顺身边,学些格物致知的道理?”
“唉~”
贾元春情知是到了关键时刻,忙摆出一副发愁的模样,叹道:“他虽有些小聪明,却不肯用功苦读——父亲生怕她行差蹈错,这才把他交给顺哥儿帮着调理,想着若能学些实业兴邦的手段,多少也能做到经世济民。”
说到这里,她微微摇动一头珠翠,苦恼道:“只是……”
“只是怎得?”
“只是他虽喜欢这些,却多半只是兴趣使然,未必能有什么经世济民的心肠念头。”
“哈哈……”
隆源帝又是一笑,手上也揽的更紧了些,随即正色道:“我倒觉着他这样就很好,这世上也不是个个都得济世救民,似宝兄弟这般兴之所至别无所求,也未必不是一桩乐事。”
只这一句宝兄弟,就已经是极大的恩荣了!
贾元春心下暗暗欣喜,又想着这事儿多亏了焦顺帮衬,且一大家子人好容易出了这么个出头,往后倒要嘱托国公府里,凡事多听那焦顺的建言才是。
正想到这里,隆源帝也说起了焦顺:“那勤工助学的法子,后面虽还未见如何,但勤工的效果已是确认无疑了,只这两个月里,增产就足有四成上下——等那学业有成的做了官吏,成了榜样,说不得还能再增产些!”
“且他又自太祖语录中发掘出了煤油,既促进了两国和谈进程,又能普惠民间百姓,有这两桩破格的功劳在,倒又可以升赏一番了。”
“这……”
贾元春闻言不由担心起来:“他本就受各方所忌,且为官不过半年,若再破格升赏提拔,只怕愈发要引得四方非议了。”
“那又如何?我当初安排他在工部,正是要借他力排众议!”隆源帝不以为然:“若能藉此打破积弊,助力于朕完成革新工业之愿,他便是千夫所指身败名裂也值了!”
言谈间,却早忘了什么‘人才难得’,满心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成大事者何惜小节’。
圣意如此,贾元春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甚至都不敢暗中提醒焦顺不要锋芒太过。
思来想去,也只盼着焦顺能先将宝玉调教出来,然后再落个身败名裂不迟。
第一百七十八章 竟不足四千,看来还是要早些挤出来
自打进了四月中旬,一个消息就在工部衙门里传开了:刚赴任半年的焦顺焦大人,马上又要高升了!
按理说,这显然是不合规矩。
但考虑到焦顺本就是幸进之人,且又实打实的立下了功绩,这传言的可信度还是相当高的。
也正因如此,原本已经隐入暗处的非议,又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拿来说事的无非还是那老几样:出身奴籍、幸进超拔、吃里扒外。
但考量到焦顺这半年里表现出的心计手腕,以及苏侍郎不止一次表现出来的欣赏,这次的风波反倒不如他最初上任时那般激烈。
内中唯独一人,反应之激烈远超上回。
这人正是司务厅主事韩升。
原因很简单,焦顺本就是皇帝安插在工部的钉子,如今要超拔他,肯定不会让其尸餐素位,去做什么监察主事。
而在工部之中,实权最重的六品、从六品官职,统共也只有两个:一个是从六品都给事中,但这是极清贵的科道言官,比一般的文官更讲究出身,断然不可能让奴才出身的焦顺担任此职。
另外一个就是韩升担任的司务厅主事了。
这个职务相当于办公厅主任,堪称承上启下位卑权重,也最是便于全面推行新政。
故此稍微有些脑子的就不难猜出,焦顺要么干脆不升官,若提拔必然是要顶替他韩某人的!
当然,届时韩升多半也会更进一步。
可韩升对此却并不满足,甚至是愤愤不平。
要知道历任司务厅主事,积累了足够的功绩和资历之后,通常都可以越过员外郎,直升掌司郎中的。
而现如今他资历尚浅,也没什么过硬的功劳,直升掌司郎中绝无可能,甚至于……
还有平调的可能性!
这却让韩升如何能够接受的了?
他接连几日愤愤不已,挖空心思想着该如何破局,避免被那焦顺取而代之。
只是……
计将安出?
