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嗷世巅锋
究其根由,大夏与乌西之间的争端,实是源自乌西国入侵茜香国。
而且这次南征也是得到了茜香国的鼎力支持,议和的事情自然不好撇开他们独自进行——事实上,早在二月中旬,茜香国的使者就已经提前抵达京城,并且全程参与了和谈。
却说袭人耐着性子,听完玉钏这一番长篇大论,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可这和我们二爷有什么干系?”
“怎么没关系!”
玉钏瞪眼道:“我们爷为了让宝二爷露脸,特意安排了他陪同解说,这事情早都报给上面了,宝二爷若去的迟了,岂不是耽误了的朝廷大事!”
“这你怎么不早说!”
袭人一听这话也急了,起身就要往里间叫醒宝玉。
恰巧这时晴雯自外面进来,忙交代道:“你来的正好,且在这里陪玉钏妹妹坐一会儿,我赶紧把二爷叫起来!”
说着又喊上了秋纹碧痕。
眼见她们三人或明白或糊涂的进了里间,晴雯不由奇道:“这是怎么了,昨儿才陪着姐妹们耍到半夜,这一大早又急惊风似的闹他?”
“宝二爷也真是……”
听说宝玉昨儿还闹到半夜,玉钏忍不住埋怨了一声,却懒得再多费唇舌,反压着嗓子问:“姐姐这边儿如何,可曾寻到那茗烟的不是?”
二月初的时候,吴贵再次托焦顺的门路,又调回了天行健的铺子里,在李掌柜手底下做了伙计管事。
晴雯一来感念焦顺的恩情,二来也是恼茗烟带坏宝玉,遂下定决心要帮焦顺惩治茗烟一番,最好能将其从宝玉身边撵走。
只是……
“我倒想寻他的短处!”
晴雯颇有些幽怨的道:“焦大爷三天两头的把宝二爷往衙门里领,但凡有空又要去侍奉太太、老太太,他既不得闲,那茗烟又怎会有机会犯错?”
“这还怪到我们头上来了?”
玉钏撇嘴:“明明是政老爷临行前交代下,让我们爷帮着管束宝二爷来着——总之,姐姐最好想些法子,免得让我们爷等急了。”
晴雯还待回话,却听里面宝玉嚷道:“我又不稀罕什么功劳、名声的!一个个偏哄了我去,莫非是要逼死我不成?!”
眼见着玉钏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晴雯忙讪笑着解释:“宝二爷什么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多半是睡糊涂了还没醒透呢。”
玉钏暗暗腹诽,这等人前显圣又无需担什么责任的好事儿,旁人打破头还抢不到呢,偏这宝玉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错非是想着自家还要寄人篱下,真恨不能赌气扬长而去。
忽的,她想起了什么,忙道:“你进去说一声,就说今儿率队的是北静王,王爷的颜面总还是要顾及的。”
晴雯虽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照她的建议,进屋把这话说了。
不多时,就听宝玉又在屋里嚷道:“我前儿去北静王府穿的那身呢?快快寻来,别误了王爷的公事!”
嘁~
这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子哥儿,果然和那北静王关系非同一般,偏只自家姐姐掩耳盗铃不肯相信!
玉钏想起至今还未缓和的姐妹关系,不由愈发看不惯贾宝玉的所作所为——要不说世事无常人心易变呢,直到去年九月被调去焦家之前,她心中最仰慕的其实就是宝玉。
故此等晴雯自里面出来,玉钏就直接起身告辞而去。
只是她离开没多久,就又被唤了回来。
却原来贾宝玉要人前显圣的消息,很快便在府里不胫而走,宝钗黛玉湘云三春等人听闻,纷纷找过来探问真假。
偏宝玉先前一心抗拒抵触,事先不曾在人前吐露分毫,袭人也只是一知半解的,于是只好又请了玉钏回来询问究竟。
待玉钏把知道的全都道了出来。
众女却是神情各异,欣喜忧虑者各占其半。
林黛玉头一个开口道:“怎么偏选了他去,这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洋相……”
“林姑娘放心!”
玉钏忙拍着胸脯保证道:“我们爷早两个月就让宝二爷参与其中,这半个月更是早早打了草稿,让宝二爷烂熟于胸——再加上有我们爷、芸公子从旁看顾,指定能得个好彩头!”
听说焦顺早有安排,众人的忧心登时去了七成。
探春忍不住打听道:“如此说来,这事儿并非适逢其会,而是你们爷早就算计好了的?他怎么就能提前两个月,料到洋鬼子会对这些感兴趣?”
“可不止两个月呢!”
玉钏忙又解释:“去年乌西人的铁甲火轮船闹海的时候,我们爷就猜到两下里必定还要打一场,因此得闲就钻研乌西国的事儿,到如今只怕四方馆里那些进士老爷,都未必有我们爷懂得多呢!”
先前因宝钗的言语,探春就对这焦顺改了观感,如今听他竟如此料事如神,提前几个月就针对乌西人做好了准备,倒愈发对其钦佩起来。
薛宝钗这时关注的却是另一方面,满脸欣慰的感慨着:“宝兄弟这回可真是长进了,若换了以前,这等事他只怕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也是呢。”
林黛玉接茬道:“他会这么乖乖听话,我却是不信的。”
言语间,仍是透着忧心。
“是极、是极。”
史湘云故作正经的点头道:“二哥哥往常只听林姐姐的,我们说什么都当是耳旁风。”
“你这饶舌的,看我不……”
因见林黛玉跺脚要恼,玉钏忙道:“我们爷自是花了不少心思,先前还特意请了太太出面,这才哄的宝二爷就范。”
“我说呢。”
林黛玉登时忘了湘云,愁眉不展道:“那乌西人听说红眉绿眼茹毛饮血,比山里的野人还粗俗些,若把他吓出个好歹,却如何是好?这等事情偏怎么就选了他……”
正说着,忽见王熙凤挑帘子进来,扬帕子点指着道:“好啊,我说怎么一个个不见人影,感情都在这儿藏着呢!走走走,都跟我去老太太哪儿——老太太听说宝兄弟的事儿,已经派林之孝带人去衙门里守着了,有什么好消息立刻就能传回来!”
说着,又专门对玉钏道:“你也来,老太太正愁问不出究竟呢!宝兄弟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竟还瞒着家里边儿!”
经她这一打岔,黛玉自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同众姐妹一道赶奔老太太屋里。
就见非只是老太太,邢氏、王氏、李纨、尤氏等东西二府的体面妇人,也早都云集于此,一个个喜气洋洋的,竟不比宫里娘娘获封贵妃时差了多少。
这倒也难怪,荣宁二府年轻一代的男子,也着实缺一个能挑大梁的——虽说这回即便是露了脸,也未必真就能上达天听,可能有个不错的开端总是好事。
却说这一进门,王夫人就爱屋及乌上前拉住了玉钏,喜笑颜开的道:“你可算是来了,香菱那丫头一问三不知,偏我也只是听顺哥儿提过些皮毛,老太太方才问不明白,正冲我们发脾气呢。”
说着,亲自将其引到了老太太跟前,和早就被找来的香菱并肩而立。
原本因为焦家与赖家不睦,老太太最近对焦顺一直是不闻不问,但今儿却彻底改了颜色,和蔼可亲的拉着玉钏问长问短的。
看到这一幕,谁还不知道等过了今天之后,焦顺在府上的行情又要看涨?
于是倒有两个女子同时想到:他若真能把宝兄弟【宝哥哥】调教出息了,府上未尝舍不得嫁个庶女过去,进一步绑定双方的关系。
于是一个霞飞双颊、一个面显犹豫。
内中又有妇人暗道,他若能如此帮衬提点自家儿子,何愁哥儿以后的前程?
只是……
这世上总没有一直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道理,总要有来有往才是正理。
可自己又有什么能给他的?
妇人忽的想起些什么,一时心头突突乱跳,两条腿儿也几乎并不拢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破格
且不提荣国府里一众妇人如何翘首以待。
却说焦顺一早到了工部之后,就见那门前的衙役都比往日要精神了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显是已经听说西夷贼酋要来工部考察,故此刻意要显出本国的威风。
其实以往各处番邦使者,在这千步廊街上并不罕见,也未见衙役们就高看那个一眼,说到底,还是因为西夷曾侵略海疆震动京师,被上上下下认作大敌才有了这等待遇。
可见平日再怎么把礼仪挂在嘴边儿,终归也还是畏威而不怀德的人更多。
焦顺在门岗值房里点了卯,施施然到了杂工所的小院。
比之冬天时,这院子变化不大,只是西南角墙根儿底下多了个新砌的小池子,用来存放原油之用。
因这原油气味儿难闻的紧,虽层层封闭仍有蔓延,原本下面书办杂役多有抱怨的,不过今儿再论起这池子,倒都是与有荣焉再无芥蒂。
毕竟今日这考察若成了,杂工所上下都少不了好处。
眼见焦顺到了,早就侯在院里的赵彦、刘长有几个,忙都一拥而上将他簇拥至大堂,又七嘴八舌的说了诸多接待事宜,以及先前所做的各种备案。
焦顺在那大堂上坐定,听罢他们各色言语,却并没有顺势铺排什么,反问起了京城左近勤工助学的最新进展。
为图早日验证成效,并尽快培养出一批得用的匠吏,这勤工的考核暂时一季为准,且招收的多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工。
外地工坊都要等巡视组宣扬之后,才开始正式进行考评,但京城左近的工坊,却早在正月下旬就已经进入了考评阶段,这眼见再有半个月,‘助学’的首届匠人子弟,就要开始进学读书了。
这是先行的示范样板,也是焦顺等人少数能真正亲力亲为的地方,故此更要百般稳妥才是。
听焦顺问起进展,赵彦忙出列禀报:“回大人的话,下官已经和大兴宛平两县的学官儿商量过了,蒙学里馆舍都是现成的,老师也尽量选那擅长明算一途的儒生,除开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主要教授一些基本算法。”
“各处选调的退休巧匠,也已经开始筛查了——只是礼部那边儿对此仍是有些杂音,不希望这些人进蒙学为师……”
“不用理会那些老顽固。”
焦顺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又叮咛道:“登记造册的事情千万给我盯牢了,若出了冒名顶替的事情,本官唯你是问!”