……
与此同时,焦顺却是忙的不可开交。
一来公务上要全力准备匠人子弟入学的事情,二来私底下又有一桩大事要筹办——同样是在三月里,进京述职的南征功臣们,也带来了大批木料和无数的土特产。
木料无需多说,正是京城急需的好东西。
不过那些土特产就有些麻烦了,多是别人挑剩下的战利品,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偏有数目极大。
即便薛家勉力吃下了近半,余下的仍是难以处置。
可不处置又不成。
那些丘八也不是好相与的,一直扣着木料不肯交货,硬是要等战利品卖完了再说。
无奈之下,焦顺只得拉下脸来四处奔走,废了好大人情,又贴补了不少银子,这才把东西卖了个七七八八。
里外里一盘算,等把那些木料卖完了,落在他手上的银子充其量也就两三千两。
若将人情折了银子估算,只怕是赚是赔都未尝可知!
当然,他也不是全无收获。
至少那些丘八已经接纳了他这个好朋友,承诺后续还会有三四批木料送来,等到四月十八这日,又在庆鸿楼摆下宴席为焦顺酬功。
他这厢推杯换盏且不多说。
巧的是,这日贾赦竟也在庆鸿楼设宴解闷。
却原来正月里贾赦得了孙绍祖的银子,原想着靠荣国府的名头白嫖兵部一把,谁知恰赶上朝廷叙功,要从南边儿调一些军官入京任职。
这京营里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朝廷既已经许给了南征将士,又哪还有空出来闲职让贾赦白嫖?
若硬要从南征功臣手上虎口夺食,非但风险极大、兼且收益全无,傻子也不肯干这亏本买卖,故此就算贾赦搬出贵妃娘娘,也一样是撞了南墙。
按常理来说,这事情既然没办成,就该给人家退银子才时。
但那银子早被花的七七八八,退钱是肯定不能退钱了。
甚至于,贾赦反而又找到孙绍祖头上,要他再掏五千两银子出来!
这理由还是现成的。
如今被南蛮子搅了行市,你要官职已经不是原本的价码了,但你掏的银子还是原来的五千两,这样怎么能成事?
不得不说,在坑蒙拐骗以及挥霍无度上,这贾赦还真特娘是个人才!
但那孙绍祖却也不是个傻子。
听完这番话,当即表示,自己咬牙再拿出五千两银子也不是不行,但贾赦必须立个一个万两银子的欠条,免得自己这银子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双方扯皮了许久,最后只写下了五千两银子的欠条——这官场上的事儿,哪能没个火耗漂没?
贾赦对此极为不满,原想着拿了银子,就分出两千两帮孙绍祖疏通关系,如今则是只肯拿五百两出来做做样子——这区区数目肯定是不够的,但唯有办不成,才好继续向他讨银子嘛!
若能再哄出一两万银子,自己即便花去大半,剩下个四五千两帮他跑官,也绰绰有余了。
如果孙绍祖不肯再掏银子,那就只能怪他半途而废了,还钱是绝对不可能还钱的,有本事他就去贾雨村那儿告状,看届时谁输谁赢!
抱着这等赖账的心思,贾赦拿到银子之后,立刻就在庆鸿楼设下酒宴,又寻了一群粉头与几个篾片取乐。
正拥着粉头被吹捧的开怀大笑,不想隔壁的声浪一阵大过一阵,全是些操着蹩脚官话的粗汉在又嚷又叫。
贾赦当即便恼了,唤了上菜的伙计询问隔壁是什么人。
待听说是南边儿来的‘军爷’时,贾赦更是火冒三丈,若非这些丘八占了官职,他又怎会在兵部折了面子,又被逼给孙绍祖写了欠条。
“去个人!”
当下他拍案道:“让那些乡巴佬给老爷我安静些!”
桌上立刻就有那好事之徒,转到了隔壁包间传话。
不多时就听隔壁果然安静下来,贾赦自觉显出了体面威严,正捻须洋洋得意之际,却见那好事之徒引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进屋便笑着拱手见礼:“焦顺见过赦老爷。”
见是焦顺,贾赦不由眉头一皱,纳闷的问:“你怎么跑来了?”
“大老爷。”
那好事之徒忙抢着解释:“我去了隔壁屋里,才发现焦大爷也在席上呢。”
“嗯?”
贾赦狐疑道:“你在这里宴请那些贼配军?”
“赦老爷慎言。”
焦顺不卑不亢的道:“这都是南征的有功将士——何况也不是我宴请他们,而是他们设宴请我。”
“请你?”
贾赦愈发不信了,嗤鼻道:“你倒是好大的口气!谁不知这些南蛮子仗着立了功,那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等闲四五品的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你个区区工部七品小官儿?!”
那木料买卖虽没瞒着国公府,但焦顺也没有要仔细解释的意思,当下只是躬身一笑并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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