赵彦连忙躬身应喏。
紧接着焦顺又问起了巡视组的近况——其实是明知故问,有什么新鲜见闻不等朝廷知道,贾政就先遣人送了信来。
贾政大半辈子窝在京城,这回出去可算是开拓了眼界,瞧什么都觉着新鲜,又存了建功立业的心思,只恨不能见到公厕都上去踹两脚,看里面可藏了什么不平之事。
也亏得尚书侍郎们早有准备,特意给他安排了几个精干的属吏,这才没有闹出什么笑话。
却说等赵彦一一回话,外面宝玉也已经到了。
焦顺命人唤了他进来,这才开始正式铺排迎接事宜。
贾宝玉素来最不耐烦这些正事,坐在焦顺身旁就跟椅子上有颗钉子似的,片刻也不得安分。
但他却也知道,这是焦顺帮自己谋划已久的机会,自己若敢临阵脱逃,即便焦顺饶得过自己,父亲回来也要大发雷霆。
又想着此次率队之人是北静王,这才勉强耐着性子听完了整个晨会。
眼见过了辰时【九点】,苏侍郎、赵郎中又联袂而来,上上下下好一番检视,见处置的十分妥当,这才领了焦顺去衙门口恭候北静王大驾。
又过了两刻钟,就见街上呼呼啦啦的跑来两队二十四骑龙禁尉,各擎着队旗立马石似的守在工部大门两侧,紧接着又是百多个荷枪实弹的龙禁卫,簇拥着十几辆马车、官轿到了门前。
苏侍郎忙领着工部官员迎到了台阶下面,只等北静王和各部官员下了车轿,又齐齐上前参见。
北静王紧赶几步托起苏侍郎,又吩咐众人免礼平身,笑着问道:“哪位是焦顺焦大人?”
焦顺往前半步,恭声道:“下官焦顺在此。”
那北静王上下端详了焦顺几眼,口中赞道:“小王对焦大人闻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是朝廷栋梁!”
呵呵~
焦顺闻言不由暗自冷笑,这鸟王爷但凡有半分用心,也绝说不出这话来!
要知道在正月十四当晚,两人就已经在街上见过了,且宝玉还专门对北静王介绍过自己的身份,现如今他却又说什么‘今日一见’云云,显是早把当初的事情忘了个干净。
心下腹诽着,焦顺面上却摆出副不胜荣幸的架势,再三的谦辞了几句。
这当口,后面马车上接连又下来两群异族。
当先的约莫五十来岁,秃脑门蓝眼睛身着戎装,多半就是那什么阿道夫斯公爵了。
后面的着装近似西南的少数民族,不用问,肯定是主要当事人兼和谈配角的茜香国使者。
茜香国的人撞见乌西国的使者,立刻当街怒目而视,偏那乌西国人眼中却只有夏国官员,那阿道夫斯公爵更是径自寻到了北静王身旁。
茜香国的使者见状,也忙跟了过去,一半脸儿对北静王媚笑不已,一半脸儿仍是对洋夷怒目而视。
那阿道夫斯公爵似是被持续多日的和谈磨去了耐性,只等北静王介绍完工部出面接待的主要官员,就直接切入正题,要求现场见证煤油的提取过程。
因除了用物理手段筛选残渣,还要用到一些药物、矿物作为辅助,故此倒也不怕他们看一遍就学了去。
故此北静王和工部略一沟通,就带着那阿道夫斯公爵和与会的官员们,直接赶奔杂工所。
因那小院狭窄,在门前又筛去几个不重要的随员。
饶是如此,也有三十余人涌入了杂工所内。
因原油味道刺鼻,焦顺早命人备下了侵染过薄荷水、柠檬汁的口罩,供北静王等人掩住口鼻。
而负责奉上此物的,正是贾宝玉和刘长有师徒。
北静王一见宝玉,那王公贵胄的架势登时弱了几分,趋前两步笑问:“宝兄弟怎么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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